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你的天時地利

    「可是……我可以不放棄把你帶回車隊這個目標嗎?」沈溪側過臉來,很認真地問。

    陳墨白沒有回答,只是伸手將她的腦袋按進自己的懷裡。

    「傻瓜……」

    聽著陳墨白的心跳聲,沈溪更加確定他的心一直都飛馳在賽道上不曾離開。

    只是為什麼,他不肯告訴她呢?

    還是真的就像剛才他說過的那樣,自己和陳墨白之間缺少默契呢?

    半分鐘之後,沈溪的肚子發出「咕嚕」一聲,陳墨白低下頭來不由得笑了。

    「你休息一會兒吧,我去給你下面。吃完早餐,我送你回去。」

    陳墨白鬆開了沈溪,走去廚房。

    沈溪跟在他的身後,像是不放棄最後打動他的機會。

    陳墨白熟練地燒水、煮麵、切菜、炒料,當油鍋裡發出嗤啦一聲響的時候,陳墨白用鍋蓋將油花擋住,一切顯得流暢而利落,就像他的駕駛風格,沒有一絲冗余。

    這種果斷的美感,讓沈溪由衷地欣賞。

    「你真的好厲害。」

    陳墨白的唇角扯了起來:「小溪,你跟誰學的逢迎拍馬?」

    「為什麼是逢迎拍馬?我確實覺得你很厲害啊!我就不會做菜!」

    「如果你連燒飯做菜都會,那麼男人之於你就真的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陳墨白煮麵炒料兩不誤,他的動作不僅僅是利落,而且富有邏輯性,有條不紊。

    「我除了不會炒菜做飯,也有其他不會的。」

    「你還有什麼不會?」

    「我不認路,方向感很差。」

    陳墨白將面撈起來,澆上料,轉過身來:「現在手機裡都有電子導航。不過我以為你的空間感和方向感應該很強大,沒想到我錯了。」

    「就算空間幾何學的好,不代表方向感就好呀。」

    陳墨白笑了笑,將面放在桌上。

    沈溪拿著筷子拌面,但是怎麼也拌不勻,好幾次差一點把面挑到碗的外面去。陳墨白歎了一口氣,把沈溪的碗端回來,修長的手指握著筷子,輕鬆地將一碗麵拌好,推回到沈溪的面前。

    「我現在覺得你不會炒菜做飯,不認路,方向感差,外加偶爾沒有眼力勁兒,這些並不是缺點。」

    「那是什麼?」沈溪皺著眉頭看著陳墨白。

    「是吸引異性的需要,就像雄性孔雀遇到想要取悅的雌性會開屏,用艷麗的色彩來吸引對方一樣。你的這些,也是為了吸引異性。」陳墨白一邊說著,嘴上一邊扯著笑。

    沈溪越發覺得對方是在胡扯了,乾脆低下頭來大口吃麵,假裝沒聽見對方說了什麼。

    「因為不會做飯做菜,所以有男人會為你做飯做菜,把你當女兒寵著。因為沒方向感,所以會有男人當你的導航儀,你不在他的身邊的時候會擔心你一不小心消失在世界盡頭。沒眼力勁兒總能一不小心得罪人,就會有男人忍不住替你兜著。你這些不會的、不懂的,就是為了讓男人有存在感的。」

    「哦,那你現在一定很有存在感吧。你以後也會給你的女兒做東西吃嗎?」沈溪好奇地問。

    「那要看誰給我生的女兒了。」陳墨白將自己碗裡的面夾了一筷子給沈溪。

    「啊?什麼意思?不論誰給你生的,不都是你的女兒嗎?」

    「我的女兒,得聰明,智商得高,特別是數學和物理,我希望她能學好。」陳墨白說。

    「啊?女孩子喜歡數學、物理的太少了!」

    沈溪搖了搖頭,光這個要求,就能篩掉全球八成以上的女性了把?她忽然開始想像郝陽這會兒應該會說什麼。大概是……變態屁事多之類?

    「還得心思簡單。心思簡單的話,活得就簡單,也會比那些想太多的人要豁達開心。」

    「嗯。」沈溪點了點頭,半碗麵吸了下去,用食慾表示贊同。

    「個子不用太高,小巧一點比較惹人疼愛。」

    「你還有什麼其他要求嗎?」沈溪頭也不抬地問。

    「暫時沒有想到。」

    「嗯……孩子的媽真可憐。」沈溪小聲嘟囔了一句。

    「怎麼可憐了?」

    「得智商高,得心思簡單,你的身高已經夠高了,根據基因遺傳概率,女兒如果要小巧,那孩子的媽就不能太高了。要不這樣,你跟我回去車隊,我到麻省理工裡幫你找找有沒有這樣的學生。」

