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朕不讓你籌備大婚的原因,是因為只有你知道無論婚禮有多華麗,朕都不會滿意。」雲澈扣住凌子悅的手腕,就似而是無數次緊緊抓住她。
只是最後,他還是放開了,明明不得以卻又那般決絕。
「只是以你的性格,一定會希望朕對雲羽年好,因為她嫁給了朕,她是朕的皇后。」雲澈轉身,走回那高高的書案之上。
「臣以為……一切隨緣。好與不好勉強不來。」
這是凌子悅唯一能慰藉雲澈所說的話。他是如此地高傲,所以依靠女人穩固自己地位是對他最大的折辱。他會給雲羽年最高的榮耀最華麗的生活,但是他無法給她半分愛意。
而這婚事,不到萬不得已,雲澈他不會輕易點頭,即便皇太后苦苦相求。
離了雲頂宮,凌子悅回到府中,如意告訴她德翎駙馬就要離開帝都了。
凌子悅趕緊動身前去送行,終於在快出帝都城門的時候追上了他們。
德翎駙馬見凌子悅風塵僕僕地趕來,不由得抿起一抹笑容。
「子悅,你這是來與我送行呢?還是捨不得明朔啊?」
趕車的明朔早已下了車,單膝跪在了凌子悅面前。
「明朔拜別凌大人!」
「明朔!」凌子悅趕緊將明朔扶起,「那日你說喜歡讀兵書,所以凌子悅親自謄抄了一本兵書送給你。這本兵書只有短短三章,但精妙絕倫,望明朔你好好琢磨。」
說完,凌子悅便將竹簡放入明朔手中。
明朔著實驚訝,他沒有想到自己所說的話竟然被凌子悅記在了心上,甚至還特意為他謄抄兵書。
凌子悅前傾,「明朔,凌子悅謄抄它的原因並不是為了讓你覺得士大夫謄抄的書簡有多麼珍貴,而是因為它放眼天下只收藏於帝宮之中,凌子悅有幸拜讀,於是憑借記憶將它默寫下來,希望兄台能學以透徹。」
「多謝凌大人!明朔感激不盡!」
明朔握住那竹簡時極為用力。
「好了,我的駙馬府離帝都又不是很遠。子悅你得閒的時候就來我府上坐坐。我到現在還記得你最喜歡吃的就是桂花和綠豆做的點心呢!我府上的廚子,手藝可不比宮中的御廚要差!」德翎駙馬笑道。
「駙馬誠邀,凌子悅怎敢不從?」
待到明朔上了馬車,德翎駙馬才道:「我倒想看看子悅給你謄抄的是什麼兵書,叫她親自給你送來?」
明朔恭順地將竹簡交給了德翎駙馬,駙馬打開一開,驀地又將其收回布囊之中,「明朔!你入來!」
明朔隨即進入車中,德翎駙馬正色道:「明朔,這套兵法你定要好好記住,記住之後便將其焚燬,決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
明朔自然驚訝,「主人,這是為何?」
德翎駙馬傾下身來壓低聲音道:「此乃《雲謙三策》!」
「什麼——」明朔頓住了,「不是說開國七大功臣之首的趙雲謙病故之後沒有留下任何遺作嗎?」
「趙雲謙被世人稱為兵仙戰神,且不論他當年到底是病故還是因為元光帝的忌憚所以慘遭暗殺,但是他的兵法絕對高妙,只怕他確實留有遺作,而元光帝害怕天下再出現另一個趙雲謙,可是這等兵法若是失傳身為可惜,於是收藏與宮中。凌子悅常伴太子左右,見過這兵書不足為奇。他將此書謄寫與你,可見對你的欣賞與信任。你切不可辜負了他對你的期望!」
明朔緩緩接過那書簡,「明朔與凌大人不過數面之緣,未想到凌大人卻對明朔如此信任!」
德翎駙馬接著道:「明朔,回去府上之後,陪人練劍這等活計你就不用再做了。我要你潛心研習兵法戰策,勤練武藝。他日,你絕非池中之物!」
也許是寧陽郡主看出來雲澈在蓄意拖延婚事,於是要求洛太后將雲羽年接入宮中小住,目的是為了拉近雲澈與雲羽年的距離,雲澈已然登基,想要進入雲頂後宮的女子不計其數,寧陽郡主自然要替自己的女兒打算。
於是雲羽年搬到距離雲澈寢宮最接近的偏殿。每日,雲澈在宣室殿內批閱奏疏,即便回了寢宮也沒放下書簡,而雲羽年倒是自得其樂。不是在御花園中放紙鳶,就是在殿中與一眾宮女們一起踢毽子玩耍。
每日早朝之後,她便站立在角樓上往下眺望。
「翁主啊,您每日都來這裡,不知有什麼好看的?」侍女翠兒十分好奇,順著雲羽年的目光向下望去,只看見散朝時群臣離去的北影。
雲羽年笑而不答。
凌子悅正行出前殿,他的背影修長優雅,與那一眾老朽天壤之別。
雲羽年的目光隨著凌子悅越拉越長,她踮起腳來,當凌子悅完全離開她的視野時,雲羽年發出長長的歎息聲。
