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等待救援。」伊恩走到一邊,靠著牆坐下。
「你覺得……誰會來救我們?」海利來到他的身邊,懶洋洋靠在他的身上。
「也許小呆子?他看起來雖然迂腐,但總有奇招妙想。」
「他要是聽見你也叫他『小呆子』,他會得抑鬱症的。」
「或者馬迪·羅恩。」
「他?他只會坐在辦公桌前吃甜甜圈。我打賭他最後一定是死於糖尿病。」海利微微仰起頭,眼睛裡露出孩子氣的表情。
伊恩的唇角也掠起一抹笑。
「嘿,伊恩……如果真的只剩下最後的幾分鐘,你會想要做什麼?」
伊恩本想說「擺脫你」,但話到嘴邊卻不得不思考,如果真的只剩下最後的幾分鐘,擺脫海利又有什麼意義。
「我不知道。也許等待。」
「你真的一點都不浪漫。」
「那麼我該做什麼?這樣一直說話,氧氣將消耗的很快。」
「我可以吻你嗎?」海利輕聲問。
他的氣息拂過伊恩的耳際,濕潤而溫熱。
伊恩所有能夠感知的,所有存在於他記憶中的,都頃刻褪去。
只留下海利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久久不絕地迴盪。
伊恩的手指觸上海利的髮絲,將他耳邊的碎發別到腦後。他忽然明白卡爾與喬安娜夫婦最後的時刻是怎樣的心境。
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珍惜,值得他去體會海利的存在。
「海利,我一直想要問你,你這麼專注我的原因是什麼?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我古板,從不懂的品味高雅生活,我和你沒有任何共同語言,我們甚至無法平和地談論一個話題超過十分鐘。如果你只是特別享受掌控我的情緒,那麼這種享受遲早也會過去。」伊恩用平靜如水的語氣說。
他不害怕死亡。也許在幾個月前那一次他的心臟被子彈命中時,他就應該死了。
那就像是一條河,當你害怕的時候,河水洶湧氾濫。
而當你從容的時候,它淺薄得僅僅沒過腳背而已。
「我不知道。」海利仰起頭,露出自嘲的表情,「我猜……我只是想要瞭解你,靠近你。比任何人都要接近你。我想要成為全世界離你最近的人,超過你的女人,你的兒子,你的戰友,你的一切。這是病態的,我知道。但那又怎樣,我所經歷的一切,又有什麼是正常的?我的親生父親因為抑鬱症坐在浴缸裡吞槍自殺。我的母親為了討好我的繼父,對我繼父的一切所做作為視而不見。可笑的是,我的繼父為了得到完全控制我的權力,謀殺了我的母親,他將電吹風扔進了浴缸裡。而我為了自衛或者說為了仇恨用石頭砸死了他。然後我又成為了『狩獵人』的寵物。漸漸的,我發現所謂的社會道德其實也不過是人為約定的法則,而這種法則約束不了痛苦以及傷害,只有當我不再將痛苦當回事的時候,我就能無比享受這其中的一切。」海利看著伊恩,用一種極度嚮往的目光,「我沒有同情心,我也感覺不到這個世界的法則對我的約束力。直到我遇見了你。伊恩,你是我生活中唯一的正常人。所以,我把你的一切作為『正常』的標尺。」
「原來你的生活比我還空虛。」伊恩扯起唇角搖了搖頭。
「可我覺得自己一直很充實……我可以吻你了嗎?對於我而言,那很重要。至少在我死之前,並沒有變成無惡不作的壞蛋,你不覺得應該給我一點嘉獎嗎?」
海利輕輕握著伊恩的手,手指劃過剛才擰脫臼的地方。
好像在安撫著伊恩的疼痛,又好像在說「對不起」。
曾經好幾次,他握著伊恩的手,但到最後都演變成某種暗示和讓伊恩憤怒的挑逗。
但是此刻不同,他彷彿只想將他握在手裡,想要確定握著伊恩的感覺是怎樣的,他的體溫,他肌膚之下流動著的血液,他蜷起手指時肌肉的動向。
伊恩輕笑了一聲,低下頭來的那一刻海利撐住地面拉長了脖頸,驟然吻了上來。
