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黑衣人帶阿蘿進了宮,阿蘿瞧著方向正是東宮的位置。進了宮徑直把她扔進了間小屋。解了穴道便離開了。
阿蘿四周打量,這裡多半是東宮的密室,處置宮侍的地方了。像極了素心齋的暗室,沒有窗戶,頭頂幾片明瓦射下淡淡的光線。角落處還伏有一女子。阿蘿急步上前翻過她看:「小玉!」
關在這裡多日,只是吊著命的小玉虛弱得很。聽到聲音喃喃道:「小姐?」
阿蘿心疼地摟住她,心裡恨王燕回恨得牙癢:「是我啊,小玉,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小玉眼中泛起淚光:「真是你啊,小姐!」驀的大哭起來。
阿蘿左摸摸右捏捏,發現她完好無損,這才放下心來,挨著她坐下:「沒傷你啊!」
「我絕食,不放我也不讓她拿我威脅小姐!」小玉喘著氣道。
絕食?阿蘿腦袋大了,還好自已來了,不然小玉把自已餓死了可不行。阿蘿看了看,屋子裡啥都沒有,面前橫著一道木柵欄,只好大喊道:「有人沒有?來人啊!」
門應聲而開,王燕回緩步走了進來:「青蘿妹妹想說什麼?」一個宮侍給她端來把椅子坐著。
阿蘿看看她:「你不會是想殺我吧?」
「怎麼會?這樣強請妹妹來,是姐姐的不是,青蘿不要生氣。」」王燕回笑意盈盈地看著阿蘿,柔聲道。
「太子殿下和子離爭王位,宮中自是凶險,青蘿不願前來,也是正常,姐姐強要我來,也很正常,我不生氣。」我當然不生氣,我只是害怕,我怕死,怕殘,怕傷著了。阿蘿心裡道。
王燕回似是舒了口氣:「既然不生氣,那就在東宮多住幾天,陪陪姐姐。」
「好啊,我很喜歡東宮水榭,哦,上次姐姐請我吃的東西也很好吃呢。」阿蘿笑道。
「你不怕我下毒?」
「毒死我有什麼好處?再說,以姐姐這等聰慧無雙的人物,下毒多沒意思。」
「想吃什麼儘管說。」王燕回笑容不改。
「嗯,早餐牛奶、雞蛋,中午四菜一湯,菜不要素的,我不愛吃,湯就綠豆湯吧,晚上豬肝粥並小菜幾樣。睡前還要牛奶。不用太麻煩的。」阿蘿無害地望向王燕回。似乎真來東宮坐客了。
她怎可如此鎮定?王燕回想想又笑了:「好,可是你的丫頭不想吃,備一人份?」
阿蘿瞪著小玉:「她敢不吃?兩人份,份量要足,我吃得多,特別愛喝牛奶、綠豆湯。」
王燕回吩咐宮侍:「都記清楚了?一定要三小姐吃的滿意,住得舒心。」宮侍誠惶誠恐地應下。
她瞧著阿蘿,暗淡的光線下,那張臉依然明媚動人,不見絲毫慌亂,不禁低聲道:「青蘿鎮定的氣度,燕回很佩服,可是比你大姐要強得太多了,難怪兩位王爺都傾心於你。」
「姐姐錯了,若論鎮定,論氣度,論謀略,青蘿拍馬也及上姐姐的,只是男人愛上的三樣東西權勢、金錢和女人,這女人嘛,不能太強,強了,男人自愧弗如,便不敢去愛了。」
「哦?照你之說,男人喜歡的都是小女人嘍?」王燕回心想,怪不得太子再倚仗於她,卻從未有過對青蕾的那種愛憐。怪不得子離宏圖大志一縷情思卻繫在青蘿身上。不由微微歎息。
「那是因為他們太驕傲,驕傲得不允許女人超過自已。」阿蘿目光閃爍,開始遊說:「不過,照我來看,姐姐這般奇女子非得世間奇男才能配得上的,大不了,自已做女王,也不會輸了男子去!」
世間能有女人做王的麼?越想心裡越是壓抑,臉色一沉:「你是消遣我來著?」
阿蘿開口道:「弄杯茶來,青蘿給你說說則天女帝的事好麼?反正閒著也是閒著。」當下把武則天如何從一個小才人做上皇帝寶座,治理四海昇平的事吹得天花亂墜。聽得王燕回心馳神往。
她暗暗注意明瓦透來的天光計算著時辰,說到太平公主也欲學女帝繼承王位處便打住了。吁口氣道:「姐姐,我餓了,吃過東西,再與你說可好?」
王燕回心有所思,自已從小就不服為何男子可以陣前殺敵,指點江山,空學一身本事卻只能安坐深宮,這則天女帝倒真是合自已心意,不知道她所建之大周王朝以後怎樣了。看到阿蘿眼巴巴望著她,可憐地摸著肚子,情不自禁起了憐意,忙吩咐送吃的來。慢慢起身,看向阿蘿:「晚點姐姐再來聽妹妹說罷。」
吃的送來,阿蘿扶起小玉餵她:「你不恢復精神,我們怎生逃的出去?」她大口大口喝下牛奶,據說牛奶解毒護胃,將就吧。
吃飽喝足,她細細看看面前的木欄,嘿嘿笑了,這樣粗的欄杆,倒是擋不住她。再看看小玉,又歎了口氣。
「小姐,如果你能劈開,就自已走吧,小玉不走,會拖累你。」小玉輕聲道。
