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 你一直防備我, 一直猜測我對你的表白是真還是假。但是當你知道, 我來跟你看場電影就把工作弄丟了, 你內疚了對吧?」
他的聲音柔和而溫厚, 像是為了撫平她所有的不捨與內疚。
「我還有良心, 我當然會內疚。」
「你還心疼了。」洛衍之說的時候有那麼一點點得意。
「所以你就騙我, 讓我親你了!」
這傢伙真的是個混蛋!
他肯定暗暗地觀察著她的反應。
最微小的表情,一個眼神,甚至於她回家關門的聲音, 都被他評估和分析著。
他心裡早就有了答案——她對他動了心。
周夏一想到這個男人也許一邊喝著威士忌,搖晃著冰塊,一邊暗暗地爽, 她就想要打爆他的腦袋。
但這世上, 有誰騙了她卻還能讓她恨不起來的,大概真的只有洛衍之了。
「我沒騙你。我只是請你親我一下。我和你是同一種人, 我們在感情面前都沒辦法妥協。我不會利用自己男性的優勢去欺騙別的女人, 而你更加做不到去親一個你不喜歡的男人。」
一字一句很平緩, 卻將他和她的共性描述的徹底。
周夏被哽到說不出話來。
他說的什麼都對。
「我好高興啊, 周夏。你親我的時候我覺得……好高興啊。」
他用最簡單的詞彙描述著那一刻的感覺。
「真正讓我決定放棄紐約的一切, 接受你爺爺的聘用, 是你親我的時候。」洛衍之回答。
「你又在花言巧語了?我親你的時候,你決定要來睿帆了。那你為什麼不說?」
「因為CAC的分析師,是不可以接受任何商業組織的職位。我為高恆工作, 代表的是CAC。我接受周老的聘用, 代表的是我自己。」洛衍之回答。
周夏愣住了,幾秒之後,她才反應過來洛衍之的意思。
「你……你這次回紐約……你離開CAC了?」
洛衍之點了點頭:「對,我離開CAC了。高恆並沒有和CAC解除合作,只要我還在CAC一天,我是不可以為高恆的競爭對手工作的。」
「但是你就這麼離開CAC,肯定是要……」
「是要付出代價的。我在紐約的房產、車子還有部分股票,已經作為違約金抵押給了銀行,支付違給了CAC。」
周夏愣住了。
然後她抬起頭來看他,像是在說「你又騙我了吧」。
「周夏,我沒有騙你。而且這是正常的等價交換。CAC培養了我,給了我經驗和人脈。我要離開CAC,自然要付出代價。」
「可是……可是我的意思是……」
周夏一時之間,不知道怎樣去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
「這樣的代價,有什麼價值?」
「對,這樣的代價,有什麼價值?你在紐約的一切,是你奮鬥了很多年的結果。」
「我奮鬥了很多年,就是為了現在的你。」
「你可以不要一本正經說這種話嗎?」
周夏看著對方。
她知道這個世界上,一定會有一些人願意放棄一切,為自己心愛的人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但是,她不希望洛衍之是那種人。
那種人,很容易受傷的。
「你很需要我。」
他淡淡地說。
「我才不會需要你。」
周夏拿起杯子,才發現裡面根本沒有水。
洛衍之又笑了,他拎起了桌面上的小玻璃茶壺,給她倒上了水。
水流輕緩的聲音,落在她的心頭。
「你正直、誠信、堅守原則,你擁有被這個領域和行業稱讚的所有品質。但這些品質卻會讓你如同在荊棘中行走。」他把杯子遞給了她,「所以你需要我。」
「需要你什麼?」
「需要我墊在你的腳下,讓你從容不迫的行走,讓你保留那些被人欣賞的品質。讓那些追求利益的人,不忍傷害你的坦然和原則。」
「這些我自己可以把握。」
