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茶……她是不是傻了, 還提什麼喝茶？
她都不知道自己對洛衍之的職業生涯造成了怎樣的傷害。
他當然會願意和她一起喝茶……因為回想起來, 他對她總是有求必應。
洛衍之抬起手機看到那條短信的時候, 準備好全副武裝的心臟瞬間柔軟了起來。
——我不只想和你喝茶聊天, 你準備好了嗎？
當賀逍將車開出了南山公寓的大門, 洛衍之側過臉來抬起頭。
他幾乎只需要一眼, 就能看見周夏的窗子。
窗簾拉開了, 有人站在窗前。
像是要追隨他，勇敢地跳下來一樣。
洛衍之笑了。
我親愛的周夏，英勇赴死這樣的事, 那是電影。
我不會讓你掉下來。
「你挺高興的啊。爛攤子甩給我了。」賀逍看了他一眼。
「我們這麼多年的同事了。」
「以後就不是了。」賀逍忽然看著後視鏡，「那是周夏嗎？她為什麼追著我們跑？」
「什麼？」洛衍之一驚。
他立刻回頭，但是車後面什麼都沒有。
兩秒之後, 他意識到什麼, 看向賀逍。
「你喜歡周夏。」賀逍回答。
「就因為我搬到這裡住了？」洛衍之問。
「還記得我們一起說過的嗎，喜歡一個人, 摀住了嘴巴, 眼睛裡也遮不住。」
自己一直在小心, 有一天萬一被賀逍發現了會怎麼樣。
沒想到, 還是被發現了。
洛衍之笑了一下。
「你會利用周夏來對付我嗎？」
「當然會。」賀逍回答。
賀逍這麼坦然, 洛衍之覺得自己也坦然了起來。
「那行啊。我們禮尚往來。」洛衍之單手撐著下巴, 瞇著眼睛笑著。
像一隻曬太陽的狐狸。
賀逍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微微抬起，又放下。
「我沒有女朋友，你怎麼『禮尚往來』？」
「賀逍, 你剛才不是說了嗎？喜歡一個人, 摀住了嘴巴，眼睛裡也藏不住。」
「你在詐我，我沒有女朋友。」
「你是沒有女朋友，但不代表你沒有喜歡的人啊。」洛衍之繼續笑。
他發現，當自己坦然面對心中所愛的時候，他並不會因此有了軟肋，而是變得更加清醒和敏銳。
「哦？」賀逍輕笑了一下，「我喜歡誰？」
「賀逍啊，沒事多參加一下同學聚會。雖然微信朋友圈是個好東西，你能暗暗地看她發的吃的、喝的，發她和朋友看的電影，發她穿著婚紗……啊，不對，替別人試婚紗的照片……」
洛衍之一邊說，一邊斜著眼睛看賀逍的表情。
「但你一定不會滿足。」
賀逍忽然將車停在了路邊，一向溫文有禮的臉忽然冷了下來。
「賀逍，你會觀察我，評估我。不要忘記，我和你接受的是同樣的培訓。我也會觀察你，評估你。」
「如果你去打擾她的生活，我會把你腦袋擰下來。」
賀逍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和，但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洛衍之知道自己踩對了點。
「你還記得我們在游輪上打過的那個賭嗎？」
「記得。你想怎樣？」
「你不會用周夏來對付我。我也不會用你手機裡的那個心肝寶貝來對付你。」
「她不是我的心肝寶貝。」
「我知道，她是你的命。」
洛衍之笑的幸災樂禍。
賀逍忽然向他伸手：「成交。」
洛衍之點頭：「成交。」
說完，賀逍踩下油門，繼續向前開，把洛衍之送去了機場。
下車拎著行李離開的時候，洛衍之敲了一下賀逍的窗子。
「怎麼了？」
「就想對你說，高恆對CAC並不感興趣。他保留和我們CAC的合作……」
「是為了讓我們不被他的競爭對手僱傭。」賀逍回答。
「你明白就好，所以看淡一點。」
洛衍之轉身離開了。
周夏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裡，眼前的文檔從早晨九點打開，到午飯時間，都沒有滾動到下一頁。
好像她的人在這裡，魂卻不知道去了哪兒。
中午，周夏和周揚塵在員工餐廳裡面對面坐著。
「姐，姐！」
「啊？怎麼了？」