「你笨啊,如果劈了欄杆就能跑出去的話,我早走了,就怕出了這裡也是出不了宮的,平白讓王燕回加強了戒備。一動不如一靜了。我相信過了今晚,劉玨自會帶人前來,那時裡應外合不是更好?」劉玨一定會來的,她絲毫不懷疑這點,王燕回心比天高,看不上平庸男子,在這樣的時代又無能為力,講武則天當皇帝的故事是給了她一個夢境,心理學說不停地暗示之後就能形成心理催眠。她會不斷渴求這種暗示來滿足她的願望。她要得到這種暗示,這期間,就不會加害於她。說完武則天就說慈禧,總之把這兩個與王燕回一樣身處深宮又一步步走向權力最高端的人說成王燕回的楷模。阿蘿心裡暗暗想著。這兩個還滿足不了她,就說說英國女皇。
比謀略,她肯定比不過王燕回,比權力,現在她是階下囚。只能拖住她,和她玩心理遊戲。別的不說,自已知道的種種理論卻遠勝於她,隨便拎一種,就夠她想半天了。當然,一定要投其所好。
天色慢慢暗下去,阿蘿摟著小玉安靜地睡了。突聽到門有響動,她悄悄睜開眼,閃動的燭光下閃進一條身影,是青蕾。阿蘿霍地坐起身。
青蕾神色慌張,走到木欄邊,低聲道:「太子深夜未歸,怕是戰敗了,我見王太尉進了宮,臉色鐵青,與王燕回深夜召集人在寢宮商議。妹妹早走吧,晚了怕真要逼上宮牆做人質了。」
阿蘿一驚,先前的算盤現在沒法打了。太子戰敗,風城必在劉玨掌握之中。接下來肯定要攻王宮,自已不給推到牆頭做人質才怪。
「我只能冒險通知於你,你,」她目中露絲淒涼「別忘了照顧我的芯兒。」說完就要離去。門被打開,外面傳來王燕回朗朗的笑聲:「真是姐妹情深啊!以前我怎麼就沒覺得呢。」
青蕾嚇得後退一步。身體緊緊貼在木柵欄上。阿蘿哀歎一聲。不作聲望向門口走進來的王燕回。燭光中王燕回似笑非笑道:「夜涼如水,送良娣回宮好生歇著,小心著了涼。」
過來兩個宮侍架起青蕾就往外走,青蕾發著抖已無力掙扎。突嘶聲裂肺地吼道:「王燕回,你嫉妒太子寵愛於我,趁他不在,竟要軟禁我!」
「我是為你好,宮中既將大亂,良娣最好還是呆在寢宮安全。」王燕回看著她,眼中露出譏誚的意味:「嫉妒你?你也配麼?」
青蕾一呆。王燕回定定地看著她:「我不會殺你,你不過是愛上了太子的可憐人。老老實實呆在你的宮裡吧。」
宮侍拉走青蕾,王燕回望著阿蘿:「妹妹你可知道,我王家從寧國開國起便是世家大族,當年也為寧國立下過汗馬功勞,這幾十年國泰民安,與四國交好,我父統管全國兵馬,姑姑做了皇后,我王家勢力已如日中天。可是寧王性格懦弱,怎麼遊說都不肯出兵,而我,從小便想著征戰四國,為寧國一統天下,期望父親沒能做成的事業能在我手中完成。」
「現在太子戰敗,怕是落入四殿下手中了,你的夢,沒了。」阿蘿淡淡說道。
「太子,」王燕回眼中譏諷之色更重,「太子處理政務倒是可以,卻遠沒有帶兵經驗,他敗也在我意料之中。」
阿蘿很吃驚,弄不明白王燕回打什麼主意:「你是太子妃,你卻把沒有帶兵經驗的太子送去與子離和劉玨開戰,太子倒了,你,你……」
「我不過是要四殿下好生看看,看看我,只有我,才有資格與他站在一起,雄霸天下!」王燕回突出驚人之語。
「你已嫁給太子,天下皆知!」阿蘿看王燕回覺得她的想法簡直匪夷所思。
王燕回輕笑著說道,「寧王希望我嫁於太子,我姑姑也希望我能嫁給太子,那個溫柔的太子,怎麼配得上我?寧王對我王家權傾朝野心有不滿。我父親苦口婆心勸我助太子登基架空他一樣能得到實權。」
阿蘿小心問道:「那為何不助太子登基,你做皇后,得到實權?」
「從寧王把顧天琳許給子離那天起,我便知道他的遺命必是立子離為王。可是,我想,子離卻不知情,寧王會把遺旨交於安清王,卻不會告訴子離。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我便與他立下了盟約。我若助他為王,他必立我為皇貴妃。」
阿蘿被王燕回的話震暈了。她和子離早有盟約?那安清王父子知情不?這些天所經歷的一切王燕回都瞭如指掌?她腦中給繞來繞去的關係差點繞暈。
王燕回繼續說道:「我助子離取得右翼軍兵權後,他又有顧相相助,離開了風城便化身為龍。這時我便知道,這仗打不打,太子都輸了。」
「可天下人都知,你是太子妃!」
王燕回笑笑,伸出手臂,殷紅的守宮砂在燭光下刺目驚心:「顧天琳可以做她的皇后,盟約之後,子離也確實沒有碰過顧天琳一下。太子妃又如何,待到子離登基,下旨宣告天下我王燕回為他忍辱負重,守身如玉。這個便是最好的證明,祭祖大典禮官會驗證。」
