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是阿凌啊!你想我了沒?」
「天啊!兒子!兒子!兒子!」
母子二人就快隔著世界擁抱在一起。
衛凌沒有說今天發生的一切, 包括自己差一點死掉之類的,全部都略過去了, 只說自己從今天開始和溫酌住在一起。
「阿凌啊!這些年也是溫酌在照顧我和你爸!他看著不怎麼說話, 卻是個懂事又有責任心的孩子!你住在他那裡, 要聽他的話!他……」
以下省略近一萬字對溫酌的讚美。
衛凌聽著聽著,就腦袋歪一邊,睡著了。
「阿姨, 衛凌睡了,我這邊就給他掛線了。」溫酌這才把臉湊到容蘭的面前。
「啊呀!丟臉丟死了!這臭小子也不說你在他身邊!」
等到一切安靜了下來,房間裡的燈光也逐漸暗了。
衛凌側著身, 一隻手放在臉頰邊,睫毛很細密輕輕垂著。
其實他還保留著八年前的體型,隔著被子也能看見他從肩膀到背部的線條, 隨著他的呼吸輕微的起伏。
像山,像海,像一切讓人覺得美好的意象。
「晚安。」溫酌輕輕摸了摸衛凌的額頭,沒有離開,就側坐在他的身邊。
大概是因為這個環境□□逸舒適,熟睡之後,衛凌的思維一點一點地下墜,就像是穿過了層疊不休的水流, 落在了一張狹窄的、幾乎沒什麼翻身餘地的床上。
他懶洋洋抱著一個類似電話的東西, 正在和誰打電話。
這個寢室小到多放個茶杯的空間都沒有——名副其實的膠囊空間。
頭頂上還貼著一張照片, 是自己穿著宇航服在一片孤冷的沙地中蹦起的模樣, 遠處的星子光亮和人造衛星折射的光斑形成深邃的景致。
衛凌這才明白,這個小小的空間恐怕就是自己在月球基地裡的寢室。
門外有人!
衛凌一打開門,就看見溫酌站在門口。
「溫酌!」
當溫酌抬起眼的那一刻,衛凌所有的思緒在那雙深邃的眼睛裡穿梭,一切失去了控制。
當溫酌一步一步地向前,衛凌一步一步的後退,他無法思考,他的一切彷彿都屬於眼前的「溫酌」。
溫酌的指尖觸上衛凌的臉頰,無數細微的電流穿透了他的細胞,身體在輕微的震顫著……
和他對視的這雙眼睛太美了,就像暗夜裡悄然綻放的……
這不是溫酌!這不是!
溫酌是剛強利落的,甚至還有一股子悍冷,他不會……不會這樣誘惑任何人!
衛凌跑了出去,拚命地跑著,而那個偽裝成溫酌的東西卻一直跟在他的身後。
「啊——」
脖子好痛!被它咬到了!被它咬到了!
「溫酌!溫酌……溫酌-——」
衛凌拚命掙扎了起來,慌亂而無助。
好像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幫不了他,除了溫酌。
「滾下去!走開!走開!溫酌——」
「我在這裡!衛凌,我就在你身邊!醒過來,你在做夢!」
清晰而堅定的聲音在衛凌的耳邊響起,瞬間那個慌亂恐懼的場景如同幕布一樣被狠狠扯落,溫酌的目光嵌進衛凌的眼中。
他週身一顫,完全醒過神來。
就像溺水上岸了一樣,衛凌側著臉大口地喘著氣。
「噓……噓……別怕,我一直都在你的身邊。」
衛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他的頭髮還有身上都汗濕了,整個人都顫抖的厲害。
「溫酌?」衛凌發現自己被人緊緊抱著,對方的胳膊越是用力,衛凌發現自己越是安心。
「我在。」
除了自己粗沉的呼吸和狂亂的心跳,就剩下溫酌的「我在」。
「我夢見自己在一個很狹小的房間裡……像是在月球基地的寢室。然後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傢伙進來了……他想……他想……」
後面的話,衛凌說不出口了。
溫酌的手指撥開衛凌額前汗濕了的發,用很平緩的聲音說:「你應該是想起了在月球基地的事了。你夢裡的,應該是從培養艙逃逸出來的安奇拉,它那個時候想寄生在你身體裡。」
「是這樣嗎……它幹什麼變成你的樣子……」
我還以為自己要被你那什麼了!