「你怎麼一直吃白飯啊？你這個雞腿要不要？」
「你想吃？拿去吧。」
周夏直接夾著雞腿放到周揚塵的米飯上。
「姐……我拿鹵蛋給你換吧。」
「嗯……好。」
周夏低下頭，還沒兩秒鐘，就聽見周揚塵的聲音。
「姐，鹵蛋都掉到你的褲子上了！」
「啊？是嗎？」
周夏慢慢低下頭來。
「好不容易那個洛衍之滾蛋了！我為了預防又有不軌之徒住你旁邊，我決定親自買那套房子下來！」
「啊？你問二叔要錢了？」
周揚塵冷了臉：「姐，你什麼意思啊？我現在是有年薪的人，我可以公積金貸款！」
「你還知道公積金貸款呢。」
她這個堂弟，什麼時候這麼接地氣了？
「但是房子主人不賣！」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個消息，周夏竟然有點開心。
開心之餘，又有點可笑。
好像那個壞心眼的男人還會住在那裡一樣。
他這個時候應該回到紐約了吧。
他在那裡起起伏伏奮鬥了那麼多年，那裡才是他所熟悉的戰場。
祝你好運，洛衍之。
「你吃太多了吧？」
周夏發現周揚塵還點了一份紅燒獅子頭。
「洛衍之摔得好慘啊，我要慶祝一下！」
「能摔得慘，說明人家曾經站得高。」
這時候，宮莫容端著吃完的餐盤從他們身邊走過，剛好聽見了姐弟倆的對話。
「揚塵，我怎麼聽說洛衍之絕處逢生，又站起來了！而且爬挺高的。」
「啊？」周揚塵仰著下巴。
「那現在站那麼高，明天也許摔更慘。」周夏回答。
周揚塵立刻鼓掌，隨即又問：「宮大哥什麼意思？」
周夏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不知道。
下了班，周夏進了公寓電梯，電梯門打開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洛衍之曾經住過的地方。
也許，過不久，就會有新的房客住進來。
周夏打開了電視機，開了一瓶酸奶。
然後她發現，明明洛衍之沒有在她的房間裡生活過，可是到處都是他的痕跡。
他曾經把車鑰匙故意落在了沙發縫隙裡。
他曾經抱著她坐在沙發上。
他在廚房裡為她做過飯菜，陪著她在那個餐桌上一起吃飯。
他抱著醉酒的她，在臥室裡睡了一整晚。
睡前，周夏坐在床頭，看著筆記本電腦裡的論文，她並不想把自己的專業知識丟下。
周揚塵的電話又來了。
「姐！姐！breaking news！」
周夏看了一眼時間。
「什麼breaking news？我看你又從哪裡聽到的八卦！」
「我聽我爸爸說的！我們睿帆聘了一個首席商業情報分析師！享受副總經理待遇！年薪比我還高！」
周夏滿臉黑線：「我和你的年薪是差不多的。你想跟人家比什麼？」
「我們不是有CIO麼，還要個首席商業情報分析幹什麼？」
「因為CIO主要分析的是數據。而情報分析師，分析的是人，是對手的思考方式。」
和洛衍之接觸的久了，她好像也明白商業情報分析，並不僅僅是分析數據那麼簡單了。
因為對手永遠不是數據，而是人。
「那你知道我們請的是誰麼？」周揚塵興致勃勃地問。
「賀逍？」
因為周夏曾經在周家見過賀逍。
他和爺爺應該很熟。
「別提了！那個賀逍代替了洛衍之，現在是沃達森的顧問了！」
周夏愣了一下。
賀逍很厲害，如果他做了沃達森的顧問，睿帆怎麼辦？
「那我們請的誰？」
「我不知道啊。」
還好周揚塵沒站在周夏面前，不然周夏毫不懷疑自己會把手機扔出去，砸他腦門上。
你跟我說這麼久，鬧半天就是一句「我不知道啊」。
周夏連再見都懶得跟他講，直接掛了睡覺了。
雖然汽車行業並非娛樂業，但是永遠不缺大新聞。
第二天早晨，周夏才剛進了辦公室，打開電腦，就看見周揚塵扯著嘴笑著，衝進她的辦公室，跳坐上她的桌角。
一開始，其他同事還會看過來，互相使個眼神。
現在，他們都懶得看了。
提起周揚塵和周夏，睿帆總部員工都會笑著議論：周家姐弟抱團緊著呢。
「路拓集團倒大霉啦！」
「你怎麼那麼開心？」
難道你和我一樣討厭路瑤？
還是你小時候追過路瑤，被大小姐甩掉啦？
「我們的對手倒霉了，難道我不該開心嗎？」
