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幹什麼不好!非和那個雲盈攪在一起!就因為她漂亮?還是那張嘴巴能說!枉你聰明一世,難道看不出這個妖精在利用你嗎?現在好了,她行刺陛下!陛下與我再不合,也是我的親兒子!如今我連陛下寢宮的門兒都進不了,他會怎麼想我這個母后?怎麼想你這個舅舅!」
「夠了……你走來走去的到底煩不煩!」洛照江猛地拍案而起,「你的寶貝兒子什麼時候真把我當做舅舅了?用之即來揮之即去!他把你我的女兒找回來不就是告訴我,他想給我按個罪名比捏死只螞蟻還要簡單!我為自己找條後路有什麼不可!」
「你……你!」洛太后萬萬沒有想到一直以來洛照江存著的是這樣的心思。
「為今之計就是要知道雲盈被關在什麼地方!當日護駕的是凌子悅的弟弟凌子清,我去凌家打探了很久,無論是凌楚鈺還是凌子清都對陛下遇刺一事隻字不提!凌子清帶去的都是凌家的人,他們個個口風都十分嚴實。本以為一個明朔已經不是省油的燈,沒想到又冒出來凌子清!我已經修書通知成郡王了!以後,我洛照江的事情自己處理,就不勞姐姐你費心!」
說完,洛照江便起身大步流星走出了太后寢宮。
「你……」洛太后身形一晃,跌坐在案上。
她失去了兒子,也失去了弟弟。眾叛親離,到底是為何?
想起那一**死凌子悅,洛太后用力捶了捶心口,這是她這輩子做的最蠢的一件事。
別院中,雲澈就似死了一般躺在凌子悅的身旁,無論誰進來對他說什麼,他都毫無反應。
雲映端著湯藥行入房中,看著依偎在一起的兩人,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陛下,子悅該用藥了。」
雲澈微微動了動,環抱著凌子悅的胳膊這才鬆開。他依舊保持著蜷著的姿態,他的驕傲與果決在凌子悅的身邊統統化為烏有。
雲映吸了一口氣,用麥管將藥汁滴入凌子悅的唇中,他的手臂很穩,每一滴藥都沒有浪費。他一邊餵藥,一邊用冷靜平穩的聲調道:「這藥有益氣養血之功效,錦娘也以紅棗等補血食材熬製了米湯給子悅服下,你可以放心,她不會死。」
「不會死為什麼醒不過來!」雲澈驟然吼出聲來,隨即又如同江河洩堤,自嘲地笑了起來,「她不是醒不過來,而是不想醒。」
雲映沒有回答他,就連神態也沒有多餘的變化。
「陛下要在這裡賴到幾時?外面正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就隨它翻天覆地吧……」雲澈閉上眼,再度躺在了凌子悅的身旁,輕輕握住她的手指。她的表情那麼冰涼,可她的手指卻是暖的。
這是不得安寧的一夜,月光才剛剛散入院中,便有軍情急報來傳。
「陛下!張大人、莊大人急報,成郡王起十萬精兵,分三路進軍帝都!」
朝野震動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猜想成郡王先是派人行刺陛下不成後起勢謀反。如今朝廷的兵力都集結在北疆,帝都脆弱不堪一擊,如何是好。
「知道了。」雲澈只是冷冷地應了一聲。
門外半跪的軍士微微一愣,這樣大的事情,陛下只是一句「知道了」。
所有人都以為雲澈會回去雲頂宮,可他依舊終日守在凌子悅的房中,寸步不離。
只有這間屋子才是他的命,他的根。
翌日的日暮時分,再度有急報傳來。
「陛下,張書謀大人率精兵五千以火攻在常平關大破成郡王的左路三萬反軍!斬首三千餘人,其餘人盡皆投降!」
「嗯……」雲澈只是應了一聲,便再無後話。
朝中大臣議論紛紛,明明陛下傾三十萬大軍開赴北疆,而張書謀僅僅用五千精兵就成功阻止了成郡王的左路大軍,莫非陛下早就料到成郡王要藉機謀反,所以早有防備。
日沒之後,便是冗長的黑夜,整個庭院靜悄悄的,半夜裡偶爾會聽見嬰兒的啼哭聲,眾人誠惶誠恐地安撫那嬰孩,偏偏臥房中的雲澈沒有絲毫反應。
子夜時分,庭院中火光亮起,莊洵的急報傳來。
「陛下!莊洵大人在慕容山阻截成郡王的右路反軍,大獲全勝!」
門那邊沒有任何聲音傳來。
微光之中,雲澈輕輕摟著凌子悅,她臉上的氣色依舊慘白,卻沒有前幾日那般駭人。
「退下!」
雲澈的低斥聲傳來,那送信的士兵肩膀一顫,慌忙退下。
雲澈低下頭來看著沉眠中的凌子悅,輕吻上她的額頭,手指將她耳邊的碎發掠至腦後。