這想法掠過腦海之後,衛凌整個人差點沒從床上炸起來!
「大概是因為在月球基地的所有研究員裡,你認識最久的人是我。變成我的樣子,能讓你放鬆戒備。」
「有道理。」
有個屁道理!
衛凌有一種感覺,那個「溫酌」將要對自己做的,絕對不是「寄生」那麼簡單。
那是一種更加難啟齒的,像是從深淵縫隙裡延伸出來的偏執渴望。
當那個「溫酌」與此刻的溫酌重疊,同樣的五官卻有著不同的感覺。
他們都看似溫柔,但溫酌卻像是淬了寒冰的刃,一點點微光就能折射出剛性。
「現在還早,再睡一會兒吧。」
溫酌站起身來。
「你要走?」
「不然呢?你腦子裡現在正拿我和安奇拉做對比吧,越想越覺得我們是一個人。難道不會覺得我很可怕?」
「你們……不一樣。」
溫酌已經走到了門邊,衛凌看著他的背影,意識到溫酌身上的襯衫一直沒換過。
「能回答我一個疑問嗎?」衛凌高聲道。
「你問。」
「就是醫療基地裡原本有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年輕醫生,我給他起了個外號『小黑框』。他的耳朵後面有顆痣,但是那天試圖把我帶走的小黑框,他的耳朵後面沒有痣。」
「你的猜測呢?」
溫酌還是站在門邊,隨時要離開。
總算找到一條這傢伙從前的壞毛病了!和人交談的時候總是以自我為中心,從來都不會主動離對方近一點。
不過你衛凌哥哥從來不跟你計較!
「小黑框在封閉的醫療基地裡,不會沒事兒去點掉耳朵後面的痣。所以那根本不是小黑框,而是諾亞假扮的。如果剛才我夢裡的是真實發生過的,那個溫酌其實是安奇拉,意味著安奇拉擁有改變外型的能力……那麼作為同一物種的諾亞,也有這種能力,對吧?」
衛凌撐起自己的上身來,想要坐起身。
和拿一杯奶茶或者勺子不同,這更需要力量。
他的肩膀和手臂輕微顫動,睡衣的領口本就比較松,直接歪到了一邊,掛在左肩上。
黑暗讓他肩膀那一小段弧形的線條隱隱約約,卻又泛著不一樣的微光。
「所以呢?」
溫酌清冷的聲音染上了一絲暗啞,喉嚨裡彷彿著了火,卻不動聲色地嚥下。
「會不會有諾亞……變成其他我認識的人,來迷惑我?」
衛凌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得到答案不罷休的氣場。
「諾亞那邊的核心人物,有一位外號是『大師』。他的能力就是改變生命體的表徵。比如說,把某位諾亞改變成基地裡某位醫生的樣子。這種改變甚至細微到包括指紋、聲音和虹膜。」
「但是基地裡那次,他失誤了?」
不然怎麼會漏掉小黑框耳朵後面的那顆痣呢?
「不,漏掉某個細小的細節,是『大師』的簽名。」
「所以他是故意的?」
這傢伙有意思啊!
