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悅的母親迎了出來,「哎呀……子悅……」
隨即便在那抱著凌子悅的男子面前誠惶誠恐地跪下。
「陛下!請恕凌子悅年輕氣盛飲酒不識自量……令陛下等候……」沈氏慌亂中根本不知如何斟酌用詞。
「夫人免禮。」雲澈的聲音裡聽不出喜怒,只是垂首看了凌子悅一眼,便將她帶入臥房中。如意已經床榻鋪好,雲澈傾下身來,將凌子悅放在了枕上。
「如意,給你家大人熬了醒酒湯嗎?」雲澈側坐於榻邊,眉頭蹙的極緊。
「陛下,熬好了,奴婢這就喂凌大人飲下。」
「不必了,朕來吧。」雲澈伸長手,將湯碗從如意手中拿了過來,吹涼了再送到凌子悅的唇邊,一邊餵著,一邊問道,「凌大人經常飲這麼多酒嗎?」
「回稟陛下,凌大人鮮少飲酒,聽聞擊鞠時遇到了投契之人,於是相約暢談,想是一不留神就飲的多了,請陛下莫要怪罪。」
雲澈輕笑了一聲,「朕能如何怪罪她?如意你出去吧。」
「是。」如意欠了欠身,退出房門。
半碗醒酒湯下去,迷迷瞪瞪的凌子悅也半清醒了起來,瞇著眼睛傾向雲澈,揉了揉眼睛道:「莫不是真的醉了?怎的看見阿璃了?」
雲澈原本蹙起的眉頭卻在瞬間舒展開來,就靜坐在那裡,看凌子悅離他越來越近。
「你方才喚朕什麼了?」
凌子悅傻傻笑了起來,額頭有一下每一下地抵在雲澈的下巴上。
「阿璃……阿璃……」
雲澈輕輕摟住她,小心翼翼,「朕還以為……你心裡已經沒有阿璃這個名字了。」
「子悅,今日鎮國公主說,要朕盡早迎娶羽年為皇后,寧陽郡主說朕必須這麼做,母后說朕必須這麼做,兩位舅舅也說朕得這麼做。朕覺得奇怪了……朕是天子,為什麼非得聽他們的?子悅呢?你是不是覺得朕也非娶雲羽年不可?」雲澈輕輕靠著凌子悅,彷彿願意就此歲月綿綿天長地久。
「子悅不想你娶雲羽年……一點都不想……因為你不喜歡雲羽年……」凌子悅用力地搖著頭。
「真的?」雲澈笑了起來,這是他成為國君之後第一次感到高興。
「但是子悅知道你一定要娶雲羽年!」凌子悅說的極為用力。
「為什麼?」雲澈的笑容僵在原處。扣住凌子悅肩膀的手指也不自覺收緊。
「因為……如果你不娶她……寧陽郡主就會生氣……寧陽郡主生氣了就會去鎮國公主耳邊扇風……鎮國公主若是不滿意你這個皇帝……而你總想著要改變,要揮師長北疆……朝中大臣們會害怕的,他們會站在鎮國公主那邊……你就危險了,阿璃!你知不知道!」凌子悅捶著雲澈的胸口,她想要提醒他。
但是她每捶一下,雲澈就愈發僵直。
他咬緊的牙關輕輕顫抖著,極為用力地反問,「為什麼你就連喝醉了都這麼清醒?」
「我不清醒……不清醒……若是我真的清醒……就不會想要待在你身邊了……」
凌子悅的話音未落,雲澈便一把扣住她的後腦,狠狠撞上她的唇。
他的吮吻是狂暴的,像是要撕裂一切,毀掉一切。凌子悅的雙臂垂軟在身側,被雲澈強迫著抬起頭來承受著他的執著,他吞噬了她的一切。
雲澈的手指嵌進凌子悅的髮絲裡,凌子悅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側身摔倒,後腦摔在床褥上,兩人之間不過片刻的縫隙,雲澈便含住她的唇瓣,舌尖掃過凌子悅的唇角,蠻橫地擠入她的唇縫之中。
凌子悅側過臉去,雲澈緊隨而至,不容反抗地扼住她的雙腕。
難受的嗚咽聲響起,雲澈驟然鬆開了凌子悅直起身來。她費力地喘著氣,仍舊魂遊在半夢半醒之間。
雲澈的目光極為複雜地望著她,良久,他的食指指節輕輕刮過凌子悅的鼻尖,為她拉上被褥,起身時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內侍隔著門出聲提醒道:「陛下,夜深露重,明日還要早朝,請陛下動身回宮吧!」
雲澈側目望了凌子悅一眼,轉身離去。
待到房門再度闔上,黑暗中側臥在榻上的凌子悅,一道盈光沿著臉頰流落。
翌日清晨,如意伺候凌子悅起榻。此時的凌子悅只覺著頭疼難受,喉間乾啞,她是不是捶著腦袋,「唉……看來昨日真的喝多了……」
「豈止喝多了啊!簡直就是昏天暗地!」如意沒好氣地為她穿上衣衫,整理帽冠。
凌子悅還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如意這下真的發怒了,「大人是不是連昨日陛下來了都不記得了?」
