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了摸頸間的勒痕, 剛才說話的時候都不敢太用力,真的很疼。
一抬頭, 就看見莫雲舟在出口的地方, 西裝外套搭在他的胳膊上。
你是在等我嗎?
寧韻然站在那裡,看著對方被夕陽斜射的身影。
「你愣在那裡幹什麼?我帶你去醫院看看脖子。」莫雲舟的聲音響起。
你真的是在等我啊!
寧韻然眼睛一亮, 小跑著來到了他的身邊。
莫雲舟只是歎了一口氣。
來警局的時候莫雲舟沒開車,他抬手打了輛出租車,和寧韻然坐在一起。
寧韻然側著臉看向對方, 笑著開口問:「莫總, 我們現在算不算是生死之交啊?」
莫雲舟側目瞥了她一眼:「你還真有精神說話,喉嚨不疼嗎?」
「疼。現在還有被勒住的感覺。」
莫雲舟沉默了。
寧韻然抿了抿嘴,她在警局的洗手間裡照了一下鏡子, 脖子上的痕跡散開之後確實很嚇人, 估計莫雲舟看了之後也心情沉重吧。
「小寧, 對不起。」
心尖隨著這句話顫動了起來。
「為什麼?你保護我了啊。」
「如果不是我把布裡斯這個客戶帶進畫廊裡, 今天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可是你不帶, 高峻也會帶他來。涉嫌參與洗錢的是高峻, 不是你。」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跟著高峻一起洗錢?」莫雲舟好笑地問。
「因為高峻跑了,但是你沒跑。而且梁玉寧要連你一起殺掉, 如果你跟她一夥兒的,她殺你做什麼?」寧韻然一臉理所當然。
莫雲舟又笑了。
「你笑起來真好看。」寧韻然又說。
莫雲舟將臉側過去了。
「誒?我誇你好看,你是不是害羞了?」
「沒有。」
「不是, 你讓我看一眼。莫總, 你笑起來可好看了!真的太好看了!讓我看一下!」寧韻然模仿著電視劇裡紈褲子弟調戲良家婦女的調子一邊說, 一邊還非要將腦袋伸到莫雲舟的面前。
「你喉嚨不疼嗎?」
「你讓我看一眼,我就不疼了!」
「走開。」
「都坐在車上了,走不開。」
寧韻然看到,莫雲舟的唇角揚得很高。
去到了醫院,因為寧韻然脖子上的勒痕看起來挺嚇人,醫生檢查之後就讓她去拍片了。
之後醫生給寧韻然開了藥,囑咐她不要吃任何辛辣刺激的東西。
「我被勒成那樣了,脖子竟然沒事兒?」寧韻然感到十分不可思議。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除非這片子不是你的。」醫生回答。
「那不然,我再去拍一遍?說不定這真不是我的!」
一旁的莫雲舟看不下去了,將寧韻然拎了起來。
「走吧,回去。你現在的樣子,確實不像有事。」
「好吧。我脖子沒事,還能休病假嗎?」
走在前面的莫雲舟轉過身來看著她。
寧韻然就像沒感覺到他視線裡的壓迫一般,繼續問:「還能休病假嗎?這樣看著電腦脖子會疼。」
「你怎麼不說你吃飯也疼呢?」
「吃飯也疼。」
「哦,我還說看你沒事,請你吃夜宵呢。既然疼就算了。」
「別人請的夜宵也就算了,你請的夜宵我就是疼死也要吃下去啊!」
莫雲舟搖了搖腦袋。
「真不知道你的心是什麼做的。怎麼這麼大。」
「我心中有日月,可納百川。」
莫雲舟發出了一聲輕笑,在寧韻然聽來,很悅耳。
但是莫雲舟還是沒有請寧韻然吃宵夜,而是送她回家去。
坐在出租車上,晚風吹進來,寧韻然的神經一放鬆,就開始犯困了。
她歪著腦袋,靠著車窗,身體一陣下陷。
一覺醒來,她發現自己竟然又回到了會客廳。
梁玉寧就站在自己的面前,飛撲而來,掐著她的脖子!
