陸遠人還沒進辦公室, 就被彭□□在走廊上攔住了,一臉緊張地上下打量他:「你沒事吧,你昨天幹嘛去了?一整天都聯繫不上你。」
「去了趟陸家嶺,」陸遠往辦公室走,「你有吃的嗎, 我早上到現在一口東西沒吃。」
「有有有, 」彭□□衝回自己辦公室拿了袋麵包又衝了出來, 跟在陸遠身後,「陸家嶺在哪?你去那幹嘛?」
陸遠想了想, 指指胸口:「看看有沒有這個吊墜的線索, 我在那長大的。」
「……有麼?」彭□□愣了一下。
「沒有。」
「有什麼要我幫著查的不?我這方面的朋友很多,沒準有能幫上忙的。」彭□□很積極,他對這類事件有莫大的興趣, 當覺得自己有可能親歷時,更是興奮莫名。
陸遠沒說話, 看著彭□□, 這人和自己說不上有多熟,但至少在同事裡, 是和自己關係最好的一個,不能再把他扯進來了:「也沒什麼線索可查了……」
「陸遠你不夠意思是不是,我又不會給你幫倒忙!」彭□□有點不高興。
「不是那個意思邦哥, 」陸遠皺皺眉, 「我怕出事。」
「出事?出事就出事了, 」彭□□大大咧咧地說, 「人活著有多大意思,每天按步就班地工作,然後老死,一輩子就這麼回事了,如果能經歷點什麼別人沒有經歷過的,人人都覺得不可能的事……別說出事,死了也值了。」
彭□□說這話時,眼睛裡跳動著興奮的小火苗,陸遠有點無語,不知道該怎麼跟彭□□解釋,死都沒所謂這樣的話都說了出來,他一下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對應了。
「說吧!你要真覺得會出事,我就寫個遺囑什麼的……」
「邦哥你別瞎說,」陸遠拎著那袋麵包在彭□□的嘴上拍了一下,「你要有興趣,幫我查點資料吧,渡鬼的具體操作什麼的,還有,七家園子那邊老房子你知道吧?」
「知道,以前是墳地,有很多傳聞,」彭□□盯著他,眼裡放著光,「要查?」
「嗯,查到什麼千萬先告訴我,什麼都先告訴我,不要自己一個人……」
「放心!包我身上。」彭□□拍拍他的肩,心滿意足地扭頭回自己辦公室去了。
陸遠看著他的背影發了會愣,他知道彭□□一提這些靈異事件就興奮,但興奮到這個地步,還是頭一回看到……難道真的有人會因為這種事命都不在乎了嗎……
進了辦公室,沒看到蔣志明,兩個實習生倒是老老實實地坐在那,翻看著以前的報告,看到陸遠進來,馬上匯報蔣志明被程波召走已經一個上午了。
「你們繼續看。」陸遠坐下,蔣志明不在辦公室有一個最明顯的好處,那就是空氣清新。
陸遠辦公桌的桌面很整齊,上面一個放了幾隻筆的筆筒和一部電話,就再沒有別的東西。旁邊蔣志明的桌子就不同了,光相框就放了四五個,老婆孩子的照片和以前同事出去玩的照片都擺在那,還時不時換一換。
陸遠拿過一個,是去年他們技術科組織去市郊一個水庫釣魚時的照片。陸遠看了一會,那時的自己談不上開心不開心,但至少心裡沒有這麼多事,也算是一身輕鬆無牽無掛的。可現在,短短一個月時間裡,他的生活完全改變了,如果不是還能看到身邊這些活生生的人,他都快覺得自己已經到了另一個空間裡。
放下相框,陸遠發了一會呆,腦子裡不可控制地開始回想昨天的事。
其實用不著孟凡宇提醒他,陸遠也已經對那句「哥哥和我在一起」有了些猜測,而且這猜測儘管一開始是無意識的,但卻在很早的時候就有過了。
自己的身體裡,不只是自己一個靈魂。
陸遠承認自己最初有這個想法僅僅是有點無可奈何地賭氣,但事情發展到現在,卻不得不重新認真考慮這種可能性。
從老屋裡看到的肖雨的態度可以發現,肖雨認為陸傑沒有失蹤,也沒有死,她一直追問自己,陸傑在哪裡。而且這一點上可以很容易判斷出,她找不到陸傑,如果想藏一個人,或者是一個人想藏起來,哪裡最安全?
別人的身體裡無疑是最合適的。
陸遠咬咬嘴唇,這個判斷有些讓人發冷,但如果事情真的是這樣,那麼那些明明是由他自己做出的而自己又完全沒有記憶的事,就可以得到解釋。
那些事,不是自己做的,是陸傑。
想到這裡,陸遠有些冒冷汗,自己的身體竟然不是百分之百由自己控制,這一點不僅僅是害怕,而是憤怒。
陸遠的手指在桌上輕輕地叩擊著,如果以上的推斷都是成立的,那麼,陸傑要做什麼?
肖雨說,這個吊墜陸傑也想要,她說的是真的,還是她的猜測?