錦娘抱著孩子行出房門,望著凌子悅的方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這兩日何止是雲澈,上至雲映下至一般的婢女奴僕,沒有一人合過眼。
微風漸起,星子沉落。又是一夜過去。
這一次,前來的是歐陽琉舒。他整了整衣衫,隔著房門跪下,朗聲道:「微臣歐陽琉舒叩見陛下!」
雲澈不耐煩地翻了個身,此刻窗外朦朧的晨光映入房中,他能將凌子悅的側臉看個清清楚楚。這裡才是他最焦心也是最寧靜的地方,外面的一切對他在不重要。
「啟稟陛下,明朔大人百里急報,他所率領的八千精兵埋伏在雲間峽官道,阻擊成郡王中路反軍主力,斬敵首級三千,生擒逆賊成郡王,正在押解至帝都的路上,等候陛下發落。」
這一切本是雲澈精心策劃,舉全國之力聲東擊西,就是為了等成郡王入甕。如今滿朝文武都在讚歎雲澈的文治武功,他本該坐享勝利的果實,成郡王是威脅他的最後一根芒刺。而今,這樣的成功只讓他感覺可笑之至。
歐陽琉舒未曾起身,仍舊保持著跪拜的姿勢。
雲澈知道門外的他雖然不發一言,事實卻是在諫議雲澈返回雲頂宮平息宮中風波。成郡王謀反這般大事雲澈都未曾路面,宮中已有傳言,說陛下遇刺傷重只怕不久於人世。
雲澈的耳邊想起一陣嚶嚀聲,這讓他全身霎時緊繃起來。
「子悅!子悅你是不是要醒了?快去把雲映叫來!快去!」
門外的歐陽琉舒也頓時站立起身。
凌子悅眉心皺起,臉上是痛苦的神色。她幾天前才經歷了剖腹取子,腹部的傷口並未癒合,疼痛的厲害。
「子悅!子悅!你看著我,你看著我……」
凌子悅好不容易睜開眼,只覺得這房中明晃晃的令人頭暈。
「我……這是在哪裡?」
好不容易視線清晰起來,映入她眼中的是雲澈極其憔悴頹廢的容顏。
他蒼老了許多,整個人都是一副頹敗的模樣,只有那雙眼睛裡燃燒著的期盼與渴望讓凌子悅相信,這真的是雲澈。
「這裡是凌家的別院……你差一點小產,雲映不得已只能幫你剖腹取子,你失了太多血,昏迷了三、四天……你把我嚇壞了!」
雲澈緊緊摟著凌子悅,他仰面深深吸了一口氣,眼角的淚水滑落。
他是君王,從不流淚。只有此刻的失而復得能令他喜極而泣。
「子悅,你醒了!」推門而入的雲映也是一臉疲憊。他坐在凌子悅的身旁,為她診脈。
「怎麼樣?她好了嗎?是不是沒事了?」
雲映不回答,時而呼出一口氣來,時而低眉沉思,引得雲澈的心思百轉千回。
「她能醒過來已經是萬幸,如今身體十分虛弱,得好生調養。心情也要放寬,要平靜,身體才好的快。只是這一次落下的病根,一旦調理不甚……」雲映沒有再說下去了,他知道雲澈明白。
雲澈沉默不語,對他而言就是將整個天下翻轉過來,他也要將那些奇珍妙藥捧到凌子悅的面前。
「我的孩子……已經不在這裡了……」凌子悅的手掌覆上已經平坦下去的小腹,就在她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這個孩子就脫離她了?
「別擔心,」雲澈摟過凌子悅,將她靠在自己的肩上,「雖然我們的孩子才七個月就出生,但是錦娘說了他健康的緊。錦娘說的你還不信嗎?我這就去喚錦娘將孩子抱來!」
凌子悅剛要點頭,額角就疼的厲害,無數畫面閃入她的腦海之中。
雲羽年撲向她的那一幕如此清晰,她的表情那般絕決,撕心裂肺。
凌子悅的肩膀驟然一緊,手指扣住床褥,低聲道:「羽年呢?羽年在哪裡!」
所有人驟然沉默,凌子悅更加著急,她推動雲澈的肩膀,「你說啊!羽年呢!羽年呢!」
「子悅,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你應該調養自己的身體……」雲澈抓住她的雙腕,此刻的她如此激動,令他害怕不已。
「羽年已經死了。」
坐在一旁的雲映聲色平緩地說出那個事實。
凌子悅的表情緩緩凝起,她甩開雲澈用力地按住自己的心臟。
那裡好疼,疼的無以復加。
「無論你問多少遍,事實都在那裡,不會改變。」雲映的答案沒有動搖。
「雲映!你非要在這個時候說這些嗎!」雲澈怒不可遏,暴怒的雙眼要將雲映千刀萬剮。
「只有認清楚了現實,才不會活在虛幻裡。才知道自己最應該做的是什麼。你的命是雲羽年捨棄自己救下來的。如果你對她心懷愧疚,那就要記清楚她要的是什麼!她要你為她做到的又是什麼!」
雲映的話一字一句落在凌子悅的心頭。
她用力地閉上眼睛,明明虛弱不堪,卻又強硬地撐起自己。
「我要見雲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