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錢被輸光,他就被趕出了賭場。聽說莫潮生的腿,就是在賭場被人打斷的。
淪落至此,這樣的人多半是有賭癮的。可李曉香與莫潮生對視過,他的目光懶散,彷彿隨遇而安,一點都不似有賭癮之人。只能說……藝術家的心思你別猜,你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
離開了莫潮生的家,李曉香與柳熙之並肩而行。
「曉香,三千兩銀子,你是不是要與家裡商量商量?」
三千兩對於現在的溢香小築來說已經不在話下了,但終究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不用。」李曉香抬了抬下巴,他們的前面就是一家當鋪。
李曉香入了當鋪,現在的她在都城的商界也算有名氣的人物了。當鋪老闆見著他,立即諂笑著迎了出來,叫人端了上好的茶來。
「這不是李老闆嗎?是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啊?」
李曉香輕哼了一聲道:「進了當鋪,自然是來當東西的了。」
「李老闆你開玩笑呢吧!溢香小築的生意好到不得了,您根本就不缺錢花,怎麼可能來光顧我們的生意呢?」
李曉香從頸間取下來一隻玉墜,按在桌子上,「這隻玉墜值多少錢?」
端看那隻玉墜的做工,當鋪老闆肩頭微微一顫,就知道價值不菲。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將它托在手中,對著光線細細打量。這輩子他都沒見過這麼好的玉,質地通透,沒有一絲雜質,如果他沒猜錯,這玉墜是用墨山的隱玉的玉心雕刻而成。
李曉香問它值多少錢,當鋪老闆當真說不出來。他只知道楚家再墨山有一座玉礦,能得到這樣的隱玉十分容易,可就是這樣一件隱玉精雕細琢而成的玉墜,在市場上只怕沒有上萬兩就連摸都沒機會摸著。
「這……李老闆是要當了它?」
「對啊,不然來當鋪裡幹什麼?」
當鋪老闆摸了摸後腦,一滴冷汗從額頭上落下來。他也知道李曉香被楚溪休了的事,這塊玉墜明擺著就是楚溪送給她的東西。只是楚家家大業大,不會計較這麼塊玉墜。若李曉香真的與楚家過不去,不想留這玉墜,明明可以去賣個好價錢,何必來當鋪呢?要知道就是將當鋪給賣了,他也收不起這塊玉墜啊!
「老闆可是拿不準價錢?」李曉香倚著桌子,懶洋洋問。
「是啊……」這給的低了,怕李曉香不肯賣。他活了這把歲數,能親手捧著這樣一塊隱玉的玉心,已經不枉此生了,若是能收藏,那自然睡夢裡也合不攏嘴。但是價格出低了,李曉香又怎麼可能會當給他?
「那我就給老闆出個價錢。」李曉香伸出手掌。
當鋪老闆眨了眨眼睛,傻愣愣道:「五……五萬兩?」
李曉香笑了,「五萬兩?這東西值這麼多錢嗎?我只要五千兩。」
當鋪老闆頓時露出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傻的表情,「什……什麼?五……五千兩?」
「對!就是五千兩!收就收,不收的話我就……」
「收!收!當然收!李老闆你等等,我這就去取銀票和當票來!」
李曉香摸了摸鼻子,心想楚溪這傢伙送給自己亂七八糟的玉啊珍珠啊確實不少,只是自己都不喜歡戴,只有這塊玉看著溫潤,所以勉強掛脖子上了。
楚溪一向土豪,李曉香猜這塊玉應該值個百千兩的。只是五千兩要價是不是太高了,若是當鋪老闆不肯,那她打算降價到三千兩。沒想到五千兩竟然還真久成交了?
將銀票塞好,李曉香剛走出當鋪,就看見逢順站在當鋪門口瞪著她。
李曉香愣住了,「咦,逢順?你沒跟著你家公子去……」
等等,楚溪去西川的事情,自己肯定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若是被安王的密探聽了去,可不是開玩笑的。
「公子沒叫我跟著他,反而叫我看著少夫人您!您怎麼可以把少爺送給您的東西當了呢!那是少爺對少夫人……」
李曉香眉頭一抖,走到逢順面前,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胸口道:「少夫人?全天下都知道楚溪把我李曉香給休了。你管誰叫少夫人呢?」
逢順被堵住了,半張著嘴,一副要腦梗的模樣。
李曉香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她心裡還鬱悶呢,楚溪連商量都沒有就把她給休了,全城都在看她的笑話。她只賣了一隻玉墜而已,這對於楚溪而言不過九牛一毛,又不是將腕子上的紅豆杉手串給當了,她李曉香已經夠留情面的了!
下意識握住自己的左手,她想起這手串曾經被楚溪一直戴著。如今,就好似他仍舊牽著她的手一般。
明明都嫁給他了,每次他從溢香小築裡接她回家,她總要散一會兒步。他不會攔著她,無論她在怎樣無聊的小攤子前逗留徘徊,他也從不會失去耐性,只是很用力很用力地扣著她的手,隨時隨地都在害怕失去她一般。
可如今,他卻這般輕易就鬆開了她的手。
越想越惱火!