原來是路拓集團所使用的輪胎，被曝出有質量問題，一夜之間被推向了輿論的高峰。
繼睿帆和沃達森之後，路拓成為了今年之內第三個被送上頭條的車企。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專門生產皮卡的車企恆宇集團，也因為使用了同一個品牌的輪胎被帶上熱搜。
當然，恆宇的規模和知名度要小於路拓。
周夏和周揚塵的腦袋湊在一起，搜索著相關新聞。
「哎呀，路力雄的臉真黑！」周揚塵笑的很開心。
但看著鋪天蓋地的報道，路拓集團甚至在緊急商討問題車輛的召回計劃，周夏總覺得事情不簡單。
就在這個時候，陳放通知各部門到會議室開會，歡迎新到任的首席情報分析師。
周揚塵拍了一下周夏的肩膀。
「走啊，咱們去看看，我們睿帆請來的人，能不能和沃達森的賀逍較量。
周夏心想，你這小子就是唯恐天下不亂吧！
當周夏走進會議室，抬起頭來看清楚坐在陳放身邊的那個人……
就像是一股毫無預兆的力量翻滾而來，她差一點沒站穩。
他的笑容沉穩，就似氣勢如虹的日出，照亮了她世界裡的山川湖泊。
「姐……姐！」
周揚塵拽了她一下，才讓她醒過神來。
「怎麼會是洛衍之！真是活久見！」
周揚塵氣到要原地爆炸了，咬著牙坐到了周凌書的身邊。
陳放自從上次的失誤之後，變得聽話了許多。
不僅凡事都像周老匯報，對於周老請來的人，也是相當尊重和客氣。
陳放簡單介紹了一下洛衍之的履歷，要求各部門配合洛衍之的工作之後，就把時間交給了洛衍之。
洛衍之很內斂地微笑了一下，開始說明他在集團裡的工作內容。
因為他的分析報告是商業機密，所以他直接向CEO以及董事會匯報。
他的聲音不緊不慢，吐字清晰，自帶令人信服的氣場。
和在周夏面前，判若兩人。
他對周夏說話的時候，嘴角總是帶著一絲笑，好像在盤算什麼壞事。
當周夏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傻看著他快半分鐘了。
這場會結束的很快，十分鐘不到，各部門主管就回去了。
周揚塵跟在周凌書的身後，不斷抱怨為什麼爺爺請來的情報分析師會是洛衍之。
周夏低著頭，就跟在周凌書的身後。
誰知道當周揚塵一直抱怨的時候，洛衍之就揣著口袋，微笑著走在他的身後。
當電梯門關上，周揚塵轉過身，發現洛衍之就在他的面前，整個人都震了一下。
「你剛才不是說，你不明白周老為什麼要請我嗎？」
周揚塵愣在那裡。
「我告訴你答案。」
「為什麼？」周揚塵不甘示弱地問。
「因為我比你聰明啊。」
他的唇線彎起，壞的要死。
周夏下意識向後退到了周凌書的身後站著。
電梯開了門，洛衍之先走了出去。
周揚塵立刻炸毛了：「爸，你看見沒！那傢伙笑的沒安好心！」
周凌書歎了一口氣：「他已經是睿帆的人了。級別比你高。你不能亂說話。」
周揚塵轉過頭來，看著周夏：「姐姐，你不許理他！」
周夏的樓層到了，走了出去，完全沒聽到周揚塵剛才說了什麼。
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來自洛衍之的短信：你在會議室裡一直看著我，是不是很想我？
周夏果斷地把洛衍之給拉黑了。
騙子！
這個大騙子！
周夏坐在辦公桌前，用力地摁著鼠標。
什麼說自己要離開了！
還騙她吻了他！
怎麼會有這樣的騙子和無賴！
偏偏自己還上了當！
好氣啊！
周夏已經很久沒有氣到原地跺腳了。
這時候，桌面上的電話響了。
周夏剛接起來，熟悉的聲音響起。
低沉中，好像忍著笑。
「我們出來聊聊，怎麼樣？」
是洛衍之！
他肯定是發現自己拉黑他了，就找了她的辦公室電話。
「不聊！」
這個人實在太討人厭了。
自己要是真答應了，肯定又會被他繞進去！
「別掛，你要是不跟我聊，我現在就定一卡車玫瑰花，送你辦公室。讓所有人都知道，我跟你的關係。」
又來這種招數？
你有完沒完！
「我跟你沒關係！」
「怎麼會沒關係呢？我們住在一起啊。」
他故意拉長了聲調，像是在她的耳邊吹了一口氣。
