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為之一愣,若是交給大理寺而非內邢司,意味著此事已經不僅僅關乎後宮,光烈帝是要將此事的結果公諸於世。
如今的大理寺卿正是趙閣老的門生當年梁貴妃的叔父梁亭召,吳太醫遺書中所言關乎五皇子,梁亭召絕不會手軟也不會顧忌皇后與右相一派的勢力,而且此人心思縝密,曾經將十年冤案撥亂反正,其實力不容小覷。
「皇上……您真的絲毫不顧念與臣妾的夫妻情分嗎?」皇后淚眼垂涕,「臣妾與李才人一樣,也是十六歲入宮……曾得皇上垂愛誕下二皇子,心中不甚歡喜……即便是皇上之後將滿腔愛憐都給了疏影妹妹,臣妾也未曾有過半分怨言……獨自撫育二皇子長大……皇上也曾讚譽臣妾德容順恭心胸寬闊,可到了如今卻不信任臣妾……皇上不如就此賜臣妾一死,好過讓臣妾百般受辱……。」
「朕若不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宮中只會議論紛紛,皇后你一向恭德的聲明也將蒙塵,如何母儀天下?朕這麼做不是讓你受損,而是為你正名。在這段時間,皇后你就……。」
光烈帝站起身來,微仰著頭,身體搖晃著驟然倒下。
「皇上——」
「皇上——」
眾人紛紛上前,皇后將光烈帝摟在懷中,「皇上您怎麼了?別嚇著臣妾!皇上!」
「安太醫!你快來給皇上瞧一瞧!」靜妃趕緊喚來安致君。
安致君上前把脈,眉頭越來越緊。
「安太醫,皇上到底怎麼樣了,你倒是說話啊!」
「皇上氣鬱攻心……是……是中風了……。」
「什麼?中風!皇上正值壯年如何會中風!安太醫你切莫胡言!」皇后呵斥道。
「皇后娘娘,您是知道的,皇上日理萬機,有時候為了家國要事甚至連續即日不眠不休,太醫院的眾位太醫經常為皇上開出滋補的藥方,娘娘並不是不知道。今日此事……成為壓垮皇上的最後一根稻草……看這個脈象,微臣恐怕……。」
「恐怕什麼!」
「恐怕……皇上很難……。」
皇后瞪大了眼睛,倒抽一口氣。
「這不可能!安太醫你是不是弄錯了!」
容貴妃奔過來,臉上滿是驚詫,「皇上!您醒醒!醒醒!快!去叫杜太醫來!太醫院又不是只有安致君!安致君你竟敢詛咒皇上!其罪當誅!」
「微臣惶恐……。」安致君垂下頭來,王公公本出殿門去太醫院。
路小漫的心涼了半截。以安致君的醫術若是說皇上很難醒過來,那麼皇上的病情卻是凶險。
她抬起眼來望向軒轅靜川,他呆呆站在那裡,睜著大大的眼睛,一副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的表情。
太醫院的所有太醫都趕來了,當皇后責問光烈帝病情時,他們連連叩首半句話不敢說。
「杜太醫!你是太醫院的老人了!你來說!」
「皇后娘娘若是恕微臣無罪……微臣……。」
「本宮恕你無罪!你說!」
「回娘娘——皇上這是……中風了……氣血攻心湧入顱內……微臣怕……怕皇上……。」
杜太醫低著頭,肩膀顫的厲害,再不敢往下說下去了。
容貴妃睜大了眼睛向後踉蹌了兩步,被墨心扶住。
靜妃的眼淚掉落下來,猛地在安致君面前跪下,「安太醫!本宮知道你醫術高超深的皇上信任!
