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香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醒來的。她的眼前仍舊一片黑暗,她用力地睜開眼睛,尋找光源,這才發覺自己好像是被塊黑色布巾蒙住了臉。
當她試圖將布巾摘下來,卻發覺自己的雙手被綁在了身後,雙腿也被綁住,完全動彈不得。
李曉香的心臟一陣下沉,她這才意識到她……是被人綁架了!
天啊!為什麼綁架她?
這場綁架明擺著是有組織有計劃的!
首先以新客人的身份下單子,將她誘騙到了一個小宅子,然後再用點心將她與虎妞迷昏!李曉香肯定,現在她已經不在那個小院子裡了。
虎妞呢?虎妞在哪裡?
綁架她的人是為了什麼?
溢香小築現在與石萬川合作,在都城人的眼睛裡,她現在已經是個有錢人了!
電視劇裡不都演過嗎,有錢人最容易被綁票!綁匪收了錢肯放人還算是好事,如果收了錢還撕票……李曉香再不敢往下想了。
她應該給自己請各保鏢的……
她倒霉就算了,但願綁匪放走虎妞啊!這丫頭那麼能吃,綁了她你們也養不起……
不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了。
隱隱聽見門外有走路聲,李曉香一陣緊張,繼續歪著腦袋裝睡。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陸陸續續似乎有三、四個人走了進來。
其中一個在她身旁蹲下,抬手拍了拍她的臉蛋,「嘿!小丫頭!該醒醒了!」
李曉香不敢醒過來,繼續裝睡。
「是不是藥下得太重了?」
「這不是怕她們半路上醒過來嗎?」
李曉香在心涼了半截,他們用的是「她們」,也就是說虎妞還在他們的手上!
驀地,一大桶涼水從頭頂灌下來,李曉香就是再想要裝睡也裝不下去了啊!
她從上涼到下。入秋的井水已經很冷了,李曉香忍不住一聲驚叫,破了功。
「喲,總算醒了誒!」
李曉香能從黑布下的影子裡數出他們的人數,確定是三個人。
「你們……你們想要做什麼?」
「你不是溢香小築的小老闆嗎?猜猜看,我們想要什麼啊!」
「你們是要錢嗎?」
如果是要錢的話,千萬別是要取她一根手指頭作為憑證送去她父母那裡之類……
李曉香頓時腦洞大開,忍不住肩膀都抖起來了。
「要錢?」
那三人哈哈大笑了起來。
「怎麼要錢?你們家報個官,再把錢送出來,我們一去取錢,可不就被逮住了?你當我們真傻啊?」
「那……你們不要錢,要什麼?」
李曉香更加緊張了。要知道,此時此刻錢能解決的,都不是問題。
「你的溢香小築能飛黃騰達,靠得就是不外傳的秘方!你老實一點,將秘方說出來!哥兒幾個就放你走!要不然,給你好看!你說要是在你的小臉蛋上抽上幾鞭子,這可就破相了!」
「以後就是倒貼,也沒男人願意娶你!」
竟然要的是秘方!
他們到底是誰!難道是明月齋的老闆季湘雲派來的?還是恆香齋的洛瀟?因為自己拒絕成為他的制香師,所以這傢伙就派人綁票了自己來拷問秘方?
忽然之間,耳邊一陣風掠過,鞭子抽在了地上。
李曉香能感受到腿邊塵土揚起,明明沒抽著她,她卻覺得莫名地肉痛。
「丫頭,我們也不想廢話!你要麼老老實實全說了!要麼我就把你還有和你一起來的小丫頭扔到河裡去!」
「虎妞也在你們手上?她人呢?你們把她怎麼樣了?」
「喲!自身都難保了,還惦記著別人呢!成,把另一個丫頭拎過來!」
虎妞真的還在他們手上!若是他們嫌虎妞麻煩,沒把她一起抓來還好說。虎妞至少能告訴李家人她們在哪個院子裡出的事。可他們連虎妞也帶走了,看來是老江湖,這樣的「生意」不止做一次了。
沒過多久,就聽見虎妞驚慌失措的聲音。
綁匪將虎妞猛地一推,倒在了李曉香的身上。
哎喲!我勒個去!
這丫頭能少吃點兒嗎!沒給嚇死,已經被壓死了!
驀地,一鞭子抽下來,只聽見虎妞的叫喊聲,刺著李曉香的耳膜。
「虎妞!虎妞!你怎麼了!」
「疼……疼死了……」虎妞哭了起來,「他們抽我!他們抽我了!」
「老子這才用了一分力氣,若是用上十分力氣,非抽爛你們不可!我說溢香小築的小老闆,老子勸你別耍什麼花樣!老子有的是法子讓你們兩個小丫頭開口!」
「我說!我說!你們別打她了!我什麼都說!」
聽見虎妞的哭喊聲,李曉香的心都要碎了!虎妞雖然是個鄉下姑娘,但也是被自己爹娘捧在手心裡養大的,江嬸與老秦都沒打過她一下,這會兒卻被平白抽了一鞭子!
