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了!」雲澈看著雲映施針的手法一陣心驚,隱隱覺得凌子悅醒不過來不僅僅是解藥的問題。
雲映頓了頓,壓低了嗓音冷聲道:「陛下真是享盡風流!她有了身孕,陛下難道不知道嗎?」
雲澈愣住了,整個寢居中也是驟然安靜,就連呼吸聲都聽不見。雲澈的雙眼緩緩睜大,驀地一把扣住了雲映的手腕,「你要救她!一定要救她!朕求你!」
緊接著一旁的明朔也跪了下來,「求先生救救凌大人!若凌大人安然無恙,明朔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不用你們求我,我也會救她!當初我配製解藥時並未曾考慮到她懷有身孕,歐陽琉舒,我寫一道方子與你,你速去藥坊將藥抓來!」
歐陽琉舒得了藥方便奪門而出,明朔緊隨而去。
雲映垂下頭來,十分專注地繼續為凌子悅施針。
房中安靜得要命,每一刻對雲澈來說都是無上折磨。
「她會醒過來的……對嗎……」雲澈的聲音極為壓抑。
雲映又是一針落在凌子悅的小腹上,輕輕旋轉,「從小,你總是一副十分自信對什麼都很篤定的模樣。我不知道有多羨慕你。也只有子悅,才能讓你這般猶豫不定。」
雲澈低下頭來,雲映看不見他的眼睛,只覺得那身影落寞而可悲。
「我從沒想過要成為太子……」
「我知道。」雲映抬起手來擦了擦額角的汗水,再度扣住凌子悅的手腕,頓了頓,「太子的位置從來都不是我的,那注定就是你的。你是最適合承繼大統之人,卻不是最適合子悅托付終身之人。就算這一次她醒來,平安為你誕下孩子,你也給不了她想要的一切!」
雲澈的唇角上揚,劃開那般無奈的弧度,他的手指輕輕掠開凌子悅額角的散發,觸上她的眉骨,「可你知道嗎……此時此刻我更加清楚……她是我的一切。」
「你越是對她執著,就越是會害慘了她!」
「我知道你想要帶她走!我知道從小你對她就不一般,如果你知道她是女子必然會傾心於她!這些我都知道!如果你帶走她,就是殺了我……殺了雲頂王朝的天子……你確定要這麼做嗎?映哥哥?」
當雲澈露出那樣強裝堅強卻絕對脆弱的表情,當他像孩提時代那樣喚他「哥哥」的時候,雲映知道他帶著凌子悅遠走天涯的願望不過鏡花水月。
帶走凌子悅,就是毀掉雲澈,毀掉雲頂王朝。
儘管離宮多年,但是雲映卻十分瞭解雲澈的性格。失去凌子悅的雲澈再沒有劍鞘,殺伐之欲大開,這個天下將成為他洩憤的修羅場。
「那麼在她生下這個孩子之前,我要待在她的身邊,無論你如何妒忌如何看不慣!後宮前朝權力傾軋,一杯水一朵花都能要她的命!你明不明白!」
雲澈的拳頭緩緩握緊,他的女人卻要別人來保護是何等的侮辱。但他清楚地知道,若說保護凌子悅,這世上他唯一能相信的人竟然只剩下雲映了。
「如果她能醒過來,我什麼都可以做。」
這是雲澈的承諾,拋棄了郡王的尊嚴與權勢,退去一切從雲端落下。
雲映閉上眼睛,他知道這是雲澈妥協的底線。
在雲澈幾乎崩潰的等待之後,歐陽琉舒終於將藥帶了回來。
服了藥之後的凌子悅的眉眼顫動,額頭緩緩滲出汗水來。雲澈執著布巾為她拭去汗水,目光一刻未曾離開。
終於,她的胸膛開始起伏。
「子悅!子悅!」雲澈整個人振奮起來,大喜過望,他輕拍著凌子悅的臉頰,肩膀顫抖的厲害。
凌子悅緩緩睜開了眼睛,乾澀著嗓音,發出的聲音卻令雲澈的眼淚掉落下來。
「陛下……」凌子悅的目光迷離,手指卻與雲澈緊扣。
「我的孩子……」沈氏對眼前的這一切感到不可思議,而凌楚鈺趕緊止住她,生怕她大叫出來被他人聽見。
「你終於醒了!終於醒了……朕以為失去你了……」
失而復得的喜悅令雲澈手足無措,他擁著凌子悅,她就是他的一切。
明朔閉上眼睛,憋在胸中的那一口氣終於可以呼出來了
凌楚鈺也是笑中有淚。
「好疼……好疼……」凌子悅的眉頭皺起,臉上是極為痛苦的神色。
「疼?哪裡疼?」雲澈大驚,這才發覺是自己抱的太緊勒疼了她,略微鬆開臂彎,凌子悅這才呼出一口氣來。
凌子悅嚥下口水,喃語道:「我沒死嗎?」
「當然沒有!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會把你找回來!子悅,你知不知道你有了我們的孩子了!」雲澈的手掌覆在凌子悅的小腹上,親吻上她的額角,「所以,你不可以死,也不能死!」
「我……有了孩子?」
劫後餘生的凌子悅根本思考不及,她還活著?她有了孩子?