    「哦……不勞你費心了,我自己會找。」

    沈溪露出失望的表情,她本來覺得這也是說服陳墨白跟自己回去車隊的好借口。多公平啊,他為車隊掙積分,沈溪動用自己在學校的人脈關係給他找符合他要求的「孩子的媽」。

    吃完了面,陳墨白開車將沈溪送了回去。

    在樓下沈溪解開安全帶的時候,陳墨白開口道:「回去之前有沒有什麼要帶回去的?下午我可以帶你去買。」

    「我沒有要買的。我可以帶你回去嗎?」

    陳墨白的唇角緩緩陷落,他替沈溪將車門打開,然後回答:「不可以。」

    「好吧……」沈溪失落地走下車去,她的步伐很沉重。

    這讓陳墨白想起了讀小學的時候,他那考試不及格的同桌走向班主任辦公室的背影。

    他仰起臉來,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回到家的沈溪坐在沙發上發起呆來。她真的徹底失敗了。

    陳墨白說「不可以」。

    那不是開玩笑,也不是調侃她,沈溪知道他的意思是真的「不可以」。

    一抬眼,就看見對面的牆壁上貼著從前自己和沈川設計的氣缸草圖,眼前的一切逐漸模糊了起來。

    這個世界上真的總有那麼一些事,無論她怎樣努力,花費多少精力,都不會得到想要的結果。

    比如沈川不會再回來,比如咖啡館裡等不到的那個人,再比如……陳墨白。

    她知道,還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待著自己,但是她的心頭哽得難受。

    如果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陳墨白就好了。

    那樣,她不會對他懷抱希望。

    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和女朋友分手的沈川獨自坐在電腦前,抱著胳膊,也不開燈,一動不動。

    她問他:哥,曉依姐姐那麼喜歡你,從國內一直靠自己的努力追著你來到紐約,可為什麼會和你分手呢?

    沈川沉默了很久,才告訴她說:在花開得最熱烈的時候,我沒有去體會欣賞,花期過了就凋謝了。一個人也可以為了另一個人而出類拔萃,千山萬水不為所困,但是當疲憊到不能承受的時候,放棄也是對對方的成全。

    沈溪抱著膝蓋,仰起頭來。

    我……想為你設計這世上最快最好的賽車。

    但如果你從來不想坐進去,我是不是必須要放棄它來成全你呢?

    週一的早晨,林娜特別請假來送沈溪去飛機場,就連好幾個曾經在交流會上被沈溪懟過的工程師也來了。

    和來的時候一樣,沈溪的行李仍舊只是一個背包而已。

    林娜抱住沈溪,萬分不捨:「我給你買了一點零食,你帶去那邊吃。如果你想要什麼就跟我說,我給你寄過去!」

    沈溪拍了拍林娜的後背:「那你想要什麼,我也給你寄。護膚品包包都可以。」

    林娜不由得笑了:「你以為你是代購的啊!讓你買,我還怕你買錯呢!你連爽膚水和卸妝液都分不清!」

    「我……我會仔細看說明的!」

    沈溪左右看了看,像是在尋找什麼。

    「你在找陳總嗎?他想他不會來的。」

    「因為今天是週一。」沈溪用自我安慰地語氣說,「他要上班的。如果翹班了,董事長會把他叫到辦公室去談話。」

    林娜好笑地搖了搖頭:「他可能短時間內都不會好過了。」

    「嗯。」沈溪點了點頭,心想大概是因為自己最終還是沒留在睿鋒,所以陳墨白會被他的姐姐一直念。

    林娜就這樣將沈溪送走了。

    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沈溪莫名感覺很孤獨。

    看著機艙玻璃上映照出自己的臉,她忽然發現自己與陳墨白之間的每一次對話都記得很清楚。

    這個時候的陳墨白又會看著哪裡呢?

    夜晚八點鐘,睿鋒大部分的員工都已經離開,從大樓外面看,只有陳墨白辦公室的燈光依舊亮著,就像城市起伏中的燈塔。

    他站在落地窗前,揣著口袋,看著窗外。

    郝陽走到了他的身邊,與他並肩而立。

    「喂,你平常就已經夠深不可測了,麻煩你現在不要裝深沉了。」

    「我沒有裝深沉,是你平常把我想的太複雜。」陳墨白笑了笑,仍舊專注地看著窗外。

    「你到底在看什麼?」郝陽好奇地問。

    這片夜景從沒有變過,去年和今年以及今天沒有什麼不同。

    「我覺得,窗外的黑暗好像海嘯,要把我淹沒了。」

    這樣的話如果別人說出來,郝陽一定會嗤之以鼻,裝什麼文藝范兒,念電影台詞呢!

