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扮成小鬼, 引出真鬼這種聽起來非常不可靠的方式,竟然能真的出現這種不可思議的現象,讓陸遠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吹著哨子的小鬼在前面跳著,他的身後緊緊貼著一個灰白色的半透明的影子,和他動作完全一致地跳著。
台上的齊叔看到這情景倒是很鎮定, 鼓點都沒有亂, 仍舊是「彭——彭彭」地敲著, 扮成小鬼的那位像是不知道身後有東西了似的,還是一下下蹦著, 漸漸往檯子這邊靠了過來, 陸遠不得不佩服他的心理素質。
蹦到台邊後,那身後的白影已經能很清晰地看到,就在這時, 小展手一揚,鞭子在空中啪地打響, 猛地抽像那白影, 準確地穿過了白影。扮小鬼的那人一彎腰滾進了檯子下面,並且迅速從檯子下爬進了後台, 一過來就脫衣服,把臉上的油彩胡亂地洗掉,彭安邦說, 這是怕那真鬼要拉他做替身, 必須馬上換掉行頭, 讓鬼不認識他。
陸遠有點不解, 鬼傻到這個地步嗎,換了衣服就不認識了……
那邊小展一鞭抽過之後,白影像是一團煙霧被攪亂了似的,形態有些渙散開了,他的另一隻手猛地向那團白影揮了一下,撒出一把白色的灰,陸遠見過這灰,就是齊叔在進屋前往他身上撒的那種。
白灰還沒飄落,小展右手緊接著又是一鞭,這一鞭仍舊準確地抽在了白影上,但這次卻有了不同,在鞭子落下的同時,一陣強烈的火光閃過,像是閃電一般。
陸遠皺了皺眉,偏開了頭,那光有些晃眼。
這光瞬間閃過之後,台下竟然恢復了平靜,空中被小展撒出去的白灰這時才慢慢地飄落到地上。齊叔的鼓聲慢慢停了下來,四周安靜得陸遠都快能聽見自己跳了。
「完事了。」齊叔坐在台上說了一句。
彭安邦馬上向小展衝了過去,幾步就到了他身邊,看著地面就呆住了。
陸遠跟著過走過去,小展腳邊的泥地上落下的白灰赫然呈現出一個倒伏狀的人形,就像是有人手拿著灰按照事先畫好的形狀灑上去的一樣。
「這是什麼?」彭安邦指著地上的人形問小展。
小展蹲下去用手在灰上輕輕摸了一下,抬起頭看著陸遠:「跟著你來的東西。」
陸遠沒說話,剛才的場面讓他開了眼界,卻還是不能輕易相信他們說出的話,這不排除是齊叔和小展他們一起做的戲。
「看來這位陸先生對於我們的小把戲信不過啊。」齊叔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
「有東西跟著陸遠?」彭安邦在陸遠周圍轉了幾圈,像是想找找還有沒有。
「陸先生,」齊叔做了個手勢,「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陸遠看了彭安邦一眼,跟著齊叔走進了後台。
齊叔進了後台,點了一支煙:「你最近身邊出了不少事吧,別問我怎麼知道的,你自己估計也發現了,和你身上這個墜子是有關係的,要不你也不會大老遠跑到這裡來找我一個草台戲班的人。」
「我朋友對這墜子很有興趣,一直想弄清楚是個什麼東西。」陸遠避開了齊叔的話。
「這個瓶子,有別的人找過你想要看嗎?」
「沒有。」
「你有沒有碰到……」齊叔還要繼續說,卻被進到後台來的小展打斷了。
「師傅,差不多開鑼了。」小展提醒了齊叔一下,村裡的觀眾都已經開始過來佔座了。
「陸先生如果有興趣瞭解,晚上散了戲可以到我房間來找我。」齊叔拍拍陸遠的肩。
陸遠沒有回答,轉身走出了後台。一出門沒留神旁邊,和戲班裡一個正往裡進的人撞到了一塊,那人被他撞得一晃,陸遠趕緊扶了一下:「不好意思。」
這一扶,他手上卻有異樣的感覺,這人挺瘦,胳膊上的肌肉竟然硬得有些驚人,這不是那種因為鍛煉而緊繃的肌肉,反倒是有些像陸遠經常接觸到的……屍體。
那人沒等他多看第二眼,就低著頭從他身邊進了後台,一句話也沒有說。
陸遠在與他擦身而過的瞬間在他脖子上掃了一眼,幾塊不明顯的紫瘢跳進了他的眼簾,時間太短,陸遠沒有能看仔細,但心裡的猜測卻讓他抽了口涼氣。
「邦哥,這個齊叔,你瞭解他底細嗎?」陸遠找到正在觀眾席裡坐著的彭安邦,劈頭就問。
「怎麼了,我也是通過別人才知道他的,之前沒有過接觸。」彭安邦看他臉色不對,馬上站了起來,兩人走到一邊。
「這戲班的人有點不對勁。」陸遠皺皺眉。
「怎麼了?我其實也有點怪怪的感覺,這戲班和別的戲班真有點不一樣,有點……死氣沉沉的,一個兩個像是心情不好,都沒見過誰笑……」
「我剛近距離碰到個人,」陸遠壓低聲音,「他身上有屍斑。」
「什麼!」彭安邦瞪大了眼,差點喊出聲來。
「我碰到他胳膊,感覺真不像活人的,是僵的。」
「可是……」彭安邦看了一眼正慢慢入場的觀眾,「戲班裡有個死人,怎麼會別的人都沒發現,或者是發現了都不害怕……」
「除非他們都是一樣的,」陸遠輕聲說出了自己的推斷,「除了齊叔和小展。」
隨著一陣鑼聲響起,戲開演了。
陸遠不懂戲,不知道唱的是什麼戲碼,只是和彭安邦一塊站在那,看著這些依次上場的活死人,生旦淨墨,像模像樣的。
彭安邦似乎還沒有從親身經歷這種詭異的事件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只是盯著戲台出神,很久才說了一句:「這難道就是控屍嗎?」
「什麼是控屍?」陸遠轉過頭,他又一次聽到了莫名其妙的新名詞。
「就是用符,或者針,或者蠱什麼的控制屍體,讓它們按照自己的意願行動……」
「那不就是趕屍麼。」
「不不不,跟趕屍是兩回事,這些屍體可以做很多複雜的事,除了……不能說話。」彭安邦擦了擦腦門上的汗。
不能說話,的確,從他們到這裡,除了齊叔和小展,他們再也沒有聽過戲班裡任何一個人說過話。可是……
「他們怎麼能唱戲?」
「都是控屍的人操控的,屍體發出聲音都不是通過聲帶。」
陸遠想起來剛才小展到後台提醒齊叔馬上要開鑼了,是不是就是這個原因?