「這樣就對了!現在就說!」
就算要她說,她也想要知道到底是誰指使了這三個人。若是一般的綁匪,頂多想到她有錢,但絕對不會想到去打劫她的方子。
為了應證自己的猜測,李曉香嚥下口水,開口道:「幾位大哥,你們就算要我說,也得給我起個頭兒。制香有這麼多的東西,你也不能讓我漫無目的地瞎講……」
「怎麼,你要耍花樣?」
「不是!不是!大哥你別誤會!我現在嚇得都懵了,你要我說……我從何說起……大哥你總得問我吧……我是要從怎麼選擇花材開始說起呢,還是從沖洗花材說起呢,還是從……」
「停!你這丫頭別廢話!就先從那個什麼百里香說起!」
果然!這些人十有八九是明月齋派來的!
真是看不出,幾十年的老字號,先是讓她的表姨來偷秘方,偷得不成就來**華!他們家那場大火八成也是趙雲蘭放的!這會兒還不死心,連綁票這樣的陰私手段都用上了!
季老闆,你是不想再回頭了嗎!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拖延時間。
時間拖得越久,她們獲救的可能性就越大。再怎麼樣她也是溢香小築的老闆,李宿宸如今也是解元,沒有哪家官府會不把她的死活當回事兒!
「百里香,一定要選擇甜百里香。」
「等等,說慢點兒,我給記下來!」
李曉香在心裡冷笑。你慢慢記,慢慢記!越慢越好!
天漸漸黑了,王氏在院子裡踱步,李明義也是皺著眉頭。
「這丫頭,怎麼回事?現在還沒回來?」
「別急!興許是哪家的夫人小姐,請她留下來吃個晚飯,說上兩句話!」
就在這個時候,門敲響了,江嬸的聲音傳來。
王氏趕緊去開了門,江嬸也是擔心與李曉香在一起的虎妞,將李曉香經常去的那幾位夫人小姐的府上都去遍了,可就是沒有李曉香和虎妞的消息。
這下,王氏是真的有些擔心了。
李宿宸從屋裡出來,「曉香還沒回來?」
「是啊,不僅曉香沒回來,就連虎妞也沒回家啊!」
李宿宸低下頭想了想,「若真是哪家的夫人小姐請曉香和虎妞留下來用晚飯,應當會差了人來說一聲。她們倆不是那麼不懂事兒的人。而且但凡大戶人家,這點禮數還是懂的。爹,現在溢香小築風頭正盛,我擔心有人會對曉香不利……」
李宿宸一句話,戳中了王氏的心。
「宿宸說的有道理啊!明義,我們還是趕緊報官吧!」
「現在報官也沒有用。曉香是早晨出去的,還沒到一日呢!失蹤不到兩日,衙門是不會管的。」
「那現在怎麼辦啊?萬一曉香和虎妞是落在什麼歹人手中,真等到了兩日……只怕都凶多吉少了!」
王氏急的眼淚都要落下來了,而江嬸更是六神無主。
「爹,我出門一趟。」
「宿宸,你要去哪裡?」李明義頓了頓,猜到了李宿宸的想法,「你是要去找楚公子嗎?可如今夜色已深,楚府上下只怕已經睡了……而且我們麻煩楚公子的已經夠多了……」
「爹,這件事與從前的事情都不相同。你也知道,現在溢香小築樹敵不少,明月齋、恆香齋都是曉香的對手。還沒算上香粉街上其他眼紅的鋪子!我們為了面子不去找人幫忙,誰知道今晚過去會發生什麼!夜長夢多!楚公子人脈廣泛,官府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會盡早尋找曉香和虎妞的下落!」
「……你說得對!但你一人前去終是不好,為父與你同去!」
說完,父子二人行入夜色之中。
楚府高門大院,李宿宸敲了許久的門,終於有人應聲。
「喂到底是誰!這麼晚了還要不要人睡了!」
李宿宸隔著門,道了聲:「小哥,實在對不住!在下乃是李宿宸,溢香小築的老闆李曉香之兄!我家中出了大事,還請小哥幫忙告訴你們家楚公子一聲!」
說完,李宿宸將一張銀票從門縫裡塞了進去。
門總算開了,對方驚訝道:「你說你是誰?是那個清水鄉的解元李宿宸嗎?」
「正是!」
