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記性不錯。你還挺讓我驚訝的。」連羽一邊走, 一邊和衛凌說笑。
「驚訝什麼?」
「那天你穿著病號服, 髒兮兮的又那麼狼狽, 像……」
連羽正在琢磨著用詞,衛凌先他一步說出來:「像條死狗?」
「……很形象,雖然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那麼現在呢?」
「你穿上西裝,還真會讓人以為你是個hybrid。」
「西裝是你們hybrid的標配嗎?」
連羽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溫酌, 笑了一下:「你覺得教授是不是個有魅力的男人?」
「你這傢伙還真壞, 你家教授就走在我們前頭,我能說他沒有魅力?」
「Hybrid的外表都會隨著體內安奇拉的寄生而產生細微的改變。安奇拉的力量越強大, 宿主的外表就會越來越讓人心動,這是因為……」
「因為安奇拉想要繁衍基因出眾的後代。」衛凌回答。
安奇拉的力量越強大, 就表明宿主本身在體能和智力上都越趨於完美。
越完美的基因, 就越渴求繁衍。
「其實就算沒有安奇拉,你們溫教授也我見過的人類最完美的範本。」衛凌想了想, 「誒,等等,你說我會被誤以為是hybrid,是在誇我帥嗎?」
「反正沒我帥。」
連羽說完, 就用手指在衛凌的代步車上輕輕戳了一下, 代步車速度頓然提升,猛地衝向了前方。
「這破車怎麼了!」衛凌想起了溫酌房間裡很多東西都是聲控的, 這個小變形金剛說不定也是, 「溫蒂, 減速!」
瞬間,速度就慢下來了,然後停在了一扇金屬門前。
衛凌回頭狠狠瞪了連羽一眼,這傢伙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朝著衛凌笑。
你等著,哪天我好利索了,讓你跪著叫我爸爸!
兩個端著槍,目光堅定的守衛人員就守在門口。
「溫教授,你來了。」
程炮走了過來,眉心蹙得很緊。
在機場的時候,見到連羽和何斂,他還有開玩笑的心思。
但是現在,程炮只覺得亞歷山大。
連羽和溫酌是他的老熟人了,一個可以開玩笑,一個敬畏著保持距離。
看見衛凌的那一刻,程炮微微一怔。
「這是新同事嗎?」
「算是吧。」連羽回答。
「唉,小羽毛你注定是斂斂的,這位新同事我能請他喝咖啡嗎?」
連羽勾著嘴角笑了笑:「這位新同事歸溫教授管。你問問教授同意不同意啊。」
「唉,你們hybrid總這樣內部消化,可不是個辦法。基因需要有多樣性。」
「閉嘴吧你。」
衛凌沒有理會他們的談話,也沒有向程炮解釋自己並不是hybrid,而是緊緊跟在溫酌的身後。
當那扇門被打開,一陣寒流迎面而來,瞬間,衛凌覺得自己的眉毛都要結冰。
這是一個接近一百平方米的大空間,有二十個左右的解剖台。
每個解剖台都被雙層透明牆壁隔絕開來。
這應該是為了避免解剖過程中出現的感染而進行的設置。
冷白色的燈光讓這片光潔的地面幾乎清楚倒影出他們的樣子。
衛凌想要搓一搓自己的胳膊,雞皮疙瘩起來了。
溫酌走了過來,脫下了自己的西裝外套,蓋在了衛凌的身上,低聲說了句:「開啟加熱功能。」
漸漸地,衛凌的椅子和後背都暖了起來。
跟著他們進來的程炮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我從沒有見過……溫教授這麼像個人。」
「因為在他心裡你不算個人。」連羽涼颼颼地回復。
「這裡進行的,都是非自然死亡的屍檢。為了降低某些寄生物的活性,溫度一般會比較低。」溫酌開口道。
「嗯。」衛凌表示可以理解。