阿蘿簡直不敢相信,她做了三年太子妃卻不是太子的人。王燕回看出她眼中的疑惑:「這有何難,太子本來就不喜愛我,他,在我面前,一句狠話都不敢說。」她呵呵笑了起來,再望向阿蘿時眼光犀利:「可是那天在安清王府,我卻瞧出來子離心裡有你。我可以容得下顧天琳做皇后,卻容不得你在子離身邊。」
「我也不會在他身邊,我喜歡的是平南王劉玨!」阿蘿暗暗防備,嫉妒的女人不講道理。
盯著阿蘿看了好一會兒,她才放鬆了語氣:「我知道,我也衷心希望你二人能在一起,只是,」她話鋒一轉:「我要用你來實現子離對我的承諾!」
「你不怕安清王父子反對四殿下立你為妃?」
「安清王父子只忠於寧國,只要子離登基為王,只要寧國強盛。他們怎會怨我?這也是保住我王家勢力的最好辦法!」王燕回自信答道。
你錯了,任何朝代任何君王都忌諱外戚專權,子離想利用你登基,卻不見得會容忍你王家坐大掌握兵權。阿蘿靜靜地望著王燕回。「那又何必非打一仗?」
「勝是最好,我對子離登基就會立下大功,就算是敗,也要子離瞧得清楚,他的野心,只有我王燕回能助他實現。更何況,若非如此,子離怎能名正言順地登基稱王!」王燕回笑笑:「妹妹想的燕回都知道,明日宮廷一戰,我把我姑姑犧牲了,我會讓父親遞上辭呈,我把我王家所有勢力都分崩離析。子離不必擔心外戚專權,這等大義滅親之舉,人人只能誇我賢能,那還會阻我前程?至於你,待到大事已定,我會求子離親自主婚,讓你與平南王得償所願。我們並無仇恨,你要的是能伴你一生的癡情人,我要的是統一四國,名留青史!」
第66章
王燕回走後,阿蘿寒著臉對小玉道:「小玉,我待你如何?」
小玉聽得愣住,噗咚一聲跪在阿蘿面前,委曲地說道:「小姐,這,這還要問嗎?小玉肯為小姐去死。」
阿蘿歎了口氣:「我不要你為我死,我害怕因為王燕回這番話害你性命,但是,」她眼中露出果決,「我絕不會犧牲你!我要你答應我,那怕以後對著你的丈夫,你最信任之人,都不得提半句你今晚聽到的話。」
「小玉明白,小玉在這裡發誓,若洩露今日聽到的半句話,叫小玉不得好死,親人棄之。」阿蘿扶她起來,突然抱住她,喘了口氣道:「小玉,我心裡很慌,我起了殺心,要保住我們的性命,我竟然想殺了王燕回。小玉,我很害怕,殺人,我想都沒想過。會判刑,弄不好死刑,好可怕的。」
小玉輕輕撫摸著阿蘿的背:「小姐無論做什麼,小玉都站在小姐一邊。」
這一晚,阿蘿幾乎睜眼到天明。子離,他藏住這個秘密有多久?王燕回為什麼會告訴自已?子離真的會娶王燕回?王燕回真的會拿自已做她的籌碼?子離以後會變得心機深沉難測麼?他會不會對安清王父子下手奪去他們的兵權甚至加害於他們?阿蘿想得頭都大了。她閉上眼想小睡會兒,無論如何,她要逃出去。
天微微亮了。劉玨帶領三萬南軍圍住了王宮。子離也帶著五千右翼軍來到了宮門前。兩人互望一眼,手下一將出列對王宮大聲喊話:「太子領兵殘害手足,天理難容,已束手認罪,速開宮門迎璃親王進宮!」
宮牆之上王太尉出現,他沉聲喝道:「太子是王位的當然繼承人,老夫怎知不是你們謀反想要逼宮?」
安清王慢悠悠騎馬而來,顧相、李相率文武百官早已立於宮門之下,他緩緩從手中捧出黃綾裹住的聖旨,高喊道:「先皇遺旨,百官跪接!」
官門外跪倒一片,王太尉與禁軍在宮牆之上跪接。安清王沉聲肅目地念道:「……四皇子緋賢能豁達當勘任王之大任……王皇后謀害先孝賢皇后,廢庶人,賜白綾……太子貶清王於東郊別院……王太尉年高老邁准告老還鄉……欽此!」
讀完聖旨,顧相、李相及眾官員紛紛傳閱完畢,均跪伏於子離馬前口稱:「吾王萬歲!」
安清王父子與眾將士接連響應:「吾王萬歲!」
子離朗笑一聲道:「眾愛卿平身!」言語中已是以寧王自居,他對宮牆喝道:「王太尉還有疑慮?」
王太尉口中連稱不敢:「先王旨意,下臣不知,請王恕罪!」
「不知者不罪!孤王在此承諾絕不秋後算賬!絕不對曾追隨先太子者相加一指!」子離鄭重說道,拔出配劍,手指輕抹鮮血滴落:「若違此諾言,死後不得入玉象山頂皇陵!」
他這一承諾,不知有多少官員鬆了口氣,畢竟不知寧王遺旨者眾多,也長年輔佐太子忠心於劉鑒。安清王也鬆了口氣,此時帝位初穩,要是清除異已,會讓朝綱震盪,畢竟太子也無大過,唯一挑的刺是他的生母王皇后毒害先皇后,而且也是寧王說了算,手裡並無實據。
宮門緩緩打開。子離慢慢走進去,這是他從小生長的地方,多少年了,今天,終於才是這裡的主人!
