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吻她,她順從於他的吻。
他還是小心翼翼地,帶著萬分的溫柔。
莫向晚在他的唇齒之間呢喃:「莫北,你為什麼要這麼好?」
莫北輕輕笑:「因為做陳世美壓力會很大。」
「莫北,我們以前——」
「以前我們半斤八兩,現在我差你一大截,快跑幾步,一般還是會有趕上你的可能。」
但她說:「我從不幻想,因為我從來沒有好運氣。」
「我也是。」他又親親她的額頭,「現在這個運氣,也要看你能不能給我了。」
他坦陳又執著,激盪著她的心。讓她的心頭一亮,仿如有一朵白白小小的花骨朵在飄搖,在催促。這感覺既悵惘又不踏實。
莫向晚垂首,不敢動,不敢答。
微甜之中有微酸,心頭都震顫,頭腦都轟然。
她不答,莫北就抱著她不動。就此天荒地老,也沒有任何關係。
如他所說,他可以等,她能理解他的心甘情願。
直到有個童稚的聲音說:「爸爸媽媽,你們香過嘴巴是不是已經結婚啦?」
莫非躲在衛生間門後不知道已經看了有多久。
莫向晚這一羞,猛地就掙開了莫北。莫北笑著收手,把兒子牽出來,還問:「爸爸和媽媽結婚,非非開心不開心?」
莫非先覷一眼莫向晚,母親沒有慍色,應當不會生氣。父親問的是他的小小心願,他太高興了,就拍手說:「我總歸開心的嘍!」拉著莫北的手,跑到母親身邊,又拉起母親的手,仰起小臉講,「媽媽,有爸爸的話,你就不會很累了,對不啦?」
兒子的話,又翻起莫向晚心裡的浪頭。莫北抱她吻她的那刻,她心中的浪都能平靜,當時的怕,就是怕浪一靜,她看到這個港灣就會靠上去。
這太軟弱,最近她常常軟弱,還常常傷感。她想要抵抗這種情愫,似有力或無心的,她都覺得自己不像是平時的自己。
莫北看著她,她半靠著他,近著也遠著。說明她還需要消化,才能吸收。他把莫非抱起來,說:「好了好了,快去睡覺。」
但莫非太過興奮,眉飛色舞,手舞足蹈,他大聲又講一句:「爸爸媽媽,你們現在晚上是不是能睡到一起了啊?於雷的爸爸媽媽就睡一張床的,他們家的大房間從來不讓我們同學進去的,那麼以後你們的房間我是不是也不能進去了啊?」
好吧,莫向晚是徹底成為煮熟的蝦子,對住兒子凶:「小孩子又亂講八講。」
莫非鼓鼓嘴,不知道自己哪裡亂講了。
莫北刮一下他的鼻子,抱他回他的小床上睡覺。莫非有半分委屈,問莫北:「爸爸,我哪裡講錯啦?於雷說爸爸媽媽住一間房間是常識呀!我同學的爸爸媽媽都住一間房間的。」
莫北想,這可真不好,雖然她意亂了,但他還是不能亂來。沒想到兒子卻著急要他來一個三級跳,他得糾正。
莫北教育莫非:「家裡的規矩是媽媽定的,我們要按照媽媽的行為規範做事情,知道嗎?」
莫非點點頭,答應父親一起聽媽媽的話。不過他又問:「爸爸,你們都香嘴巴了,媽媽會不會給再生個弟弟妹妹啊?」
莫北一下窒住,兒子思維太早熟太跳躍,他豈止跟不上他的媽媽,他連這個小鬼頭都要跟不上了,他的小主意打的噹噹響,連弟弟妹妹都考慮到了。
他還考慮到對兒子的生理教育,就嚴肅說道:「光是香嘴巴,媽媽是不會生弟弟妹妹的。」
莫非「哦」一聲,不如莫北願地又問:「那麼怎麼樣才會生弟弟妹妹?」
莫北只好跟莫向晚一樣板住面孔,對兒子沉聲講:「好了,你可以睡覺了。」
「啪」一下就把他的檯燈關掉,只聽莫非咕噥:「沒勁。」
莫北走到客廳時,莫向晚正坐在桌邊,吃他買回來的粥,他就坐到她對面,看著她吃。
她的吃相頂好看,無聲無息,獨自解決食物。
莫北就坐在她對面看著,看到她吃不下去,抬起頭瞪他:「你看什麼?」
莫北說:「我在想,我做的是對的。」
莫向晚彷彿知道他要講什麼,又迅速低下頭。
