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范范的細眉毛揚起來,摘下了墨鏡,她說:「你講的沒有錯。晚晚,你現在是失業女性了,我是未來影后,我會更加好的。」
莫向晚也笑起來:「影后,好好拍戲啊!」
梅范范朝她拋了一個飛吻,還是氣昂的,縱使是江湖賣藝,她也有她自己獨立的一套功夫。她先自伸手招了一輛出租車,芳蹤消失無跡了。
本來刺目的陽光跟著梅范范遠去的車影子,忽地也沒了,一朵烏雲遮過來,就像無情的人事,經常會有疾雨。
莫向晚想,這得自救,她也招了出租車,速速遠離此地。
只是離開的時候,看到飛飛姐挨著那間房門,對裡頭砌牆頭的男人說著什麼,男人一甩手,斯文面孔吐口痰到地上,飛飛姐轉個臉,竟也是楚楚可憐的。
眾生不過如此營營役役,她又何必再多生氣。
這天下午她請了假及早回家。因為最近莫北又開始忙碌,每日接莫非的活兒又落在即將卸任的她身上。但晚上做好了飯,莫北總會回來吃的。
莫向晚就在飯桌上問莫北最近的工作怎麼樣了,莫北總說一般就這樣。
看她虎一虎臉,便對她又抱又親,糊弄過去。
莫向晚發覺,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竟然躲不開他的吻和他的擁抱,想一想,就要罵自己是真的「懷春」。
莫非鬼頭鬼腦問她:「媽媽,爸爸是不是要過生日啦?」
莫向晚倒也意外,問:「你怎麼知道的?」
莫非摸出家長聯繫本來,現在學生的聯繫本做得人性化,要學生記錄好父母的生辰,好提醒自己要孝敬父母。以前那上面只有莫向晚的生日,現在多了莫北的。
莫向晚翻了一翻,發現自己稍微不留神,就有好幾張家長意見是莫北寫的。
最近一頁上,莫北留言,希望老師可以督促同學們不要以對方學生家長的私事作為課餘討論的材料。
她胸口好像被人搗了一拳,下午面對梅范范和飛飛姐還是好好的,誰知這番堅強得要毫不在乎,在波及兒子的這一處,還是難過了起來。她皺緊了眉頭,問莫非:「最近你的同學對你說什麼是非嗎?」
莫非鼓著嘴直搖頭,就是不肯說。他見母親生起了氣,就依偎過去,這樣說:
「媽媽,以前你不是常常說報紙上假新聞很多的嘛!我的同學很土的,他們和鄒阿姨一樣都是小八卦,我肚量大得很,不跟他們計較的。」說完揚揚頭,甩甩手。
莫向晚看得又愧又憐,擼擼兒子的腦袋。
她原本最最不作興的就是自己的前恥辱及無辜的兒子,以前戰戰兢兢,避開過往遠遠的,就是怕這麼個有朝一日。這個有朝一日終於到來了,她竟然是無能為力的。
待莫非睡著以後,她對莫北建議:「給莫非換一個學校好不好?」
莫北瞧她一眼,講:「沒這個必要。」
「我不想影響到小孩子。」
「你自己都說過娛樂圈的新聞傳了一陣就沒影了,之前把你們寫得亂七八糟的某記者,現在還不是給祝賀大唱讚歌?更何況我已經——」他看一眼莫向晚,沒把話說下去。
莫向晚追問:「你已經什麼?」
莫北板著臉,一本正經說:「我用家長的身份嚴肅地和葛老師交涉了,為了顧忌兒童的心理健康,希望她能夠把孩子們的心理向良性的方向引導。」
莫向晚望望他,忍不住笑起來,實實在在是放心地笑,所以笑得前俯後仰,不可抑止。
莫北上來吻住她,抱牢她,說:「今晚我不過去了。」
莫向晚搖頭:「不行不行。」
莫北又說:「早上我輕輕地早點回去。」
「討厭。」
他抵住她,她明顯感覺到他的悸動,雙頰咻地飛紅,喃喃講道:「非非在睡覺:,莫北一把握牢她的手:「那麼就去我那邊。」
半夜的時候,他們又回到402室,兩個人輕手輕腳走到莫非的房間。莫非睡得很沉,莫北同莫向晚一起看著睡出一張紅撲撲小臉的兒子。
莫北坐在兒子的床頭,撫摸著兒子的小臉,說:「我托人去找了房子,就在地鐵線邊上的,以後你要找工作也方便。」
莫向晚點點頭,她坐在兒子的腿邊。
這樣靜謐的夜晚,是她多年的所求。她從這邊伸出了手,握住那邊莫北伸過來的手。莫非翻了一個身,就恰似睡在父母雙臂的懷抱中。