「是的。」
「這不就像某些贗品仿造師故意在自己的作品上留點什麼記號,用來區分原作和仿作?」
「算是吧。」
「誒?」衛凌忽然笑了起來,「那要是有諾亞變化成我的樣子,你認不認得出來?」
「當然認得出來。」
「你可真自信。」
「我用來瞭解你的時間,遠多過你瞭解自己。」
說完,溫酌就真的轉身離開了。
「啊……我都聊的不困了,這傢伙卻跑了。真是太監講故事,沒有下面!」
但是轉念一想,溫酌出任務之前,就已經照顧自己很久了,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嗯,那就祝你晚安好夢,溫小酒。」
臥室門外,溫酌背靠著門,抬起自己的下巴,喉間快要沸騰的那口氣,終於可以呼出來了。
漫長的夜,只是剛剛拉開序幕。
凌晨三點,聯合檢測化驗中心,一隊身著白色防化服的檢化人員走進了一間巨大的檢化室。
「高隊,聽說這一次被檢測的是從各國抽調過來的專家的屍體。你本來都在休假的,也被叫回來了。」
「嗯,所以要小心謹慎,別出漏子。」
走在最前面的是首席檢測化驗師高華,他今年二十八歲,年輕冷靜。
這是一間大型解剖室,每個解剖台都被雙層防化玻璃牆隔離起來。
高華帶著兩名助手,進入了第一層防化玻璃,消毒藥劑從各個角度噴灑下來,然後他們進入了第二層防化玻璃,來到瞭解剖台前。
「現在進行腦外科醫生洪俊賢的屍體檢測。根據屍體樣本的初步化驗,洪俊賢全身細胞在短時間內脫水、脫氧,導致死亡。現在進行解剖,觀察屍體內部情況。」
高華拿起了手術刀,以Y字形切開,助理將屍體的胸腔打開。
「肺部、心臟、消化器官全部呈脫水狀。」
兩個助理小心地將內臟取出來,當他們繼續檢測的時候,一個助理喊了起來:「高隊!你來看一下!洪俊賢是男性吧?不可能妊娠!這個是什麼?腫瘤嗎?可如果是腫瘤,它怎麼沒脫水?」
高華心中一驚,果然看見在洪俊賢小腹的最裡面,有個嬰兒拳頭大小的東西。
高華小心翼翼地撥開周圍的組織,鋒銳的手術刀不過輕輕蹭過,那個東西就像充滿危機感一樣跳動了一下。
「老天爺!這個東西好像還活著!簡直就像是孕囊!」助理高喊了起來。
「怎麼可能還活著!這裡所有的屍體是通過了生物檢測儀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通過生物檢測儀的時候,這些孕囊處於休眠狀態,沒有生物特性,但是現在……它們復甦了!
冷汗從高華的額角落了下來,防化服裡面都配備了通信裝置,他立刻開口提醒:「各小隊請注意!屍體內部可能存在活體寄生物,所有檢化人員……」
這時候,隔壁的解剖台傳來用力敲擊的聲音。
「高隊,你快看——」
高華側過臉,看見對面的同事面罩已經破裂了,瞪大了眼睛,驚恐地拍打著玻璃牆,卻根本出不來。
就在那個瞬間,他們迅速脫水,呈現木乃伊狀,沿著防化玻璃牆滑落了下去。
「我們快出去!」
高華的兩個助理驚慌失措,摁下摁鈕,但是玻璃門卻絲毫沒有打開。
更加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高華在對講裡高聲道:「釋放零式高速酶!釋放零式高速酶!」
對講裡是一片忙音,他們的無線通信被切斷了。
「去你X的!」
只聽見「噗」的一聲,高華迅速轉身,發現屍體裡的那個孕囊已經破裂了!
他立刻握住腰間配槍,但是槍還沒完全離開槍套,就感覺到有什麼刺入了他的防化手套!
一片煙霧之中,泛著淡藍色的透明物體向著四面八方飆了出去。
那是諾亞!
只聽見「嘩啦」一聲,高華的防護面罩裂開了,一個寄生物衝了進來,狠狠扎進了他的臉頰裡!
高華要緊了牙關,終於把槍抬了起來,對準了自己的腦袋,扣下扳機的那一刻,他的手用力一顫,子彈打偏了。
「完……了……」
很快,整個解剖室陷入死寂。
這是衛凌度過的最難以入睡的一夜。
明明是柔軟寬大的床,自己想怎麼翻身就怎麼翻身……雖然他並沒有那麼多力氣折騰各種姿勢,但是衛凌就是覺得哪兒都不舒服。
好像少了點什麼。
想了半天,他終於找到了答案——溫酌沒有在他的身邊給他翻身!
