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幫助她穿上胸罩,用手指勾住肩帶,捋平整,寬寬大大的襯衫套到她的身上,扣好紐扣後,捲起她左邊的袖管,拿出一卷寬寬的繃帶,重新給她包紮固位。最後幫她套上卡其褲。

衣服晃晃蕩蕩掛在她的身體上,他的氣息噴在她的肩頭上,像此時西下的熱帶太陽,熱乎乎的,但是沒有殺傷力。

叢林裡悠揚的鳥鳴靜心來聽,如此悅耳。高潔對著西下的太陽歡暢地笑了笑,被於直看到。他問:「傻笑什麼呢?」

高潔說:「遇到了好人,感到很幸運。」

於直用手指點點她的額頭,「又來了一頂高帽子。看來你是真的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高潔說:「印第安人來的時候,我想我完了。」

於直開始動手解開自己的襯衫扣子,「所以你開了槍?」

高潔用右手扶住額頭,過了這麼久,她才想起了她重要的防身武器,「我的槍呢?」

於直脫下襯衫,露出健壯的肩膀和手臂,還有漂亮的胸肌和腹肌。想著自己武器的高潔抽空在心裡讚歎,多麼健美有力!

於直彎腰解開褲帶,回答她,「被河水沖走了,我沒時間撿下你再撿下你的槍。如果你還想要它,回到城裡以後,我再買一把賠給你。」

他脫下了長褲,正要脫下內褲,抬眼看到她沒有控制好的目光溜到了他的腹肌上,勾唇一笑,「想看嗎?」

高潔意識到自己失態,但是不想認輸,「你的身材很漂亮。」她別過頭去想,他一定不會放過揶揄她的機會。

於直走下了水,伴著踩水聲,果然沒有放過揶揄她的機會,他說:「我們互相讚美,卻什麼都沒有做,太虛偽了。」

「上天自有安排。」

「是個好理由,在這裡能遇上兩次,不是上天的安排都說不過去。」

高潔踢著她的雙腿,腳掌晃在無名的青草上撫弄,既癢又舒服。兩隻不知名的鳥兒從溪畔的高聳入雲的樹枝上飛向天際,極目跟去,輕雲卷卷天空湛藍,她的心情跟著飛高飛遠。

和於直一起回到駁船停靠的河灣時,加拿大攝影師站在甲板上吹著忽哨,「你們居然這麼快?於一定沒有盡力。」

於直一拳捶到他的夥伴肩膀上,「嗨!你們快去吧!這樣太陽下山前我們能把飯吃了。我們沒有葷食了,回來的時候記得抓兩隻鳥。」

被命令的三個男人大笑著一起離去。

於直將高潔扶進船艙時,高潔看到在船艙口的儲物間內有燃料罐和鍋具,以及一些食材,靠著門邊還有一桿魚叉和一支獵槍。

她問:「吃的夠不夠撐七天?」

於直答:「我們的鮮肉已經沒了,接下來幾天只有大米和方便麵。我現在也得去找點兒葷食。」

他從儲物間內拿出魚叉,才踏出一步就停了下來,慢慢地謹慎地將右手伸到儲物間門邊又摸出了獵槍。

高潔在船艙內看到於直擋在船艙門口,一直沒有動,不禁發問:「怎麼了?」

於直拿著獵槍的手輕輕搖了搖,示意她不要說話。

高潔支撐著身體爬起來,扒開船艙的窗簾。在離開他們有二十米的距離,叢林到河岸的出口處,有一對兇惡的眼睛,閃著金光,灼灼地鎖定這裡。金色的皮毛、黑色的花斑、豎著厚長有力的尾巴不疾不緩地搖擺。

總是隱匿在雨林深處的眾生之王美洲虎,不知為何會像現在這樣從叢林深處走出來,此刻正悠閒地踱著王者的步伐,研判地審視著外來的侵略者。

高潔的頭皮驟然收緊,全身瞬間僵直,嘴唇緊閉,右手死死抓住窗簾,手腕上脈搏的急速跳動幾乎可見。

她不敢有一點點異動。

站在艙外的於直,手指悄悄在獵槍上擺到合適的位置。

他同美洲虎一樣,都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好像在比著耐心,也好像都在蓄勢待發。

時間一分一秒在流逝,過了五分鐘,也或許是十分鐘。高潔感到周圍的風聲蟲叫鳥鳴都安靜下來了,叢林的原始氣味一陣陣猛烈襲來,全部來自二十米外的這只來自叢林的野獸。她在想,她真的從未預料過她也許會死於猛獸之口。她又在想,這麼危急的時刻,那個男人正挺身擋在她前面,這是存心留予她的生機。他已經救了她一回,目前是第二回。她忽然又開始擔心起來,擔心他那幾個同伴若是此刻回來,會不會攪動周圍的安靜,激怒危險的大貓。

