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你淹沒

抖M:那麼你就看我吃。

寧韻然不理他, 繼續發郵件。

沒過多久,顧長銘就從辦公室裡走了出來, 西裝就掛在他的胳膊上, 腿長走路就是有范。

「還沒搞完?」

「還有一封郵件就回家了。」寧韻然瞇著眼睛笑著說。

「那我等著你,送你回去。」顧長銘隨手拽過一旁的椅子說。

「啊?顧大哥, 你別鬧了!我加一小會兒的班詩多麼正常的事情啊!如果被別的同事知道了,多不好!」

這時候,寧韻然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又顫了一下。

抖M的字樣出現在屏幕上。

「莫雲舟給你發短信了?」顧長銘只瞥了一眼, 竟然就猜到抖M是莫雲舟。

寧韻然趕緊把手機翻過來:「是他……但我沒打算理他。」

「確實, 這段時間你離他遠一點。並不是因為我們和雲晟集團的較量結束了,而是因為上一次開車撞你們的人還沒有找到,我怕你和他待在一起, 會有危險。」

顧長銘的語氣很客觀, 沒有私人情緒。

「嗯。」寧韻然點了點頭。

晚上, 當顧長銘開車將寧韻然送到南山公寓門口的時候, 寧韻然一下車, 就看到了莫雲舟的車停在那裡。

他側過臉, 從車窗裡與她對視。

那一刻,寧韻然有一種被鎮住的感覺。

燈光太暗, 她看不清莫雲舟臉上的表情。

但是她有種感覺——他生氣了。

「怎麼了?」顧長銘問。

「哦……沒什麼……」

當寧韻然再看過去的時候,莫雲舟已經開車轉向離開了。

心裡面莫名抽痛了一下。

明明應該覺得輕鬆的。

如果這個男人生氣了,轉身了, 就沒有人再問她「你喜不喜歡我」這樣讓人苦惱的問題。

明明知道危險, 又何必要靠近呢?

回到了房間裡, 她將自己的包放下,卻忍不住拉開窗簾,想像著莫雲舟會不會還在公寓的對面?

然後她覺得自己傻了。

莫雲舟是什麼人?就算不是呼風喚雨,也是優秀而出眾的男人。他的人生中應該已經習慣了要什麼有什麼,不會永遠在她的身上浪費時間。

沸騰的水終究會冷,瘋狂的熱情也會冷靜。

寧韻然對自己說,來日方長吧。

等到這個案子結束了,她就請個大大的長假,到世界各地瀟灑走一回。

就在她準備去淋浴然後好好睡覺的時候,手機又響了起來。

是抖M。

寧韻然忽然不敢呼吸。

他看見顧長銘送她回來,會說什麼?

寧韻然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膽怯很好笑。

為什麼會有這麼複雜的態度呢?

這個男人明明你很喜歡,坦蕩一點做你自己不好嗎?

可是坦蕩的結果,又讓她怯懦。

她很清楚,她的任務會讓他受到傷害。

寧韻然接通了手機,開口說:「哎喲,莫先生,莫大神,我已經回家了,我想睡覺了,你說你怎麼這麼興奮呢?」

「因為天水煤礦的股價上漲,我的決定讓我們雲晟集團掙錢了。顧長銘和趙嫿栩肯定臉色很好看,為了這個我也要請你吃東西。」莫雲舟的聲音是平靜的。

其實這種在他預料之內的事情,他根本不會有多高興,只是找借口要看見她罷了。

「吃夜宵慶祝嗎?你別忘了,我還是縱合萬象的員工。你這樣對著我說這些話,不覺得很不尊重我嗎?」

「因為你吃東西的樣子很有喜感,比放炮竹更讓我有優越感。」

「你自己吃。」

「我買了,就在你公寓門口。」

「你剛才不是看見顧總送我回來已經不爽地開車走了嗎?」

「所以在你心裡,我是這樣幼稚的男人?如果這樣我就負氣放手,那不是正中顧長銘下懷?」

莫雲舟的聲音淡淡的,還帶著一絲調侃寧韻然的意思。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是這樣的?」寧韻然摁了摁太陽穴。

「我以前也沒發現自己可以這樣。」莫雲舟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有時候人還是不能要自尊的。」