伊恩向後避開他,海利卻迎面直往。
他扣住伊恩的雙手,壓在伊恩的身上,不顧他側過臉躲避的動作,執著地吻了上去。
他抿著伊恩的嘴唇,含吻著,用每一個角度緩慢而用力地感受屬於伊恩的溫暖與濡濕。他擠進伊恩的雙腿之間,並不是為了侵略,只是為了更加緊密地與他貼合在一起。
漸漸地,伊恩失去了避開他的意志。
因為他發現,海利的吻逐漸成為這個密閉空間裡唯一讓他感覺到自己仍舊活著的東西。
「這並不可怕,伊恩。你總是那麼誠實,不擅長撒謊,可你卻一直欺騙著你自己。」
海利的雙手就撐在伊恩的耳邊,他的呼吸離他那麼接近,明明自己的眼睛裡除了海利再也看不見其他任何事物……伊恩卻莫名感覺到此刻的海利越來越遙遠。
他試著抬起了手,卻發覺怎麼也觸不上對方。
明明心裡知道這是缺氧讓自己的大腦的距離感失效,伊恩卻莫名恐慌了起來。
「你在害怕什麼?伊恩?」海利垂下了眼簾,唇角的笑意讓人捉摸不透。
「是死亡嗎?」
不是。
伊恩的手剛抬起,眼看著就要觸上海利的手臂,海利卻刻意移動了位置,伊恩的手只能空空落下。
「還是你害怕死後許久許久都不被人發現,腐爛在地下一個不知名的角落?」
不是。
伊恩再度抬起了手,他很想抓住眼前的海利,他不想這個身影越來越模糊。但是海利卻再度側身讓伊恩的手落空。
「啊,你最害怕的是面對我的時候心軟,交出對我所有的信任,以及對我心動被我控制,這應該是正確答案了,對吧?」
海利的說話聲開始費力,他也同樣支撐不了多久了。
「……不是。」伊恩呼出一口氣。
「啊,我的伊恩叔叔一直無所畏懼。」
海利的目光裡彷彿有無窮無盡的潮水將傾瀉而出。
我也有恐懼的東西。
伊恩用力撐起上身,而這一次海利也疲憊了,他沒有再躲開。
他以為伊恩會推開他,哪怕是清醒著的最後一刻也要將那條底線嚴守。
但是當伊恩的唇碰上他的唇縫時,腦海中的一切四分五裂。
伊恩的吻很淺,因為他本來就不擅長。
就在伊恩脫力時,海利扣住了他的後腦。他用盡全力捕捉他,含吻他的上唇,衝入他的齒間,恣意而任性。
伊恩早就沒有了力氣,海利的親吻過於用力使得他的下巴不得不仰起。
伊恩有一種錯覺,如果他真的會死,不是因為缺氧,而是因為海利的吻碾碎他的顱骨,折斷他的脖頸。
身體裡沉靜的細胞似乎要炸裂開來,所有的血液衝向某個最原始的地方。
伊恩知道這一次自己將要死去,但也是海利吻他的這一刻讓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還活著。
伊恩一直以為海利說的沒錯,自己恐懼著海利的蠱惑力,害怕自己失去底線完全墜入對方的世界,一點點心動都會讓他失去自控從而失去將海利留在底線之內的力量。
但是此刻,他知道自己錯了。
他最害怕的是,當海利近在眼前的時候,他觸不到他。
他的舌尖掠過海利霸道的舌,緩慢地動了動,卻讓海利瞬間停下了所有的攻佔。
海利閉上了眼睛,體會著屬於伊恩的柔軟,他停下了呼吸,明明因為缺氧而身形晃動卻執著地不肯離開伊恩的唇。
空氣逐漸稀薄了起來,伊恩覺得大腦正失去思考的能力。
海利終於無法支撐自己,躺在了伊恩的身側,他的胳膊伸過來,用最後的力氣將伊恩攬入他的懷中。他的手指嵌入伊恩的髮絲之間,像是在呵護著什麼脆弱易碎的東西。
「我知道你累了,伊恩。好好睡一覺……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一直都在……」
伊恩的腦袋枕在海利的頸間,即便在意識越來越模糊的時候,他仍能感覺到海利掠過自己肌膚的呼吸。
溫柔而泛著暖意。
他想起許久許久以前,他和自己的戰友們躺在營地中央的空地上。他們剛打完一場球賽,出了許多的汗,直落落躺在地上,曬著懶洋洋的太陽。風很輕,就像孩子的棉花糖,莫名地讓所有人的思緒都陷進去。
