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不是因為公爵家的晚宴可口, 而是因為賓客很可口吧。」老者輕輕搖了搖腦袋,「你從進來為止, 就時不時瞄向那邊那位年輕人。你和你父親一樣,都喜歡漂亮的東西。」
「沃爾倫先生, 你覺得他只是一件漂亮的東西嗎?」安東尼的手指間夾著雪茄,煙圈裊繞而上,模糊了遠處戴維的背影。
這位老者不是別人,正是歐利文的外公,沃爾倫家的家主——雷蒙·沃爾倫。
雷蒙若有所思地一笑,臉上的皺紋使得他極具親和力,任誰也料想不到這個男人的手上也曾經沾染了不少鮮血, 「他讓我想起了王爾德的《道連·格雷》, 那個把人引誘向慾望深淵的美男子。」
安東尼聳著肩膀笑了起來:「他和道連·格雷不一樣。道連把看著他的人引入了萬劫不復之地,但是戴維·霍夫蘭會帶著你的目光到明亮的地方去。」
「哦——你連他的名字都打聽清楚了,這下我更加確定你把我約來這裡就是為了欣賞那位年輕人的身影了。」雷蒙的手指在沙發的邊緣點了點,「被你這麼一說, 連我都對那位霍夫蘭先生產生了好奇。」
安東尼身體前傾, 眉眼間的笑意營生出幾分神秘,「如果我再告訴您一個秘密,不知道您能不能把在英國的利潤多分給我半成呢?」
「那取決於這個秘密對我而言有沒有價值。」雷蒙看向安東尼,眼神中的平靜無瀾與歐利文如出一轍。
「霍夫蘭先生是您的外孫歐利文·凱恩的心上人。」安東尼將身體靠回椅背,執著酒杯繼續欣賞戴維在水晶燈下的笑容。
雷蒙寧靜了幾秒鐘,然後緩緩搖了搖頭:「我瞭解歐利文。那位年輕人太容易讓人心動了,但是歐利文並不喜歡那種被大多數人喜歡的東西。歐利文的性格看起來冷漠事實上熱烈固執, 他總是對那些內斂的事物而著迷。」
安東尼的手指劃過眉梢,「你看見了道林·格雷,也許歐利文看見的卻是難以複製在畫布上的風景,就像那幅《eyes》。」
雷蒙沉默了下去,晚宴一直繼續著,戴維仍然不知道自己一直被另外兩個人注視著,直至晚宴結束。
戴維帶著蕾娜與公爵夫婦道別。
剛將車開出了古堡,蕾娜伸手握住了戴維的方向盤:「我親愛的霍夫蘭先生,您的大畫家就在右轉的路口等著你,就請您將這輛車讓給我吧,我們倆不同方向。」
「你就不能有點風度讓我開到右邊的路口嗎?」
「不能,風度是男人對女人的。」說完,蕾娜已經幫戴維打開了車門,做了一個請下車的姿勢。
戴維悻悻然看著蕾娜將車子開走了,自己只好在兩手插在口袋裡,小聲低咒著走向前方。
天知道歐利文是不是真的有在等自己。
如果是,幹什麼把車子停到那麼遠的地方?
身後遠遠有車燈的亮光,戴維回頭,看見一輛勞斯萊斯。
正在感歎這個世界上有錢人真多的時候,車子竟然在他的身邊停了下來。
車窗搖下,一位老者笑道:「年輕人,要去哪裡?我可以送你一程。」
「多謝您了,我只是要到那邊的路口而已,我的朋友已經在等我了。」戴維有禮地一笑,他的記性很好,在場的賓客他都記得,但是這位老者卻沒有在晚宴上出現過。
「那我就將你載到那邊的路口吧。」老人家已經為他打開了車門,如果再拒絕就非常失禮了。
戴維坐上了車。
「不需要緊張,年輕人。聽說你的紅酒很棒,可惜這次的晚宴我沒有機會品嚐。」老者的嗓音有一種被歲月沉澱下來的穩重,眉目之間讓戴維覺得幾分熟悉。
「如果您有情趣,我可以派人給您送一些。」
「如果是這樣就最好了。」老者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名片,戴維非常恭敬地接了過來。
當他看清楚名片上的名字時,瞳孔瞬間放大,但卻還是穩住了自己的呼吸。
「您好,沃爾倫先生。」戴維也將自己的名片遞給了對方。
「聽說您有五瓶陳年佳釀的標籤,是現代畫家歐利文繪製的,不知道有沒有開始銷售了?」
「暫時還沒有。如果可以收藏的話,我會提前通知沃爾倫先生的。」
「那樣就好,因為我最喜歡的畫作,還是歐利文·凱恩的作品。」老者似乎在回味什麼一般。
戴維卻暗自憋著自己的呼吸。
對方竟然就是歐利文的外祖父,他現在到底是在試探自己還是真的只是初次相識?
不要小看他!