「啊?」

「自尊不能當飯吃,太有自尊的男人不討女人喜歡。下來拿海鮮粥,你到底吃不吃?」

莫雲舟的話,讓寧韻然忽然有一種心境開朗的感覺。

她下了樓,果然看見莫雲舟拎著外賣站在那裡。

寧韻然正打算用門卡把外面的鐵門打開,但是莫雲舟卻搖了搖手,將袋子伸了進來。

「拿回去,慢慢吃吧。」

「哦。」

就在寧韻然拎過帶子的時候,莫雲舟湖然開口說:「我知道顧長銘為什麼送你回家。」

「你還能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寧韻然好笑地說。

「因為如果我是他,我也會做同樣的事情。」莫雲舟的神色很沉斂,沒有了剛才開玩笑的感覺。

寧韻然站在那裡,隔著鐵門看著他。

「因為他知道,那個想要殺我的人還沒有停止殺心,你跟我在一起,哪怕吃一頓飯,也有可能出事。」莫雲舟回答。

寧韻然的心底一顫。

他知道莫雲舟並不是站在顧長銘的角度上才會說出這樣的話,而是站在保護她的角度上。

「寧韻然,你喜不喜歡海?」

「嗯?為什麼忽然問這個?」

「我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跟著父母,還有我的兩個姐姐和二哥一起去了海邊的別墅度假。」

「那很好啊。」

「夜裡面的大海看起來很安靜,很神秘,好像向著我張開懷抱一樣。海浪的聲音很輕,很遠。海面上是星光起伏。我一步一步走過去,直到腳尖觸到了冰涼的海水,我還是忍不住靠近。直到海水淹沒了我的膝蓋,忽然有海浪過來,幾乎淹沒我的胸口。」

寧韻然看著他,忍不住在腦海中想像那樣的場景,莫名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我的大姐莫雲慧晚上出來找我,她發現了我,一把將我從海水裡抱起來。回去之後說起這件事,我的母親都嚇得哭起來了。時至今日,提起那個晚上,我的家裡人都很緊張。他們說,只要我站在海的面前,就有一種隨時要跳進去的感覺。」

寧韻然的指尖顫了一下。

「寧韻然,我這一生都在期待著一個人,像海一樣吸引我靠近,然後將我滅頂淹沒。我知道你在害怕我離你太近,會有危險。」

寧韻然全身都僵了起來。

她從莫雲舟那雙一貫淡定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種豁然。

他什麼都知道。

「我只是想告訴你,不要因為我的靠近而退縮,因為我本來就想被你淹沒。」

說完,莫雲舟就轉過身去離開了。

他的背影有一種灑脫。

卻把寧韻然的心神全部帶走了。

所有思緒都被他牽絆著,彷彿這個男人天生對她有著某種吸引力。

他從海中來,要將她帶走。

而關於梅沙倉的戰爭,從縱合萬象對戰雲晟轉變成縱合萬象與遠程宏大之間的較量。

華洋銀行再度縮減了對他們的貸款,這完全在趙嫿栩的意料之外。

而她啟動了三個早就準備好的空殼公司,準備了交易材料,讓秦耀利用這三家空殼公司向縱合萬象注入資金,繼續收購梅沙倉的股票。

但是遠程宏大明顯對梅沙倉志在必得。

趙嫿栩始終無法跟上遠程宏大購入速度。

身處辦公室的寧韻然也能感受到這沒有硝煙的緊張氣氛。

她也很想知道,凌睿到底什麼時候會對縱合萬象出手。

他已經安靜地蟄伏已久,這一次必然要一擊即中。

與此同時,黃秘書在辦公室裡接到一個電話之後,神色立刻變得嚴肅起來,起身走向顧長銘的辦公室。

「顧總,郭先生過來了。」

顧長銘握著筆的手指僵了僵,然後停住。

「哪位郭先生?」

「郭笑。」黃秘書頓了頓,「他已經到了T市了。看來大老闆對梅沙倉是真的很看重。」

「他不是對梅沙倉看中……事到如今,他也明白我們拼不過遠程宏大了。」

「那麼郭笑來的目的是什麼?」

「大老闆通過嫿栩安排的空殼公司在短短一個月內為縱合萬象注資了快兩個億,這裡面的風險是很大的。郭笑會來,是要保證一旦梅沙倉我們沒可能拿到,而我們又被凌睿的經偵隊給盯上,大老闆還能平安地收回他的資金。」顧長銘回答。

「那麼顧總……聽說郭笑三天前就抵達T市了,但是卻完全沒有提過要和我們見面。他是什麼意思?」

「他在觀察。」顧長銘回答,「也在等我們主動聯繫他。」

黃秘書瞭然地點了點頭。

被縱合萬象的緊張氣氛折磨到透不過氣的寧韻然,終於熬到了週末。

她連買外賣的精力都沒有了,敲開杜若的公寓房門,她只說了一句話。

「要麼跟我一起吃開水泡麵,要麼餓肚子,你選哪個?」

杜若難得沒有毒舌相向,只說了一聲:「進來吧。」

兩個人面對面,茶几上是兩桶泡麵,寧韻然神色呆然,大腦放空。杜若則找出了一根雙匯玉米火腿腸,正用手指靈巧地撕開。

如果是平時,寧韻然定然會為了這根火腿腸和他爭個你死我活,而此刻她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讓她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杜若竟然掀開她的泡麵,將那根玉米腸放進裡面了。