伊恩的手指下意識勾住海利的小指,沒有太用力,只是勾著而已。
如果他們注定要死在這裡,伊恩決定對海利繳械投降。
因為所有的掙扎、懷疑、困惑與抵抗都不再有意義。
海利對他說,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薔薇秘境,他永遠在他的秘境裡。
海利說,他會那麼關注、保護蘭瑟,是因為他把蘭瑟當成了他。
海利說,他會一直在他的身邊。
在這個一切思考都將停止,他的呼吸與心跳即將遠去的時刻,他覺得相信海利所說的一切竟然如此心安。
海利側過臉,吻在伊恩的額際。伊恩心想,這真的是這傢伙最後一次吻上自己了吧……
他們不知道睡了多久,幾架直升飛機沿著公路急速飛行。
「你們到達目的地了嗎?」馬迪·羅恩的聲音裡充滿了焦躁。
「還有不到一分鐘!」
「他們不能死。他們是最優秀的探員。」
「我們知道!」
「不,你不知道。」馬迪·羅恩用力按住自己的眼睛,小聲說,「如果他們死了,我將失去最信任的部下以及朋友……華爾街的股票也會崩盤……那將是一場災難。」
直升機降落在高速公路邊一個廢棄的加油站,十幾名探員與警察跑下來,開始大力地挖掘。
「我挖到了!在這裡!這裡有個天頂!」
「撬開它!快點給他們一點氧氣!不然他們會死!」
天頂被撬開,一個身形相對瘦小的探員擠了下去,接住了遞入的氧氣瓶。
「我找到他們了!他們已經昏過去了!我現在就給他們吸氧!」
伊恩隱約能感覺到自己被挪動,他緊緊勾住海利的手指,直到有些熟悉的聲音傳來,好像是調查局裡的同事。
「沒事了伊恩!沒事了!你和海利得救了!我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
伊恩仍舊沒有鬆開海利的手,直到潔西卡不得不將他們分開。
他們被送上了直升飛機,緊急送往最近的醫院。
洲際公路在他們的腳下蜿蜒向遠方,兩側的砂礫在黃昏之下如同落寞的海浪。
伊恩醒來的時候,聽見的是潔西卡的聲音。
「哦,神啊!伊恩他睜開眼睛了!」
接著是費恩·基汀有條不紊中帶著幾分呆板的聲音,「那當然,他只是缺氧又不是重傷。」
「你沒聽說嗎?缺氧時間太久也會變成植物人的!」
伊恩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他不得不揮了揮手表達自我意識。
「很抱歉,潔西卡……我並沒有變成植物人……」
他坐起身來,拍了拍腦袋。
「太好了,伊恩!你對我說話了!我現在就去叫醫生過來!」
伊恩忽然想到了什麼,一把拽住潔西卡,「海利呢?海利·拉塞爾怎麼樣了?」
「那傢伙比你早醒過來。十分鐘前還在你旁邊的病床上。」
伊恩側過臉,一旁的病床上被子剛剛掀開,床頭桌上還放著一瓶喝了一半的礦泉水。伊恩認得那個牌子,十分昂貴,號稱微量元素豐富還能平衡身體電解質什麼的。如果他沒猜錯,克裡夫已經來過了。
「剛才紐約警局打電話來說他們在高速公路的加油站成功逮捕了謝默與亨特,但是他們不承認所做的一切。他們萬萬想不到你和海利還活著。海利已經趕過去了。老實說,海利的恢復力真讓人覺得不像人類。」潔西卡半開玩笑地說,「不過你不用擔心,你們倆應該都沒事。只是如果我們再晚到幾分鐘……可能結果就不一樣了。」
「我也過去。」伊恩起身,拿過床頭桌上的礦泉水,擰開蓋子爽利地灌了進去。
他口渴的厲害。
但願這種礦泉水真的有廣告上說的那麼神奇。
伊恩隨手將礦泉水瓶放下,大步走了出去。
潔西卡緊跟著他走到了門邊,看著他的背影大喊:「喂,我說你就不能對海利多一點信任嗎?他能夠處理好這件事情!」
「我知道。」伊恩的身影越來越遠,「我對他的能力從不懷疑。」
「伊恩!伊恩!」潔西卡回過頭來看向費恩·基汀,「他才剛從缺氧的昏厥中醒來,就這樣跑出去,他難道不會覺得頭昏?」