「鹹魚才需要翻身呢!」
老子能坐著看明天的太陽升起!
黑暗之中,溫酌送給他的手錶還在手腕上,衛凌笑了笑,開始擺弄了起來。
他這個人,從小玩電子產品,就不愛看說明書,喜歡自己擺弄和研究。
玩著玩著,他發現如果輕敲表的側面,屏幕就會亮起來。
比如,敲一下,屏幕就會亮起藍光,敲兩下是粉紅色的,連敲三下竟然是大紅色的,還會有一聲很旖旎的「啊~」
衛凌總覺得那聲音很微妙,就像是從前他看的島國動作電影裡女演員的聲音。
大概是為了驗證到底和那個聲音像不像,衛凌連著試了好幾次。
玩著玩著上癮了,衛凌想試一試連敲四下會不會有什麼新奇的顏色或者聲音出現,無奈他的手指連敲三下已經到達上限了,他覺得自己這一天的恢復速度有如神助。
說不定明天,他就能上外面騎自行車打球了。
就在這個時候,響起了敲門聲。
「咚!咚!咚!」
整棟別墅,會敲他門的只有溫酌啊。
但是,衛凌怎麼從這敲門聲裡感覺到了那麼一丟丟……隱忍著的……怒氣呢?
「那個……請進……」
門一下子就開了。
溫酌走了進來,他終於換掉了那身帶著禁慾氣質的襯衫西褲,穿著寬大的睡衣。
大概是剛洗完澡,他的髮絲還是濕著,有幾縷貼在臉頰上,莫名的……
衛凌忽然就想起了夢裡那個安奇拉。
它變化成溫酌的樣子,無論是緩慢抬起的眼睛,還是靠近自己的氣息,都一點一點地滲透進了衛凌的大腦,甚至悄無聲息地掌控著他每一個細胞。
而此時的溫酌,比夢裡的安奇拉……隱隱透露著更加明顯和強勢的侵略性。
「你是在騷擾我嗎?」
溫酌冰冷的聲音響起,彷彿在衛凌的神經線上劃過一根火柴,驟然燒了起來。
「什麼?」
騷擾?
這是破了天的膽吧?我不要命了啊!
「我一直在我自己房間裡待著,我怎麼騷……擾……你啊!」
衛凌長那麼大,還是第一次跟那個詞綁定。
怒火中燒!想撲上去幹架!
但他翻下床都困難,只能瞪著溫酌。
而且就算衝上去了,對方一巴掌就能把他拍成餅了!
溫酌把手機扔了過去,衛凌低下頭一看,驚呆了。
溫酌的手機被來自「衛凌」的短信給刷屏了。
第一條信息:晚上一起吃什麼?
這條信息其實還好,只是衛凌覺得就自己這手殘的程度,怎麼可能打得出這麼多個字嘛!
他剛想說「這絕對不是我發的」,下一條信息讓衛凌二丈河上摸不著頭腦。
第二條信息:等著我。
等什麼?等著一起吃夜宵?
這信息肯定不是他發的啊!
他讀書的時候就知道溫酌的性格,晚上八點以後除了水,什麼都不會吃了。哪怕把零食湊到他的嘴邊,他也是不會張嘴的。
第三條信息,衛凌的眼睛瞪得沒爆出來!
「這絕對詐騙短信!絕對絕對絕對!我沒發過!你是不是把別人的手機號碼存成了我的名字!」
媽呀!這條短信是要命的啊!
誰他麼的敢給溫酌發短信說「今晚我想和你睡」啊!
嚇得人不是質壁分離,而是無絲分裂啦!
「是麼。」
溫酌的聲音還是那麼冷,聽得衛凌腦仁都在疼。
降調,劃重點,「是麼」兩個字用的是降調!
這代表溫酌否定衛凌給出的答案,他已經認定了衛凌在口騷擾他!