「你放心,我不會用不入流的手段來保護你。」他笑著說。
「我只是不想你被那些手段所傷害。」
「手中有利劍並不意味著要出鞘,而是讓他人知道你擁有反擊的能力。」
他在向她承諾,他願意做她的利刃,她的盾牌。
周夏知道,這個男人給予她的,就是她夢寐以求的認可和尊重,是最大包容度的欣賞和保護。
「你就是為了讓我相信,你喜歡我嗎?」周夏問。
她知道自己的心臟劇烈跳動的原因是什麼。
他是她人生中最大的誘惑。
「我不是要你相信,我是希望你也喜歡我。」
洛衍之笑了。
這時候,服務生端著菜進來了。
周夏看著這個男人,對他來說割捨過去的成就好像真的不是那麼大不了的事。
他不是裝得豁達,而是真的不在乎。
「你吃一下,真的很好吃。」
周夏低下頭,兩個人的面前,是一模一樣的海鮮焗飯。
周夏舀了一勺,放進嘴裡。
菠蘿的酸甜和蝦仁的鮮美融合在一起。
「嗯,是很好吃。」
洛衍之又笑了。
「還好有我喜歡你,不然你注定要單身。」
「為什麼?」周夏抬起頭來。
「這個時候,你應該說『沒有你做的好吃』。」
周夏這才想起,洛衍之也給她做過飯菜。
「我覺得這裡做的更好吃。」周夏回答。
洛衍之沒生氣,只是看著她笑。
「你笑什麼。」
「我放心了啊。」
「放心什麼?」
「不告訴你。」
你這麼不愛說謊,所以每一個你愛著我的時刻,都藏不住。
他們吃完了飯,周夏不肯和洛衍之一起回去。
「如果有人看見我跟你一起回去,會炸毛。」
「不就是周揚塵嗎?」洛衍之揣著口袋,好笑地說。
「你知道就好。我走這邊,你走那邊。」
周夏指了指馬路對面。
「你這是掩耳盜鈴。」洛衍之好笑地說。
「我就喜歡掩耳盜鈴。」周夏繼續指著馬路對面。
「好吧,好吧。」
洛衍之舉手投降,真的過去對面了。
明明隔著馬路,時不時有車子開過,周夏卻有一種對方就在自己身邊的感覺。
她停下來,側過臉,就看見馬路對面的洛衍之揣著口袋,好像一直看著她。
周夏立刻轉過頭去,快步走回了睿帆。
但是等到進電梯的時候,一隻手一把按住了即將關閉的電梯門,走了進來。
是洛衍之。
「你看,就算你不肯跟我一起回辦公室,我們還是會在電梯裡碰面的啊。」
「你故意的。」周夏祈禱著,千萬不要有其他人進電梯,看見他們兩個。
「我不是故意的。實在是……我的腿比你長。」
好生氣啊!
但是沒得反駁。
「對了,我寄了一份禮物給你。記得拆開看。」
洛衍之笑了一下。
「我才不要你的禮物呢。」
「不是我買的,是物歸原主。」洛衍之說。
這時候周夏的樓層到了,她快步走出去,聽見身後傳來洛衍之的聲音。
「記得拆開看哦。」
洛衍之寄東西給她?
什麼東西?
可千萬不要……打開一看是什麼讓人尷尬的東西。
周夏猛地想起了,她和洛衍之站在超市的貨架前,這個混蛋傢伙把粉色的小盒子扔到她的身上!
媽呀!媽呀!
她不要收任何他寄過來的包裹!
但是當她走到辦公室前,有同事很好心地告訴她說:「夏夏,我給你把快遞帶上來了!還挺沉的呢。」
「哦,謝謝!」
什麼?
洛衍之的快遞已經到了?怎麼這麼快?
周夏走進辦公室,立刻把百葉窗都拉上。
她看著那個快遞盒,心跳加速,手心冒汗,感覺是要去拆彈。
她做了一下深呼吸,對自己說:「沒什麼大不了的!」
就算裡面都是粉色小盒子,到時候裝進黑色垃圾袋裡,全部扔掉就好!
周夏從筆筒裡拿起拆信刀,兩三下就把快遞盒給拆開了。
就在這個時候,她辦公室的門忽然開了,是周揚塵進來了。
周夏立刻慌了,這麼大個快遞盒,藏哪裡啊!
「姐!你中午吃飽了沒?」
周夏胳膊一揚,就把整個盒子推到桌子下面去了,發出「匡啷」一聲。
周夏的肩膀都跟著一顫。
完蛋了,完蛋了!