「曉香!曉香!你不回家嗎?」柳熙之跟在李曉香的身後,見她去的既不是李府也不是溢香小築的方向,不由得擔心她是不是「路癡」又犯了。
「我還有事,師兄你先回藥坊吧!放心,我認得路!」
「可……你是要去哪兒呢?」
「蘊蘭紙坊。」
蘊蘭紙坊是都城中有名的紙坊,他們製作各種各樣的紙品,例如一般作畫的宣紙、剪窗花用的紅紙、板紙等等,應有盡有。
這是林氏替她介紹的地方,她約了蘊蘭紙坊的老闆娘邵倩穎一起吃酒。
柳熙之見李曉香十分肯定,也就放心地由著她去了。
李曉香來到蘊蘭紙坊附近的一家小酒館,酒館有些破舊了,沒什麼生意,空蕩蕩的,倒是對面新開的酒家高朋滿座熱鬧非凡。
一名女子坐在欄邊,一手扣著酒罈,另一手撐著腦袋側過臉,望向對面的燈紅酒綠,頗有寂寥蕭瑟之感。
李曉香笑著來到她的身側,低聲道:「邵老闆,久等了,實在過意不去。」
一身青衣,衣著打扮十分簡單,就連青絲也不過隨意紮在腦後的邵倩穎並沒有回頭望李曉香,而是淡淡道:「我每日都會來這裡吃酒,坐到打烊為止。所以我並不是在等你,你也無需過意不去。」
李曉香吸了一口氣,也不知道這個邵倩穎到底好不好溝通。
李曉香自作主張在邵倩穎的對面坐下,學著她的姿勢撐著腦袋隨邵倩穎的視線望去,這才見到對面酒樓之上,幾名書生打扮的公子正在吟詩作對,談笑間灑脫快意。
「那個青色發綸的公子笑起來略帶羞澀,但眉目清俊,越看越有味道。至於他右邊那個身著月白色衣衫的公子,有些嚴肅,可每每作對,他都能讓其他人拍手稱讚,我喜歡他的眉眼,若是這樣冷冰冰的人物也能露出深情款款的表情,我就是死了也值啊!至於那個手持折扇的,一看就經常出入風月之所,面容俊朗,眼神之中卻有那麼絲風流氣韻……」
李曉香囧了。她以為邵倩穎是在看什麼呢?原來是發花癡啊……
見她如此認真地欣賞高處的那幾位公子,李曉香實在不知如何打斷她的念想。其實在李曉香看來,那幾個書生實在太一般了。
像是楚溪與李宿宸這樣長相與氣質俱佳的就不用說了,光蘇流玥斜起眼睛就能秒殺他們全部,還有陸毓那隻小小狗再來你面前蹭一蹭,心都軟了。
李曉香還真沒有欣賞這幾個書生的興致,只得耐著性子百無聊賴地等著對面那幾個書生散了。
邵倩穎終於回過神來,她微微咳嗽了一聲,為自己和李曉香都倒了一杯酒。
「疏喻說,你要我幫你做一種特別的紙。說來聽聽吧,是什麼紙?」
李曉香才剛端起酒杯,邵倩穎就豪爽地與她碰杯,一飲而盡。
李曉香有些後悔了,看來這邵倩穎很能喝啊,自己應該帶幾個槍手來,不然生意還沒談呢,就醉倒了。可是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閉上眼睛,一口氣灌進嘴裡……誒?怎麼是甜的?
「怎麼樣?味道不錯吧?這是果酒,喝上一大罈子都不會醉!」邵倩穎將手遮著嘴,小聲道,「最重要的是便宜!一罈子能喝一晚上呢!」
李曉香真的徹底無語了。她咳嗽了一聲道:「邵老闆,我也就不繞彎子了,我想要找你做一種紙,這種紙上有一種特殊的紋路。」
對於如何在紙上製作水印,李曉香也沒有實際經驗,她腦海裡有的也只是上輩子從書上看來的東西。
「紋路?什麼紋路這麼麻煩?直接印在紙上不是更好?」
「所有印在紙上的紋路,都有被仿製雕版的可能性。但是在造紙過程中產生的紋路,卻很難被模仿,就像滲透入紙面的水一樣,所以又叫做水印。」
「水印?有意思,說來聽聽!」
「一般情況下製出來的紙,厚薄是均勻的。我想要的就是用特別的方法改變紙張的厚薄。當我們將這種厚薄不均勻的紙張對著光線看的時候,厚的地方就是陰影,而薄的地方則是亮光。陰影與亮光形成特定的圖案。用這樣的紙張印製的銀票,哪怕雕版被仿造,他們也難以從紙張裡拓印出水印的成圖,也就難以仿製銀票的紙張了。」
「哦?」邵倩穎瞇起眼睛,「那麼這厚薄又要如何改變呢?」
「紙漿成型是不是要用到抄紙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