如果說這個瓶子就是渡鬼用的,是個縛靈瓶,那麼為什麼這麼多人都要想要,得到了這個瓶子,能做什麼?如果僅僅是渡鬼,誰渡不都一樣,渡誰不都一樣?你用完了我用……
這一連串的問題讓陸遠有些心煩意亂,還是老樣子,一切都只是猜測,猜到最後就是一團麻。他趴到桌上,現在所有的線索都直指這個吊墜,如果吊墜的秘密能解開,也許一切事情都能真相大白。
可現在卻偏偏是關於它的線索最少,除了知道這有可能是個縛靈工具之外,再也沒有別的信息。唯一有可能知道的孟凡宇,卻守口如瓶。
陸遠有點絕望,無助得很,這個世界上他認為對自己來說很重要的人,一個消失了,一個忘掉了自己,一個明明知道些什麼卻隻字不提……
他又想起昨天孟凡宇身上奇怪的變化,那些從左手裡散出來的黑霧,那把刺穿了肖雨的黑色霧劍……孟凡宇的身份到底是什麼?陸遠在認識他16年之後,第一次有了這種感覺,他就像從來都不認識孟凡宇,這是一個無論從哪方面來說他都完全陌生的一個人。
陸遠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孟凡宇的號碼。
「凡宇,我就問你一個問題。」陸遠手指捏著眉心一下下揉著。
「嗯,什麼?」孟凡宇的聲音一如平常。
「你到底是誰?到底是什麼人?」
「你不認識我了麼?」孟凡宇笑了笑。
「我現在很懷疑。」
「陸遠,我是你認識了十幾年的孟凡宇,從來沒有變過,以後也不會變。」
「你還有什麼可以對我說的,關於眼下的這些事……」
「現在沒有。」
現在沒有,現在沒有。還是那個意思,陸遠真的搞不懂孟凡宇這是為什麼,以他和孟凡宇這麼多年的交情來看,孟凡宇實在沒有什麼事是他這樣追問了都還不肯說的。
也許,有些事他不能說?
什麼事是讓他無論自己怎麼要求都不能開口的?
陸遠打開自己的包,拿出從孟凡宇那借的書,隨手翻開,卻看不進去,他只是想把注意力轉移一下,卻發現自己的注意力根本沒法從這些蛛網一樣的迷團中脫離出來。
實習生挺能來事,小姑娘看他一直坐著發呆,沒有動的意思,跑到食堂給他打了一份午飯過來:「陸警官吃飯咯,是不是想案子呢,連吃飯都忘了啊。」
「啊,沒,案子不歸我想,程隊那有一堆人去想呢。」陸遠笑笑。
「這兩個案子算是懸案了吧,一點頭緒都沒有呢……」小姑娘一邊吃飯一邊問,「屍體下周要燒了,也許過段時間,這案子就該被人忘掉了。」
「沒準是變態殺人狂!」另一個實習生端著飯盒進來了。
「我覺得像靈異事件。」小姑娘說。
陸遠笑了笑,沒答話。前陣子見了屍體就哆嗦得話都說不上來的兩學生,討論這事倒是很積極,都當技術科這能撈出猛料拍電影呢?
「要說靈異事件吧,倒也像,我那天看報告了,確實是挺難解釋的,攝像頭不也都沒拍下來麼,案發時的錄像都被|干擾了……」那男生說。
錄像被|干擾?陸遠想起在韓旭家看到的錄像,也是在關鍵的時刻出現了干擾。
「你……」陸遠指指那男生,一下想不起來他叫什麼,「叫什麼來著?」
「何瑋。」他站起來回答。
「我叫郭婷婷,陸警官沒忘吧?」小姑娘問。
「啊,沒,」陸遠有點不好意思,「何瑋,你怎麼知道錄像有干擾?」
「……我聽說的。」何瑋好像發現自己說漏了嘴,有點不知道怎麼說是好了。
「這東西能聽說?」陸遠瞇縫了一下眼睛,這些東西都是兇殺組負責的,一個小破實習生能從哪聽說來這些東西。
「陸警官,其實,呃,我也不是故意偷聽的……副局是我叔,」何瑋臉都漲紅了,抓抓頭髮,「我去他家的時候聽到他打電話說的。」
「哦。」陸遠沒再多說,又看了一眼何瑋,這小子居然是副局的裙帶?
「陸警官,你有經驗,你說說,以前你們碰過這種案子嗎?完全找不到線索的。」何瑋見陸遠對於他的身份沒有什麼表示,放鬆下來,湊過來問。
「哪能真的碰上這麼多靈異案喲,」郭婷婷撇了撇嘴改了口,「這其實就是無目標殺人。」
「可是屍體的狀態多奇怪啊,你不覺得很像是取走什麼東西嗎?」何瑋堅持自己的想法。
「你真噁心,內臟什麼的都沒少呀,你說取走什麼了嘛。」
「……靈魂。」何瑋猶豫了一下,很肯定地說。
陸遠吃一半飯停了一下,取走靈魂?
「你是市局技術科的實習生,拜託你說這種話的時候過過腦子。」陸遠看著何瑋,儘管何瑋的話讓他心裡一陣翻騰,但做為一個法醫,面對實習生時,該說什麼還是得說。
「就當是閒聊嘛,又不是正式研究案情,下班時間小老百姓閒聊,」何瑋不以為然,「陸警官,你說是不是,這種取人靈魂的事,野史啊傳說裡很多啊。」
「很多嗎?我怎麼沒聽過呀,」郭婷婷來了興致,「取靈魂做什麼啊?」
「我不記得從哪看來的了,反正一種是食靈,就是吃掉靈魂,維持自己的形態什麼的……」何瑋乾脆放下了飯盒,很投入地說了起來。
這話一出來,陸遠差點沒被一口湯嗆著,食靈?吃掉靈魂?
這不是茶。
這是靈魂。
陸遠後背有些發毛,看著何瑋半天說不出話來。
何瑋沒有注意到陸遠的反應,郭婷婷對他的話表現出來的興趣讓他談興大發:「不光是食靈,我記得還有什麼縛靈的,就是類似捉鬼……也不算是捉鬼吧,反正是把不屬於這個身體的靈魂捉出來……」
陸遠沒再細聽何瑋還說了什麼,他覺得自己腦子裡突然一片空白。
食靈,縛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