「你怎麼不看後面的了。」溫酌抬了抬下巴,走了過來,坐在了衛凌的身邊。
當床墊那一陣下沉,衛凌忽然有點兒心驚膽戰。
那感覺就像小時候跑遊戲機室,玩得正嗨,忽然聽見了老爸的一聲爆喝。
衛凌低下頭來,這破手機靈敏度太好了,饒是他的手指僵硬成那樣了,還是把後面的信息滑了出來。
今晚我想和你睡!
今晚我想和你睡!
……
「怎麼樣。」溫酌問。
還是降調。
「你聽著,溫小酒……有些話,因為放在心裡很久了……」
「很久是多久?」溫酌的眉梢輕微地上揚。
「嗯……三個多月?」
「你把自己醒凍之後昏迷的時間也算進去了?」
溫酌的潛台詞就是,我知道你不要臉,你確定要在我面前這麼不要臉嗎?
「好吧,準確地說是從我醒來之後算起。」衛凌此刻已經轉換好了心態,用面對大學論文答辯的認真態度,面對溫教授。
對教授不誠懇,那是會被當很慘的!
「你千辛萬苦,歷經八年坎坷,才把我從月球接回來!你不分晝夜在我身邊照顧我,甚至還把自己的房子都寫在我的名下,這麼大的恩情,我對你敬若神明,不敢有半點褻瀆!你比男神還要高貴,比愛因斯坦和牛頓加在一起都更有意義,你是……」
好歹高考寫過接近滿分的作文,衛凌胡謅的時候往往比他正經說話要更動聽。
「我們試一下吧。」
溫酌傾向衛凌,那一聲很輕,每一個字卻又清晰無比。
「啊……你……你說什麼?」
衛凌下意識向一旁晃了一下,其實並沒有動。
「我們試一下吧。」
原本坐在床頭的衛凌嘩啦一下,栽倒,卻被溫酌一把勾了回來,有一種快狠準的氣勢。
幾個小時前還讓衛凌充滿安全感的懷抱,此時竟然充滿危險。
「不用……不用試,那些信息如果是我發的,我把腦袋剁給你沖廁所!」
「你為什麼這麼想堵住家裡的廁所呢?」
溫酌的聲音就在衛凌的耳邊,他下意識別開臉,溫酌卻就著抱他的姿勢,抬起了他的手腕。
「明明那麼聰明的人,真的被凍傻了嗎?」
那聲音裡真的只有一點點的笑意,衛凌卻聽出來了。
他驟然反應過來。
「是不是因為我敲了手錶!連敲的次數不同,表盤閃現的顏色也不同,所以我就多敲了幾次試試!」
「還以為你會一直蠢下去。」
衛凌立刻試了試,在表盤側面敲了一下,果然溫酌的手機上也相應出現一條信息:晚上一起吃什麼。
「吃癟吧!」
衛凌又敲了兩下,那條「等著我」也出現在了手機上。
衛凌立刻興致大增,敲了三下,那條萬惡的「今晚我和你一起睡」即刻送達,還有一聲旖旎的「啊~」
這聲音,讓衛凌的心臟抽了那麼一下。
總覺得有溫酌在的場合都是嚴肅認真的,這一聲「啊~」實在太尷尬了。
「我根本不知道敲表盤會發送這些信息給你……等等,除了你不會還發送給別人了吧!」
衛凌靈機一動,轉移話題!
「不會。申請通信芯片的時候,你的緊急聯絡人是我。」
「但是,這通信手表現在還是出廠設置吧!這都什麼默認內容啊!」
「這本來就是主打情侶通信的手錶,一些簡訊本來就是為了戀愛設計的。」
「哈?」
你選個情侶手錶給我,是幾個意思?