楚溪是被逢順鬧醒的,他一把拽過枕頭壓在逢順的臉上,很不能悶死這個擾人清夢的傢伙。
「公子……公子……是李……出事了……是李……香出事了……」
「什麼?」楚溪醒過神來,一把將逢順拽起,「誰出事了?」
門外傳來李宿宸的聲音,「楚公子,是舍妹出事了!」
「出了什麼事!」楚溪顧不上穿上衣衫,就將李家父子請進屋中。
李宿宸將事情說給了楚溪聽,但其實這件事情的重點也只有一個,那就是李曉香清晨出去替客人做什麼「精油按摩」,到了子夜仍舊未歸,甚至於連一點消息都沒有。
「你們知道她去了哪裡嗎?」
李宿宸與李明義互相看了看,李明義歎了口氣道:「曉香她……自從去年從屋頂上摔下來傷著腦子之後,所有學過的東西都不記得了,包括寫字。溢香小築的生意太好,曉香若是不懂得寫字就記不下客人的單子,所以她就自創了一套『簡體字』。可是,這套簡體字,我們都不識得。內子雖然認得一些,但是實在不全,我們辨識不出她到底寫了什麼。」
「簡體字?」楚溪揚起眉梢。
要說簡體字,除了那個臭丫頭,這世上只怕只有他楚溪認得最全了。
「宿宸兄,你可帶了李姑娘記下的單子。在下認得一些!」
「楚公子認得?那是最好了!」李宿宸從袖子裡取出一個小本子,送到了楚溪面前。
楚溪一翻開,不禁失笑。日期和數量用的是阿拉伯數字,地址寫的是簡體字。
「她今天有兩筆單子。第一筆是去了翠白街的童宅。第二筆單子是戶部侍郎陳大人府上。」
「陳大人府上,江嬸已經去尋過了。陳夫人還覺得奇怪,明明約了曉香,可等了整整一個下午,都沒見著她。倒是這個翠白街的童府……我倒是從沒有聽過。」李宿宸瞇著眼睛看了看,指著童府地址後面的小勾,「這個標誌,應該是新客人!」
楚溪起身,拽過外衫利落地套上,「李先生,你明日還要去鍾大人府上教書,不如先行回去歇息吧!楚某與宿宸兄去一趟這個童府!」
楚溪取了馬,與李宿宸一道來到了翠白街,沿著清冷的街道走了半天,終於找到了「童府」。
下了馬,楚溪不說二話,用力拍門。
可是拍了半天也不見有人前來開門。
兩人相互對視,楚溪點了點頭,李宿宸不說二話,一腳將門踹了開。
整個院落冷冷清清,跟在楚溪身後的逢順縮起了肩膀,「公……公子……我怎麼瞅著這宅子……不像是有人住啊?」
李宿宸與楚溪逐一拍開這裡的房門,發覺所有的傢俱都很簡單,甚至還蒙著一層灰。沒有任何人生活的痕跡。
「這裡根本就沒有人住!」楚溪拍開最後一間房門,蹙起了眉頭,「宿宸兄,你來看看!」
李宿宸走進了這間屋子。這裡的陳設很簡單,屋子也不大,當是從前童府裡給下人住的地方。
整個院子裡每間房間裡都滿是灰塵,卻只有這一間彷彿被打掃過一般。
楚溪取來火折子,照在茶几上,隱隱能看見兩圈茶漬。
「楚兄,曉香真的來過這裡嗎?」
「問題是,這裡到底有沒有人出入。」
楚溪轉了身,離開了院子,毫不顧忌地拍響了周圍的另一戶人家。
他敲的猛了,只聽見罵娘的聲音,油燈被點起,有人走到了門口,高喊道:「誰啊!知道現在什麼時候嗎!老子揍死你!」
「開門!」楚溪毫不客氣地吼了一聲。那架勢簡直就像官家人,夠橫夠狠。
門開了,一個漢子見著楚溪的衣著,再加上他此刻眼角眉梢的氣勢,就知道非一般人。
「喲……這位公子,這麼晚了,是有什麼事情嗎?」
楚溪直接從腰帶裡取出一枚碎銀子,扔進那漢子的手心裡,「我問你,那個什麼童府,平日裡是有人住的嗎?」
「……童府?」漢子得了碎銀子,自然細細回答楚溪的問題,他朝著裡屋喊了聲,「娘子那個什麼童府應該是沒人住的吧?」
「童家的當家大半年前就病死了!孤兒寡母的在都城裡如何生計?童家的寡婦大半年前就帶著孩子回老家了!宅子空置了得七八個月了吧!」
楚溪與李宿宸交換了一個眼神,李宿宸又問:「這位大哥,這兩日可有什麼人進出童家的舊宅?」