一場原本計劃多多,安排多多的奪宮卻和平演變。安清王默然無語,劉玨心裡著急想要找著阿蘿。宮門一開耐著性子等子離和文武百官以及子離的五千鐵衛先進,就想衝進去尋她。安清王看出兒子心思,一把拉住他:「不准去!」
「父王!為什麼!」劉玨很急。
「你給我乖乖地去大殿候著,阿蘿我自有安排,少不了她一根頭髮!這事透著蹊蹺,兒子,聽老爹一回!」安清王沉聲道。
劉玨又氣又急,心思卻已轉了過來,怎麼這麼容易!原本以為裡面的人會死守王宮。一拳打了個空,不對勁。看了老爹一眼,他相信他。
進入宮門之後,五千鐵衛迅速換下禁軍,開始井然有序地清宮。一切順利。
王燕回正了妝容安然坐在東宮正殿裡。任外面的鐵衛把東宮團團圍住。東宮所有侍人都跪於宮門前。
子離在金殿上站立於龍椅旁邊,朗聲對下面的百官道:「還有兩日才是登基大典,孤王不敢現在坐上皇位,眾卿家還是各司其職,這幾日國事已累積,有勞顧相、李相多事操勞。」說完對眾官團團一鞠躬。
百官慌得跪下還禮。李相搶先道:「雖兩日後才是大典,但我寧國新王已定,陛下不必推辭多禮。」眾人連聲應和。
子離還是不肯。終於無奈道:「王宮初定,城內已叨擾百姓多日,眾卿先安撫百姓……」當下接連下令安排政務、城內治安巡視、王宮警戒等。
劉玨領了統管風城內外之職,只得謝恩先行出宮。安清王一臉疲態連呼頭痛回府休養。出了宮門,劉玨正在外等候:「父王,阿蘿她……」
安清王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她不會有事!」
劉玨氣悶不已,見不著人他怎麼不急,偏生老爹就是不肯說,氣得打馬就跑。安清王往王宮看了一眼,眼中已有笑意。搖了搖頭也回去了。
子離處理完事情,由宮侍引著走進了東宮。門打開的瞬間,王燕回有些恍惚。怔忡地坐著沒動。
直到人已站在面前,王燕回才醒來,輕輕跪於子離面前。子離瞧著她,看了許久,終於輕聲說道:「謝謝你!」
王燕回想笑,沒有抬起頭,也沒有回答。她在等,等子離扶她起來,等他兌現承諾。
「如果沒有你,我掌不了軍權,至少不會這麼快掌了軍權,不會有三年設計練兵的時間,就算與太子鬥,得安清王父子支持,得顧相一干官員支持,也不會這麼順利,這麼快!」子離很坦然地說道,「甚至,你保全了王宮,沒有費我一兵一卒。」
王燕回還是沒有吭聲。
子離歎道:「以你之聰慧,早就料到了吧?」
王燕回終於抬起頭,臉上平靜得很,她慢慢站起身,整了整衣衫:「就算為了你的心上人也不肯?」她成功地看到子離瞳孔猛的一縮。心裡低歎了口氣。眼睛望向窗外,春天真的來了,枝上新綠生機勃勃。
子離沉聲問道:「阿蘿在哪裡?」
王燕回嫵媚一笑:「是因為我太強了麼?青蘿道女人太強,男人就自歎弗如反而畏縮不肯去愛了。我一直以為你會是唯一能識我心者。」
「是,我承認,包括你送來的四萬北軍,將成為我的北軍,這份禮厚重的讓我慚愧!你是奇女子,真正的奇女子!足以與我匹配!天琳似蘭孤高清絕,性情溫婉,一國之母當之無愧!你心有報負可助我雄霸天下,似青松傲然,可與我並肩,對我而言當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都不如青蘿,她不是當國母的料,也沒有才可能站在你身邊陪你征戰沙場一統天下,她卻是你心裡的最愛。」王燕回接口道。
「你既然明白,又何苦用她相脅?」子離淡淡說道。
「我若是就用她要脅於你,你會兌現承諾嗎?」王燕回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子離笑了:「試試我就知道了。」
「好!你隨我來。」王燕回答道。轉身走向寢宮。
她手指按上牆上的畫,做了幾個動作,地面石板移了開去,露出一條台階,她緩步拾階而下:「今天一大早,我就將她移進了地宮。這座地宮窮我三年之力建好,內有機關無數,你可想好了?」
「前面帶路便是。」子離自若地說道。跟著她走進了地宮。地道曲折似迷宮一般,子離暗暗記下路。王燕回輕笑道:「子離為何這般膽大?真的不怕我在此殺了你?」
「你不會的。」
「哦?這般篤定?」王燕回回過頭,定定地看著子離,他臉上掛著淺笑,就這份氣質,太子真是差他太遠。她歎了口氣。回頭前行,不再言語。
轉過好幾道彎,前面現出一方石室,阿蘿被高懸在空中,吊得久了,腦袋有氣無力地搭拉著,已暈了過去。子離心裡一痛,看了王燕回一眼:「你贏了!」