「翁主,陛下下朝了,您要不要跟盧公公說一聲,與陛下一同用膳啊?」
「不用了,有我在,他的臉會更冷。」雲羽年驀然轉身,「聽聞前幾日帝都中有擊鞠大賽?」
「是啊,比賽的都是名門子弟,就連凌大人也是其一。」
「他贏了嗎?」
「沒有。他與士子們在一起,那裡比得過軍隊裡的那些蠻夫啊!」
「什麼?之前他在上林苑墜馬就傷了腳踝,這會兒又和那些軍中勇夫擊鞠……他沒有受傷吧?」雲羽年擔憂了起來。
「沒受傷啊,只是聽聞那場擊鞠之後,凌大人與德翎駙馬忽然熟稔起來了。」
「哦……」雲羽年點了點頭,方才從角樓上望下去,凌子悅走路的模樣也不像是受了傷。
「翁主,你真不明白?」翠兒揚起眉梢,眼中有幾分曖昧。
「明白什麼?」雲羽年不明就已。
「德翎駙馬府中多少貌美的歌姬舞姬?凌大人只怕是掉入銷魂窟了。」
雲羽年眉心一皺,怒叱道:「下次再提這等污穢之事玷污了凌大人的名聲,別怪我拔掉你的舌頭!」
「是!是!奴婢知道!翁主恕罪!」
暖春就快過去,初夏的枝頭綠意盎然。
雲澈來到殿外,日光柔和地落在他的臉側他的肩上。他深深吸了口氣,驀地回身問向盧順,「凌大人呢?今日怎麼沒來見朕?」
「陛下,散朝之後,老奴瞥見凌大人與一位郎官站在前殿那兒談著什麼呢!」
「郎官?」雲澈揚起眉梢,來到牆沿向下望去,果然見到凌子悅唇上噙著笑意與一位年輕郎官相談甚歡。
「那是何人?」雲澈揚了揚下巴。
盧順踮起腳來一看,低頭道:「回陛下,那便是侍郎張靜之子張書謀。」
「他就是張書謀嗎?」雲澈若有所思,這個張書謀與子悅交談時,毫無諂媚之象,舉手投足間頗有氣度,雲澈無需與之面對面交談便能對其為人略窺一二。
他側目望向盧順道:「不是有個議郎的缺位嗎?就讓張書謀補上吧。」
「是。」
雲澈按在圍欄上十分用力。
「盧順,你知道嗎……朕身邊有許多人,他們連成一道牆,高聳入雲,朕的目光撞上這道牆時,痛的要命。」
「陛下……」
「他們不想要朕看見他們以外的人,不想朕瞭解牆那一面是怎樣的景致。所以朕只好放開她……讓她替朕去看個清楚。」
雲澈扯起唇角,轉身行入殿中。
與張書謀拜別,凌子悅轉身走向宣室殿。不知道自己與張書謀話談了這麼許久,雲澈會不會等的不悅。
路過偏殿時,凌子悅聽見御花園中傳來女子的笑聲。如同鈴鐺花般一串一串,連帶著凌子悅的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
別過枝頭,凌子悅看見雲羽年在小徑上奔跑,衣袖隨風搖擺,她仰著頭,望向天空中的那只紙鳶。
這只紙鳶是凌子悅做給她的,沒想到她現在還留著。
「翁主小心!」
「翁主……」
也許是跑的急了,雲羽年嘩啦一聲摔倒在地,她緩緩坐起身來,手掌被小徑上的石子劃破。宮婢們紛紛趕過來將她扶起。
「不用,我沒事!」雲羽年轉過身來,只見那風箏搖搖晃晃落在了枝頭。
「我的紙鳶!你們快給我把它摘下來!」雲羽年來到樹下,十分著急。
「來了!翁主!」內侍找來竹竿,要將紙鳶從枝頭杵下來。
雲羽年看見竹竿忽然生起氣來。
「你們要將我的紙鳶杵破了嗎!就沒有會爬樹的!」
內侍與宮婢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雲羽年仰著頭幾乎要哭出來了。
「我來吧。」凌子悅笑著撥開人群,來到樹下。
「凌大人。」
宮人們紛紛彎腰行禮。
「子悅,是你!」雲羽年破涕為笑。
「好了,只是紙鳶罷了,我替你將它摘下來。翁主一生氣,這麼多宮人都誠惶誠恐了。」凌子悅笑著撩起衣擺別在腰間,爬上樹去。
「子悅!你小心啊!那紙鳶我不要了,你下來吧!」雲羽年看凌子悅越怕越高,心中反而害怕後悔了起來。
「沒事,就快了。」凌子悅小時候與雲澈可沒有少爬樹,宮中的鳥蛋可都被他們倆掏完了。
凌子悅一手抱住樹幹,另一手伸長去夠紙鳶。
下面的宮人們個個神色緊張,伸長了手臂生怕凌子悅摔下來。若是凌子悅在御花園中有個什麼閃失,只怕他們都要掉腦袋啊!
好不容易凌子悅終於觸上了那只紙鳶,將它從枝頭撥弄了下來。
雲羽年卻連看都沒有看那紙鳶一眼,始終望著凌子悅的背脊。
「你們在幹什麼!」低沉的呵斥聲傳來,所有人為之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