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瑋的話在陸遠的腦子裡好幾天都揮之不去, 但陸遠沒有從他那裡得到更多的信息,因為何瑋也只是一星半點的聽說來的,還加上了很多自己的想法,對於食靈和縛靈,他知道的也僅僅就是個表面。
陸遠這兩天都在圖書館裡泡著查資料, 有用的內容卻沒有查到多少。只是在一本叫《魂說》的小破書裡找到了一些相關的內容, 對食靈的稱呼叫攝靈, 聽起來似乎比食靈要美好一些,但基本就像何瑋說的, 就是某些擁有特別力量的靈魂, 通過吃掉,或者說攝取其它的靈魂來維持實體。
這種特別的力量是什麼,有什麼樣的能力卻沒有更多的說明。
陸遠很容易就把蘇墨和這事聯繫起來了, 因為蘇墨似乎並不打算對他隱瞞什麼,剛認識的時候就已經告訴過他, 那所謂的茶就是靈魂, 只是當時自己認為蘇墨是胡扯。
蘇墨沒有生命體症,卻依然看上去是個活生生的人, 也許就是因為在攝取別人的靈魂才得以維持這具身體。
但書上記載的食靈,也並不是簡單的取出靈魂吃掉,而是「須魂魄有隙」。陸遠看了半天, 沒明白這個有隙是什麼意思, 只好暫時理解為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接著再細看, 他漸漸地理出點頭緒來, 靈魂都是具有兩面性的,沒有完全光明,也沒有完全的黑暗。一但這種平衡被打破,才有可能被吃掉。他想起孟凡宇說過,人人心裡都住著個惡魔,如果結合他的這句話,就比較好理解了,人心一但惡念被勾起,就是「有隙」,會被食靈者趁虛而入,失去靈魂。
心魔才是魔,一旦內心的陰暗和慾念佔了上風,也就把靈魂拱手送了出去。
陸遠歎了口氣,誰都會有慾望,誰都不敢說自己內心真正的光明磊落,這樣說起來,只要這些負面的情緒和慾望能被勾出來,能被放大,那麼就有可能失去靈魂。
彭□□的電話打進來時,陸遠正坐在圖書館最裡一排書架前的地板上發呆,身邊堆著的書都翻得差不多了。
「你在哪呢?」彭□□急切地問。
「圖書館,你查到什麼了?」
「明天帶你去見一個人。」彭□□的聲音裡透著點小得意,應該是查到了什麼有用的資料。
「明天你有假?」
「請了就有啊,你上個月的假不是一直沒補麼,現在案子又沒我們什麼事。」
「見什麼人?」
「還記得我原來跟你說過的破台那事嗎,聯繫上了,明天就去看,那老頭是個肚子裡有貨的人,沒準能問出什麼來。」
「我以為你已經有譜了呢……」陸遠有點失望,破台他完全沒有興趣,這明顯是彭□□去鄉下采風時的風格。
「沒譜誰會跟你說啊,人家本來還不願意見我們呢,是我提了一下你那個墜子,他才答應了見一次,我看他沒準知道點什麼。」
「好吧。」陸遠同意了,如果真能和墜子扯上關係,哪怕只是隻言片語,他也願意跑一趟。
彭□□對於這件事的熱情都快超過陸遠這個當事人了,一大早就在中山路上開著車轉圈,轉了好幾圈,給陸遠打了個電話:「我怎麼找不到進七家園子的路?」
「在路南,路口那有個燈飾城……」陸遠想了想,「算了你在公車站旁邊等我吧,公車站你找得到吧。」
「公車站當然能找到,我就在公車站邊上。」
陸遠掛了電話,有點奇怪,公車站其實離七家園子的路口只有不到一百米,彭□□居然找不到進來的地方?
出了屋,他看了一眼蘇墨的房間,開著門。陸遠覺得這種事有點不好開口,但還是走了過去,伸手看了看屋裡,蘇墨靠在窗邊向外看著。
「蘇墨。」
「嗯?」蘇墨回過頭,臉上的表情在窗戶玻璃的反光中顯得有些變幻莫測。
「我今天要出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你幫我照下六六……行嗎?」
「好。」蘇墨笑笑。
「謝謝,我屋門沒鎖,」陸遠看了一眼蘇墨,「還有……你知道……」
陸遠有點猶豫,食靈的事,他就這樣直接問蘇墨,會不會有些不合適?但他憑直覺卻認為蘇墨會告訴他,就像他曾經坦言自己喝的茶是什麼。
「你知道食靈是怎麼回事嗎?」
「食靈?」蘇墨挑了挑眉,慢慢地走了過來,「你不是每天都看著麼。」
陸遠沉默了,沒錯,他每天都能看到蘇墨在喝茶,那場面並不見得有多風雅,卻是別有一番風味,他若是哪天沒見到,還會覺著有點不習慣。現在要猛地將那樣的場景跟食靈這種聽起來就有點發毛的事重合在一起,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你怎麼做到的?」
「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很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很想做,卻實現不了的事。」
「……沒有。」陸遠想了想,很認真地回答。
「如果早知道你是這樣的人……」蘇墨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嘴角浮出一個淡淡的笑,這笑容在陸遠看來,有些寂寞和無奈,「很多人都有想要的東西,想做的事,不一定人人都能實現。」
「然後呢?」
「怨恨,憤怒,嫉妒,佔有慾……太多了,」蘇墨的手指在欄杆上一下下地輕敲著,「只要有一樣改變了你的心,我就可以……取走你的靈魂。」
這就是有隙。
「蘇墨,如果沒有這些靈魂,」陸遠覺得他大致知道食靈是怎麼一回事了,轉身向樓梯走去,「你會怎麼樣?」
「你會看不見我。」
「消失?」
「不,我永遠在這裡。」
陸遠走出19號,太陽已經升了起來,已經有些明晃晃,他不由皺著眉抬手遮了一下,太亮了,這讓他有點不舒服。
蘇墨最後說的那句話,陸遠沒有完全聽懂,永遠在這裡,他卻看不見,是指沒有實體,但靈魂還在嗎?