那雙瘋狂的眼睛就像是要將她咬爛掉吞下去一樣。
寧韻然發現自己沒有一點力氣,只能任由梁玉寧將自己推到了窗戶邊,一把將她推了下去。
寧韻然大叫了起來,想要抓住任何可以阻止她墜落的事物,但手中除了空氣什麼都沒有。
她以為自己很快就會墜地,會撞到粉身碎骨,但是更恐怖的是,她的身體離開了高樓大廈,離開了她所熟悉的世界,在黑暗之中明明能感覺到墜落的速度越來越快,可是卻始終不曾到底。
這樣的無限恐怖,讓寧韻然感覺自己被吞噬。
不要!
停下來!
快點停下來!
「小寧!小寧!你怎麼了?」
莫雲舟的聲音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她的身體被一股力量拖拽住,身下的深淵在那一刻失去了吸取她的力量,碎裂開來。
光線湧進來。
寧韻然猛地睜開眼睛,對上的是莫雲舟擔心的目光。
「你做噩夢了?」
「嗯。」寧韻然點了點頭。
「還以為你真的心有那麼大,把什麼都拋到腦後了。」莫雲舟抬手,輕輕將她額間的碎發撥開,「不要去想梁玉寧的事了。如果我告訴你,我打算給江淮辦畫展,你覺得怎麼樣?」
「真的?」
「真的。我前段時間去醫院看過江淮。替他墊付了化療的費用。他這段時間除了治病,就是畫畫。有幾幅作品真的很不錯。高布倫先生也說願意展出他收藏的那幅江淮的作品。雖然作品不多,但我想讓江淮有生之年看見自己的畫展。純粹的畫展,沒有任何交易,只是為了讓人欣賞的畫展。」
莫雲舟看著寧韻然,一字一句地說。
「好。」寧韻然點頭。
她的腦袋裡開始設想怎樣根據江淮的風格來設計主題了。
「小寧。」
「嗯?」
「你認真的樣子也很好看。」
寧韻然的臉沒來由得紅了。
她抿著嘴,側過臉去。
「心中有日月,可納百川的寧韻然,你是不是臉紅了?」莫雲舟的手撐在寧韻然的身邊,靠向她。
感覺到他的溫度和呼吸正越來越近,寧韻然立刻縮向車窗邊。
莫雲舟卻緊隨而至:「讓我看一下,有什麼關係?」
「我沒臉紅,有什麼好看的!」
莫雲舟卻直接側過身,從下而上看著寧韻然:「我誇你好看,你害羞了。」
「我沒有!」
寧韻然猛地意識到,這就是自己剛才「調戲」莫雲舟的對話!
她一側臉,果然看見莫雲舟的唇上勾著淺笑,眼睛裡都是戲謔。
「你耍我!」
「我沒有啊。」他的表情那麼理所當然,那麼氣定神閒!
「你說我好看是騙人的!」
「你覺得呢?」
莫雲舟直起身,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又是那樣悠然自得的樣子。
氣死人了!
這傢伙說的好話,以後她都不會信了!
來到了南山公寓樓下,寧韻然打開車門,氣呼呼地正要離開。
當她走過莫雲舟的車窗邊,看著他安靜地坐在那裡,驀地想起了這個男人今天保護了她。
「莫總,我問你個問題。」
「如果是問你到底好不好看這樣的問題,我是拒絕回答的。」莫雲舟側過臉來,在燈光之下,他的五官變的更加立體。
「我是想問,如果掉進黑暗深淵裡,沒有辦法出去,該怎麼辦?」
「那就化身為光,把深淵照亮。」
莫雲舟回答。
他的聲音不大,卻很有力量。
寧韻然忽然覺得自己曾經想過無數遍這個男人到底有沒有參與過高峻的非法生意的想法很傻。
這個男人他擁有堅持自己底線的力量。
他和高峻,根本就不是同樣的人。
是不是真的有光能照亮深淵,寧韻然不知道。
但是莫雲舟很明亮。
她希望他永遠這麼明亮。
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寧韻然很累,一點都不想洗漱。
她倒在床上,從包裡摸出了和凌睿聯繫用的手機,上面看到了好幾條短信,都是來自「老大」。
短信裡都是凌睿問她傷勢如何。
寧韻然扯著嘴角,發了一條短信:老大,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一個紅包就能讓我們回到當初。
凌睿秒回:想的美。
寧韻然搖了搖頭回復:你這麼摳門,女孩子都會討厭你。
凌睿繼續秒回:你又不是女孩子。
寧韻然直接將手機扔一邊,她不想再理這個傢伙了,簡直給自己找不痛快!
