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李曉香接過小瓶子,打開之後,一股淺淺的杏仁香味瀰散開來,「這是甜杏仁油?你從哪裡弄來的?」
李明義鮮少給李宿宸和李曉香什麼零用,江嬸也說過甜杏仁油比芝麻油貴很多,李明義是不可能給李宿宸買這種沒有任何實用價值的東西。
李宿宸的腦袋靠向李曉香,眼底如有流星隱沒,他不緊不慢道:「欽慕你兄長者如過江之鯽,區區甜杏仁油而已,如何難得倒我?」
李曉香頓時囧了,不知道李宿宸這算不算犧牲色相?
手指沾了一點杏仁油,在手背上試了試。江嬸磨的芝麻油已經夠細膩的了,可與這甜杏仁油相比,天壤之別。甜杏仁油很容易就被推至手背上的整片肌膚,絲毫沒有油膩感,且非常水潤。李曉香的心臟砰砰跳了起來,前一世她用過一些杏仁精油,李宿宸給她的甜杏仁油絲毫不遜於經過現代工藝提煉的精油。
「曉香,為兄問你,你是喜愛香脂,搗置來打發時間,亦或是打算將來以此作為生計?」
李宿宸這一問,李曉香沉默了。
這個朝代名曰大夏,一開始李曉香以為自己穿越來了西夏,後來才知道這根本是另一個平行空間。大夏民風還算開放,君主亦開明,打破了前朝重農抑商的思想,鄰國互通有無商旅往來頻繁。雖然男尊女卑的思想並不過分濃重,但男主外女主內的意識根深蒂固。女人最多的生計便是紡紗、織布、繡花,當然也有少許女大夫甚至於專門教授大戶人家女子文墨學問的女先生。李曉香自問自己不是做女大夫或者女先生的材料,至於女紅她更覺得痛苦萬分。今夜,李宿宸提起以製作香脂為業,李曉香忽然覺得這未嘗不可。
「爹……會打死我吧?」李曉香心有餘悸地望向李宿宸。
「娘親也會用自己繡的絹布換取錢糧,這與商賈以貨易貨又有何區別?只要你自己心正行端,爹又能拿你如何?」
「哥,那你會幫我?」李曉香直起腰,十分認真地問。
「你是說幫你弄杏仁油,還是幫你瞞著爹?」李宿宸好笑地問。
「都有!」
李宿宸伸手在李曉香的腦袋上狠狠揉了一把。
「你呀,自從摔壞腦袋之後,我怎麼忽然覺得有意思起來了?」
李曉香推開他的手,「怎麼?你還盼著我摔壞腦子呢?」
李宿宸笑而不答。
第二日,趙雲蘭與泰安夫婦終於起身離開,昨個夜裡,他們將近吵了一整個晚上,李曉香總結整個過程大概是:泰安責備趙雲蘭買的東西不上檔次,趙雲蘭責怪是泰安不肯為他買君影草香油,最後泰安摔掉了趙雲蘭的桂花香油,趙雲蘭哭了半個晚上。
李曉香打著哈欠起身,心想泰安這是何必……賠了夫人又折兵。
好不容易送走了趙雲蘭夫婦,李曉香的耳朵終於清閒了下來。
王氏照例坐在桌邊,這一次她似乎是在縫製一件小孩子的衣衫。李曉香坐在一邊看著,心想王氏不出門,自己怎麼做她想做的事情呀。
似乎猜到李曉香在想什麼,王氏頭也不抬地說:「你若是想要擺弄你那些花花草草就去吧,娘又不攔著你。」
看來這是得到王氏的默許啦!李曉香興奮地開始倒置她的甜杏仁油。
再說說江嬸,她和往常一樣,背著自己種的菜,進了都城。
剛來到飛宣閣,還未及將菜簍從背上卸下,便聽見一陣馬蹄聲。
放眼望去,只見一淡色青衣少年騎著白馬,飛奔而來,冠帶與青絲揚起,瀟灑不羈。來到飛宣閣門前,少年收緊韁繩,一躍而下,只是短暫一瞬彷彿要刻進仰望者的眼睛裡。少年將白馬交予飛宣閣的掌事,唇上笑容點點,眉宇如潑墨流煙,滿月清輝。
這時候阿良來到江嬸面前,細聲道:「江嬸?江嬸?」
「哦……姑娘來了。」江嬸的臉頓時紅了起來,自己已經一把年紀了,卻看著那十六七歲的少年郎失了神,叫人聽了去非笑話死。
「江嬸剛才看見的可是楚溪楚公子?」阿良對江嬸的失神不以為意,早就見怪不怪了。
江嬸這才發覺方才看著那少年的並不只是她,還有往來行人甚至出入飛宣閣的客人。
「那位就是楚溪?都城四少之一的楚溪?」江嬸愣住了。
「正是。」阿良點了點頭。
「瞅著也不似外人說的那般……」江嬸意識到不該說下去了,趕緊收聲。