「陸遠!陸遠!」路邊停著輛滿是塵土的車,都快看不出本色了,彭□□正伸出頭來衝他大喊著。
「你這……是要報廢的車嗎?」陸遠看著這車,髒成這樣,發動機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一直在咳嗽,他都擔心開到半路這車就得完蛋。
「這就不錯了,時間急一下借不著車啊,快上來!」
陸遠下意識地想起了韓旭,如果韓旭沒有出事,這時肯定是他開著車在這裡等著自己吧,這樣的事,他是一定會去的……陸遠搖搖頭,強迫自己甩開這種讓他心裡疼得一抽的想法,坐上了車。
彭□□聯繫上的這個老頭,姓齊,其實年紀不算太大,五十來歲,因為面相老,據說閱歷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所以都管這人叫齊叔。
一路上彭□□都在給陸遠介紹這個齊叔,其實他也不是直接認識齊叔,中間拐了兩三個彎。這個齊叔帶了個戲班子,有點行蹤不定的意思,陸遠聽起來感覺像是個草台班子。現在城裡是不會有人搭檯子唱戲了,所以這戲班子都在鄉下活動,只是婚喪嫁娶請一台戲的習俗在鄉下都已經漸漸淡了,要請也是請個歌舞團什麼的,估計這齊叔的日子也好過不到哪去。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這老頭是真有能耐還是裝有能耐,反正呢,現在抓住一個是一個,跑一趟要是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就當是陪我看破台了……要說這破台,也是不讓人看的,我們這算是很有面子了……」
陸遠看著窗外,嗯嗯啊啊地回應著,心裡多少有些不安,情緒也不像彭□□那麼高漲,如果自己把這件事的原委全都說出來,不知道他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到地方的時候是下午了,已經過了午飯的點,本來想請齊叔吃午飯的計劃只得取消,陸遠和彭□□在鎮子上隨便吃了點東西,彭□□給齊叔打了個電話,問了具體的地點,馬上趕了過去。
齊叔的戲班子搭台的地方叫馬村,離鎮子不遠,沒多久就到了,是個很大的村子,看上去挺現代化的,大老遠就看到村口站了個人,白衣黑褲,戴著個當地農民的草帽,在樹蔭下抽著煙。
「齊叔?」彭□□把車停了,跳下車走過去,恭敬地問了一聲。
那人點了點頭,在彭□□臉上掃了一眼,又把目光轉向剛從車上下來的陸遠。陸遠覺得這人看他的眼神有些讓人不舒服,有種完全不加掩飾的凌利,他跟過去:「齊叔您好,還麻煩您上這等著來,真不好意思。」
齊叔沒答話,盯著陸遠又看了好一陣,把煙頭往地上一扔,才慢慢說了一句:「沒事,跟我來吧。」
說完話轉身就往村裡走,陸遠和彭□□趕緊跟在後頭。
「你看這人靠譜不?」彭□□湊在陸遠耳邊問了一句,聲音輕得陸遠差點聽不清。
「不知道……」陸遠被之前齊叔那一陣死盯弄得現在還全身彆扭,這人也不知道是真有本事所以有點狂傲呢,還是太能裝了。
馬村算是有點錢的村子,這兩年大概是請歌舞的人太多了,都覺得沒意思,於是開始玩復古,又轉回頭去請戲班子了。村裡把戲班安排在村南口的一個招待所裡,在這據說是要唱七天,平時這招待所完全沒客人,現在基本上住的就是戲班的十來二十口人。
一進招待所的院子,就看到幾個人站在院裡,見了齊叔進來,都轉過身來鞠了躬,很整齊的動作,聲音都齊刷刷地:「齊叔。」
彭□□覺得這齊叔陣仗挺大,用胳膊輕輕頂了陸遠一下,意思是可能靠點譜。
可陸遠的感覺卻和彭□□完全不同,一進這院子,他就有種不舒服的感覺,具體是哪裡不舒服,卻又說不上來。
站在院裡的幾個人見了陌生人,都沒有什麼表情,臉上連一絲客套的笑容都沒有,按說這種戲班子,待人接物都有講究,可這個戲班裡的人,卻都像臉上戴著個面具似的,看著有些木訥過頭了。
齊叔也沒停留,直接進了招待所,陸遠也沒再細想,跟著進去了。
齊叔的房間在二樓,彭□□跟著齊叔進了房,陸遠正要往裡走的時候,齊叔卻又轉身攔在了陸遠前面,手伸進褲子的兜裡抓了抓,沒等陸遠看清他要幹嘛,他手已經拿了出來,衝著陸遠一揮。
一陣白色的灰撒向了陸遠的臉,陸遠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好幾步,臉上還是沾上了不少。
「齊叔您這是……」彭□□喊了一聲,愣住了。
「這位客人最近不消停吧!」齊叔看著白灰慢慢飄落在地上,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