凌子悅終於看見了立於一側的雲映,以目光向他確認雲澈所言之事。
雲映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陛下,而今之計是要速速命凌府操辦凌大人的葬禮,要讓天下讓太后知道凌大人已經去了!凌大人有孕,朝中除了微臣、明朔大人與凌楚鈺大人之外,決不可有第三人知曉,否則只怕有許多人不想這孩子來到世上!現下,必得尋找一處幽靜且避開帝都權貴的地方讓凌大人安心待產!再命明朔大人從軍中挑選心腹嚴加保護!」
「陛下,凌府在帝都城郊有一處別院,朝中無人去過此處,就連我凌家也是幾年難得去一趟,可作為妹妹的暫居之所!」凌楚鈺稟報。
雲澈點頭,「明朔,你速速前去挑選人手!人不在多,在於可不可信!」
「微臣領命!」
此刻,明朔不得不暗自佩服歐陽琉舒心思何其縝密,即便是在那樣的情況也能保持冷靜。若不是他低調處理此事,只怕承風殿中的洛太后不但得知凌子悅還活著的消息,更有甚於她若得知凌子悅身為女子卻在雲澈身邊多年,還官至雲光大夫,必然會以此要挾雲澈滅凌氏滿門。
眾人盡皆退出門去,只餘雲澈緊緊摟著凌子悅。
她的身體還虛弱著,就連呼吸也費力。抿了抿唇,凌子悅靠著雲澈的胸膛,聽著他的心跳,忽然覺得如夢似幻。彷彿這世上只剩下了他們倆。
「阿璃……我以為自己真的死了……」
雲澈閉上眼,眉頭顫的厲害。
「你若是死了,就是要了我的命。」
凌子悅不禁一笑。
「果真世事無常……本以為會死,卻又活著……本以為永遠擺脫不了……卻可以驟然抽身……本以為……」
雲澈低下頭來吻上她的唇,輕輕蹭著她的鼻尖道:「沒有那麼多本以為,由始至終,你都是我的。你要將這個孩子生下,他是你我的血脈,是你與我的證明。」
凌子悅的眼淚垂落。這一日發生了太多,峰迴路轉起死回生。
她的人生就似在汪洋中跌宕起伏,不知這一次是否能安寧下來。
人生中所有難以承受的痛苦,大悲大喜,雲澈在今日都經歷了。
當夜,凌楚鈺便安排了馬車,悄然將凌子悅送去了帝都別院,而明朔也挑選了二十多名心腹軍士喬裝為家僕前去保護凌子悅。
當雲澈回到宣室,他疲憊地靠著書案,仰著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並沒有輕鬆,相反心中更加沉重。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從來都踩在生死邊緣,一不留神,萬劫不復。
「娘娘!娘娘!陛下心情不好,求您就別進去打擾了!」盧順的聲音從殿門外傳來。
「給本宮讓開!」雲羽年推開盧順,行入宣室內。
殿內沒有一絲燈光,只能隱隱看見靠著書案坐於地上的身影。
雲羽年的肩膀顫動,她靜靜凝視著雲澈,良久不發一言。空氣中是淒涼的氣息,整個宣室殿成為了盛滿悲哀的容器。
「告訴我……他是不是死了?」
雲羽年的聲音不大,卻極為用力。
黑暗之中,她的雙目是最為清晰的事物。
他騙了她一世,今時今日,他也只能繼續騙下去。
凌子悅確實死了,因為雲羽年心中的凌子悅從未真正存在過。
「是。」
不需要看的清楚,雲澈也知道雲羽年臉上縱橫交錯的淚痕。
「為什麼?你是一國之君,你連自己的臣子也保護不了嗎?他做錯了什麼?」雲羽年的身形搖搖欲墜。當她得知凌子悅被太后逼死的時候,就要衝出宮門,是秀川請來寧陽郡主將她攔住。
不過一夜,她流盡了今生所有的眼淚。
「子悅什麼都沒做錯。錯的是朕。」雲澈閉上眼,「是朕對她恩寵太盛引人妒恨,是朕不知掩飾對她的信任,是朕太鋒芒畢露……讓她做了朕的劍鞘……」
「哈……哈……」雲羽年搖了搖頭,「不,陛下……陛下最錯的是身為君王……不該相信任何人!」
說完,雲羽年踉蹌著轉身。
凌子悅是她在這如海深宮中唯一可以做的夢。
如今這個夢徹底碎了。
這漫長的一日終於過去。
別院中,凌子悅服下雲映熬製的湯藥睡的很沉。雲澈守在她的身邊,手指撫平她緊蹙的眉心。
盧順來到雲澈面前,輕聲道:「陛下,錦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