就在幾乎靜止的時間裡,高潔的念頭雜而亂,心跳急而切,快要承受不住。

忽地,一陣狂風襲來,騷動樹林發出颯颯響聲,氣溫急速下降,河水在船下開始翻騰,雨點落到船艙頂上的雨篷,發出沉重如雷的打擊聲。

對岸的大貓美麗的皮毛被雨水打濕,甩甩身子,居然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往叢林的深處走去。

高潔全身力氣彷彿放盡一樣癱倒在地。

於直神色如常地將獵槍和魚叉放回原處,走進船艙,盤腿坐在高潔的對面。

她的神情,可以用楚楚可憐來形容。他勾起他漂亮的唇角,衝她微笑。

靜止的時間又活動起來。高潔的脈搏仍舊熱烈地跳動,頻次快到她安撫不了自己的心臟,她需要外力的撫慰和支援,不由自主倚靠向此刻唯一的依靠。

於直的身體傳遞給她生命的溫度,他兩手一攏將她抱入懷中,她盡可能地同他靠近。

「我好像又活下來了。」

「噓!」於直在她耳邊吹氣,教她放鬆,「沒事了,它走了。你處理得很聰明。我真怕你萬一尖叫起來,我今天有可能就把命交代在這裡了。」

他的手掌握在她背後心臟的位置,穩穩傳遞過來的熱量,令她心臟平靜。

艙外走近嘈雜的人聲,推門進來的美國導演好笑地在門前剎住腳步,「打攪你們了嗎?」

高潔臉上一熱,身體暖回來,意識跟著回爐。她掙扎著從於直的懷抱中離開。

於直放開高潔,站起來走出門外,招呼他的夥伴們進來。他的夥伴們都被雨淋濕了,白洗了一頓澡,只能到儲藏室內又清理一遍身體。不過他們完成了於直交代的任務,帶回來兩隻鳥作為晚餐。

於直告訴他的夥伴們,「剛才有一隻過路的美洲虎。」

「天哪!」

「又命大了一次,上帝保佑我們。」

「哈哈值得慶賀,今晚大喝一通。」

不同膚色的人種共同鼓掌慶祝死裡逃生。

巴西嚮導拿出威士忌,高潔說:「我也要。」

巴西嚮導存心說:「我們只有四個杯子。」

於直說:「我的給她。」

她朝他笑,他也朝她笑。

共歷生死,更添親厚,其他已經不重要。

加拿大攝影說:「下了雨,晚上氣溫很低,我們只有四條毯子。」

於直湊到高潔耳邊,「和我蓋一條你介意嗎?」

高潔也同他耳語,「你什麼都不會做對嗎?」

「那太考驗我的定力了。」

「我想,你肯定不會當眾表演的。」

他又用手指點她額頭。

看在其他人眼裡,他們好像已經開始了一段羅曼史,浪漫的美洲人都樂見其成。加拿大攝影將自己離高潔最近的那只吊床拆下來,留出給於直和高潔共寢的床位。

熱帶雨林驟冷的夜晚,有了威士忌,有了毯子,有了於直的身體,就沒有那麼冷。

毯子不夠大,蓋兩個人稍微侷促,破滅高潔想要保持距離的念頭。

於直在睡前說:「好好睡著別動,別亂卷毯子。」

這樣他們兩人身體幾乎毫無罅隙。

高潔一動都不動,肩膀的傷勢到了夜裡有點疼。黑暗裡,於直的手從另一邊伸過來,按在她的傷勢處,勁道恰好地捏按下去。

第一下,差一點疼得她尖叫;第二下,她的肌肉開始鬆弛;第三下,疼痛感像是開始被驅逐了;再後來,高潔舒服得差點呻吟。

她小聲地問:「你是服役的時候學的嗎?」

他小聲地答:「是的。」

「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我這麼怕死。如果那隻老虎沒有走怎麼辦?你當時在想什麼?」她問。

「如果我被老虎撕了,至少能保證它一定會吃飽,你可以活下來給我收屍。」

「於直,謝謝你。」她說,由衷地。

「那麼親親我。」

「不行,你知道我的肩膀動不了。」

於直在黑暗裡半撐起身體,外面暴雨已停,蟲鳴正歡,月光明亮,投進一線清光。他看到了清光下高潔的臉。

高潔知道窗外的月光正照在自己的臉上,清涼的月光也化解不了臉上的燒紅。於直的眼睛在月光下同樣清涼,溫柔地看著她。

她把眼睛閉上。

一陣後,沒有發生任何事情,又一陣後,於直好像又翻身躺了回去。

她把眼睛睜開。

她聽見他挺遺憾地說:「為了保持我的人性,就不佔你便宜了。」

潔身自愛(13)