幾天之後,寧韻然在報紙上看到的頭條新聞就是縱橫中緬邊境數十年大毒梟,秦氏兄弟之一的秦冕落網。
寧韻然呼出一口氣,有一種人生圓滿瓜熟蒂落的感覺。
大概是因為醫生開的藥裡面有安眠的成分,寧韻然吃了之後一覺睡到了天亮,沒有再做什麼噩夢。
但是手機鬧鈴響了三遍,還是因為從床頭桌上震下來,發出了匡啷一聲,她終於醒過來,並且遲到了。
匆忙刷牙洗臉,連早餐都來不及吃,她便衝進地鐵,衝進畫廊,一路都在衝刺,終於在只差一分鐘的時候,衝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
大家看到她來了,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她昨天到底怎麼一回事。
「梁玉寧為什麼會忽然發瘋啊?」
「警察都問了你什麼問題啊?」
「我們畫廊會不會倒掉啊?」
寧韻然被她們問得腦袋都要爆炸了:「我不知道啊!你們去問莫總不就好了?」
「莫總不在啊。好像有幾個畫家要和我們畫廊解約,他去找他們去了。」
這個時候,有送外賣的來到了她們小組。
「請問寧韻然小姐在嗎?」
「我是!我是!」寧韻然忽然覺得外賣大哥長得實在太帥氣了。
「你的早點。」
「可是我沒叫早點啊。」寧韻然一頭霧水。
「有人為你叫了。」
外賣大哥離開了之後,寧韻然將餐盒打開,發現裡面是青菜粥。
是誰給她叫的粥?
寧韻然的腦海中第一個浮現出的名字竟然是莫雲舟。
因為只有莫雲舟知道,昨天醫生囑咐了她必須要吃清淡的。
江婕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她來到了寧韻然的身邊,小聲問:「好吃嗎?」
「青菜粥有什麼好吃不好吃的?」寧韻然不解地問。
「這個青菜粥肯定不是你點的,說吧,誰點的?」江婕繼續問。
「我不知道啊,那個人又沒留下名字。」
江婕笑了笑,撐著腦袋繼續問:「我可聽說,昨天出事的時候,你嚇得腿都邁不開了,是莫總一直抱著你,安慰你的。怎麼樣?莫總的懷抱是什麼感覺?」
寧韻然呼嚕呼嚕喝了小半碗粥,吊著江婕的胃口,就是不回答她。
「喂,你說話啊。」
「這個……當時嚇的我腿都發軟了,我哪裡還記得他的懷抱是什麼感覺?」寧韻然歪著腦袋很認真地回答對方。
「切……我聽說我們畫廊涉嫌洗錢,將要支付大額罰金,很可能會倒掉。」
「那大家還在這裡幹什麼?還準時上班?」
「等莫總給大家開支票啊!」
「高峻都跑了,他才是畫廊的第一責任人啊,為什麼要莫總給開支票?」寧韻然不理解大家的邏輯。
「但是莫總之前給每個走的人都開了支票的。」
「你們這是欺負人吧?」
「這碗粥不會是莫總給你叫的吧?不然,你什麼時候這麼為他說話了?」江婕眉梢一挑。
寧韻然閉嘴繼續喝粥。
喝完了粥,寧韻然出去扔餐盒,然後取出了手機,找到了抖M的名字,發了一條短信過去:莫總,早晨是不是給我點了外賣啊?如果是的話,那就謝謝你了!