「給你的是男款,有什麼異議嗎?」
「不是女款,我就沒有異議。」
「就算是女款,你有什麼異議?」
「哈?」
「把設置改一下吧。」溫酌低下頭來,在表面上劃了個三角,立刻彈出了設置修改界面。
一開始衛凌還沒有太多感覺,但是當溫酌向前傾,靠向衛凌的肩膀,衛凌才發覺自己是被對方圈在懷裡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溫酌的一條腿已經跨了上來,就在衛凌的身邊,只是衛凌的雙腿在被子裡,而溫酌是壓在被子外面的。
自己的後背正好貼著溫酌,對方的體溫和呼吸都變得清晰無比,他甚至能隱隱聽見溫酌的沉穩從容的心跳。
「敲一下,改成『回電』。如果我不在你身邊,你有要緊事跟我說,就發這條。」
「嗯,可以。」
「敲兩下,改成『我有危險,定位我』。真有危險的時候,別敲錯了。」
「可以。」
衛凌點了點頭,他明白溫酌為什麼不把敲一下就設定成「我有危險」的原因,誰知道自己會不會不小心敲一下,這就跟電腦雙擊一樣。單擊很可能是意外操作,雙擊多半是刻意為之。
只要衛凌還有能力敲擊表盤,敲一下和敲兩下花費的力氣和時間沒有太大區別。
所以把敲兩下設定為「我有危險,定位我」,是最合理的了。
「敲三下呢?」
溫酌大概是側了臉,他的氣息正好落在了衛凌的頸窩。
「我餓了,要吃飯。」
衛凌壞笑著看向溫酌,從這個角度看,溫酌的睫毛真夠長的,在陰暗之中,每一絲都像拂過衛凌的視覺神經,將他拽進溫酌的世界裡。
「可以。其他的你自己有什麼想法。最多敲五下。」
「我自己來。」
衛凌雖然動作慢,經常點錯地方,但還是溫酌卻坐在他的身邊,陪著他完成了所有設定。
「溫酌。」
「怎麼了?」
「你照顧了我那麼久,會不會覺得很累?如果你是因為八年前我把救生艙讓給你這件事,你其實可以放下了。你看我現在平安無事,那八年讓我的時間暫停,你成熟了,我爸媽老了,我喜歡過的學姐也成了三個孩子的媽媽了……都過去了。」
我的八年,你很煎熬吧。
之前身邊的人太多,爸媽、醫生、葉語,他沒有機會說。
後來溫酌對他照顧得太細緻,細緻的每一分都是他所需要的,所以他沒說。
現在真的只有他們兩個,衛凌覺得自己可以說了。
「我不覺得累。我希望你,無論任何事情都能慢一點,體會得清楚一點。」
「啊?」
「別人的大學要用四年,你只用三年。考研的時候,別人準備三個月的東西,對你來說三周就夠了。讀博你也比別人快……我追趕你追趕得很辛苦……所以你慢下來了,我反而不累了。」
衛凌愣在那裡,他從來沒有想過溫酌需要追趕自己。
「哈哈……哈哈哈……溫小酒,你那麼聰明,麻煩你也帶點腦子行不行?」
「什麼?」
「慢慢讀大學、慢慢混研究生,多好啊。我為什麼要提前畢業?肯定是因為……」
衛凌忽然住了口。
「因為什麼?」
溫酌這樣看著他,是真的很想知道他的答案。衛凌忽然覺得他可愛死了。
「秘密。你不是很厲害的嗎?說不定有什麼讀心的能力。」
「對。」
溫酌扶著衛凌躺了回去。
衛凌卻不幹了。
「誒,等等,你說『對』?什麼『對』?你真的有讀心的能力?你能看到我腦子裡想什麼?」
溫酌卻不回答他,替他把被子拉上來。
「你別走啊,你回答我誒!」
溫酌沒說話,只是摸了摸他的額頭,然後走了。
他竟然真的走了!