他說:「向晚,我不想再逃避了。如果九年前我們換一種方式相遇,也許就是路人擦肩而過。現在,我只想待在你身邊,看著你就好了。這不是因為非非,我想你明白。」
莫向晚順著桌布邊的流蘇,絲絲縷縷,亂糟糟的。
「我們別想過去,過去就讓他過去,將來還有老長一段日子。我想看著非非考個重點初中,然後請一個特級教師幫他上奧數課,拿幾個獎,被保送到市重點高中。我再買幾支好股票,存一筆助學款,等到非非高三,他的英語一定不錯了,我會鼓勵他考麻省理工,送他出去鍛煉幾年。這幾年我們大概會比較寂寞,不過可以在國內每年旅遊兩次,看看祖國大好山河,我挺喜歡爬山的。等非非回來以後,大概不需要我這個當爹的塞錢了,他會自己創業,說不定開一個生物科技公司,成為零零後的張朝陽或馬雲。我們呢,就可以花著非非的錢去享福了,我們就去國外旅遊,歐洲、美洲、大洋洲都可以去。等非非結婚了,再回來幫他帶孩子。你生非非的時候我不在你身邊,怎麼帶小孩我不拿手,不過以後你幫非非帶孩子的時候,我可以跟在旁邊學一學。」
他說完以後只是微笑。
如此簡短的幾百字,莫向晚幾乎看到了莫非從一個兒童成長為翩翩少年,又成了英俊青年。有個人能和她一起渡過這段漫長歲月。
莫北繼續說:「莫非媽媽,你看這樣好不好?」
這可真好。她想說。
在莫非離開她以後,她的身邊還會有另外一個人陪著。
莫向晚放下了喝粥的湯勺,就這麼片刻,被莫北握住她的手。他們坐在蓋著山水畫桌布的兩邊,本來是相隔千山萬水的,但一伸手,互相就握牢了。
她心底的花骨朵,搖曳著,撓著她的心,把一種沒有升起過的渴望帶了上來。
莫向晚沒有鬆開自己的手,就讓他握著。就這樣握著,一切的一切,都拋諸腦後,什麼憂什麼愁什麼過去什麼未來,都蕩漾開去。
她眼前坐著這樣一個人,毫不掩飾,也不讓她再避視。
她能夠看到,這隔開的千山萬水路迢迢,她千轉百折之後,埋藏在心中最初的那一簇渴望火花,就要催促著心頭的花苞,綻放。
莫向晚不想鬆開她的手了。
第75章
晨光灑落,日曦微薄,朝陽的暖熱還是從窗簾的縫隙落進來,落到以為曬不到陽光的人身上。
東面有人在講:「今天青菜都要四塊錢一斤了。」
西面的人說:「怎麼啦?你家的哈士奇就這麼跑了?」
東面的人答:「可不是?青椒也要五塊錢一斤,我只好買買兩塊錢的冬瓜。」
西面的人答:「我告示貼了好幾張了,不知道找的回來嘛!可愁死我了。」
本該是吵鬧的,但朦朧醒著的莫向晚並不覺得吵,反而有種身處塵囂之中的俗性的舒暢。
有只小手抱住她的手臂,莫非軟軟膩在她身邊,講:「媽媽,我就再睡五分鐘哦!」
莫向晚微笑,為兒子掖一掖被子。
是她醒早了,她一看鬧鐘,才六點半。
昨晚莫北走後,莫非抱著小枕頭和小被子到她的床邊來,講:「媽媽,我要跟你睡幾天。」
莫向晚問他:「為什麼啊?」
莫非跳上她的床,安放好自己的被子枕頭,認真地說:「以後你就要跟爸爸睡了。」說完就把頭蒙在被子裡,讓她氣也不是,羞也不是。
她恍然造了一夢,但其實這晚無夢,她安睡到天亮,在天亮之後,腳踏實地,聽見塵世的響動。她撫著手又撫著心,那裡留著餘溫,在她的心間脈脈流淌。
莫向晚翻開被子下了床,在衛生間把自己整頓一番,今日有若幹事項:林湘將要出殯,羅風會來弔唁,林湘父母需要安撫。
從昨日的雲端走下來,這番俗事,並不佔到她的重位了。她一邊抹著洗面奶一邊對著鏡子提精神,新的一日,她的生活會有新的起色。
一想,臉一紅,昨晚那個人留下的氣息,還有兒子的童言無忌。
莫向晚把臉浸在洗臉盆裡減低熱度。
七點一刻,門鈴例行響起來,莫非提著穿了一半的校褲就溜出去開門。進來的那個人放下手上的東西,蹲下來給兒子繫好褲腰帶。
莫非在歡呼:「哎,今朝吃粢飯包油條,還有海苔和火腿腸來。」
