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長貴愣在那裡,放了一半的行李箱掉落下來,發出啪啦一聲。
凌睿打開車門,長腿一邁:「胡先生,您的出行計劃可能要擱置了。我們需要你接受調查。」
胡長貴嚥下口水:「那個,我……我有點急事。如果你們現在要我跟你們走的話,是說我違法犯罪了嗎?如果沒有什麼拘留證之類的,我就先走了,不然我錯過了重要的生意,會損失慘重的!」
凌睿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紙,打開,拿到胡長貴的面前晃了晃:「胡先生,可以跟我們走了嗎?」
胡長貴向後一個踉蹌,兩名警員下來一左一右扣住了他。
「走吧,我那裡雖然沒有金駿眉,也有其他的好茶。」
凌睿揚了揚下巴,胡長貴一陣腿軟,差一點站不住,兩側的警員將他扶上了車,凌睿調整了一下後視鏡,看向胡長貴。
他費力地吞嚥著口水,額頭上冷汗直冒。
凌睿輕哼了一聲:「胡先生,你心裡是不是有鬼啊?」
「我……誰上了警車能不緊張?」
「哦。」凌睿點了點頭。
當胡長貴坐在審訊室裡時,凌睿並沒有急著進去,而是在外面觀察著他的反應。
胡長貴不斷揉捏著手指,用力吸了一口氣,看得出來他的腳也一直在桌子下面抖動。
「凌隊,什麼時候進去?」
「現在咯。」
凌睿笑了笑,帶著另一名經偵員走了進去,在胡長貴的面前坐下。
聽見椅子被推開的聲音,胡長貴狠狠顫抖了一下。
「胡先生,我們請你來的原因是什麼,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我不知道。」
凌睿好笑地說,「你的KTV現金收入是你所有包廂全天候運轉的上限,但是根據監控統計,你的客流量支持不了你的收入。」
「監控……你們哪裡來的監控?」胡長貴睜大了眼睛看著凌睿。
凌睿不緊不慢地將資料打開,送到了胡長貴的面前,胡長貴一眼就看出來這個拍攝方向是對面的中國銀行,整個人都僵在哪裡。
凌睿的手指在桌面上用力一敲,胡長貴難得抬起眼來,看向凌睿。
「還有,我們的技術人員恢復了你硬盤裡的現金交接錄像。錄像顯示,每天都會有人拖著行李箱來和你交接現金。你的財務負責用點鈔機點數,你負責拍攝下來交接過程,然後你再將這些現金以營業收入的名義存入銀行。胡先生,硬盤除非損毀,僅僅刪掉是不夠的。」
「我承認那些現金不是我的正常營業收入。對方只是交託現金給我,希望我幫忙處理一下,我收取一定的佣金。現在KTV不好做,我能多一份收益,就多一份收益,何必管對方是幹什麼的呢?」
凌睿觀察著胡長貴的表情,他看得出來,這番話胡長貴在心裡早就準備好了。
「看來胡先生對洗錢罪的界定很清楚。洗錢罪必須是嫌疑人有主觀上的洗錢意圖,也就是說嫌疑人必須清楚知曉贓款來源是販毒、走私、賄金等,為洗錢提供過戶的賬戶或者將贓款合法化。你覺得自己雖然為贓款提供了洗白的渠道,但是你堅持聲稱自己不知道那是贓款,這樣我們就不能給你定罪了,對吧?」凌睿笑著說。
胡長貴回答:「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你們查到多少,算多少。只要你們能查到的,我都承認,不是我幹的也不要想扣到我的頭上。」
胡長貴就此沉默下來。
凌睿閱人無數,此刻,他能在對方的眼底看到某種決心。
甚至有點視死如歸的意思。
「胡先生,那你記不記得你去年12月25日,也就是聖誕節的時候錄下來的錄像裡,你說了什麼?」凌睿的手中握著筆,有節奏地將筆摁下去,又彈起來,每一下都像是戳在胡長貴的心臟上。
「那麼久遠的事情,我不記得。」
「好吧。我來替您回憶一下。」凌睿取過資料夾打開,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念了出來,「大老闆最近的生意很好啊,進賬這麼多。賣白·粉進錢這麼快,好歹也讓我在場子裡弄點有意思的貨什麼的。」
胡長貴的肩膀顫抖了起來,而且越顫越厲害。
「那個給你送現金的人說,胡老闆還是安安分分地做生意。如果在場子裡倒騰些有的沒的,出了事兒,就是堵了大老闆的路。」
胡長貴用力閉上了眼睛。
「你很清楚贓款來源,這是明明白白的洗錢罪,請再好的律師都開脫不了。你當時錄下現金交接是為了向大老闆證明你沒多撈他一分錢。但是你沒想到,它會成為你被定罪的證據吧?那位大老闆是誰?」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一直以來和我聯絡的一直是他派來的『送貨員』。」