此話一出,王燕回心中的那道防線轟然倒塌,她望著阿蘿,一閉眼,兩行清淚落。沒有回頭輕聲道:「為什麼呢?明知道她愛的是平南王!」
「她不懂得愛是什麼!」子離打斷她。
「你懂嗎?你倒底愛她什麼?告訴我?」
「她是陽光,足以掃除我心中所有的陰影,不需要她為我建功立業,不需要她端莊穩重,已足夠了。」
王燕回笑了起來:「以你的王位換她的命,你捨得嗎?」
「拿我的命都成!」子離毫不猶豫。
「哈哈,你……你說真的假的?你不會是逗我笑吧?以你這樣一心圖謀天下的人,哈哈,你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掉王位放棄生命?」王燕回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聲音驀然轉冷:「我得不到,誰也別想得到!我不會殺你,我要你一生都忘不了她死在你面前的樣子!」
子離身體一動,王燕回喝道:「別動,我腳下已踩著機關,任你武功高強,也快不過對準她的千枝弩箭!」
子離瞧著她,聲音軟了下來:「你這又是何苦?我已答應兌現承諾,你還要怎樣?「
「子離,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你會兌現承諾。從一開始我就想讓你看著她死。」王燕回聲音轉過淒涼。手一抖袖中滑下把短劍,對準了自已:「我倒下的時候,就會觸動機關,她會被射成刺蝟,誰也救不了她。」說完往小腹一刺。血噴湧而出。
子離跨上前兩步抱住她,眼睛卻瞟向阿蘿。焦急之色溢於言表。
「對……你只有這樣,這樣抱……抱著我,一,一步不能離開……機關才不會觸動。」王燕回費勁地說道,臉上似笑非笑。
正在這時,石室入口飛快掠過一條人影,輕躍而上砍斷了繩子,抱著阿蘿急步退到石室入口處。子離與王燕回看得愣住,來人身體微鞠一躬道:「王上,臣成思悅救駕來遲!恕現在無法全禮。」
子離心裡一鬆,手也是一鬆,王燕回怦然倒地,只聽牆上「嗖嗖」勁風急響,卻無箭支射出。王燕回眼露驚詫,看向成思悅:「你,你,」一口氣上不來,卻又努力往子離看了一眼,力盡而亡。
子離退後兩步,怔了怔。卻又輕歎一聲,轉向成思悅:「你來了多久了?」
「王上恕罪,臣找到這處入口,在裡面不知轉了多久,才轉到石室,剛好看到太子妃渾身是血,青蘿高懸在上,就沒顧上請安,先救了她再說。」成思悅恭謹地答道。
「你不是效忠東宮之臣麼?」子離淡淡問道。
成思悅看著子離:「臣只效忠寧國的王上!」
子離笑了:「出去吧!」
「是!」成思悅抱著阿蘿前面帶路出了地宮。
子離沒有從他手中接過阿蘿。成思悅是阿蘿的姐夫,他,是一國之君。
出了地宮子離輕聲道:「毀了。」
第67章
子離瞟了一眼成思悅抱著的阿蘿,心裡擔心的很。當著成思悅無論卻如何不肯把這份擔心表現出來。他淡淡地吩咐:「找太醫瞧瞧,若無大礙,送三小姐回相府好好休養。」
成思悅低頭答應。這個人已開始收斂所有的情感,都說帝心難測,難以琢磨的帝心是在防備中一點點養成的。
太醫瞧過之後道:「三小姐只是脫力,並無大礙,休息幾天便好。」
長吁一口氣,他早探了阿蘿的脈,知道是這樣,此時聽到太醫的診斷,成思悅臉上帶出笑容。這個主有個三長兩斷他的麻煩就大了。「你去回稟璃……王上吧。」成思悅頓了頓,再次提醒自已,劉緋不再是璃親王,他已是寧國的新王,兩日後的登基不過是個儀式罷了。
阿蘿還是沒醒,成思悅皺皺眉,明明脈象平和,他想了想,先出了宮再說。成思悅陪著轎車親送阿蘿回相府。李相尚未回來,大夫人趕緊囑一干婢女把阿蘿送回棠園仔細照看。
大夫人笑著把成思悅迎往大堂。成思悅團團一禮:「眾位岳母不必太過擔心,宮中局勢已定,岳父身為右相,正忙於公務,煩事雜多,稍後便回轉歸家的。」
眾夫人齊齊鬆了口氣,三夫人垂淚道:「不知我家青蕾如何?姑爺可知情?」
成思悅想,青蕾怕是要隨太子前往東郊圈禁了,他低歎一聲:「性命無礙,三夫人請放心。」
又對四夫人道:「這些天思悅事務也多,菲兒那裡……可否接娘親前往?」眼睛卻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豈有不准之禮,太子倒台,這個成思悅好像沒什麼影響,好歹也是自家姑爺,青菲身懷有孕,想讓老四去照料也是應該,當下笑道:「老四,相府事多,一時半會兒也離不開,你便去陪陪青菲,姑爺一個大男人,怎顧得過來?」