莫向晚對莫北說:「過幾天你生日了,非非一直想著呢!我給你買蛋糕?」
莫北說:「行,非非愛吃巧克力的。」
她就嘟嚷:「那是你過還是他過?」
「他過的時候我給他買哈根達斯巧克力冰淇淋去。」
原本睡得穩穩的莫非,忽地就張開了眼睛,透亮透亮,要多有神有多有神,他嚷:「爸爸,我就比你晚十天哦!」
莫北在兒子額頭彈一個響指:「曉得了。媽媽心情好,爸爸和非非都有巧克力蛋糕吃。」
莫向晚的心情確實是不錯,雖然此季是冬天,本該萬物枯萎,但她彷彿是在這個冬季涅粲了,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她在「奇麗」的最後幾天,有不少以往交好的人過來惜別,譬如齊思甜和朱迪晨,這對明星和經紀人非要請她吃頓飯。
齊思甜拍的那部歷史劇在電視劇交易市場賣得很火暴,連北美的電視台都來下了訂單,莫向晚祝她向實力派轉型成功。
朱迪晨直罵莫向晚:「你是甩手不幹了,往後我找誰給我的孩子們安排好活動?一莫向晚眨眨眼睛:「自然會有後來人。」
朱迪晨恨得又說:「你就是個遇到好男人就沒出息的。」
莫向晚承認:「我是真沒出息。」
齊思甜喝多了點兒,口齒不清地說:「走了也好,這裡太複雜了。葉歆好不容易紅了,說下去也就下去了。我想想林湘——」小姑娘說了兩句,眼圈就紅了,演戲的都是感性的人。
朱迪晨跟著欷歔了一陣,講:「於老總老早就身在曹營心在漢了,聽說外頭的公關公司業務已經如火如荼,張彬和宋謙這兩個正式去掛帥了,股東還是香港那邊的。」
她還問莫向晚:「你不會是跟著去了吧?」
莫向晚舉起雙手:「我和他們絕對沒關係。」
「於老總什麼時候離職?現在都是祝娘娘親自執掌朝政了。」
莫向晚喝了酒,講道:「祝總是個強悍的人。」
朱迪晨突然問:「你後來和管弦碰過頭嗎?」
因為好一陣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莫向晚是恍惚了片刻才回過神,她搖搖頭。
固然她沒有尋過管弦,管弦也沒有主動來尋過她。
有時候她想,她和管弦的這段姐妹緣分,大約就是這樣了。
可是想著想著,心裡還是不痛快的。但日子照舊得過,正如這金融海嘯中,波及到的波及不到的人們,大多都在平穩地生活著。
風浪再大也會過去,因為生活是大海,可以容納一切。
鄒南在離職的時候,請了莫向晚和幾個同事吃了一頓飯,莫向晚知道她還是在這一行裡做,有些人面以後還須常常打交道,建議大請了一幫子人。
這裡的同事們本來就是愛熱鬧,有人請吃飯唱歌,都熱烈歡迎。祝賀路過的時候,聽到這廂同事的討論,便講:「你們去哪裡?也算我一份。」
大伙不由得都靜了一靜,祝賀彷彿沒有發覺,管自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鄒南是有點緊張的,問莫向晚:「祝總平時都在那種高級的地方出入,我們可都選的是一般的地方,這會不會不太好?」
莫向晚指點她:「入鄉隨俗,她既然提出了這個請求,自然不會太為難你們。」
鄒南從來都信任莫向晚,便還是按照原計劃,先在本城炙手可熱的川菜館定了一席,又在錢櫃定了唱卡拉OK的包房。不過訂包房時,她還是多了一個心眼,定了豪華包間。
祝賀果然是對此沒有任何異議,還能同同事們打成一片,在吃飯的時候,從圈內八卦聊到明春的流行服飾,不會冷場。
莫向晚反倒說得少,只是間或插幾句口,還同莫北發幾條消息。
莫北這晚不用加班也沒有應酬,早早接了莫非回家,順便發消息給莫向晚。
他現在已經皮厚到在短信裡直呼莫向晚為「老婆大人」,報告說莫非的晚飯和作業問題他都一攬子包幹完畢。莫向晚看了就要微笑,回復一條「基於你的表現不錯,特此表揚」。
莫北又回復:「怎麼表揚?是不是今晚去4037」
這就暗示意味很強了,莫向晚只能發六個點丟給莫北。
她這麼一忽兒笑,一忽兒臉紅的情態全部落在祝賀眼裡,等到她抬頭同大家舉杯,就看見祝賀對她意味深長地微笑著。
莫向晚頷一頷首,酒杯先碰在祝賀的杯子上。