「哦——」凌子悅一副吃驚的表情,「陛下來過了嗎?」
如意朝天翻了個白眼,「我的大人啊,聽說陛下還未用晚膳便來了府中看望大人,誰知道大人您跟不知道的什麼人跑去一個不知道什麼地方喝酒,月亮都起來了,您還不知道要回府呢!陛下就一直坐等你,把老夫人嚇壞了!生怕您讓陛下等的久了,龍顏大怒!」
「原來是這樣啊!莫慌啊如意,今日我就入宮向陛下請罪還不行嗎?」
「請罪?就您這渾渾噩噩的模樣?」
如意是自小就跟在沈氏身邊,可以說是與凌子悅從小長大的,在凌子悅面前比一般的婢女要更加隨性。
早朝之後,凌子悅便來到宣室殿單獨拜見雲澈。錦娘是雲澈身邊的老人了,一個眼神便帶著所有宮人離開。
此時的雲澈坐於案前,正埋首批閱奏疏。聽見凌子悅入內的腳步也並未抬頭。
「臣凌子悅拜見陛下。」
凌子悅行禮而半刻也未聽見雲澈令其起身。
「這裡沒有外人,朕好像對你說過不用行這些虛禮?」
凌子悅這才呼出一口氣直起腰來。
「頭好些了嗎?」雲澈隨意地問。
「好些了。」
「從前在太子宮的時候,也沒見你喝那麼多。」
「遇見一些值得深交的人,不免多飲了幾杯。」
「你是說德翎駙馬的劍奴明朔還有中郎張書謀。與朕說說,他們有何特別?」雲澈這才放下手中的奏疏,那雙眼沉穩中波濤暗湧。
凌子悅無奈地抿起唇,看來自己做了什麼雲澈都一清二楚,多半是她身邊有他的人吧。
「先說說張書謀吧,此人年紀輕輕博通古今,對國內情勢極為瞭解,特別是鑄幣流通、鹽鐵均分方面的弊端的見解十分通透,若假以時日必然能延伸出一套治理之論,陛下若要富國,有張書謀這樣的人才自然事半功倍。而微臣更欣賞的是此人明知不可為卻為之的韌性。此人行事的原則不在於自己能做什麼,而是應該做什麼。凌子悅認為,陛下身邊若能多幾個張書謀,何愁君臣不同心?」
雲澈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令人不知他是在深思,又或者只是在看著凌子悅。
「那麼明朔呢?他只是一介劍奴,是什麼讓你對他另眼相待?」
「寧韌不彎之心,謙遜內斂之性,倘若此人能出入軍中建立功業,絕不會像當年的丞相陸無雍功高震主。而且此人志不在榮華富貴揚名立萬。」
雲澈微微換了個坐姿,笑容中有幾分深意,「那麼他志在哪裡?」
凌子悅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同樣回報雲澈以深意。
「看來朕要見見他們了?」
「若說張書謀,陛下不如調他到身邊做個侍郎,也就有更多機會瞭解他的想法。只是明朔……」
「哦?怎麼了?你提起他可是讚不絕口。」雲澈起身,緩緩走向凌子悅。
「對於陛下來說,可以不拘一格用人才,可是對於明朔來說,他若始終覺得自己只是個劍奴,就無法令自己真正鋒利起來。所以凌子悅在等,等他意識到自己是一把利劍,而並非區區馬鞭。」
雲澈自始至終只是看著凌子悅的眼睛,這讓凌子悅極為不自在。
「陛下……」
「子悅,寧陽郡主這幾日又去太后那裡談論朕的婚事。」雲澈的語調淡然,聽不出喜樂。
凌子悅卻怔在那裡。
「寧陽郡主甚至想要將羽毛製成嫁衣,裙擺必須有一千尺長。」雲澈扯起唇角,有幾分暗諷,「母后的意思是你深得朕心,知道朕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她知道朕是不會輕易娶雲羽年的,所以很快就會召你去,要你說服朕了,更甚至於要你來籌備朕的婚典。」
凌子悅沉默了。
雲澈卻輕笑出聲,「但是朕對母后說,朕還年輕,新皇登基朝政不穩,還沒到考慮大婚的時候。況且就算大婚也應當由朝廷中專門的典儀來籌備一切,你沒有經驗,怕你費盡力氣卻反而沒籌備好。」
「謝陛下體恤。」
凌子悅的喉頭有些哽,卻用盡了力氣讓自己的聲音不發顫。
「子悅。」雲澈的手指伸了過來,輕輕佻開凌子悅的衣領。凌子悅低著頭,並沒有後退。兩人過分靠近的距離,連彼此的氣息都如此清晰。
雲澈的手指終於勾住了凌子悅脖頸上的那根紅線,輕輕佻起便看見了那塊玉玦。
「你果然還帶著它。」
那是南平王雲映的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