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坐在父親墓前的草皮上,久久望著父親的照片,默默和父親說話:「爸爸,你走了以後,我遇到一個男人,他為難過我,後來追求我,當然也幫助了我,他說他喜歡我,可我不知道是不是能相信他,選擇他。」
照片內的父親餘威仍在,目光炯炯,仍是那個笑傲江湖、睥睨天下的王者霸主的樣子。
江湖這樣望著父親,父親永不會再給她指點了,她只能自己選擇。
但她知道父親一直是催自己前進的,因為父親的目光永遠向前,蘊涵力量。江湖把背脊挺了挺。
從墓園出來,天空碧藍,門前一條寬闊大道直通通與天際相連。也是另一種海闊天空。
江湖給徐斯打電話,「什麼時候給洪姨買禮物?」
徐斯在那頭笑了聲,江湖自我排遣自我疏通以後,就可以迅速站起來做選擇,這一段日子來,她的這一點是十分吸引他的。他說:「你有什麼好建議?」
江湖倒真有個主意,問:「洪姨屬什麼?」
「馬。」
江湖道:「OK,我知道了。」
這天晚上,她就把徐斯約出來,一起去了周生生,同店家談妥定制一件千里馬造型的金器。
徐斯笑,「雖然很俗套,但也不乏新意。」
江湖也笑,「徐老闆,何必損半句贊半句呢!」
徐斯說:「下週六早上十點,我來接你。」
江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徐斯一直以為,自己目前對感情以及感情所將涉及的事業所做的決定都是合情合理的,沒有任何地方會讓母親感到不合適。
但方蘋的態度顯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當她聽徐斯講完在洪姨生日會上,會攜伴出席,且那個伴侶是江湖時,先表現出一點驚訝,說:「一直以來我們的家庭聚會,你都不會把處的朋友帶回來,這會造成家人的誤解,並不是很合適。」
徐斯答:「媽,那是因為沒有到合適的時候,也沒有合適的人。」
方蘋滿臉的不以為然。
徐斯很是意外,母親的話內隱含著拒絕的意思,他不是聽不出來,但這並不符合常理。於是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媽,你和嬸嬸不是當年還想讓我做江董事長的女婿嗎?」
方蘋捏捏眉心,「那都是老早以前的事情了,你不是一貫看不上小姑娘的大小姐脾氣?雖然她如今已非昔日可比,但你們才相處多久?這太草率了。還是你花花心思變了,不泡女明星改泡了女企業家?」
徐斯說:「媽,此一時彼一時。」
方蘋擺擺手,她不會同兒子再爭執下去,說:「既然已經請了人家,那就帶回來招待一下吧!就這樣吧。」
母親既然這麼鮮明地表明了立場,徐斯就沒有再爭執下去,那樣做實屬無益,他自有他的方法繼續同母親磨下去,令母親就範。
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為何母親對江湖會有這麼大的排斥反應?
一直以來,母親對他的未來妻子的要求幾乎條條符合江湖的背景——有家世,有樣貌,有能力,能助到徐家事業。她也曾惋惜過江家遺孤的不易,而暗示他們給予幫助。他實在想不出母親有什麼理由可以反對。
嬸嬸洪蝶似也聽聞了徐斯母子的爭執,但並沒有像以前那樣多加詢問,也沒有向徐斯表達過自己的立場。
在她生日會這天一早,徐斯至江家把江湖接出來,先提醒了一句,「我媽這個人脾氣比較古板。」
要以徐斯女友身份覲見徐斯的母親,對於江湖來說,不僅僅是對自己感情的一重確認,也是真正遭遇參與到另一個家庭的問題了。