「杜師兄,你是要吃老壇酸菜味兒的嗎?」

「不,給你吃的。」

寧韻然趕緊去把那根玉米腸的包裝紙從垃圾桶裡翻出來。

「你在幹什麼?好噁心!」杜若抬起腳去踹她。

「我看有沒有過期!不然你怎麼會好心讓給我吃!」

「老壇酸菜的給我。」

寧韻然一看,還差半年才過期呢,立刻轉身抱住泡麵說:「不給!」

三分鐘一到,兩人低下身來呼啦呼啦吃了起來。

「秦氏兄弟裡的弟弟秦冕的資金大多都由他的情人梁玉寧來打理,這個你是知道的。」杜若開口道。

寧韻然僵在那裡,不滿地抬起頭說:「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麼好心把玉米熱狗讓給我!不過,你就不能等我吃完了再說正事兒嗎?這樣會讓人消化不良的好不好!」

杜若瞥了她一眼,涼颼颼地說:「吃泡麵還談什麼消化不良?你的胃連塑料都能消化。」

寧韻然咬著玉米腸,無言以對。

杜若繼續說:「秦冕的大哥秦耀的洗錢門路卻很廣泛。你所知道的趙謙的夢幻星空樂園是一個,縱合萬象集團又是另一個。而秦耀也有不少的代理人,他遵循的原則就是從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

寧韻然點了點頭:「這也是秦耀這麼多年以來一直沒有被抓住的原因之一。」

「對。但在他眾多的代理人裡,跟在他身邊最久的就是這個男人。」杜若拿了一張照片,推到寧韻然的面前。

照片上的男人很年輕,有點遠,大概能夠看清楚他的輪廓。

「他的綽號是黑桃A,真實姓名不詳,有多本護照,多個身份,他參與管理的秦耀的資產無法估計,但是他很小心,都是由他發展的下線進行資金的直接操作,所以始終沒有證據逮捕他。根據國際刑警的線報,他很可能已經來到了T市。出入境那邊連夜調閱近期的資料,也確實找到了這個疑似黑桃A的男人。」

寧韻然沉默著看著這張照片,吸了一口氣說:「你們想要我幹什麼?」

「根據線報,黑桃A會去本市的洪淵畫廊參加畫展。上面的意思是,黑桃A很警覺,如果我們派專門的同事去觀察他在畫展上與那些人有交流會很顯眼,但是你不一樣。」

「我曾經在這個行業待過。畫展現場的一些書畫界名人是認識我的,我的出現不會突兀。」

「對。」杜若將一張畫展邀請函送到了寧韻然的面前。

「我的天,你們哪裡搞來的邀請函?」

「這場畫展上,有江淮的作品展出。邀請函,是以江淮的名義發給你的。」

寧韻然看著杜若,扯了扯嘴角:「行啊!你們不但設想找到,還行動迅速。」

杜若將一枚胸針送到了寧韻然的面前:「戴著它去。你不需要刻意去接近黑桃A,只要讓我們看見他在畫展上和誰有交流就行。」

「嗯。那麼黑桃A現在的名字是什麼?」寧韻然擺弄著這個胸針,這裡面大概有微型攝像設備。

「還是不告訴你的好。」杜若低下頭來繼續吃泡麵。

「為什麼?」

「因為以你的演技,萬一站在黑桃A的面前把他的名字都叫出來了,不久露餡了?」

「我看是你也不知道他現在用的是什麼名字吧?」

「我們連出入境的記錄都能找到,還能不知道他現在用的哪個護照名?」杜若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或者你再找個人陪你去。」

「找誰?」寧韻然忽然興奮了起來,「杜師兄,你是不是要出山了?你跟我去?」

「你腦子進水了嗎?我跟你去,讓我也成為趙嫿栩的盯梢對像?你可以找莫雲舟。」

聽見這個名字,寧韻然的泡麵差一點噴出來。

這幾天被工作弄得都快內分泌失調,莫雲舟好像這幾天沒有騷擾過她。

驀地想起了那一天,他站在公寓的鐵門外對自己說的話,寧韻然的思緒亂了起來。

因為她不知道再見到這個男人,自己該怎麼說話,用怎樣的態度面對他。

「該不會這段時間他都沒聯繫你吧?」杜若涼涼地說。

「關你什麼事?」

「你心裡很清楚自己演技不佳,又不想拖他下水,所以總想和他保持距離。一個男人再喜歡你,你總是這樣若即若離,起初看起來是欲拒還迎,久了就會讓人沒耐心了。」

寧韻然心裡一沉,難道自己被莫雲舟放棄了?