亞馬遜熱帶雨林在暴雨後的清晨,恢復了原始的燥動和熱鬧,展現生命的勃勃生機。

高潔在清晨被巨大的猿叫鬧醒,對早已起床忙碌起航的男人們道早安。

於直靠在門前,好笑地看著睡得一臉迷糊笑得沒有心肺的高潔。

他問:「吼猿都沒能嚇到你?」

高潔說:「我的魂已經飛回來了,再也不會飛走,現在什麼都嚇不倒我!」

於直抱胸,「隨遇而安是個好習慣。」

高潔靠自己一臂力量站立起來,於直並不過來幫忙。她靠在窗口,天空中一輪紅日覆射大地,鬱鬱蔥蔥的地上生物欣欣向上。

又迎來新的一天。

瀕臨絕境才知生存之可貴。她還活著。一切都好。

早餐是咖啡和方便麵,中西文化結合得天衣無縫。

巴西嚮導說:「我們已經出了河灣,前面的河道沒有漲潮,情況比較樂觀。」

高潔問:「我們能不能提早走出這裡呢?」

於直回答:「可能,運氣好的話,順風順水,不再遇到暴雨,那就用不著七天。」

他起身走進駕駛室,換下那裡的美國導演。

美國導演坐到於直的位置上,高潔的目光跟著於直進了駕駛室。

他穩穩地站在駕駛盤前,戴上了一副墨鏡,頭髮束在腦後,有力的臂膀轉動著面前的駕駛盤,河面微風貫進駕駛室,拂動他額前一縷黑髮。他全神貫注駕駛,心無旁騖。

「於這樣的男人永遠都不缺女性的欣賞。」加拿大攝影說。

美國導演笑著對高潔說:「聰明的姑娘不會讓自己陷入太深。」

高潔說:「他應該去做模特而不是在這裡拍紀錄片,不是嗎?」她笑著逐一與面前的三位美洲人友好地交換目光,「難道沒有姑娘告訴你們,你們都很帥嗎?」

加拿大攝影師豎起大拇指,「這是一個聰明的姑娘。」

高潔和男人們一起笑起來。

傍晚靠岸休整時,她拿著於直的杯子喝著威士忌,建議男人們在陸地上挖一個三十厘米的小深坑,將打獵來的鳥肉和鳥蛋用樹葉包裹好了深埋進去,然後蓋好沙子和泥土,在上頭設火堆。

「這樣有煙熏風味。」 她說。

負責實幹的於直忍不住抱怨:「要求還真多。」

美國導演說:「原來你也學了些野外生存的辦法。」

她靠在船舷上,面向徐徐清風,「我來巴西之前想過一百種在熱帶雨林迷失的可能,我要做好準備啊!」

給土堆打上火的於直笑她:「是是,她還會用槍。」

美國導演問她:「你為什麼來巴西?為了采鑽石?」

高潔立刻否認,「不,我不喜歡鑽石。我只是來工作。」

加拿大攝影師聳肩膀,「你的生活太乏味了。只是為了工作而工作多沒意思?學學我們。讓工作為了我們自己而存在。我們遇到過暴風雨、遇到過毒蛇、遇到過兇惡的土著、還遇到過美洲虎,可是我們有可愛的工作,生活是不是很美好?」

加拿大攝影師和美國導演手挽手,哼起活躍的音樂,跳起了活躍的拉丁舞。

高潔想,我怎麼學得會你們呢?簡單的快樂。可是我要學會你們,能讓自己享受這樣簡單的快樂,體會生命的美好。

那邊食物烹熟,於直和巴西嚮導熄滅火堆,扒出食物。於直借住隔熱手套,撕開肉食,灑上調味粉,裝了一份放入碗中,走上船放到盤腿坐在甲板上的高潔跟前。

「今晚還要幫你按摩嗎?」

高潔接過他遞來的叉子,「不需要了。」

於直問她:「回去後,你還會留在巴西嗎?」

高潔叉起一塊鳥肉放入口中,食物的香氣是充滿著世俗的誘惑的,她說:「我應該會很快離開巴西。」

於直又問:「準備去哪兒呢?」

高潔搖頭,「我要好好想想,我還不知道。」她又叉起一塊鳥肉,把嘴塞得鼓鼓囊囊。

於直看著她把一大碗鳥肉全部吃下去,拿出紙巾遞給她自己清理。

生命充滿著意外,意外改變著心境。予人諸多無奈,也予人無限生機。

高潔從生死線上幾輪迴轉後,現在坐在甲板上仰望迎向太陽自由飛翔的飛鳥,模模糊糊想著無腳的候鳥終需要落腳的目標灘涂。

她閉上了眼睛,想要釐清一些紛亂的思緒。

忽然,本同她一樣坐著的於直猛地站起來,她亦跟著警覺地睜開了眼睛。岸上的三位同伴迅速站成一列戒備。

在他們對面不遠處的矮樹叢中,貓著十來個裸著上身,僅著丁字褲,但是身後武裝著弓箭的印第安人。他們不知在那裡靜立了多久,現在正目光炯炯地注視著他們,棕漆漆的塗上彩色油彩的面上看不出表情是猙獰還是友好。

《潔身自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