徐斯用這麼俗套的方式給予他們的關係一個肯定,她亦對他情動,是不該再彷徨後退的。
也許這又是一個新的開始。江湖給自己鼓了鼓氣,說:「你說過的,她們堅強慣了的。」
徐斯撩了撩她的發尾。
江湖今天的打扮沒有大意,黑色無袖裘絨中長裙,裙子只到膝蓋上頭,所以下面穿了一雙黑色長靴,外頭再罩一件兔毛大衣。
徐斯看到她的裙子邊上滾了一圈手工制的小碎花,格外俏皮。他很滿意,問:「什麼牌子的?」
江湖答:「Miu Miu。」
認識她這段日子以來,他發覺她似乎有好幾件Miu Miu的衣衫,只有被她爸爸當公主寵,才寵出了這種娃娃氣質。這套衣服還好在不但保留了江湖的娃娃氣質,顏色還很端莊,跳脫的都在細節上,長輩們都不會覺得扎眼。
江湖是用過心思的,這心思顯然讓徐斯滿意,算是對徐家長輩極大的敬重了。
江家老宅離徐家老宅並不太遠,不過半個小時的車程。徐家的派頭完全在江湖的意料之內。
她見過他們佘山和浦東的別墅,佘山的別墅做任何晚宴都不會有絲毫的失禮,而浦東的別墅簡約清靜,很適合徐斯這種亂講究的城內貴少獨居。而這座老宅又是別有一段風情了,雖是在弄堂深處,但門前有道拱門明明白白雕刻著「建於l930」,裡頭座座都是前天井後花園俱全的獨立小洋房,而徐家在最裡頭。
建築是老建築,屋內也是老洋派的。柚木的門,英國款的深棕真皮沙發配同色柚木傢俬,客廳地上鋪一條羊毛地毯。擺飾卻全都是傳統的明清陶瓷,相當有氣派和格調,和江旗勝是一個品味。
江湖頗有親切之感。
徐斯解釋:「全都是嬸嬸的手筆。」
江湖側頭,「洪姨很有一套。」
家政服務員過來接過江湖脫下的大衣,方蘋就出現了。
誠然,能生下徐斯這樣的兒子的女性,當然會有其獨特的美麗,且面對著江湖,臉上帶著和藹客氣的笑容。但江湖望一眼這位長輩,還是被對方週身那股不肅而嚴的氣勢鎮住。
方蘋說:「江小姐,很高興你能來。」
太過客氣了,反而讓江湖遲疑了一下,才說:「阿姨,您好。」
她和方蘋握手,對方習慣性將手壓在她的手上方。這個習慣同父親的也很相似,都是強勢的長輩。江湖感到有一點點壓力。而徐斯只是隨和地笑笑,沒有插口。
應該說徐斯所有的氣焰在他的母親面前全部收斂,完全是恭順兒子的模樣,真實擺明在這棟宅子內,誰才是王者。
方蘋說:「你們洪阿姨在二樓,今天徐斯的兩個舅舅都來了,他們在敘話。」
江湖一想到二樓都是徐家的自家人,沒來由地尷尬起來,忙說:「那麼先不打攪長輩們了。」
方蘋往曬台邊的小沙發坐好,招手讓江湖過去,又吩咐徐斯,「你上去吧,舅舅有些話要問你,讓我先招待江小姐一陣。」
徐斯望望江湖,給予一個鼓勵眼神,江湖回報一笑。
他們的眼神交流都落進方蘋眼裡,她清清喉嚨,喚家政服務員泡兩杯咖啡。她還問江湖:「江小姐喜歡喝什麼咖啡?」
江湖知道這個問題要給個明確答覆才夠磊落,便答:「卡布奇諾。」
方蘋笑道:「真是個孩子。」
很快,咖啡就被送了上來,香氣醇厚,江湖輕輕抿一口,知道是手工現磨的。方蘋喝的是清咖。
江湖放下咖啡杯,方蘋的態度神情,同洪蝶相比,毫無風情可言,可舉手投足自有她的風度。
方蘋說:「還是個孩子,喜歡喝卡布奇諾。」
江湖笑了笑。
「肯花心思做好事情,是個肯進步的好孩子。」
江湖細細琢磨著「肯花心思」四個字,不知該如何作答,她甚至開始揣測這四個字經方蘋講出口到底是褒還是貶。
「這段日子你應該很辛苦,我聽公司的同事說過騰躍能夠重新立起來,是紅旗集團江小姐的本事。」
「紅旗集團江小姐」七個字,無疑是江湖曾經有的榮光,現經由企業界的長輩之口重新戴上,一時之間,她有了些微的激動,講:「我不足的地方還有很多,需要向前輩們好好學習的。」