此時的海利已經坐在了審訊室裡,他的對面是一臉漠然的亨特。
「再次見到我,你似乎一點都不驚訝。」
海利微笑著,彷彿有日光從他的身後穿透而來,整個陰鬱的空間明亮了起來。
「我本應該驚訝的部分已經過去了,所以剩下的部分沒什麼值得驚訝的。」亨特淡淡地說。
「哦,你本該驚訝的部分是什麼?」海利好奇地撐著下巴。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嗯……談不上懷疑,只是一種感覺罷了。從第一眼見到你開始。」
「什麼樣的感覺?」亨特學著海利撐起下巴。
他們兩人互相對視著,就似世界對折的兩端。
「當然是遇到同類的感覺。」
海利眨了眨眼睛,如同水波般的目光裡是無盡的誘惑,但沒有人知道水波的盡頭到底是什麼。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和謝默的計劃。」
「嗯哼。謝默故意將發卡戴在你妹妹的頭髮上,就是為了吸引我和伊恩去找你們。然後你們就可以完成最後的『真人秀』了。不過這場秀的結果你還滿意嗎?」
「嗯,很有意思的結局。看得出來,拉塞爾探員你也很享受。」亨特攤了攤手,靠著椅背。
「當然。從我十五歲那年第一眼見到他,我就想把他關進屬於我的世界裡,只有我和他的世界,不需要太大,不需要太多,剛好裝下我們就好。我可以盡情地做所有我想對他做的事情,連空氣都多餘。所以我謝謝你和謝默,幫我完成了這個心願。」
海利的指尖滑過自己的眉梢,空氣與光線在那一刻扭曲轉折。
「可是那值得嗎?也許你們都會死在那裡。」亨特問。
「我從不害怕死亡。因為我們都是會死的。但有一點是我永遠都不會甘心的。」
「什麼?」亨特饒有興趣地問。
「他活著,但是不屬於我。但是現在我知道,他是我的。由始至終都是我的。謝謝你幫助我證明了這一點。」
「拉塞爾探員,其實我有一點忘記提醒你。這個世界上像我和你這樣的人還有許多許多。他們會看著你,盯著你,很樂於將你的生活四分五裂,特別是對你最重要的人。你握得越緊,他們就越想要將他從你身邊奪走。所以如果我是你,我會用力地忍住,將他藏在最隱秘最不可知的地方。我不會讓全世界都知道他對我有多重要。」
「謝謝你的忠告,亨特。不過如果你能做到將一個人藏在最心底,不讓任何人知道,那一定是因為你對他的執念還不夠深。因為等到你把他當做自己的全部時,你是無論如何都忍不住的。」
「總有一天,你會像我一樣,心甘情願地掉落下去。」
「我不會。因為我有想要取悅的人,而你沒有。」
海利淡然地走出了審訊室,他看見伊恩就站在走廊裡。
「嗯?你醒了?」海利揣著口袋,慢悠悠地問。
「你都醒了,難道還想要我長睡不起嗎?」伊恩揚了揚下巴,「我剛才看見高登先生了。他很痛苦。他覺得是自己長久以來對妻子的內疚在無形中造成了亨特的心理扭曲。」
「心理扭曲?」海利低下頭笑了笑,「這難道不是相對的嗎?亨特早就在若有若無之間發現了謝默的身份,但是他還是不自覺被謝默所吸引。可是真正吸引亨特的是謝默的享樂主義?是掙脫所有道德束縛和社會價值的滿足感?還是亨特本來就想要成為謝默那樣的人?只有亨特自己知道。」
「也許吧。」
「伊恩,你有沒有什麼想要對我說?」海利揣著口袋,停下了腳步。
伊恩轉過身來。
海利問他這個問題已經不止一次了。
「你想要聽我說什麼?」
「任何事情都可以,只要是關於你的。或者任何可以讓我感到開心的話,哪怕是謊話。」
伊恩想了想。他覺得自己所有能讓海利感到高興的話應該在那個昏暗渾濁的車廂裡都說過了。他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可以讓這傢伙開心。而且,他為什麼要說讓他開心的話?