「我吃飽了啊!我要睡覺了啊!」
「你手握拆信刀睡覺?你這是要在夢裡捅誰啊?」
周揚塵笑了笑,繞到了桌子的另一邊。
「不用!我自己撿!」
「什麼啊,神神秘秘的!」
周揚塵一邊說,一邊彎下腰。
周夏的心臟都懸在半空中。
誰知道,周揚塵直起背脊,將一本厚厚的英漢字典放在了她的桌上。
「姐,你也太懷舊了吧?還用字典呢?手機不就能查了嗎?」
周夏愣在了那裡。
那本字典很眼熟。
雖然早就被她忘記了,可是當她看見的第一眼,就立刻想了起來。
回憶拖拽著時間,倏然間湧來。
那天,她騎著動力自行車在M大,撞了一個人。
他很高,劉海遮住眼睛,衣著有點可笑。
他很不自信。
他戴著沒有度數的眼鏡。
他有著好看的眼睛。
因為看見了他的眼睛,所以她特地為他擦乾淨了那副沒有度數的眼鏡。
她希望教授在看到他的眼睛之後,能不在乎他的不自信,能忽略他奇怪的衣著,把他留下來。
她親自替他戴上了那副眼鏡。
「姐,你真的吃飽了?」
「啊?你說什麼?」
周揚塵摸了摸周夏的額頭:「你沒生病啊,怎麼魂不守舍的樣子?」
「我沒病,我就是吃飽了特別困。」
「那你睡吧,我走了。」
等到周揚塵走了,周夏坐回自己的位置,把那本字典挪到了面前。
那已經是她大學二年級快要結束時候用的字典了。
是她的父親留給她的東西。
當時她上了車,才發覺自己沒有帶走字典的時候,她立刻在下一站奔回來的時候,只有落寞的路燈。
她沒有找到她的字典。
說明那個男人把字典帶走了。
周夏安慰自己說:帶走它的人,一定會珍惜它。
因為在當時,對方既然沒有丟棄它,那麼以後應該也不會。
她翻開了外面的硬殼,露出了裡面的扉頁。
「周夏」兩個字印入她的眼中。
幾年前的自己,真的很稚嫩。
就連此刻的周夏,都覺得那兩個字像孩子的筆跡……
可卻有人,如她所願,將它珍藏了下來。
原來那個人是洛衍之。
所以她才會覺得眼熟,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他,可是卻怎麼也記不起來。
因為現在的洛衍之,不會再用劉海遮著眼睛,他總是坦蕩而明亮地看著每一個人,就算你是他的對手。
他也不再低著頭,褪下了所有的不自信。他說的每一句話,就是為了讓別人相信。
他的下巴也沒有胡茬了,他總是乾淨整潔的樣子,他用的須後水,和周夏的爸爸是同樣的味道。
他不會再穿著可笑的襯衫,搭配鬆垮的休閒褲了。現在的他,要麼西裝筆挺,哪怕穿著沒有款式的休閒衫,也是行走的衣架子。
周夏摁住自己的額頭,閉上眼睛,拚命地回想著第一次見到洛衍之的樣子。
他們怎麼會是同一個人啊!
可是那雙眼睛,就是屬於同一個人。
他變了那麼多,卻一直為她保存著她當初的稚氣。
周夏低下頭,額頭輕輕抵在了上面。
自己被他咬了一口的心臟,不再發癢了。
相反,就像被一層又一層溫柔地包裹了起來。
她終於明白,洛衍之中午吃飯的時候對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有他在,她可以不管世俗的名利,永遠做自己。
他願意捍衛她的天真,這是他來到她的身邊最大的野心。
周夏的眼睛熱了起來。
她的心底有一種雀躍的想要放肆的喜悅。
她想要笑,想要奔跑,想要做盡一切不理智的事情,她的快樂和喜悅在身體裡裝不下。
這麼多年未見,他們終於遇到彼此,物歸原主了。
那天下班的時候,周夏背著包,離開了睿帆大樓。
她每走一步,都下意識回頭,總覺得洛衍之就在她的身後。但是並沒有。
今天好像有個產品會議,周揚塵都去開會了,也許洛衍之也是。
周夏吸了一口氣。
下班高峰期的市區,開車可能還沒有公交車快。
她站在站台前,等到了車,剛上去,車子就開了。
周夏還沒來及的抓住吊環,沒站住就要摔倒。
當她的後背靠在身後人的身上,那瞬間熟悉的溫度讓她立刻回頭。
洛衍之就在她的身後!