方蘋笑了笑,淡淡然講道:「你們這班小輩都長大了,徐斯能招攬到這麼好的人才,是我們的榮幸。我一直尊敬江董,可是要他的千金做我們徐風的下屬,這實在太委屈了。徐斯沒有考慮周到,因著故人之誼,也不該讓女孩子出來拋頭露面。」
一直到現在,都是江湖在聽方蘋講話,長輩的聲音很輕緩,不疾不徐,也有關愛的口氣,只是意思是在層層遞進的。只是聽到這裡,江湖的呼吸就急促了點兒。長輩還是有下文的,而她這個小輩並沒有什麼好的預感。
還來不及做什麼應對,長輩的下文很快就來了。方蘋說:「其實你只入個股,讓徐斯請一隊合用的管理層,就用不著這麼操心了。趁著年輕,出國唸唸書,也好有空交個男朋友。」
這總算是方蘋最終的全部意思了,她講完,江湖的心如預料的那樣撲撲亂跳起來,不知是生氣還是氣餒。徐斯的母親擺明態度地對他們的感情給了個否定的答案,而這個答案,不是江湖意料之中的。
說實話,江湖雖然對徐斯的情感還有遲疑和彷徨,但對是不是能取得徐家上下的認同,是很有自信的。這是身為江旗勝女兒天生的一段自信,卻一上場就遭遇挑戰。她像梗到塊骨頭一樣不能通氣,不知如何整理好自己被打亂的思路。
對方施施然又喝了口咖啡,江湖把咖啡杯轉了一圈,仍決定開口了。她說:「我爸爸一直教導我要趁著年輕多做實事,自己雙手爭取來的比父母給的都要寶貴。在騰躍做了這段時間,對這點我尤其有體會。我想我是應該多做做的。」
她側了側頭,唇也抿了抿。
陽光勻勻灑在江湖的眉梢,江湖所不知道的是,方蘋在心內感歎,年輕真是好,有飽滿的臉龐、水潤的皮膚、滿腔的勇氣和不肯退縮的心。
江湖繼續講道:「我和徐斯合作得比較愉快,彼此也很談得來,觀念——至少合作到現在還挺一致的。阿姨,您放心,我想我可以和他繼續愉快合作下去的。」
她講完全部的話,吁出口氣,心上的陰翳暫時掃落一半。這是無可避免的,方蘋開始這段話題,就帶給了她們之間一點點開戰的火藥味,而江湖不想讓自己鎩羽而歸。
方蘋把她自下而上又觀察了一遍,笑道:「真不愧是江董的女兒。」
徐斯不知什麼時候下來了,走到她們跟前來,問:「聊這麼久?可以開飯了。」他當著他母親的面,俯身親了親江湖的臉頰。
不但江湖被嚇一跳,也讓方蘋有一絲不好意思。
江湖想,才以為此棟小洋樓內,為王稱霸的應該是徐氏的董事長,適才看來,徐斯也自有他的手段應對,並不一定束手就範。
她瞥一眼徐斯。他神態自若,對母親微笑,「媽,洪姨一定要等你一塊兒吹蠟燭。」
方蘋對江湖仍展開和藹笑容,「不要見怪,這是我們家中歷來的習慣。」
不管她如何在話頭話尾令江湖難堪或者說暗示江湖知難而退,但一番長輩的禮貌和周到,還是做全了。
江湖隨他們一起去了朝南的飯廳。徐斯一一介紹了今日請的幾位客人,除了血緣親眷,就是徐風的高層。徐家的兩位親眷都是徐斯的親舅舅,江湖知道其中一位是方墨劍,與洪蝶都還未入席,另一位入席的她沒有見過,不過身著軍裝,看來是在軍中任職,這一回帶著女兒女婿一同來了。
立刻,江湖敏感地發現現場沒有方墨劍的親眷,因為在座只有兩個席位空著。
徐斯也夠精明,竟看出江湖眼睛掃過就現出的疑問,說:「大舅舅和大舅母離婚了,大舅母和我兩個表姐都在加拿大定居。」
正說著,就見方墨劍偕同洪蝶一起走進飯廳來。
江湖不禁要讚歎,洪蝶不管何時出現在何種場合,都絕對是唯一的焦點。
這天是她的生辰,她穿著一件絳紅色錦緞旗袍,右襟處刺繡上一隻振翅欲飛的蝴蝶。整個人喜慶又矜貴。而這不是她身上最醒目的地方,最醒目的是她的右手手腕上戴著一隻K金鑽石手鐲,鑲了三排碎鑽,鑽石之間有螺帽飾紋,非常耀目生輝,華彩熠熠,襯得她的手腕更加潔白如玉。