這時候,克裡夫開著車來接他們了。
車門打開,小埃文竟然從車裡跳了下來。
伊恩張了張嘴,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決定對海利說:「埃文不是我的兒子。」
「嗯哼。」海利點了點頭。
「他是我的戰友科比的骨肉。一次行動,科比中彈身亡。他死之前,要我照顧好他的女朋友詹妮弗,他說她懷孕了。我說好。從那一天起,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把自己薪水的三分之二寄給詹妮弗,但我不敢去見他們。我擔心她會問我,科比走的時候是否痛苦,而我無法看著她的眼睛撒謊。」
「他走的很痛苦?」
伊恩點了點頭。
「你應該知道在我聽說你有兒子的時候,真的很生氣。」海利來到伊恩的面前,碰上他的額頭。
這一次伊恩沒有後退,他承受著額頭上海利帶給他的重量。
「我生氣的原因並不是你有兒子。而是因為你沒有對我說實話。我幾乎把所有我的秘密都告訴你了,伊恩。包括那些對聯邦調查局的心理專家都沒有說過的話。但你卻從來不願意與我分享你的生活。」
「對不起。」
「沒關係。」
「所以你一直在等我告訴你埃文的事情?」
「是的。」
「你可以直接問我。」
海利搖了搖頭,「當你願意對我說的時候,你自然會告訴我。不過伊恩,在那節車廂裡發生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伊恩側過臉,揚起了眉梢:「你指的什麼?」
海利低下頭,露出失望的表情,「果然離開了那裡,一切就會到原點了啊。」
伊恩抬起手,淡然地拽過海利的衣領,將他扯到了自己的面前,「我感謝你為我模擬了臨終時刻。」
「不用客氣。」海利微笑著看著伊恩,「雖然那一刻的你比較真實。我可以在腦海裡不斷地回味。」
伊恩輕哼了一聲,「但我要提醒你,這裡才是現實。」
說完,伊恩側過臉。
海利睜大了眼睛,他感受到伊恩的唇在距離自己最接近的地方停了下來。
「還有,我從來沒打算否認那時候發生的一切。包括我吻了你這件事。」
伊恩的唇角帶著笑意。
他的眼睛太深,那種深度將海利的視線無限延伸。
「我應該上你。」海利十分認真地說。
「見鬼去吧。」伊恩甩開了對方。
這時候,埃文已經來到了伊恩的面前,他將自己的小腦袋埋進伊恩的懷裡,伊恩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然後將他一把抱了起來。
「埃文好像很想你,所以我就自作主張把他帶來了。」克裡夫不緊不慢地跟了上來。
「謝謝你,克裡夫。我也很想埃文。走吧,我們回家。」
克裡夫將伊恩與埃文送回了家,看著伊恩牽著埃文的手走入公寓,海利臉上的笑容緩緩收起。
「先生,這一次真的很危險。如果聯邦調查局的人再晚一分鐘找到你們的話,你們就已經死了。」
黑暗正在緩緩落幕,夜色就像滴入水中的墨汁,渲染開來。
「克裡夫,當你想要得到什麼重要的東西,就必須付出代價。這是這個世界我唯一承認的法則。」
「就算拿生命來冒險,也值得嗎?」
「當然值得。」
「還好先生你的身體裡有微型定位裝置,不然找到你們真的很難。」
「每一位拉塞爾家族的繼承人身體裡都會被裝上這樣東西,我也不例外。而且,真正能夠把伊恩關起來的,一個埋在地下的破舊車廂可不夠。」
「哦,那你打算用什麼把伊恩關起來。」
海利笑了,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對了克裡夫,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情。你幫我去調查一下,埃文的父母雙方還有沒有其他親屬?」
「先生,您不打算讓埃文留在康納探員的身邊嗎?」
「將沒有被馴服的野獸放在他的身邊時很危險的事情,我不會冒那樣的風險。」
「但如果野獸放在溫和的人類身邊,就一定會安全嗎?」
「所以我會親自馴服他。」
海利的唇上漾起一抹淺笑,他側目看向窗外,日光和煦地落在她的臉上。