他瞥了一眼金屬牆壁上的溫度顯示器:零下負二十度。
嗯嗯,非常可以。
「你看起來像個普通人類,你不怕冷嗎?」衛凌看向程炮。
「噹噹噹噹!」程炮不顧連羽的白眼,當著衛凌開始脫衣服,他的迷彩服裡面竟然是一整片的加熱包。
「怎麼樣?怎麼樣?」
衛凌一句話沒說,代步車直接繞過了程炮,把他帶到了溫酌的身邊。
「怎麼樣?」溫酌開口問。
「什麼怎麼樣?」
「程炮脫了衣服以後。」
衛凌笑了,他努力抬起胳膊,在溫酌的後腰上拍了一下:「不錯嘛!溫小酒!現在都會開玩笑了!」
溫酌卻輕輕扣住了衛凌的手腕:「你還沒回答我。」
「……程炮嗎?」衛凌真沒想到溫酌竟然會對這種事情執著,「辣死我的眼睛了。」
捏著衛凌手腕的力氣,似乎略微鬆了一些。
衛凌開近了玻璃牆,才發現裡面的解剖台邊,倒著三具屍體。
他們都穿著白色的生化服,只是臉上的面罩都裂開了。
因為溫度太低,他們的臉上都蒙著一層薄薄的霜。
更重要的是他們的身上沒有任何水份,皺巴巴的就像木乃伊被放進了冰櫃裡。
「怕不怕?」溫酌的聲音響起。
「沒有你騎平衡車那麼可怕。」
代步車帶著衛凌在玻璃外面繞了這個解剖台一整圈。
外層和內層的玻璃都沒有破裂,那麼解剖台上的屍體哪裡去了?
「是不是你們有人打開了玻璃,把正在解剖的屍體帶走了,再把玻璃關上?」
衛凌把臉貼在了玻璃牆上,向上看,想要看看天花板有沒有裂開,但是這個解剖室是金屬全封閉的,包括天花板在內。
「不是。根據解剖記錄,檢測員進入解剖台隔離區域之後,就再沒有打開過。」溫酌看著衛凌的側臉。
很明顯他此刻對整件事有著濃厚的興趣。
「我說……人不方便進去,那有沒有什麼機器能夠對這些個莫名其妙凍在裡面的解剖員進行採樣?」
「當然可以。」
溫酌看向程炮:「取樣的樣本在哪裡?」
雖然貼了一身暖包,但還是扛不過低溫的程炮打了一個巨大的噴嚏,在空曠的解剖室里餘音繚繞。
「當……當然有。現在正在進行分析。包括飛機上那些遇害的專家們,他們的遺體取樣也在分析中。」
「我能看嗎?」衛凌看向溫酌,「我聽說,飛機上的那些專家是為了幫助我恢復才來的。他們莫名其妙死在航班上,我……」
「我明白。走吧。」
衛凌跟著溫酌離開了這間冷死人的低溫解剖室。
程炮和連羽更在他們的身後。
「我忽然有一種電影的感覺。」程炮開口道。
「什麼電影?」連羽揣著口袋,其實並不那麼想理睬程炮。
但是不理睬他,他會貧嘴得更煩人。
「像不像十幾年前的系列電影——萬磁王和X教授?」
「你腦抽啊?你哪只眼睛看見溫教授需要輪椅?而且溫教授頭頂髮絲濃密,你入土了他還沒開始掉頭髮。」連羽沒好氣地說。
「我是說溫教授才是萬磁王,你們那位新同事就是神通廣大卻又被困輪椅的X教授。看看這背影……多有feel啊!」
「首先,萬磁王和X教授鬥了幾十年,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在你面前那兩人的身上。世界毀滅地球炸裂,溫教授也會造出飛船帶著他的嫦娥飛往外太空。」
「什麼?嫦娥?你是說……你是說輪椅上那個是……衛……」
程炮驚訝得舌頭都捋不直了。
「第二,X教授是真的站不起來了。人家衛凌可是能站起來走至少三步,趴地上之前還能摁下消防警鈴的選手。明天,人家搞不好就活蹦亂跳,跑得比你還快了。」
「溫教授把衛凌帶出來了?衛凌不是應該被藏在某個秘密基地,裡三層外三層保護起來嗎?他要是在聯合檢化中心出了什麼事情,算誰的啊!他要是剛才被凍感冒了,我會不會被問責?他……」
「第三,溫教授不比萬磁王和X教授加在一起還帥?」
「啊……那當然!」
但是一想到那個坐在代步車上的就是聯合控制中心耗費巨大人力物力,從月球帶回來的大寶貝,程炮就激動萬分。