四夫人答應下來,去收拾東西。經過成思悅身邊時,聽到聲若蚊蚋的一絲聲音:「以後不要再回相府了。」四夫人一怔,看到成思悅含笑的眼神。心裡一省,是啊,能與自家女兒女婿孫子在一起,何必還呆在相府受這些女人的氣呢。正好借青菲生養,離了這處是非之地。
劉玨在王府坐立不安。安清王喝著茶悠閒自在。劉玨轉了幾圈後,眼睛瞟了瞟老爹,也坐了下來,同樣悠閒地喝茶,還喚道:「今兒乏了,去弄幾道小菜,弄壺酒來。」再看一眼安清王:「大局已定,父王要不要也喝上兩杯?」
安清王看著兒子,心想,怎麼就不急了呢?我就不說,總有你小子急的時候。父子倆坐在花廳邊看滿園春色吃菜飲酒,竟是誰也不提阿蘿一字。
劉玨心裡恨得牙癢。老頭子肯定早有安排,且另有詭計,就是不告訴他,就是要他著急。他淺淺一笑:「父王,你說子離登基後會滅了王氏一族麼?」
安清王精神一振,小子,終於忍不住了?得意地翹翹鬍子道:「你是想問王氏一族還是阿蘿啊?」
「當然是王氏一族了,這等國家大事,兒子自然是關心的。」劉玨正經答道。
「哦,不會,沒見王皇后賜了白綾,王太尉告老還鄉,王燕回自盡……」說到王燕回,安清王立馬住了嘴。
「王燕回自盡?她像是自盡的人?在黃水峽谷若不是你與子離調來所有的右翼軍,你兒子我都差點回不來了!這等女子怎會自盡!」劉玨不信。狐疑地看向安清王。王燕回以前只是聽說聰慧擅謀,在黃水峽谷一戰後他方才相信。這個女人就死了?還自盡?他還以為王燕回會在宮裡布下處處殺著,攻打王宮會再次讓他們死傷慘重呢。
安清王高深莫測地盯了兒子一眼:「她怎能不死?若不自盡,子離會放過她?留著這樣一個女子養虎為患?就算子離放過她,她甘心與太子一起圈禁一生?自盡了好,獻出王宮好,她老爹王太尉與王氏族人大不了現在退出朝堂,若是在王宮拚死一戰,結果會是什麼?誅,九,族!」安清王說到誅九族時聲音凝重無比。
劉玨完全能想到強攻王宮之後所有倚附東宮的官員與王氏一族的下場。會死多少人?王宮午門外的血怕要淌成河,砍頭的話劊子刀的刀刃怕要砍卷。安清王不由得長歎一聲,「能以自已一命換王氏喘息的機會,不能不讓人佩服啊。」
他細細咀嚼老爹的話,眼光閃爍,深思一會兒道:「兵法有云:知可以戰與不可以戰者為勝,王燕回知不可以戰,人雖自盡卻又難說她敗了。」
「呵呵,對嘍!」安清王老懷大慰,兒子一天比一天成熟,慢慢學會總結經驗教訓,羽翼漸豐,可以放飛了。以後,他眼睛驀然潮濕,低下頭飲下一杯酒:「兒子,今天是最後一次,以後,記住子離是王,不是與你共同抗敵的璃親王。」
劉玨露出燦爛的笑容:「兒子明白。」
「若是他要阿蘿呢?」安清王終於忍不住問道。
「以他的胸襟城府,他會做出君奪臣妻的事情?我看啊,這明裡他是不會的,暗中就說不好了。」劉玨淡淡道。
安清王笑咪咪地瞧著兒子,臭小子,明明在心裡罵老子,急得發狂吧?還能忍這麼久,真是難為你了。他哈哈大笑起來:「老子不為難你了,明瞭告訴你吧,我那會捨得傷了那丫頭,你想必也知道,宮裡有人的。對了,你一直想認識的一個人,今天可以讓你見見了。」
「暗夜?!」劉玨有些興奮。
安清王府的烏衣騎分五組。玄組、赤組、冥組、青組、鴿組。玄組擅攻,赤組擅守,冥組多為暗殺佈陣好手,青組擔任護衛一職,鴿組負責消息聯絡。玄衣、赤鳳、冥音、青影都是和劉玨長期生活在一起的人。只有鴿組暗夜,不在府中,負責傳遞消息,執行命令,安排各處暗哨運轉。他的力量是烏衣騎裡最為強大的,掌握著王府最隱密的力量。而這個人劉玨卻一直沒見過。安清王不讓暗夜在他面前露面。他偶爾會在府中,在安清王身邊時感覺到暗夜的氣息,那是一種與眾不同的氣場。
安清王遠去邊城把烏衣騎交給了劉玨,但他卻從沒見過暗夜。問安清王,得到的都是同一句話:「時機成熟,你自然知曉。」此時安清王主動提及暗夜,怎能不叫劉玨好奇。
安清王緩緩說:「我烏衣騎自先祖王下令建制後,旁人不敢小覷,烏衣騎除了劉英,全部蒙面為的是有朝一日散離之後還能保存有生力量。現在四殿下登基為王,這烏衣騎就該散了。」
劉玨心中雪亮,這是遲早的事情,一個王府留著這股力量,那個君王會容忍?先王在世情況特殊,先王性情溫和,與安清王兄弟情深,又逢王氏外戚專權,烏衣騎有存在的必要。子離登基成王,他治下嚴謹自已親眼目睹,烏衣騎再存在下去,就會是他心裡的一根刺。