凌睿看著胡長貴一臉頹然的樣子,不像是說假話。
「那麼,你還知道有誰在給大老闆服務的?」
「我只管我的KTV,『送貨員』也不可能告訴我還有誰在幫大老闆做事啊!」
凌睿冷冷地看著胡長貴,笑道:「那我們來日方長。你的每一筆流水,從對公賬戶到對私賬戶,你的七大姑八大姨,我們都會好好分析。」
很快,星燦kTV涉嫌洗錢的消息就被報紙報道了出去。
縱合萬象的大樓裡,顧長銘修長的手指攤開今日的晨報,趙嫿栩將需要簽字的資料放在了他的桌面上。
「胡長貴什麼都沒說。」
「他自己知道利弊,他可以承認大額不明現金來源,可以承認自己真的洗錢,可以把什麼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但是他不會讓大老闆為難。不過就算他不說,凌睿也不會輕言放棄。」「那麼我們對香港那邊那個科技公司的收購是不是要暫停?」
「暫停吧。」
「明天是週末,我陪你一起去看楚君?」
「不用了。我想一個人和楚君說說話。」
「那好吧。」趙嫿栩點了點頭,「要不要我去給你定金魚花?」
「你還記得她最喜歡金魚花?」
顧長銘一直清冷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許的笑意。
「她不僅僅是你的妹妹,小時候也是跟在我屁股後面叫著我姐姐的小妹妹啊。」
「嗯。」顧長銘微微點了點頭。
週末對於寧韻然來說是相當寶貴的。
她一覺睡到了午休,隨意刷了牙洗了臉,端著手機打開外賣應用,思考了一分鐘之後,忽然覺得自己還是太頹廢了,她決定還是出門去兩條街外買個牛雜面。
一想到裡面的鹵料,濃郁的香味,寧韻然就直流口水。
走在大街上,週末的陽光照在臉上,暖洋洋的,讓人什麼事兒都不想思考。
一輛黑色的奔馳停在了街角的鮮花店,顧長銘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啊,顧先生,每年這個時候你都會來我這裡買金魚花,今年還是一樣嗎?」
顧長銘微微點了點頭:「是的。」
「收到您花的人一定很開心。不過哪裡都能買到金魚花,可是每次顧先生都只到我這裡買。」
老闆娘早就挑選好了最漂亮的花束,等到顧長銘進來,就非常利落地包起花來。
「她說過,你這裡的金魚花最好看。」顧長銘的聲音裡帶著一種玉質的涼意,彷彿放在手心裡捂一捂就會暖起來。
他抬起手,微微咳嗽了一聲。
「顧先生是不是感冒了?最近氣候不定,要注意保暖。」
「謝謝。」顧長銘的喉間緊了緊,他正要走出花店,忽然低下頭來摀住自己的喉嚨。
「顧先生?」
顧長銘的喉嚨十分緊張,而且胸悶,意識到自己的哮喘發作了。
他從口袋裡取出噴霧劑,迅速搖晃之後發現它幾乎空了。
他快步走出花店,打開車門,翻找著車子裡備用的噴霧。
原本他的表情還是冷靜的,因為越心急越容易緊張,但是將近一分鐘過去了,仍然沒有找到噴霧劑的時候,他握緊了拳頭,在座椅上狠狠砸了一下。
呼吸越來越困難,他皺起了眉頭,想要開車去最近的藥房,但前面因為交通事故已經開始堵車了。
「顧先生?顧先生你怎麼了?」老闆娘抱著金魚花走了出來。
顧長銘的臉已經漲紅,他扣著自己的脖子,指著兩條街外的那個藥房。
老闆娘手中的花掉了下來,眼前一向看起來沉穩的顧長銘表情有些駭人,眉頭緊皺,下頜微微顫動,明明正用力的呼吸卻沒有空氣進入身體一般。
「快來人啊!來人啊!顧先生!」
路過的行人看了過來,被顧長銘無法呼吸的樣子吸引了。
「我的天!這是怎麼了!」
「他……他是癲癇了嗎?不然給他什麼東西咬住?」
顧長銘用力地搖頭,他的噴霧劑已經落在花店的台階下面,他費力地指了指台階,但是周圍卻沒有人注意。
「打電話叫救護車吧!」
「他都喘不上氣了!等救護車來人都沒了吧!」
顧長銘此時已經靠著車門坐了下去,他的拳頭用力在地面上砸了砸。
「你是哮喘嗎?」清亮的聲音響起。
他抬起眼,因為幾乎無法呼吸,他的視線是模糊的。
眼前似乎有個年輕的女孩,穿著休閒衣和運動褲,正好撿起了他掉落在台階下面的哮喘噴霧。
顧長銘用最後的力氣點了點頭,那個女孩只說了一聲:「你挺住啊!」
她轉身就快步奔跑向藥房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