「克裡夫,你知道嗎,所有的裂縫,都在等待日光。」
案件結束,伊恩向馬迪·羅恩請了幾天假。
他需要陪著埃文尋找合適的學校。
但是埃文的表現讓幾乎所有的學校都很擔憂,伊恩不得不考慮為他尋找特殊教育。
而科羅娜的到訪再一次給這對父子帶來了壓力。
「伊恩·康納先生,我來是告知您一件事情。我們找到了詹妮弗的表妹卡洛琳,她和她的丈夫很願意收養埃文,他們住在俄亥俄。因為幾年前的一些矛盾,卡洛琳與詹妮弗中斷了聯繫。卡洛琳對詹妮弗很內疚並且有很強烈的意向要帶走埃文。」
「什麼?」伊恩皺起了眉頭,他將科羅娜帶到了陽台上,避開了埃文,「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才應該問你這到底怎麼回事?卡洛琳告訴我,埃文的生父名叫科比·馬溫斯!你根本不是他的親生父親!」
「科比·馬溫斯是我的戰友。在他死之前我答應了他會照顧好他的妻兒!」
科羅娜壓低了聲音,「你讓我差一點被卡洛琳投訴失職!你與埃文沒有血緣,你必須將埃文交給卡洛琳。他們的經濟條件很好,而且一直沒有孩子,他們能給埃文穩定的生活。康納先生,你該放手了。我也不想看到你被卡洛琳告上法庭來爭奪撫養權。到時候埃文就必須直面你並不是他生父的事實,這將對他造成傷害,我想你明白。」
科羅娜離開之後,伊恩長久地沉默了。
他得到了卡洛琳的電話,無論是任何決定,他都必須要與卡洛琳好好談一談。而卡洛琳為了埃文的事情特地趕來了紐約,她也同意與伊恩見面。
約定了時間之後,伊恩請潔西卡來幫忙照看埃文。
但是那天來的並不是潔西卡,而是海利。
「你看起來有點驚訝。我是來給你做保姆的,你不是應該熱烈地歡迎我進去嗎?」海利微微笑著。
「我邀請的是潔西卡……」伊恩蹙起眉頭。
「你確定潔西卡懂得如何陪埃文用巧克力豆下棋嗎?」
伊恩看了看腕表,他已經快沒有時間了。
「好吧。我不希望你再用任何方式讓埃文不開心,否則的話你永遠不要再想走進我家。」
「也就是說,如果埃文沒有不開心,我就還能再來?」
「閉嘴。」伊恩來到埃文面前,吻了吻他的額頭,「小夥計,我要去見一個朋友,晚一點才會回來。你和拉塞爾叔叔待一會兒。記住,他對你說的所有話,特別是讓你覺得不開心的話,你都不要相信。因為你一旦不開心了,他就會很開心。明白了嗎?」
埃文低著頭,既沒有用魔方拼字,也沒有抬頭看伊恩,這是他表達不滿的方式。
當伊恩離開,海利不緊不慢地坐在了埃文的對面。
他們下了半個小時的棋。
一開始,埃文的表情是漠然的。漸漸地,他的眉頭蹙了起來,臉也微微漲紅。
一個小時之後,埃文一把抓起桌上的巧克力豆,而海利的手掌卻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將他的手穩穩按在桌面上。
「你生氣了,對吧。很少有人明白你是在下棋,看懂你棋局規則的人就更少,而能與你下棋並且贏過你的人,我猜想到目前為止就只有我。我們應該做好朋友才對啊。一個人下棋,沒有對手,會很寂寞的,埃文。」
埃文試著用力掙脫海利的手,海利仍舊紋絲不動。
「埃文,還記得伊恩離開的時候對你說了什麼嗎?一旦你不開心了,我就會很開心。」
埃文深深吸一口氣,他的臉色緩緩恢復平常。海利這才挪開了自己的手。
「你知道將要發生的是什麼,對嗎?」
埃文抬起頭來,用力瞪著海利。
「埃文……埃文……你必須要離開伊恩。因為你還沒學會怎樣控制自己。」
埃文的拳頭握了起來,顫抖著,他正拚命壓抑著自己的怒意。
而他對面你的海利,始終保持優雅的姿態,平靜的微笑,彷彿完美的雕像,天塌地陷不為所動。
「你還沒有學會隱藏自己的意圖,自己的情緒,自己的優越感。還沒有明白為所欲為的代價。很多時候,我們要達成自己的目的,總要學會蟄伏。忍過炎熱與寒冬,忍過孤獨與恐懼,將自己完全變成另一個人,隱藏在普通的人群裡。現在的你,留在伊恩的身邊,遲早會傷害到他。」
埃文的呼吸急促了起來,眼睛裡是撕裂一切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