衛凌非常不開心,然後帶著不開心的情緒……睡著了。
簡單到只有一張床的次臥裡,溫酌靠坐在床頭,抬起手機的時候,發現上面留了兩條信息。
應該是衛凌設置的敲擊簡訊。
謝謝你。
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溫酌抬起手,摁在自己的額頭上,放下來的時候,正好壓在了手機屏幕上。
一段舊影像釋放了出來。
那是許多許多年前的Q大的聯歡晚會,衛凌抱著吉他,坐在台上,唱了一首當年的校園流行金曲。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從前的鎖也好看,鑰匙精美有樣子。你鎖了,人家就懂了……」
溫酌看了一眼「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我鎖了,你卻沒懂。
一切都太安靜了,安靜得當手機鈴聲驟然響起,溫酌的指尖沒來由一顫。
「溫教授,事情變得嚴重了!你記得航班上那十二名遇害的專家嗎?」周主任的聲音傳來。
「我記得。他們的遇害,應該是諾亞為了把我從醫療基地調開而刻意設計的。」溫酌回答。
「你們離開之後,程炮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就把整架航班轉移到了聯合檢化中心。」
從周主任的聲音可以聽出來,事情很嚴重。
「在聯合檢化中心簽收這架航班之後六小時,也就是十分鐘前……航班裡的遺體都不見了!而今晚負責連夜進行屍檢的工作人員……一整個小隊一共八個人……全都出現了高速脫水症狀,等到醫療隊過去的時候,他們全都和之前航班上的遺體一樣了!」
「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沒有用!你得帶人去看看!遺體怎麼會忽然都不見!屍檢的工作人員怎麼會忽然變成那樣!這是不是有傳染性!」
「我派連羽過去吧。」
「你必須要親自去!溫酌,危牆之下焉有完卵!如果諾亞用了什麼方式大肆滲透甚至於毀掉整座新城『光年』,你想要帶著衛凌到哪裡去生活?深山老林還是珠穆朗瑪?」
「嗯。」
「行,那我現在派連羽和何斂過去親自保護衛凌!」
「不用。你給衛凌準備一個工作證,交給連羽。」
「你……你要帶衛凌去現場?」
「就像你說的,如果『光年』毀掉了,那麼無論衛凌去到哪裡,都可能會被諾亞毀掉。那他還是早一點接觸現實比較好。」
說完,溫酌就把通信中斷了。
臥室的敲門聲再度響起。
衛凌一旦睡著了,就是天打雷劈他都未必會當回事。
溫酌直接把門打開了,走到了衛凌的床邊,揉了揉他的腦袋:「衛凌,醒醒。」
「……」衛凌的腦袋歪到了一邊。
溫酌懶得浪費時間,直接打開了衣櫃,裡面竟然正好有兩套嶄新筆挺的西裝。
他托著衛凌的後背,給他把襯衫換上,一粒一粒的扣子扣起來。
感覺到動靜的衛凌睜開了一隻眼,發覺溫酌的臉近在眼前,驚得「啊」了一聲。
「怎麼了……溫小酒?」
衛凌本想揉一揉眼睛,但是剛醒過來,四肢實在乏力。
「你想知道我除了大學教書之外的工作內容嗎?」
「……想!」
衛凌一下子就來了精神。
「我們現在就去。」
溫酌把衛凌的睡褲換了下來,又將他的腿抬高,這畫面太尼瑪的不和諧了,衛凌的心臟突突亂跳,總覺得下一秒自己就會懷孕。
他高喊著:「我自己穿——」
但是溫酌已經非常利落地把西褲給他提了上去,「哧溜」一聲拉鏈拉上、扣子扣好,一氣呵成啊!
當真害羞不過一秒,一切都已經搞定。
溫酌將他扶了起來,把全身鏡從衣櫃裡拉出來,隨手就抽了一條黑色領帶,看起來毫無款式的領帶,只要微微側一點角度,就能看見淡淡的金屬光澤,質感十足。
「站好了。」
溫酌的聲音低低的從耳邊傳來,衛凌總覺得心底深處有點癢癢。
衛凌竭盡所能挺直了腰板,溫酌的手繞過了他,來到他的頸間,手指非常靈活利落,幾秒鐘領帶就繫好了。
緊接著,溫酌一手摁著衛凌的肩膀,身長另一手,扯過了衣櫃裡的西裝外套,輕輕一抖,給衛凌穿上。
「我們走。早餐晚點吃。」
溫酌的胳膊繞過衛凌,扣著衛凌的胳膊,將他半拎起來,走了出去。
不需要問,衛凌也知道有什麼嚴重的事情發生了。
衛凌以為溫酌會開車,但是溫酌只是站在門口,喊了一聲「溫蒂」,院子角落裡一個金屬小箱子……衛凌還以為它是個垃圾桶呢!