幾秒鐘之後,就收到了莫雲舟的短信:比你聰明的人都在努力,點一碗粥給你,希望你更努力。
額……好正經。關心人都要這麼正經?真是抖M!
寧韻然歪了歪嘴,發了條短信回答對方:比我聰明的人都在努力了,那我努力還有什麼用?
還沒來得及在心中想像莫雲舟此刻的表情,寧韻然就收到了對方的回復。
莫雲舟:不願意努力也可以,那就跟著我紙醉金迷。
紙醉金迷是什麼鬼?
寧韻然立刻回復:我心如磐石,自覺抵制任何糖衣炮彈的腐蝕侵襲!
莫雲舟:青菜粥就能被稱作糖衣炮彈,你真沒見過世面。
寧韻然朝天翻了個白眼,在短信裡回復了對方一個比中指的圖案。
回到座位上,組裡面所有人都無心工作。
有的發現莫雲舟沒來上班,已經拎著包走了。
到了快要午餐的時候,江婕也背上包,撞了撞寧韻然說:「我回家吃飯了。如果莫總來上班了,你通知大家一聲。」
「通知你們來逼他寫支票啊?」
「要不是看你脖子上有傷,我肯定敲你的腦袋。畫廊搞到現在這樣,負責人跑了,財務經理和法務經理還在警察局協助調查,畫廊到底要不要經營下去。我們這些人在畫廊裡幹了這麼多年,要這麼走還是捨不得。總想要從莫總那裡聽到他是怎麼個打算的。」
「你們很信任莫雲舟嗎?」
「……雖然很奇怪,但是比起高峻,從莫總出現開始,他就比高峻更有公信力。而且他對於藝術的眼光和品味,比高峻好太多了。就算莫總真的要關掉畫廊,聽他說出口,也算斷掉大家的念想。」
「好。」寧韻然點頭。
畫廊裡比往日更加空曠。現在他們什麼畫展也不能辦,就連很多畫都被警方封存了。
就算莫雲舟肯出手接下畫廊,他們還能東山再起嗎?
寧韻然去到對面,點了一份商務簡餐,一邊吃著,一邊翻看著自己與莫雲舟的短信。
他看起來根本沒把這一切當成大事兒。
寧韻然甚至可以想像這個男人發短信的時候唇角噙著的淺笑。
還有那句「跟著我紙醉金迷」讓寧韻然的眼睛莫名發燙。
她給甄晴打了個電話:「甄晴,我快失業了,你要不要來陪我吃飯,安慰一下我?」
「我在加班啊 !出不來啊!」
「你失戀可以找我吐槽,我失業卻找不到你。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付出就是這麼不公平。」
「別玩這一套了!實在不行,你就打電話給那次在奢侈表店裡面碰到的顧先生啊!讓他給你找份工作,說不定還能做他的貼身助理,成就一段姻緣!」
無論是凌睿還是莫雲舟都希望她和顧長銘保持距離,她才不會去主動聯繫對方呢!
「甄晴,如果有個男人發短信叫你跟著他紙醉金迷,你覺得這是什麼意思?」
「這個男人有錢嗎?」
「應該……很有錢。」
「那就是要包養我唄!用錢砸我唄!」
寧韻然聽到這裡,一口湯噴了出去,咳嗽的時候牽動了頸部的傷處,疼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莫雲舟要包養她?用錢砸她?
這個設想在寧韻然的腦海中掀起驚濤駭浪。
再轉念一想,又覺得怎麼可能。
像是莫雲舟那樣的男人,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哪裡學的會用錢砸人?
寧韻然想了想,覺得自己摸不準莫雲舟那句話什麼意思了。
不過摸不準就直接問,別不懂裝懂。
寧韻然發了條短信過去:莫總,你說跟著你紙醉金迷是什麼意思?不會是要包養我吧?
直到一整份的套餐都吃完了,寧韻然也沒有得到莫雲舟的回復。
難道是自己問的太直接了?
好像真的是太直接了。
萬一莫雲舟是真的想要包養她呢?本來是拿「紙醉金迷」這四個字來暗示一下,誰知道被她這個傻子戳穿了,這不是讓莫總下不來檯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