溫酌帶著衛凌進入了數據調閱室,在這裡,只要你權限足夠,就能看到所有研究樣本的分析數據,包括航班上那十二位遇害的專家,以及聯合檢化中心的二十二位現場檢化員。
溫酌打開了調閱室裡的全息電腦,開啟了生物識別,各種數據從不同的屏幕顯示出來。
就連基因解析也呈現立體圖樣。
「太神奇了……當年要是學校裡也配備全息電腦,我肯定好好學習,為人類科技的卓絕進步添磚加瓦!」
「你已經貢獻了非常巨大的力量了。」
說完,溫酌的手指一劃,他們二人就被一整圈的數據信息環繞。
「你最擅長就是分析數據,從龐大的資料庫中尋找規律。現在,你有什麼想法?」溫酌開口問。
「你是在擔心我腦子被凍壞了嗎?」
「在月球的時候,經常就是我花一個月的時間來觀察和收集數據,你花一天甚至一個小時得出結論。」
溫酌的聲音裡並沒有對衛凌的不滿,甚至衛凌抬起頭來仰望那個男人的時候,會發現他正看著自己,他的眼底是一種對衛凌的欣賞,甚至於超越欣賞的一種……
衛凌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他仔細地看著這些數據。
現在的分析技術已經到達的新的高度,就連細胞從產生到滅亡的過程都能被預測和還原。
自從醒來之後,衛凌就真的沒有動過腦子了。
但是此刻,來自四面八方的信息湧入他的大腦裡,一層一層地被篩選,被過濾,千絲萬縷交織在一起……
有那麼短暫的一瞬間,他懷疑自己簡直就像一台巨型電腦。
在三百六十度全息屏幕外等待的程炮打了個哈欠。
「溫教授和嫦娥……不對,是和衛凌看了那麼久了……看出個所以然來了嗎?」
「我怎麼知道?」
此時的連羽低著頭,端著手機正非常專注地打起了遊戲。
「你怎麼能這樣?太沒義氣了!我也要玩,帶上我!」
「我不帶你。」連羽冷冷地回答。
「為什麼?」
「你太菜了。」
「……」
衛凌的學習能力是很快的,他只是看了幾眼溫酌如何操作這套全息電腦系統的,立刻就學會了。
他抬起了雙手,不斷轉換著界面,一連串的數據對比被他調了出來。
「溫酌!你看!」
溫酌低下頭來,衛凌把兩張全息表格拖拽到了他們的面前。
「這是航班上那些專家的細胞衰變速度,他們在遇害之前,全身細胞迅速衰弱,到完全死亡,只用了三點五秒。」
「但是解剖室裡的工作人員,他們的細胞取樣,從開始衰弱到死亡,時間是五秒。」
如果是被感染,為什麼解剖室裡的工作人員死亡得更慢?
難道是因為溫度嗎?
「解剖過程,不是應該全程視頻錄影嗎?視頻呢?」衛凌問。
「他們在開始工作之前,有人關閉了視頻。」溫酌一邊說,一邊調出來視頻資料。
上面顯示,一個研究員在進入隔離之前,手動關閉了視頻。
這個研究員又是誰?
「你們這個……檢化中心是不是也被入侵了?會不會那位『大師』又完成了一個作品——比如那個關閉視頻的研究員就是諾亞變化出來的。」
「這個研究員已經在追捕過程中死亡了。」
溫酌的回答讓衛凌只能一聲歎息。
「通過這些資料,我有一個推測。」衛凌看向溫酌,「我相信你心裡也有一個推測,我們不如來對比一下,我和你的推測是不是一樣的?」
「好,你先說。」
「首先,你們一開始認為航班上的十二位專家是被某個『諾亞』殺死的。但是航班在空中是個封閉的空間,如果有『諾亞』登上航班殺人,它又是如何離開的呢?所以他們應該是在飛機之外被寄生,在上了飛機之後有什麼觸動了他們體內的諾亞,忽然爆發。」
衛凌停了下來,示意溫酌繼續往下說。
「第二種可能是『諾亞』的原始狀態樣本被帶上了飛機。這個樣本也許是投放在飲料裡,空氣裡。當航班升空之後,它被釋放出來,迅速進入了航班乘客和駕駛員的身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