「這個嘛……」漢子想了想,「老實說,我也覺得奇怪。前幾天,宅子的門開了,我瞅見有人進去宅子裡了。但都面生,不認得……」
「不是啊!我怎麼好像還看見春妮兒這兩日也進過童家?」裡屋傳來他老婆的聲音。
「春妮兒?哪個春妮兒?」楚溪又扔了碎銀子給他。
「唉,春妮兒就是從前煙香閣的花魁風麗娘的丫鬟。風麗娘從良之後啊,本來帶著春妮兒嫁給了一個富商做小妾。誰知道春妮兒也被這富商看中了。風麗娘知道之後怒不可遏,就將春妮兒隨隨便便嫁給了一個打更的!春妮兒跟在風麗娘的身邊,紙醉金迷那麼多年,哪裡安分得了啊!好幾次想要離開打更的,都被逮了回去,揍了個鼻青臉腫!」
「敢問春妮兒住在哪裡?」
「就在這條街的街尾,門前掛了一隻又黃又破燈籠的便是!」
楚溪與李宿宸不說二話,趕到了春妮兒家中。
一開始,春妮兒聽見敲門聲不敢開門,怕是自己出去打更的丈夫回來了,只是喊了聲:「敲那麼用力!又喝酒了呢!回來就知道撒酒瘋!我才不給你開門呢!」
楚溪早就沒有耐性了。如果他猜的沒錯,李曉香是被人綁走了。而這個春妮兒就是共犯。
他一腳將門踹了個稀爛,嚇得春妮兒從床上沒摔下來。
當她發覺進門的竟然是男人時,趕緊將被子裹在身上,「你……你們要幹什麼……我們家沒錢!救命!救……」
她的話還沒喊完,楚溪一個箭步上前,單手扣住她的脖頸,扼得她呼吸不過來,一張臉頓時成了豬肝色。
「我沒時間跟你耗!你老老實實說,這幾日你進出童家舊宅是為了什麼!今天白天,是不是騙了兩個姑娘進去!」
「你……你在胡說什麼……我沒做過……」
「你沒做過?」
楚溪的表情陰狠而決絕,彷彿從黑暗的裂縫中滋生的鬼魅,他手指的力量更甚,春妮兒心中的惶恐鋪天蓋地。
她知道,這個男人是真的要殺了她。
「楚公子!手下留情!不然就無法得知曉香的下落了!」
李宿宸的聲音響起,楚溪一把甩開春妮兒,逢順點起了油燈,屋子裡亮堂了起來。
春妮兒這才發覺,坐在桌邊的楚溪,側臉十分俊美,在搖曳的亮光之中,彷彿破繭之蝶。
「春妮兒,你說沒有,可偏偏有人就看見是你。我楚溪這輩子最恨的就是被人欺騙。逢順,去取個匕首來。」
李宿宸蹙起眉頭,「楚公子要匕首做什麼?」
「我要將她的肉一片一片割下來。如果天亮了,她還沒斷氣的話,我就相信她說的是真的。」楚溪抬起手,沒想到逢順還真將匕首按進他的手心裡了。
「公……公子……我知道您著急裡姑娘,可……您真要這麼做嗎?」
春妮兒嚇得失了魂,她揚起聲音道:「這裡是都城!天子腳下!你還敢在這裡殺人不成!」
楚溪扯起唇角,低頭笑了起來:「天子腳下又如何!我楚家富可敵國,處理你這麼個女人不過扎眼的功夫!」
「楚……楚家……」春妮兒向牆角縮了縮,「這……這怎麼可能?」
「這第一塊肉,從哪裡片下來呢?」楚溪來到榻邊坐下,手指在春妮兒的臉上點了點,「就從這裡吧。」
冰冷的刀面壓在春妮兒的臉上,她嚇得驚叫,眼淚橫流。
「我說!我說!今日我確實在童家老宅裡見到了兩個姑娘!」
原來在三天前,一夥兒人找到了春妮兒,給了她十幾兩銀子,要她假扮童府的下人。她要做的就是將從溢香小築來的人請到屋子裡坐下,給她們端上茶水和點心。
春妮兒看見那十幾兩銀子,頓時被迷了心竅。就算猜到了這些個人想要做什麼,她還是當做不知道。
至於李曉香與虎妞的下落,那夥人沒告訴過她。她將點心端進去之後就離開了。
「好,現在你給本公子好生回憶那三個人的樣貌。若是抓到了他們,本公子饒你一命。若是你再有所隱瞞,本公子定叫你屍骨無存!」
春妮兒哪敢再胡言,幫著楚溪將那三人的樣貌畫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