安清王很滿意兒子的表現,沒有驚跳起來,看來已想明白其中要害:「我多年前已囑暗夜暗中安排此事。中堅力量已隱於市井之中,現在的烏衣騎可以摘掉面具,讓世人一窺面目。看清楚了也認識認識。」
是認清楚了想要剷除時方便吧?劉玨想笑又忍住,就是兩父子聊起也說的這般隱晦!閒閒瞟了一眼安清王道:「這個暗夜本事還行嘛,這麼多年我又不是沒查過他,硬是沒查著什麼情報,他,」聲音一凌:「來了還不進來?!」
窗外輕飄飄掠進一道黑影。暗夜目中閃著曖昧與讚歎:「主上不錯,比劉緋發現暗夜的時間早了許多。」
劉玨上下打量著暗夜。他懶散地站在那裡,肩寬腰細,蒙面之下的眼睛精光閃爍。他的手,手指修長白晰,中指指尖微突有薄繭。
暗夜聲音一變,竟帶有三分熟悉:「這個聲音能讓主上認出來麼?」
劉玨心裡湧出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卻隔了層紗,是啊,這個聲音他聽過的,而且這個人應該是他所熟悉的,會是誰呢?他瞪著暗夜,眼角餘光瞟向安清王。電光火石之間一個清楚的答案呼之欲出,他看向安清王:「居然是他!」
安清王和暗夜相視一笑。
第68章
暗夜上前跪下正式行禮:「烏衣騎鴿組暗夜見過主上。三小姐已送回相府,屬下已與劉英交接,他前往相府照看。相府周圍暗哨已布好,小姐很安全。」
劉玨突起一腳,閃電般踢向暗夜。暗夜一驚身體平平滑開三尺,卻還保持著跪姿。劉玨大笑:「聽說烏衣騎裡你是身手最好的一個,比爺如何?」
很好,他沒有第一時間問起三小姐,這樣的主上才配領導烏衣騎,暗夜恭謹答道:「與主上在仲伯之間,但主上若練成飛雪功的第七重,暗夜便不是對手了。」
劉玨大驚,這飛雪功他老子都不知情,師父早就死在雪山之上,暗夜如何得知?
暗夜眼中透出溫曖:「容屬下起來回話。」他站起身雙掌在身前結出一串手印。正是劉玨從未使過的絕招飛雪功的起式。暗夜停住,輕聲道:「師傅是老王爺找來的。同時也收了我這麼個徒弟。」
劉玨心裡一窒,父王遠去邊城,把幾歲的他托給王府眾人,他那時以為老頭子不管他了。後來師父突然出現稱他是練武奇才,特來傳他絕技。後來大了,安清王一年回來一次,每次都愛惹著他玩。這父子之情才慢慢濃了。
劉玨慢慢看向父王,心裡激動不已。他什麼都安排好了,包括阿蘿。不告訴自已也是怕自已急躁。他對暗夜一禮:「這是我對烏衣騎死士第一次行禮。以後不會,告訴我,以後你會是我的屬下、我的師弟、還是他?」
「暗夜就是暗夜。烏衣騎始終是烏衣騎。主上莫忘了,一入烏衣騎,生死都不能離開。」暗夜正色答道。
「若你想……」
暗夜打斷他的話:「主上不想問問王宮情況?」
「王宮情況如何?」劉玨沉聲問道。暗夜顯然明白他的意思,卻不願離開烏衣騎,放棄暗夜的身份過另一種能見天日的生活,那雙眼睛透著對王府的忠誠,劉玨心裡湧出一道熱流。一股豪氣從胸膛升起,這是他的屬下,也,是他的兄弟!
「王燕回與劉緋有盟約,顯然劉緋是不可能踐約的,她自盡求得劉緋開恩換王氏不被侏族,倒是奇女子一個。她以三小姐要脅,劉緋,」暗夜迅速看了劉玨一眼,「依屬下看,劉緋城府很深,他對三小姐亦是情深。還有,當日主上自峽谷離開後不久,鴿組回報王燕回四萬精銳盡入劉緋囊中。」
劉玨與安清王聽了沉思良久。劉玨突笑道:「兒子要去看看阿蘿了,父王,子離登基之後,我王府也該辦辦喜事了。想不想早點抱孫子?」
安清王呵呵一笑:「是啊,把阿蘿娶進來,抱孫子,呵呵!」眉飛色舞地想起那個丫頭,心情跟著好起來。
暗夜輕施一禮:「屬下告退!」身形一展飄了出去。
暗夜走後,劉玨嘴一撇:「還以為好的都給了我,你還藏著這麼個寶貝。」
安清王眼睛一瞪:「寶貝?換作是你,掉顆珍珠在你面前,你還懶得彎腰呢。我撿到他時,他正在搶泔水吃,那麼小的一個人,和一大群乞丐擠在一起,我看到時,正巧有塊肉片什麼的飛起來,嘿,他蹦得最高!一回頭吧,我就看到了他的眼睛,嘖嘖,好亮的一雙眼,又是倔強和又是驕傲,嗯,就跟你搶阿蘿時差不多!」
劉玨氣得悶笑一聲:「阿蘿是泔水?我記下了,她會記仇的!」
安清王舉手一個爆粟敲在他頭上:「聽我說完!他看我在瞧他愣了一下,嘴裡嚼著那片肉,滿足得很,我忍不住就讓侍從帶了他過來,我問他,幾歲了?他伸出手,五歲。我讓侍從買了幾隻肉餅給了他,隨口問道,你家人呢?他眼中湧出淚水卻不滴下,半響突然跪下求我,道能否*****於我,只要一兩銀子,我問他做什麼,他答想買點好吃的給他的父親。我起了好奇心,就跟著他去看。」