後來一眾人到了錢櫃,果不其然,祝賀起身,輕聲問莫向晚:「我們出去走走?_莫向晚此番便須客隨主便,祝賀依舊是現在的主人,她也起身,跟著祝賀到了樓下的咖啡廳。祝賀當然不僅僅是為了同她走走,她在咖啡廳叫了一杯藍山.問莫向晚:「要喝什麼?」
莫向晚想,今晚勢必會無眠,用腦細胞來琢磨祝賀的信息,她只要一瓶巴黎水:
祝賀先誠而且懇地問:「你真的不願意留下來?」
莫向晚也誠而且懇地答:「祝總,我想換一個行業試試。
祝賀抿一口咖啡,歎一口氣:「我和於正都用不到你這樣的好員工,甚為可惜.,「這年代好員工很多,只要是好領導,一定可以招到好員工。,,祝賀微笑:「我當你是恭維我。」
莫向晚也微笑。
「我一直覺得,『奇麗』由於正做的好,我做二線,適適宜宜做人頂好。可惜天不從人願。」
祝賀說出這麼一句話,足夠讓莫向晚微微前傾了身子,做了一個自衛的狀態:
然後,祝賀又說:「我和於正在阮仙瓊出事的時候就離婚了,他現在完全自由,以後的人生歸屬你的管弦姐姐。」
莫向晚是駭異的,駭異於祝賀這一番挑開天窗說亮話,她只是靜聽著。
「經過最近的事情,你大致也明白了於正和管弦一直做的事情。這事情到最後,因為你變成靶子,當做我們『奇麗』的靶心之一被攻擊了,我著實感覺不好意思。」
祝賀頷首,竟然是在道歉。
莫向晚只是疑問:「祝總?」
祝賀舉起手裡的咖啡:「你是管弦的朋友,不管以後你們是不是,以前你對我總是有芥蒂的。但你鞠躬盡瘁服務於『奇麗』這麼多年,我仍感激。在這個圈子裡,能夠出淤泥而不染的人不多,你算一個。好人就會有好運氣,莫北是出了名的好人,你們很般配。我祝你們白頭到老。」
這是莫向晚從未認識過的祝賀,落落大方地向一位老員工作別。或許這亦算作是管理方式的一種,但無疑是令人感到舒暢的。
莫向晚同祝賀握手:「這些年我要感謝t奇麗,對我的提拔。
祝賀則說:「希望能夠喝到你和莫北的喜酒。」
莫向晚說:「祝願『奇麗』的發展越來越好。」
「承你貴言。」
她們相視而笑,祝賀說:「我要去唱一首鄧麗君的《漫步人生路》。,,莫向晚在回包房路上接到莫北的電話,他的聲音格外嘶啞,好像發聲都很吃力,說:「向晚,我在醫院。」
CHAPTER27
莫向晚驀地一驚,忙問:「哪一家?」
莫北把醫院名報了,她想也不想,抓著包就向舊同事們告辭,匆匆離開。
到了莫北說的那家醫院,問清楚莫北是在哪間病房,她尋了過去,民警正在錄口供。莫北正躺在病床上,頭部和手臂都包了紗布,可見是傷了有一陣了。
但莫北思路仍很清晰,敘述事件的過程。
莫北出門倒了一下垃圾,就被人從背後一棍子敲一個暈乎,架到了僻靜的地方,用長棍子反背了雙手。
對方有三個人,其中一個說:「莫律師,對不起,得罪了。」
棍子從旁邊擊過來,他的鏡片先碎了,腦門又挨了一記,又黏黏糊糊的血流下來,流到了眼睛裡。
他掙扎著說:「你們要知道後果。」
棍子在他的手臂上又來了一下,對方說:「我們是拿人錢財給人消災,您以後也別什麼閒事都管,吃力討不了好。」
後來莫北掙扎著報警打電話,被送來了醫院,第一個電話打給了莫向晚,他想她總得過來照顧他,第二個電話是給崔媽媽,莫非也總得讓人照顧著。
民警是他認得的,警銜也不低,看著莫北直棘手得蹙眉頭。
莫北齜牙咧嘴痛得直吸氣:「就是這麼著,他們也沒下死手。」
民警說:「算他們識相,還敢下死手哪!」
莫向晚已經走到了病房門口,看著他,眼圈兒突地就紅起來了。
民警見著這情形,便說:「我先回去了,你好好跟你老婆交代吧!」
莫北抬了抬另一隻完好的手,把莫向晚招到跟前。
「我今天比較倒霉。」
莫向晚低聲問他:「是不是你以前跟的案子?」
莫北心裡想,真不能瞞她什麼。
「打一頓,霉頭觸過也就行了。」
「怎麼流行知法犯法?」
「法律會制裁他們的。」
莫向晚只是難過:「你就先被制裁了。」她問他,「要不要通知你爸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