他一手抓著吊環,另一手很輕鬆就把她給抱住了。
「你怎麼在這裡!」
「我一直在你身後叫你,你連頭都沒回。你故意的嗎?」
他帶著笑,輕輕問。
公交車裡人本來就多,他幾乎是貼著她的耳朵。
溫熱的氣息就像是敲門聲,每一下都扣在她的心臟上。
她立刻要站起來,洛衍之也不攔著她,很灑脫地鬆了手。
周夏沒有拉吊環,而是扣著旁邊的椅子扶手。
「你……你不是開車回去的嗎?」
「那輛福特是我租的。我回紐約前就還掉了。」洛衍之回答。
他一直側著臉,看著她。
周夏都不好意思了,又低下頭。
「你……你還住在南山公寓嗎?」
周夏下意識抓緊了扶手。
洛衍之說了一句話,司機摁下了廣播,提示即將到站。
周夏抬起頭來:「什麼?」
洛衍之笑著側身低下頭,他靠著她,輕聲說:「我把那裡買下來了。」
「啊?」
「周揚塵那個傻瓜,還著了房產中介說要買我的房子。你說他好不好玩?」
周夏想著那天周揚塵說要買下隔壁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但隨即她意識到了什麼:「你還有錢買房子?你不是說你……你賠到連紐約的房子和車子都抵押給銀行了嗎?」
洛衍之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回答:「用睿帆給的年薪貸款買的啊。我現在是負資產。你養我嗎?」
周夏看著他,一點都看不出來當初在M大見過的那個人的影子。
記憶裡的那個男人,哪有他現在的臉皮這麼厚啊!
「你的包重不重,給我吧?」
「不用。」周夏向旁邊挪了挪。
誰知道,洛衍之又靠過來了:「我想知道,你有沒有把我的心意帶回家。」
公交車正好到站,有人上車,有人下車,人流差一點把周夏擠走。
洛衍之直接伸長了手臂,一把將周夏給撈了過來,抱進了懷裡面。
「你看,這樣就擠不走了。」
他低著頭,輕輕笑著。
那些嘈雜的聲音好像都消失了,只有他清淺的笑聲,悅耳動聽。
周夏幾乎埋在他的胸口。
洛衍之本來就高,他還穿著筆挺的西裝,一看就是社會精英,就這麼站在公交車裡,是很吸引人注意的。
周夏的餘光看見又幾個年輕女孩時不時地看過來,周夏第一次有了不大高興的感覺。
要是從前,她早就一把推開洛衍之了。
但是現在,她就把臉貼在他的懷裡,側著臉看著那些女孩兒。
「包給你。」周夏說。
洛衍之很爽快地接了過去,一提起來,就知道裡面肯定放著那本厚厚的字典。
他的唇線彎了起來,帶著成熟男人的魅力。
那幾個年輕女孩兒看了過來,冷不丁對上周夏的目光,紛紛都轉過頭去。
洛衍之根本不知道懷裡的周夏在看什麼,只是覺得對方這樣靠著自己那麼乖,真的好難得。
他緩緩將下巴靠在她的小腦袋上。
記得從前,他有一次開車停在紅綠燈前,旁邊停著一輛公交車。
車上有一對穿著校服的男孩兒和女孩兒。
男孩子一手拉著吊環,一手抱著女孩兒,下巴輕輕靠在女孩兒的頭頂。
那個時候,洛衍之就很羨慕。
身邊的人再多,懷裡的你只屬於我。
他今天終於有了這樣的體會。
「你怎麼就一點都認不出我?」洛衍之輕輕問她。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周夏的腦袋動了動,輕輕蹭著洛衍之的下巴。
「是不是我現在特別特別帥,所以你認不出來啦?」
周夏原本柔軟的心,立刻就想懟他了。
「不,是因為從前的你真實又善良。現在的你特別油膩。」
「油膩?」洛衍之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他不油啊。
「就是虛偽的意思。」周夏沒好氣地回答。
「那是因為,我像個開屏的孔雀一樣試圖讓自己吸引你,然後期待著你能對我產生控制欲。」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磁性,讓周夏很輕易地把它和周圍其他的聲音分開。
什麼控制欲啊!
明明是這個大騙子,一句話,一個表情,就能控制她。
讓她忍不住思考他每一句話裡的暗示,每一個表情的用意。
「如果你想控制我,就說明你對我有佔有慾。也就說明,你非常喜歡我。」
他的聲音並不大,卻讓周夏的心又癢了起來。
公交車轉向了,周夏的身體朝著另一個方向倒去,但是洛衍之環著她的手一收緊,她又被摁了回來。
「我發現這麼多種交通工具,我最喜歡公交車。」
周夏簡直要瘋掉了,臉紅得快要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