它就像電影裡的迷你變形金剛,忽然伸展開來,變成了一輛平衡車!
「昨天,你不是想騎平衡車嗎?」
「啊……是啊……」
可是你不是要去工作嗎?不是很緊急嗎?
騎平衡車得騎到猴年馬月?
「我帶你騎。」
說完,溫酌就示意衛凌站上去。
衛凌抬起一條腿,但是高度還不夠,溫酌酒低下身來,托著衛凌的腳,幫助他完全曲起膝蓋。
就好像,無論事態多緊急,哪怕世界末日了,溫酌對於衛凌也永遠有耐心。
當衛凌站了上去,溫酌就站在他的身後。
他的胳膊繞過衛凌,雙手食指交扣,靠在他的耳邊低聲道:「別怕。」
「怕什麼?」
下一秒,平衡車就猛地衝了出去。
庭院上的草坪一片傾倒。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周圍的樹木、燈柱飛速倒退,衛凌幾乎睜不開眼。
不過幾秒,他們已經離開了別墅區,飛馳在了馬路上。
他們在各種車輛之間穿行,簡直就像坐上了雲霄飛車。
一輛卡車從他們面前橫行而過,衛凌嚇得差點沒喊出來,他只感覺到身後的溫酌略微曲膝,他們就從卡車的後方繞了過去。
一切發生在轉瞬,衛凌的心臟全程緊懸,下意識抓緊了溫酌的手臂。
大哥,你千萬別鬆開!千萬別鬆開!
又是一個大旋轉,衛凌用力向後貼著溫酌的懷抱,他們的速度絕對趕超法拉利爆缸。
終於,平衡車發出「嗡嗡嗡」的聲音,正在逐漸降速。
周圍的一切也從「時空隧道」裡脫離出來,變得清晰起來。
他們已經離開了市區,周圍稍顯荒涼,但還能零星看到一些建築物。
眼前這棟,是一個五六層的建築,雖然不高,但是佔地面積卻不小。
無論是樓頂還是四周,都被身著迷彩服全副武裝的人戒備保護,到處都是攝像頭,看起來防守十分嚴密。
溫酌先下了車,衛凌的小心肝還在撲通撲通狂跳。
科技進步太快!現在連平衡車都能飆車了!
是不是騎平衡車也要考駕照啊!
「溫小酒……你確定……你剛才沒超速?」
「超速又如何?反正拍不到。」
溫酌向衛凌伸出一隻手,衛凌剛把手放上去,就被用力扣住了。
這時候,留著一頭亞麻色短髮的年輕人快步走了過來。
「教授,您讓周主任準備的工作證。」
溫酌接過工作證,掛在了衛凌的脖子上。
「哎喲,莫名的榮譽感油然而生,我也是有工作證的選手了啊!」
再仔細一看,上面寫著「臨時工作證」。
切!
「溫蒂,代步車。」
見證奇跡的時刻再度來臨,之前是金屬垃圾桶造型變成了平衡車,現在是平衡車再次變化,成了一輛……輪椅。
「說好的代步車呢?」衛凌睜大了眼睛,看著溫酌。
連羽歎了口氣:「不就是為了照顧你的自尊心,才沒叫『輪椅』嗎?」
衛凌心不甘情不願地不想坐下,那輛代步車就像有感知力一樣,直接停在了衛凌的身後,甚至還輕輕撞了一下衛凌的後膝。
衛凌只好坐了下去。
「你是衛凌吧。之前我們在直升機上見過,還記得我嗎?」
「記得。你叫小羽毛。」
不需要衛凌轉輪子,代步車自己會行走,還真夠高科技的,衛凌忽然對這個代步車滿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