江湖仔細辨別了這款螺帽的設計,她的記憶力很好,尤其因為家學淵源,對一些奢侈品牌是頗有研究的。她怎麼會忘記她曾買過這款品牌的同款K金的腕表?她知道這款螺帽的經典設計表達的意思是love,延續愛的傳奇。
洪蝶從江湖身邊走過,江湖的眼睛一直盯著她手上的這隻手鐲,想把每一個細節都看清楚,想把心中升起的每一個細節都拼起來。但是這太費力了,她越想越心煩氣躁。
這頓飯,江湖是味同嚼蠟,食不下嚥,好容易才挨到結束。
徐斯問:「是不是很累?早點回家?」
江湖點頭。
洪蝶親自過來送別,感謝道:「送來的小金馬我很喜歡,好孩子,謝謝你!」
「小金馬」三個字又讓江湖眼皮一跳,洪蝶握住她的手,她又看見她手腕上的手鐲,每一粒碎鑽都閃出灼痛雙眼、灼亂腦殼的芒刺。她下意識地驚怕似的把手抽了出來。
洪蝶不以為忤,她美麗的面龐永遠都有玉觀音似的圓潤,跨越了歲月的美麗,多麼令人觀之而心生敬慕。也許對於男人來說,是心生愛慕。
江湖的眼皮又驚跳了下,只知道自己心裡很亂,她匆匆向徐家長輩道了別。
徐斯依舊把她送了回去,江湖一路上都很沉默,徐斯也很沉默。
彷彿彼此之間剛剛燃燒起來的熱情受一陣兩陣的風吹,就打了一個折扣。
是江湖先開了口,「我——今天有點不在狀態。」
徐斯伸手過來,撫摸她的後頸,「我媽算是遇到了對手。」
這個折扣對於徐斯來說,並不算太大,他滿不在乎的表情說明他有十足的信心。但,徐斯的折扣和江湖的折扣不是發生在同一個事件上的。
江湖什麼都沒有同徐斯說,把懷疑全部壓到心底,她需要冷靜地想一些事情。
並非是江湖敏感,而是她太難忘記一些細節。
她怎麼會忘得了呢?當初在卡迪亞的專賣店內,一擲千金買了下來,饋贈給高屹、海瀾當做新婚禮物,代表了她的一份酸甜苦辣俱含於內的祝福。
她怎麼忘得了這份禮物外形的霸道而優雅,符合她承自父親的審美觀。店員說父親曾經預訂過一隻,而銀行的保險箱裡並沒有這款手鐲。
洪蝶怎麼也會有同款的手鐲?
江湖自問自己是否想得過多了,可是心中的疑惑一旦生成,就不容易抹殺,她無法不去多想。
尤其,幾乎是很快地,她就受到另一重石破天驚的重擊,把她所有的懷疑落到實處去。
也就是同媒體記者們一起吃飯時,答允將父親舊照給她的主編沒有食言。那些是父親參加該媒體去年舉辦的富豪俱樂部年會時的宴會照,有好幾張父親的相片,他和各行業的企業家相談甚歡,是他一貫的態度。
可是其中夾了兩張相片,其中一張拍的是和父親有過合作的現已收監的房產大亨沈貴和一位老牌歌星,父親在背景中出現,遠遠站在鏡頭焦距外,把手輕搭在一位女士身上。
女士的美麗,就算在相片上也能籠出一團淡淡艷光,吸引了看相片的人,還有相片內站在她對面的那個人。
那個江湖喚作父親的男人,把手搭在女士胸下三寸。男人和女人的尺寸這麼近。江湖忽然呼吸就困難起來。
她繼而翻到另外一張。
笑靨如花的女人和風度翩翩的男人相攜著面對鏡頭。他們雖然年華已逝,但累積的財富和閱歷在他們的眉頭眼尾刻下的不是歲月的遺憾,而是無比的自信。而女士手腕上戴著的鑽石手鐲,點點晶光璀璨,更加渲染了他們的氣勢。
他們彼此之間的身家和氣度是如此的般配。
主編說:「好巧,原來江董和洪女士合影了兩張。」
江湖一怵,手裡的相片掉落到桌面上。她彎腰撿照片,手肘又碰翻了酒杯,灑了自己一裙子的紅酒。
這正好,她藉機去洗手間清理,順便可清理自己的情緒。
然而,此間餐廳的衛生間內用鏡子做幕牆,明晃晃一片,她遊目四周,只能看到自己,自己臉上的表情只能用心驚肉跳來形容。