「這齊叔到底是什麼人。」陸遠吸了口氣,慢慢吐出來,他並不害怕這個活死人組成的戲班子,他見到的事已經能讓他很好地保持鎮定了,他只是很吃驚,居然會有這樣的事。而且齊叔對墜子的興趣完全沒有掩飾,明明白白地對陸遠表現出來了,他為什麼會有這麼大興趣,他操控著這些屍體又是要做什麼?
「去後台看看。」陸遠突然說。
「看什麼?後台不讓隨便進的啊。」
「偷偷的,」陸遠說,「看看齊叔在做什麼。」
台下的觀眾都很投入,沒有人注意到正慢慢繞到後邊的陸遠和彭安邦。陸遠蹲在後台搭出的棚子後邊,心裡算了算,台上正在唱的是三個人,邊上拉胡琴打鼓敲鑼什麼的有五個人,沒有看到小展和齊叔,應該是在後台,透出的燈光能看到裡面有人影。
兩人從後面慢慢靠近了後台,想找個縫隙之類的往裡看看。
「這。」彭安邦指了指一條木板裂開的縫低聲說,向陸遠招了招手。
陸遠輕手輕腳地靠過去,還沒等走到彭安邦身邊,就聽到左邊傳來了腳步聲,陸遠心裡一驚,轉過頭去。
小展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他們身邊,正冷冷地看著他倆。
陸遠和彭安邦這會都愣了,偷看別人後台,還讓人抓了個正著,這麼一會時間確實是找不到什麼理由來解釋了,兩人乾脆也不出聲,和小展面對面站著。
「師傅請二位進去看。」小展盯著他們看了一會,開了口。
「進去看?」這回陸遠有點想不通了,是已經知道他們要偷看,所以叫他們進去,還是一開始就想讓他們去後台看?
小展沒再說話,轉身走了。
「不會是打算把咱倆……做成……」彭安邦愣了一會,碰碰陸遠。
「做什麼,屍體麼,不會的,要做早做了,不用等到現在。」陸遠跟著小展走過去,他很肯定齊叔現在不會對他們怎麼樣,他如果真是因為墜子要幹點什麼,現在也是幹不成的,因為他碰不了這墜子,就像肖雨那樣。
兩人跟在小展身後進了後台的棚子,進去之後看到的場景卻和他們想像的不太一樣。
幾個人像雕像一樣站在齊叔身邊,齊叔坐在一張太師椅上,面對著戲台的方向,閉著眼,臉上是平靜的表情,像是睡著了。
他的手臂架在兩邊的扶手上,手指像是在抽搐一般輕輕地抖動著。
「看吧,有什麼想問的一會完事了就可以問。」小展說。
彭安邦隨身帶了DV,這時看到這種聲面,居然拿了出來想拍。
「這個不行。」小展站在他倆前面,這時卻沒有回頭說出了這句話,似乎能看到他們在做什麼。
「那……齊叔這是在……」彭安邦把DV塞回包裡,大著膽子問了一句,「控屍?」
小展回過頭來看了彭安邦一眼,輕輕笑了一下:「知道得不少啊。」
「呃,也就是知道點皮毛,知道這麼個事,多的是一點也不明白啊。」彭安邦趕緊解釋,他還是對這件事有些擔心,怕齊叔覺得他們知道得太多而做出什麼事來。
陸遠看著小展,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小展寫滿冷漠的臉上露出笑容,這時才發現這的確是個孩子,笑起來還有點稚氣,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
這麼小的孩子,正是應該在讀書的年齡,現在卻跟著齊叔做這種不可思議的事,陸遠有點想不明白,這孩子看上去和齊叔長得一點也不像,應該不是他親戚,沒準是從哪裡撿來的……
陸遠正在胡思亂想的這會,一直像入定似地坐在椅子上的齊叔突然睜開了眼,手指還保持著剛在輕輕抽動的狀態。
「師傅?」小展明顯有些吃驚地問了一句,迅速上前去用手扶在了齊叔的額頭上。
「他來了。」齊叔吃力地說了聲。
「怎麼了這是?」彭安邦看著齊叔的樣子,感覺可能是出事了。
「七……」齊叔看著小展,這句話沒說完就停住了。
現在的時間算不上多晚,下午的時候一直是陰天,所以外面一直是像六七點鐘的天,可這會卻突然黑了下去。
陸遠打開後台的門,還沒來得及邁出去看看是什麼情況,就呆住了。
外面如同墨汁一樣的黑暗已經包裹了整個村子,看不到一絲亮光,他們就像陷進了一個無限延展的黑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