這個混蛋傢伙，他說得出口的事情，就一定做得到。
周夏簡直難以想像，如果洛衍之真的訂了一卡車的玫瑰花……她就是睿帆頭條了！
咬牙切齒，周夏在洛衍之的無賴面前，只能妥協。
「我不跟你在睿帆談。」
「我也沒有跟別人秀恩愛的嗜好啊。」
周夏真的很想跳起來打他。
「你再胡說一句話，我送你上西天。」
「那就中午，我們到街角的夢思路西餐廳見。我定了包廂。」
洛衍之說完，周夏卡嚓就把電話掛掉了。
他撐著下巴，笑著把話筒放回去。
從此刻開始，周夏就開始對自己做心理建設。
絕對不相信這個騙子說的任何理由！
絕對不要相信這個騙子裝可憐！
絕對不要相信這個騙子說的任何承諾！
他騙你親了他呢！
啊！想到這裡就超級來氣！
什麼他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了！
睿帆很遠嗎？
他那天離開的時候，就肯定已經做好了進入睿帆的打算了！
騙子啊騙子！
如果洛衍之站在她的面前，周夏毫不懷疑自己已經用拆信刀把他戳成篩子！
到了中午，大家紛紛都去員工餐廳了。
周夏發了條短信給周揚塵：中午你自己吃，不用等我了。
周揚塵回了條短信：我知道你不想見那個騙子。你自己要吃好啊！
周夏內疚了起來，因為她就是要去見那個騙子。
她想看看，洛衍之的騙術到底精進到了什麼地步，還能不能騙得她原諒他！
周夏一邊走向街角，一邊在心裡設想各種場景。
比如手機扔過去，直接拍他臉上。
然後手機屏幕堅固如初，騙子的臉裂開了！
多爽！
周夏找到了夢思路餐廳，告訴了服務員預定的包廂。
服務員帶著她走了上去。
推開門，周夏就看見洛衍之坐在窗邊。
窗外的日光很好，斜著落在他的肩膀上，明淨得好像一眼能被看穿。
他笑了一下。
周夏出來的很晚，她是故意讓他多等半個小時的。
但是他似乎早就料到了，很耐心地在這裡坐著，面前還放著一本書，看了一半的樣子。
周夏面無表情在他的面前坐下。
洛衍之故意湊上前去，看她。
他的目光太直接，還帶著笑，周夏立刻向後靠，避開他。
「你看什麼看！」
「我看清楚，你生我氣的樣子是怎樣的啊。」
「信不信我踹你。」
「你踹啊。信不信我一把抓住你的腳踝，就不放手？」
周夏的臉又要紅了。
她好氣啊！
這傢伙怎麼就能這麼不要臉呢？
「你是不是有問題要問我？」洛衍之還是在笑。
他的笑似乎比之前更好看了。
從前他的笑容，哪怕很囂張，哪怕明顯的不懷好意，周夏也能感覺到那種克制和內斂。
但是現在的洛衍之，卻好像放下了一切的負擔，純粹是因為見到她而覺得快樂，所以笑了。
「你什麼時候決定來睿帆的？」周夏問。
「和你爺爺一起看電影之後。」
「什麼？你那個時候還是沃達森的顧問啊！」
「但是我沒有做任何損害沃達森利益的事情啊。」洛衍之聳了聳肩膀。
「我爺爺對你說什麼了？」
「你爺爺對我說『良禽擇木而棲』。」
「就這樣？」周夏不相信。
「然後你爺爺下了一個大狠手。」洛衍之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
「什麼大狠手？」
「他直接打電話，跟高恆講，『我很欣賞你的顧問洛衍之。不過我覺得你們兩個的觀念應該是合不來的。遲早要掰。』」
「不可能，我爺爺不會那麼做！」周夏驚呆了。
爺爺還會給高恆打電話。
「是真的啊。」洛衍之笑了，「老爺子又沒在我們一起看電影的時候找人偷拍，再寄照片給高恆。」
「爺爺是光明正大地挑釁高恆。」
周夏忽然沒那麼氣了。畢竟，洛衍之被爺爺狠狠坑了一把。
「從那之後，高恆就不怎麼信任我了。」
「然後呢？高恆炒掉你了，你決定來睿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洛衍之低下頭來笑了：「因為你內疚的樣子，讓我覺得終於可以佔你便宜了。」
周夏瞪圓了眼睛看著這個大騙子。
有誰把「佔便宜」說的這麼光明正大嗎？
除了洛衍之，還有別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