    但看著陳墨白的側臉,郝陽有一種自己也會跟著對方被淹沒的錯覺。

    「因為小尼姑走了吧?沒有人纏著你要比賽模擬器了,沒有人跟你討論每件事情的邏輯了,所以覺得很孤獨了吧?」

    「我一直沒有當著她的面承認過,她幾乎所有關於我的評價都是對的。」

    比如我還在留戀賽場的風雲變化,我還記得引擎的聲音,風的觸感,比如我一直靜默地等待著回歸。

    ……比如我真的很孤獨。

    「怪不得今天墨菲姐在辦公室裡哭了。她還把你讓林娜交過去的文件全部都扔到了牆上,整個睿鋒人心惶惶,生怕成了墨菲姐的出氣筒。你是不是告訴她,你要離開睿鋒了?」郝陽問。

    「是啊。其實就算是作為賽車手也是孤獨的。因為一旦上了跑道,所有人都是對手。除非毀掉自己,否則只有衝過了終點才能停下。」

    「你也會害怕的吧。」郝陽低下頭來笑了笑。

    「我有什麼好害怕的?賽車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凶險,你該聽聽沈溪的安全講解。」

    「我不是說害怕在比賽中出事。我是說,你害怕如果錯過沈溪,不會再有人像她一樣滿懷期待、萬分執著地在終點等你。」

    陳墨白抬起眼來望向郝陽。

    有一絲訝異。

    「幹什麼?你以為我這個兄弟是白當的嗎?下定決心,全力以赴去做一件事情需要天時地利。她就是你的天時地利。做你想做的事情。這一次絕對不要中途退賽,我也會看著你衝過終點。」

    「謝謝。這一次,真心誠意。」陳墨白側過臉來。

    「廢話。」郝陽瞭然地一笑。

    幾個小時之後,沈溪的飛機落地了,她沒有行李需要領取,直接背著背包走了出來。

    馬庫斯先生和沈溪的助理工程師阿曼達來到機場接她。馬庫斯先生看見沈溪的那一刻,臉上笑出一層又一層的褶皺。

    「我們的沈博士,你終於回來了!」馬庫斯給了沈溪一個大力擁抱。

    「嗯……嗯……」沈溪也拍了拍馬庫斯先生的後背,卻沒有太多久別重逢的喜悅。

    「沈博士,你還在為沒有說服埃爾文·陳而難過嗎?」阿曼達摟上沈溪的肩膀,試圖給她安慰。

    「他不肯來。」沈溪回答。

    馬庫斯先生早就料到這個結果,而阿曼達卻知道沈溪這一次一定很努力,因為努力了,所以才會難過。

    「我覺得吧,人是這個世界上最有趣、最複雜、最不能用科學來解釋的生物。如果是物理、數學還是化學,總是遵循著客觀規律。但是人不一樣。哪怕你給了他最充分最有邏輯性的理由,也可能仍舊說服不了對方。」阿曼達說。

    「為什麼?」沈溪問。

    「因為人是有感情的,比如遺憾、比如怯懦、比如對未來不確定性的恐懼。這些感覺,不是用最充分的論據就能被打消的。」

    沈溪的腦海中莫名浮現出陳墨白的面容,他說話的表情,他看著自己的目光,還有他開車時候的側臉。

    「是的……」沈溪點了點頭。

    她很確定陳墨白還留戀著賽道,但自己卻無法說服他。

    「小溪——」

    明明是猶如金屬般質地的冰涼聲音,卻帶著一絲淡淡的暖意。

    沈溪側過臉來,原本有些鬱悶的表情卻揚起了笑臉。

    「溫斯頓——」

    沈溪張開雙臂和迎面走來的男子一個熊抱。沈溪的身高只到對方的胸口,對方輕鬆地就把她抱離了地面,溫斯頓將下巴在沈溪的額頭上蹭了蹭,一向少有表情的臉上也露出和煦的笑容來。

    「回來了?」

    「回來啦!你怎麼會來的?」

    「你跟我說你今天到,我怎麼可能不來接你?我們都一個多月沒有見面了。怎麼樣,一會兒去喝啤酒嗎?」溫斯頓將沈溪放回了地面。

    馬庫斯先生的眼睛都要著火了,他恨的牙癢癢地說:「這個溫斯頓!不懷好意,又來挖我的牆角了!」

    而一旁的阿曼達卻露出了陶醉的表情:「啊……這身高的差距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距離……就像電影海報一樣!」