她在想什麼?她下意識已經想到了什麼,可是意識卻是混沌的,她無法理清。
她離開衛生間,在餐廳裡走了好半天,一下竟找不到自己的包房,正要找個服務生問問,手機響了起來,舅舅裴志遠的聲音異常嘹亮,劈頭就問她:「江湖,你是怎麼搞的?這麼好的事情你怎麼不通知舅舅?你是不是想跟徐斯獨吞紅利啊?你這丫頭怎麼什麼都不跟舅舅商量?把長輩擺在什麼位置?你不要以為有徐斯撐腰,就真的可以不尊老了。」
裴志遠連珠炮似的發問,各個問題又矛盾又奇怪,他的口氣又喜悅又生氣。江湖迷糊極了,乍聽之下一個都沒有聽懂。她問:「舅舅,你在講什麼?」
裴志遠狠狠地啐了一口,道:「江湖,你還要跟舅舅裝蒜?」
江湖憋不住了,冷著聲音答:「舅舅,我剛才沒聽懂你的意思。」
裴志遠連著「哎呀」叫了兩聲,「徐斯不是決定把騰躍給賣了,賣給老外的什麼投資公司,再轉手給歐洲的麥富寶嗎?麥富寶這麼大戶的集團都被你們搞定了啊?人家的運動品牌可是全球排名第五。」
江湖的耳朵中嗡地就轟開了,心臟撲通撲通比剛才看到那相片還要跳得急,她急急問:「什麼什麼?到底怎麼回事?」
裴志遠在那頭聽出江湖的聲音有異常,也起了警覺,問:「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我根本沒聽明白。」
裴志遠說:「早上我來浙江招人碰到了劉軍那王八蛋,顛顛地跑來恭喜我,說徐斯在日本談好了大生意,通過什麼歐洲風投公司的運作,麥富寶要收購咱騰躍,幫咱們進歐美市場,他們也想擴大在中國市場的份額。他說麥富寶本來看中的是自由馬的運動牌子,就是他們張花少手裡的那個,可是在日本被徐斯一說兩說的,就看上騰躍了,這可不是大發展?劉軍說,他們麥富寶買了什麼牌子,都是派自己人去管,我們這堆老人就能坐在家裡數錢了。」
江湖耳中的嗡嗡聲立時響成了一聲驚雷,她下意識地撐著牆。這間餐廳的牆只是用一格一格的木條做成的柵欄,看起來漂漂亮亮,其實很脆弱。她狠狠握住一條柵欄,四方的稜角一下刺痛她的掌心。
那邊裴志遠還在講:「江湖啊,你好好問問徐斯,這事情怎麼連劉軍都知道了,我們還不知道?他到底算什麼意思?他到底賣了多少錢?我們股東能分到多少股?以後我們是不是真不用操心鞋廠這些煩心事兒了?」
又是一連串的問題,突然地讓江湖由迷糊至清醒,把前因後果一一理順,她差點一陣暈眩。
徐斯——她在想,好個徐斯!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他一邊同她濃情蜜意,另邊早已心存異心在她的背後部署妥當。江湖氣憤得腰肢一挺,抽回手來。她不知怎麼回的包房,怎麼又同那些媒體主編記者們繼續寒暄,怎麼喝下了好多的紅酒,怎麼結完了賬出了門開了車上了馬路。
她不知道要開到什麼地方去,但是心裡的一團火跟著灌下去的酒精,愈燒愈旺。她打開手機,找到「敗類」的號碼,撥了過去,等一接通就厲聲問道:「你在哪裡?」
徐斯明顯一愣,很意外她的聲音充滿了憤怒,他說:「我還在公司。」
江湖說:「我去找你。」講完就掛斷了電話,風馳電掣一般把車開到徐風大廈下頭,搖搖晃晃就衝了進去。
這時是晚上九點半,大廈裡絕少有單位加班了,只有徐斯所在的二十八樓還燈火通明。江湖根本不等前台留守的保安通報,逕直就衝了進去,用力推開徐斯辦公室的大門。
任冰滿臉驚詫地正要走出來,江湖踉踉蹌蹌就撞了上去。她把任冰用力一推,「我有話要跟你的新老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