「看來你明天只能自己去畫展了。垃圾帶走,晚安好夢。」杜若指了指桌上的泡麵盒子,示意寧韻然記得收走。

「等等,這個胸針怎麼弄?」

「你進入畫廊,看見了黑桃A之後就摁下胸針上的深藍色水晶。」

「知道了。」

寧韻然將泡麵盒子收拾了之後,回到了自己的寢室裡。

她坐在電腦前,美劇的劇情不斷向前,她卻什麼都沒有看進去。

腦海中迴盪著的都是杜若的那一句「久了就會讓人沒耐心了」。

所以,自己是耗盡了莫雲舟的耐心了?

寧韻然拿過手機,翻來覆去地看了看,因為換了新手機,所以她和莫雲舟之間的短信都沒有了。

她還記得他說要包養她的短信,現在她不知道有多想要再看一次。

呼出一口氣來,手機忽然響了,寧韻然看見甄晴名字的那一刻,沒來由的失望得厲害。

「喂,小寧!你明天有什麼事嗎?一起去看電影唄?」

「哎呀,明天不能跟你去看電影了!明天我要去一個畫展,後天跟你去看行不行?」寧韻然想著要怎樣哄甄晴,覺得自己才是她真正的男朋友啊!

誰知道甄晴一聽說是畫展就興奮了起來。

「畫展啊!我還沒有去過呢!虧你再畫廊工作那麼久都沒讓我見識一下!那明天是有帥哥帶你去嗎?比如說——顧長銘?」

「不是顧總,是之前認識的一個畫家發給我的邀請函啦!」寧韻然知道,自己的手機很有可能還在被人監聽著,她必須要讓監聽者知道自己明天在畫展出現不是無緣無故。

「那如果沒有帥哥陪你去,你可不可以帶我去嘛!」

寧韻然頓時猶豫了。甄晴畢竟和這個案子無關,但如果有甄晴在,自己在畫廊裡也會顯得自然。

「好吧,我帶你去。不過在畫展上穿著要莊重優雅。我沒有車能接你,我們只能地鐵站見。」

「沒問題!哇,你說明天我在畫展上會不會遇到帥哥?」

寧韻然知道甄晴的少女心又開始氾濫了。

「畫展其實很無聊的。」

和甄晴聊完天之後,寧韻然才發現有一通未接來電。

而名字顯示的是「抖M」。

寧韻然心臟一顫,瞬間跳動得連自己都能聽到。

她從來不知道,只要想起一個人的名字,就能有這麼大的力量。

她想要打回去,可是心底深處卻又有一個聲音對自己說「就讓他冷卻,不要讓他再靠近進你了。」

因為……她真的不想淹沒他。

可就這麼安靜地坐著,這個男人就在她的腦海裡,怎麼趕都趕不走。

她就這樣什麼都沒做,快要一個小時過去了,莫雲舟的電話也沒有再響起,寧韻然忽然覺得自己很好笑,很活該,又有點可憐。

就在她決定起身去洗漱的時候,手機的鈴聲驟然響起,看見手機屏幕上名字亮起的那瞬間,她覺得自己的腦子像是要炸了一般。

「喂,莫雲舟……有什麼事嗎?」寧韻然盡己所能地想要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

「寧韻然,你很行啊。」

莫雲舟那端的聲音微微上揚,勾著她的心緒。

「什……什麼?」

「你可以一周都不打電話給我。」他的聲音裡帶著包容,絲毫沒有生氣的感覺。

「我為什麼要打電話給你?」寧韻然脫口而出之後就後悔了。

自己聽起來就像是要和莫雲舟嗆聲一樣。

「問問我車禍時候受的傷有沒有好。」

寧韻然暗暗吸了一口氣,開口問:「哦,莫雲舟,你身上的傷好了沒有?」

「你來看看我,不就知道我好了沒有?」莫雲舟的聲音還是那樣淡淡的。

寧韻然只聽過他開會的時候用這樣的客觀而沉穩的語氣介紹畫展項目,但當他用這樣正經的聲音叫她來看他的時候……真的很性感。

「你的傷都在身上,去了也看不到。」

「那我可以脫下來讓你看。」

還是那麼正經的語氣,寧韻然的臉都紅了。

《靠近你,淹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