    馬庫斯一臉被尾氣灼傷肺部的表情看著阿曼達。

    沈溪小跑著來到馬庫斯的面前說:「馬庫斯先生,我先和溫斯頓去吃個晚飯,明天我就會回去工程師團隊!對了,霍爾先生怎麼樣了?」

    提到「霍爾先生」,馬庫斯有點尷尬地扯了扯嘴角。

    「霍爾先生……什麼怎麼樣了?」阿曼達露出不解地表情。

    「霍爾先生?昨天我還在電視上看到他接受採訪說,他要帶領你們的團隊改進曲軸箱和氣缸。」溫斯頓回答。

    沈溪的眼睛瞇了起來,她走向馬庫斯先生,每前進一步,馬庫斯就後退一步。

    「馬庫斯先生,你不是說霍爾先生不堪重負昏倒住院了嗎?」

    「住院?沒有啊,上周他還帶著幾個助理工程師一起去爬山了……」阿曼達說著說著,終於明白沈溪為什麼會在聖誕節之前回來了。

    「那個……沈博士啊……明年三月份新的賽季又要開始了……我們的時間並不充裕,你的回歸至關重要。有你和霍爾先生一起,推進研發進度,大家聖誕節才能過得開心愉悅啊!」


    」所以,你是騙我的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就快……」沈溪難得露出了生氣的情緒,但話說到一半,沈溪露出失落的表情了。

    她就快怎樣呢?

    就快說服陳墨白了嗎?她其實離陳墨白很遙遠很遙遠吧。

    陳墨白已經說了,他不會跟她走了。

    「沈博士?你沒事吧?」阿曼達看著沈溪的表情,擔心了起來。

    「沈博士……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只是覺得膩說服埃爾文·陳的幾率真的不大,我不想你把太多精力放在他的身上。你投入得越多,就會越失望!」馬庫斯看著沈溪欲言又止的表情,心疼了起來。

    「我……我沒事……」沈溪露出笑臉,「我肚子餓了,去吃燒烤啦!」

    看著沈溪和溫斯頓離開的背影,馬庫斯的臉上露出女兒和壞男人約會的表情。

    「范恩·溫斯頓絕對是故意的。他就是要挖我們的牆角……」

    阿曼達摀住自己的臉:「馬庫斯先生……如果沈溪真的會跟對方走的話,你就是挖個一百米深的大坑,把她埋進去,她也會用盡最後一口呼吸爬出來的!沈博士根本沒想過要去法拉利車隊!」

    來到燒烤店的沈溪點了烤牛排、烤雞翅、烤香腸,溫斯頓只是安靜地坐在對面。

    「看來埃爾文·陳是不會回來f1了?」溫斯頓問。

    「嗯……」

    「其實你們車隊的凱斯賓也很有天賦,加上你們這些不輸法拉利的工程師,一年下來拿到八十到一百的積分應該沒有問題。」

    「但是你說過,希望陳墨白能夠回來,做你的對手,不是嗎?當兩個車隊的工程師都高超傑出的時候,車手的技術就是最後的那一根稻草了。」


    「不用擔心我。其實就算埃爾文·陳回來,他也未必能追上這陣洶湧而快速的浪潮。現在新人輩出,他們都死死地追在我的身後,期待著撕裂我撞碎我衝破我。我不是神話,很快就會被追趕上了。」

    「但是從未被超越。」

    溫斯頓笑了。

    第二天,沈溪就投入到了團隊工作之中。她的到來讓總工程師霍爾先生的精神看起來更好了。沈溪懷疑就算讓他去參加環城馬拉松都沒有問題。

    有什麼靈感從沈溪的腦海中閃現而過,但是她卻怎麼也抓不住。一整個早上,她都保持著靠坐在椅子上沉思的狀態。

    熟悉沈溪的工程師們都很有默契地不曾打擾她,直到中午車隊的賽車手凱斯賓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來到了沈溪的門邊。

    他剛要開門進去,就被阿曼達叫住了。

    「凱斯賓,沈博士在思考呢,你別打斷她。」

    「思考?你怎麼確定她不是思考著思考著就睡著了?」凱斯賓拽拽地說。

    凱斯賓今年剛滿二十一歲,有著一頭淡金色的髮絲,以及帥氣的臉。亨特去世之後,車隊陷入了低迷狀態,另一位車手也離開了車隊,這對所有人都造成了相當大的打擊。

    那時候的凱斯賓在f3很有名氣,不少車隊都看好他,但是他卻選擇了馬庫斯先生拋出的橄欖枝。

    當時有記者採訪他的時候,問他為什麼不選擇其他更有實力的車隊時,凱斯賓的回答經典而高傲。

    他說:「車手也許不是決定哪個車隊領先占比最大的因素,但卻是一個車隊的靈魂。而馬庫斯先生的車隊,需要他這樣年輕的血液和有力度的靈魂。」

《極速悖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