安清王突然停往,望向窗外久久不說話。劉玨想問,張了張口又閉住。必然是讓老頭人震憾的一幕。是什麼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安清王接下來的話:「以後等到環境好了,暗夜就會自然地就消失了,就當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聲音一變,不屑地說道:「瞧瞧你,再瞧瞧他,我覺得他比你對老子好,性格又好,又孝順,哪像你?」
「哼,我還沒說,哪有你這樣當老子的?成心就要讓兒子著急!告訴你,我現在不急,我把阿蘿娶了,讓她和你斗去!」劉玨說著,長笑一聲躍出花廳。心裡已急不可待地想要見著阿蘿。
子離在玉龍宮裡久久徘徊,這裡的一切他很熟悉,又覺得陌生。他在心裡一遍遍念著,父皇,子離做到了。父皇,你會安心了吧?父皇,你見著母后了麼?她已等了好久好久呢。想到此處,子離拿出玉簫來,幽幽吹出一曲。簫聲飄渺似他的心在空中盤旋,上不著天,下不沾地落不到實處。找不著歸宿感。
終於成為這王宮這玉龍宮的主人了,可是,心突然間空了,空落落地似天地間只剩下獨個一人。簫聲一窒,他停住,輕輕摸摸臉,那濕濕滑滑的是淚麼?窒息了簫音,窒息了心,思念與溫暖的親情全和著這淚一顆顆滴出眼眶,灑落衣袍。他默然站著,等著最後一滴淚落個乾淨,它卻穩在眼睫上慢慢風乾無力滑下。
子離伸出手指沾住、抹開,沒有朦朧的淚影,視線清晰得可以瞧見樑上懸著的一根蛛絲。他輕輕一躍,指掠斷蛛絲,提起來在光影裡瞧了瞧,細而韌,輕乎乎的。情絲便是如此,開始只得一根粘在心上,注意到了,揮指一彈,輕吹口氣,吹彈之間便可消之無形,待得久了,情絲纏纏繞繞密密麻麻,心便想要掙扎,動得幾下之後就再無力氣,只得任它透不過氣,任它與情絲緊緊長在了一起,到最後已分不清那是心,那是心外之物了。
子離彈掉手指上的那根蛛絲,安靜的面容下是波濤翻騰的思潮。不自然竟露出一絲苦笑。閉了閉眼,心中不斷喊著母后的名字,父皇的名字,他深深呼吸再呼吸,面上堅毅之色越重,相信我,笑著看我,看兒子如何把寧國治理得更加強盛!子離在心裡說道。
腳步未停,緩步走進了大殿,坐在龍椅之上,殿內清風雅靜,夕陽在殿門口卻步。子離把目光看向殿外,陽光輝映下王宮灼燦輝煌。這就是他的人生麼?在重重宮幃陰暗處掌握著外面光彩奪目的世界。人人都活在陽光下,就算沒了,緊走兩步也能自由站在光影下沐浴身心。只他要坐在這個無法移動的位置上沉淪,把一顆血肉的心包裹在鐵甲裡,放在火裡燒熔,放進冰水裡淬煉。直至練成絕世之盾。沒有陰謀算計攻擊的矛能擊碎的盾!
他的目光漸漸深沉,有力地穿透宮牆,閉上眼,寧國的四海版圖盡現眼前,頓生睥睨天下之心。黑暗的力量遠勝過光明,因為看不穿摸不著。黑暗的力量又最具安全感,因為無從下手。這就是帝王!
他想起了王燕回,嘴角勾起譏誚諷刺的笑容。定盟嗎?能輕易掌得兵權,有個內應又何嘗不可。王燕回與她父親一樣,沒上過一次戰場,精於陣法又何如?戰場瞬息萬變,豈是空有一副腦子就能打勝仗的?那只能用四個字形容:紙上談兵!
她連劉玨和顧天翔都不如。就憑著多看了幾本兵書就異想天開想改變身份,還妄想與他平起平坐,並肩出征四海,她怕是瘋了!自已怎麼可能如她所願用一個內應的借口就把她變成自已的皇貴妃!送一個太子正妃到皇兄身邊做奸細,這種齷蹉卑劣之事怎可出現在一代明名聖主身上?她不是把自已想成了曠世奇才就是對人事知之太少。
再有雄霸天下一統五國之心也不會隨便出兵。師出無名,必激起各國憤怒,要滅掉那股共抗不義之師的高昂士氣,就算最後勝利也會大傷國之元氣。沒有好的時機,斷不會容她所想憑著國富力強就去征戰四國。
唯一可惜的是,這樣胸懷大志的女子倒真是少見了。走進東宮大殿之時便已能感覺到她早已想清楚了。所以聰明的用四萬北軍加一條命保住了王氏一族。子離笑了,他當然不會誅王氏九族,更不會加害追隨太子的任何一個官員。包括太子,良娣,小公主,他都會好好照拂,讓他們感恩,讓太子佩服,天下間難道有比這個更能得人心的麼?只不過,登基後第一件事便是下道旨意,凡王氏一族女子永不得入宮為妃,男子永不錄用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