對方的勢力範圍滲透入了整個英國,在歐洲都有著不可小覷的影響力,無論他看起來怎樣和藹,也絕對不可以掉以輕心。
戴維現在盼望的就是車子能夠馬上到達路口。
但是戴維沒有想到的是,車子的速度一直沒有停下來,直落落開過了那個路口。
戴維側目,透過玻璃窗看見歐利文正倚著車子的前蓋,抬頭望向倫敦有些混沌的夜空。
頷首的那一刻,他終於注意到了勞斯萊斯裡戴維的雙眼。
不說二話,匡地關上車門,歐利文驅車追了上去。
「哦,追上來了啊。」雷蒙回頭,嘴角漾起一抹笑容。
戴維此刻可以確認雷蒙是故意請他上車的。
看來就算當時自己拒絕了他的邀請,對方也會強迫他上來。
雷蒙是不是已經知道歐利文的計劃了?
「帕克,車子開快一點,沒看見後面的年輕人氣勢洶洶,一副要把我這個老人家撞上天的架勢嗎?」
「是的,先生。」話音剛落,勞斯萊斯驟然加速,戴維的後腦也撞向椅背。
反觀雷蒙,一副平靜的樣子問:「霍夫蘭先生,你是怎樣認識歐利文的?」
「一次畫展。」戴維沉下聲音回答。
既然知道對方的一切純屬刻意,那麼他再惴惴不安也無濟於事,雷蒙畢竟是歐利文的外公,他費盡心思也就是希望這個外孫能夠回來,而不是傷害他。
「看起來你們惺惺相惜啊,你喜歡他的畫嗎?」
「喜歡。」
「你是不是和歐利文相處的太久了,連說話簡短這一點都和他很像。」雷蒙笑了笑,此時已經能夠聽見身後的引擎聲,歐利文的車離他們只有一臂之隔了。
戴維的面色平靜,不管他內心有多麼波瀾起伏,只要他想,還是能將自己的表情控制自如。
「你說你喜歡他的畫,那麼你喜歡他這個人嗎?」雷蒙的問題不知道是開玩笑還是認真。
就在此時,歐利文的車猛地從他們身邊開過,在前方十幾米的地方忽然將車橫了過來,擋在了路的中央。
吱呀的聲響尖銳得像是劃過心臟。
勞斯萊斯在差一點撞過去的瞬間停了下來。
戴維抓緊了拳頭,卻沒想到一旁的老人連眉都沒有皺一下。
歐利文大步流星走了過來,大力拖拽著車門,但是司機還沒有解鎖。
雷蒙將車窗搖了下來,淡淡地說:「歐利文,來了倫敦為什麼不回家呢?」
戴維第一次見到歐利文的表情比瑞士的雪山還要冰冷,將窗邊的門鎖拉起,剛把門打開,老者忽然用自己的手杖勒住了戴維的脖頸,「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孩子。」
歐利文略帶粗暴地扯開手杖,把戴維從車子裡拽了出來,拉向自己的車。
「歐利文……」戴維看著他的表情忽然有些害怕。
「閉嘴!」打開車門,將戴維塞進去,歐利文的手指似乎在顫抖。
車子開了出去,速度裡醞釀著歐利文的怒氣。
老者望著揚長而去的車尾,歎息了一聲,「他還是不願意和我說話啊。」
歐利文的車越開越快,戴維心臟被提到了嗓子眼,伸手勾住了頭頂的扶手。
「歐利文……慢一點……雷蒙沒有追上來……」
戴維不敢大聲說話,那樣的歐利文就像一碰會爆炸。
車子已經明顯超過了時速,還好現在已經是深夜,路上沒什麼車輛也不會遇見交警,但是鐵定被攝像頭拍下來了!
「歐利文……這樣開車會出事的,慢下來好不好……」
車子的速度還是沒有緩解的趨勢。
歐利文的情緒從來沒有這樣失控過,戴維伸長胳膊,按住了歐利文的手指。
「慢下來!歐利文!你想死我還沒有活夠呢!」臉色發白哦戴維忍無可忍地吼了出來。
終於,開車的瘋子吸了一口氣,車速降了下來,停靠在了路邊。
戴維大口呼吸著,慶幸自己活了過來。
歐利文只是看著前方,雙手僵硬在方向盤上。
「為什麼他總是要介入我的生活?」歐利文輕聲問。
戴維側目望向他,看著歐利文緩緩將額頭抵在方向盤上。
「為什麼毀掉了我的一切還不夠……連你他都想要帶走?」
戴維心疼了起來。
歐利文曾經是自大狂妄的,又或者冷峻高傲,也曾經是成熟溫柔的,但是從沒有像此刻這般看起來脆弱的一碰就碎。
戴維伸出手臂,將他抱住,腦袋貼在他的背上。
「別多想了,我不是就在這裡嗎?」
戴維沒有多說話,他知道此刻只能讓歐利文自己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