本宮求你救救皇上!無論是施針也好用藥也好……。」
「靜妃!你這是做什麼!」皇后的呵斥聲傳來,「皇上好好的你哭什麼!來人啊!將靜妃送回鸞雲殿好生休養!」
話音剛落,殿外侍衛入內,寧伊倒抽一口氣趕緊將她扶起,侍衛強行將她們帶走。
「娘娘!臣妾要陪在皇上身邊!」
「這裡人已經夠多了,靜妃你不是還有小皇子要照顧嗎?眾位太醫都在此,你有什麼可擔心的!各宮娘娘們也請回去!不要打擾諸位太醫為皇上診治!文若姍!扶皇上入寢殿!」
不消片刻,殿內湧入大批侍衛,陳總管趕緊來到軒轅靜川身旁,將他護在身後。侍衛前來將他們左右圍住。
「你們……你們想要做什麼?」陳順十分警覺地問。
「陳總管,如今皇上病了,您就帶著五皇子回去南園,別在這裡添亂了。皇上的病情事關國本,誰要是亂嚼舌根惹得朝野動盪,別怪本宮拔了他的舌頭!」
路小漫在皇后娘娘的眼睛裡看到一絲從未見過的陰狠之氣……光烈帝在這麼重要的時刻中風,端裕皇后又豈能放棄這千載難逢的良機……路小漫不得不想自己也許就要性命難保。
不只是她,還有靜妃和她的小皇子,甚至於今日知曉一切的眾位嬪妃,皇后只怕會讓他們統統閉嘴。
「本宮要在這裡照顧皇上!本宮哪兒都不去!」容貴妃高喊出聲,「皇后娘娘,皇上已經下了口諭要徹查吳太醫遺書中所言,而娘娘與這一連串的案子關係匪淺,臣妾斗膽懷疑娘娘是要將諸位姐妹軟禁勾結前朝逼宮!」
「放肆!案子在水落石出之前本宮還是皇后!皇上未曾下旨要廢了本宮!鳳印仍舊在本宮手中,容貴妃!你這番言論已經是對本宮的大不敬!本宮念在你心繫皇上龍體失了分寸饒過你這一次!來人啊——送容貴妃回重華園!好生照顧!」
「照顧」二字的意思不言而喻,就是要她在重華園中寸步難移。
「所有太醫都候在此處!若是皇上有什麼萬一,本宮要你們陪葬!」
所有太醫低下頭來。
路小漫看向安致君,心緒紛亂。一旦皇上駕崩,皇后一定會給太醫院冠以罪名,到時候安致君絕對活不了!
手被拽住,路小漫回過神來,聽見軒轅靜川的叫嚷聲。
「小饅頭跟我回去!我要小饅頭陪著我!小饅頭不走我也不走!」
「殿下別鬧……。」
「路小漫,既然五皇子那麼喜歡你,你就跟著他回去南園吧!」皇后娘娘一發話,不僅陳順鬆了一口氣,就連神色凝重的安致君竟然也鬆了眉頭。
「師父……。」這樣的時刻,路小漫只想留在他的身邊。
他是她的師父,一直以來的保護傘。
如果會有什麼,她願意與他一同承擔。
「去吧。你在這裡為師反倒無法專心了。」
安致君的淡然令路小漫感覺恐懼,彷彿他已經猜中了結果。
路小漫若陪在他的身邊,只怕最後會和他走向同一個結果。
曾經,她很怕死……在這宮裡無論如何地嚮往自由不甘做個奴婢但她仍舊想要活著。但此時此刻,她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安致君給了她太多,哪怕是死亡,只要在他的身邊路小漫也覺得那樣安心。
他的眉眼溫潤如一杯清茶,唇齒開合間所說的只有兩個字。
保重。
路小漫的淚水掉落下來,沒有你,我如何保重?
「小饅頭!我們走了!我們走了!」
軒轅靜川拉著路小漫離開,他的力道大的不得了。
路小漫被他拖拽著離開殿門,她止不住地回頭哪怕看見的只有安致君的背影。
一路上,她就似癡傻了一般,行過重重宮閣,腳下的路是起是伏,她絲毫不在意。
剛踏入南園寢殿,侍衛們將殿門合上。
燭火搖曳,可以清晰地看見映照在窗戶上的重重身影。
這裡已經被嚴密地看守起來。
「小饅頭……你怎麼哭了?你為什麼要哭啊?」
軒轅靜川用衣袖擦拭著路小漫的眼淚。
「你拉著我做什麼!我師父在那兒呢!」
路小漫推了軒轅靜川一下,對方卻依舊穩穩地站在她的面前。
「小漫啊!你也不想想東宮的陣勢!還好五皇子把帶走了,你若還是留在那兒,皇后娘娘還不想著法兒的要你的命嗎?」
「在這裡,我就能保住性命了嗎?皇后娘娘若是想要殺我,我在東宮又或者不在東宮能有什麼分別?」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你若是在東宮,安太醫縛手縛腳,你想給他添亂嗎?」
路小漫低下頭來,陳順給她倒了杯水。
她剛放到嘴邊,陳順又攔了下來。
「等等……還沒試過不知道這水有沒有問題……。」
陳順剛要去取銀筷子,路小漫卻仰首一飲而盡。
「誒!小漫丫頭你這是……。」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你……。」陳順被氣的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整個南園寢殿裡的宮人都被撤走了,只餘下陳順照顧著軒轅靜川,路小漫在一旁沉默著。
越是夜深,就越是寂靜的可怕。
「殿下,已經很晚了,您該歇著了!」
「小饅頭跟我睡!小饅頭不睡我也不睡!」軒轅靜川叫嚷聲一如既往,路小漫甚至有種錯覺他們與平日裡沒什麼差別,而不是被軟禁……朝不保夕。
「我睡不著。」
路小漫沒好氣地回答。
「別啊!都這個時候了姑奶奶您就半個忙,別給老奴添亂了!你自己也說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憋氣也是一天,惶恐也是一天,什麼也不想還是一天。還是快去睡吧!」
「睡吧!睡吧!」軒轅靜川拽著路小漫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