莫向晚盤好頭髮走出來,拿了飯勺把粢飯包油條切了兩段,對他們父子說:「少吃一點,小心登牢。」
莫北拿起另一段,說:「聽媽媽的,總歸沒錯。」
她又要臉紅,回到廚房間把燒好的藕粉小圓子拿出來,又給他們父子一人倒了一杯牛奶。
莫北問她:「你從來不喝牛奶?」
家裡訂的牛奶統統是給莫非的,她向來不喝,他在他們身邊待長了也知道了。
莫向晚自然就答:「我一喝牛奶就吐。」
莫非嘴裡塞著食物,還要忙著做補充:「媽媽說她小時候喝牛奶的,後來不喝了。」
莫北問她:「為什麼?」
她說:「後來爸媽離婚了,沒人訂牛奶。」
室內有短暫沉默,這是莫向晚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提起她的父母,掀開她生活的一角。
莫北把面前的牛奶喝了,說:「以後訂兩瓶吧!」
莫向晚說:「不用了,我習慣了不喝牛奶。」
「有些習慣可以變,除非你不想。」莫北拿餐巾紙給兒子擦嘴邊的米屑,「對不對,兒子?」
莫非嚼著食物,大力點頭。
她說不過他們父子,只好苦笑。
這一路送行,莫向晚和莫北又多了一些話題,討論了一番晚飯做什麼。她說什麼,莫北能給予良好的建議,何能融洽。
他在生活上也會是一個好幫手。她想。
討論完畢,莫北笑著說:「你看,我們很和諧。」
莫向晚笑了一下。
他說:「你應該多笑笑,你笑起來很美。」
她別開臉,車窗外近冬的太陽都能熱辣,照在她的面上不好過。
她說:「你以前好像說過類似的話。」
莫北說:「過去是草草和Mace的,那已經過去了。現在是莫北對莫非媽媽講的。」
他的話讓她有片刻失神,他同她,都把那段往事記牢了。原來記得牢,以前不撈出來,現在一回想,處處細節都清晰。
然後她就說:「也許我們覺得過去了,但那不一定意味著真的過去了。」她垂首,「莫北,你知道我以前是混的。」
莫北伸手過來握牢她的手,篤篤定定地笑道:「我也是混的,我說過我們半斤八兩。」他說,「你們公司有個藝人,前一陣在接受採訪的時候,說過一句話,我覺得挺好。」
她不知道他說的是誰,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要從泥地爬起來,還要甩脫一身泥,很困難。對啊,多困難?這小子爬出來了,還紅了。這是凡人多做偉大事。」
這個藝人她曉得是誰,她說:「是進過少教所的潘以倫。」
「他現在有廣告拍有電視劇演,全部都是正面形象,還有一個小白領女朋友。上天畢竟公平。」
莫向晚便能微笑。
爬起來,多難?
尤其是在光天化日的大太陽下,把自己的一身陳泥舊屑連淚加血地帶出來。
但,也應該能坦然的。只要不怕。
莫向晚鼓一鼓勇氣:「以前——」她舔一舔唇,有點幹,有點難,但還是說了,「介紹——那種事情的那個人,她又出現了。」
莫北推一推眼鏡,腦中靈光一閃。
「叫飛飛的女人?」
莫向晚把握成拳頭的手掌攤開,平復在自己的膝頭,她開始緩緩敘述梅范范的苦惱。到了公司門口,大致將梅范范和飛飛姐的事情交代完了。
莫北說:「你有一個選擇,完全可以置身事外。這件事情你不是焦點。」
莫向晚在凝思,他知道她在想什麼。
他先說:「姓林的女孩自殺,不是你的責任。」
莫向晚輕輕歎了一口氣,他再說:「范美的事情,也不是你的責任。」
她答:「是。」
「但是敲詐不但犯了國法,在他們那行裡,也犯了忌諱。」
莫北拉著她的手,傾身過來在她額頭上吻了一吻。
「你今天事情很多,做完本職工作最重要,其他的不要多想。莫向晚,職業一點。」
莫向晚睨他一眼:「我一向職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