阿良笑了笑,「江嬸莫聽信市井小民的流言。方纔你也看見了,楚公子是都城中有名才貌俱佳的名門子弟,多得是想要嫁做楚家婦的女子。楚公子只是堅持本心,不願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迎娶不合心意的女子,毀了兩樁婚事,城中便謠傳他花心風流。那兩位被他悔婚的女子,如今一個嫁給了石城的首富,一個嫁做了車騎將軍夫人。」
「哦……」江嬸點了點頭,將背上的菜簍子交了出去。
「對了,江嬸,之前你做的凝脂還有嗎?我想再買一點。」阿良扯著江嬸的袖子問。
江嬸笑了笑,想起今早出門前李曉香交給自己的瓶瓶罐罐。
「是這樣的,替我做凝脂的小姑娘改了點兒原本的配方,用料比原先貴重了一些,就不知道阿良姑娘中不中意。」
「比原來的還好用?」
「姑娘可以試一試,若是不好用就不買。」江嬸將一個小巧的罐子打開,裡面的凝脂呈現出比原先更加柔和的顏色。
阿良沾了一點,在手背上推開,滑潤細膩,還有幾分原先的清涼舒爽,氣味也比從前更加好聞。
「這是用杏仁油製成的凝脂?和恆香齋的杏仁香脂倒是差不多,但是他們做的雖然水潤,卻沒有你帶來的凝脂清涼。這到底是為什麼?」阿良好奇地問。
江嬸隱隱猜想應該和厚葉菜還有龍舌有關,恆香齋怎麼可能想到將厚葉菜添到給女人抹臉的香脂裡呢。
「唉,小姑娘做這個的時候,我都在田里忙活,還真不知道她怎麼製出來的?要不我回去給你問問?」
阿良也是個聰明人,這麼好用的東西鐵定是有秘方的,江嬸肯去問,可人家未必肯給,「沒事兒,江嬸。這杏仁油我要了,您要多少銀兩?」
「八文錢,姑娘覺得怎樣?」江嬸還有些擔心,怕要得貴了阿良不肯,但出門前李曉香非說甜杏仁油貴著呢,要江嬸開價的時候絕不能妥協。
「八文錢?」阿良露出驚訝的神色,但她心裡知道,就算不是恆香齋,哪怕是普通的香脂鋪子,一罐這樣的杏仁油香脂也得賣上十文錢。
看阿良為難的表情,江嬸真想改口,但自己出門前已經答應了李曉香又怎麼能食言於一個孩子呢。
江嬸在心中一咬牙,笑著道:「阿良姑娘要覺得不值當那就算了,我就留著自己用吧。」
「我那罐剛用完,不買這杏仁油也沒得其他抹了,八文就八文吧。」
阿良解開錢囊時,江嬸又取出另一個小瓶,「姑娘,做香脂的丫頭讓我把這瓶花露上市集上賣了,我嫌麻煩想趁著正午之前回去。姑娘看看,五文錢願不願意收下?」
「花露?」阿良好奇地將江嬸遞過來的瓶子打開,一股清香蔓延而來,清涼之中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優雅,「這是……君影草吧?」
「正是。因為花露的香味不像香油那般長久,約莫半刻香氣便消散了,但不似香油那般黏膩。姑娘年紀輕輕的,將髮髻抹得油亮油亮這柳絮塵粒兒落在頭髮上還除不去,不如試試花露?」
阿良又吸了一口,覺著著香味著實吸引人,多付五文錢而已,將凝脂與花露一併收下了。
江嬸向阿良道了謝,回身時小心翼翼地將這十三文錢收好。她當真沒有想到,自己背著菜早出晚歸,一天也不過賺上二十幾文錢。李曉香不過十二、三歲的孩子,在家裡倒騰倒騰就賺了十三文。江嬸毫不懷疑,如果今日李曉香再多給她些瓶瓶罐罐,阿良只怕會全要了去。
這一刻,江嬸心中已有了主意。
再說楚溪,入了飛宣閣,掌事在前引領,閣內並不如外人想像中歌舞昇平,絲竹不絕。
飛宣閣既為雅伎之所,自然與普通的歌舞伎館有所不同。都城之中,除去飛宣閣還有樂坊、舞坊不計其數,它們大多是一個檯子上舞技與樂師合作編排,台下一群看客們喝茶的喝茶,聊天兒的聊天兒,真正懂得欣賞的少之又少,多數是湊個熱鬧,附庸風雅罷了。而飛宣閣中,哪怕是煮茶的小丫鬟,拎出來也能撫琴一曲或是輕舞一支,更不用說那些舞姬和樂師的造詣了。飛宣閣中亭台樓閣以曲橋相連,每一個亭閣互不相擾,客人們可以煮茶品酒賞藝,是都城中名門子弟相聚的好去處。
「楚公子,蘇公子已經等候多時了。」
這掌事年約二十出頭,眉清目秀,少言語但為人處世極有分寸。
楚溪笑著摸了摸鼻尖,「我這二哥,明明就是欽慕柳姑娘的玉容仙姿,每每到此不與美人獨處,偏要拉上我這外人,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