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子離算算日子,有二十來天沒見阿蘿了。現在有空,就瞧瞧她去,不知道涼了她多日,磨了她許久的性情有沒用處。
子離沒有吐露阿蘿沒進皇陵冰皇的秘密,他是想讓阿蘿自由選擇,可是她的選擇出來了,她要的不是他,這個選擇讓他的心一下子就空了。子離苦笑,說是讓她選,但自已卻又放棄不了。他沒法壓抑住內心裡對阿蘿的渴望。一路思緒雜亂,不知不覺他已緩步走到了玉華殿,擺擺手,示意禁軍及宮侍不用施禮通傳驚了她。
阿蘿無聊地發慌。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剛開始幾日倒不是真急,還想著子離能放了她,找個借口破了那個規矩。現在越來越心慌,越來越害怕真會在這裡呆上一輩子。劉玨不要她死,他把她讓給子離,他是不會來帶她走的了。阿蘿有些灰心,難道真的要重新開始,在後宮與人相鬥找樂趣嗎?為了這種樂趣就要得到子離的寵愛,自已真的能做到與一個不愛的男人在這個不喜歡的地方過一生?她歎了口氣。
宮侍小心道:「娘娘,飯菜涼了!」
阿蘿火氣一下子就冒了出來:「我說過不准亂叫,我還沒嫁他呢,涼了就倒掉,不吃!」
「難道你不明白,你嫁不嫁都要做我的皇妃?」子離輕柔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阿蘿一驚,回頭看他冷笑道:「那是你們一廂情願,一個怕我死了,寧可讓我這般苛活。一個也是怕我死了,歡呼著原來祖宗還有這樣的規矩。王燕回真是死了也要幫你啊!」
「她那裡是幫我,是恨不得我與允之爭得頭破血流,打得你死我活,這女人,端得心計深沉!」子離歎道。
「是啊,偏偏你二人一個願讓,一個願接,和和氣氣就把事解決了,真是替她不值,苦心想了這麼多,結果沒用!」阿蘿嘰諷道。
子離示意宮侍退下,平靜地說道:「阿蘿,我們好好談談吧。從認得你後,我就多了一個心願,王位我是坐上了,可是你,我放不下。也不明白。」子離慢慢走到書案前坐下,臉上溫和的笑容已帶出苦澀:「你我初識在一起,那麼開心,可是你對劉玨卻避之如洪水猛獸。你根本無意嫁他,還逃出相府,可是為什麼,阿蘿,三年一過,你的心就偏向他了呢?」
這個問題阿蘿也問過自已。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開始對劉玨動了心,似在臨南城吧,還是在風城與他嬉笑鬥智的時候呢?阿蘿喃喃道:「他,他讓我看著他的眼睛,那目光堅定誠摯,他說,他會護我一生一世。」
「我難道不能?你難道不知道我對你的心?」
「他為我在大冬天捂開一樹海棠。」阿蘿的目光看向遠方,白雪中傲然怒放的海棠朵朵綻出劉玨的深情。
「我日日囑人不遠千里送白菜至邊城,只想嘗一口你當日做的味道。我日日瞧著你的眼睛畫在天琳的臉上,我竟沒法回風城看她,我,對你不夠情深?」子離想起那三年來的思念,孤身在外隱忍的艱辛,心裡的酸痛那能用言語形容。
阿蘿抬頭看子離:「我知道,天琳告訴我了,她都知道,這些她都知道,對一個女人來說,痛苦莫過於自已的丈夫愛著別的女人。」
「你是在意她?一直在意我娶了她?為了王位為了得到顧相的支持,我明明能夠拒婚卻又心甘情願地娶了她!可此一時彼一時,我當時背負的太多,我有我的不得已。我只能對你放手!你當我沒有遣人找過你麼?你當我不想攜了你遠走高飛麼?就如今日劉玨,他不想帶你走麼?他想,但他卻不敢!就如昔日的我,我想,我卻不能!」子離有幾分激動,眼神傷痛。為什麼阿蘿不能理解?為什麼她不能理解他當時娶顧天琳的形勢!
「你就這麼在意正妻的位置?你就不能為我犧牲一點?她們要的位置我給她們,因為我是王,我必然要權衡後宮勢力,可是我可以一生都不碰她們一根指頭!阿蘿,你還要我怎樣?」子離低吼道。他已盡自已的力去愛她了,已退步到寧可與整個後宮及後宮嬪妃的支持者們相抗蘅的地步了,她還要他怎樣呢?
不是不感動的,不是不心酸的。眼前這個人是寧國的王,已知這片大陸上最強大國家的王,他是她來到這裡遇著的第一個關心她愛護她甚至寵著她的男人。他有著英俊的外表,有著出眾的才華,是多少女人理想的夫婿、愛幕的對象?往後,這裡的後宮會住進來一群群美麗的女人,懷著對他的情感爭相打扮討好企求分食一點他的心。而子離,卻連絲毫空隙都不給她們,把所有的溫柔體貼都給予她一人。
阿蘿真是為難,一句拒絕他的話都難以開口。她對他不是沒有好感的,他為她開素心齋,難道真是他少了銀子花麼?子離只是想要滿足她。他帶她策馬草原,由著她想出各種新奇玩法,星夜入相府接她去露營,太子夜宴生怕她起了誤會,趕著來找她解釋。大婚之日也離開新娶的王妃跑來向她表白心意。她那會不知道,那會不懂。
阿蘿頭一低,淚已落下:「我們,遇對了人卻遇錯了時間。我遇著你的時候,你已有婚約,我,不可能嫁你,一心只想要離開相府。大哥,是我負了你!」
「別叫我大哥!」子離吼道,跳起來捉住阿蘿的肩搖晃著,「你叫我大哥,你真是貪心,明明不能和我在一起,卻又捨不得我給予你的心,所以你叫我大哥是麼?想讓我以大哥的身份心裡卻愛著你!」
阿蘿心如刀絞,一把打開子離的手:「好,我不叫你大哥,王上!我叫你王上好不好?要不要我跪著對你行三跪九叩的大禮?要不要我跪著求你?在我的思想裡,我沒法接受一個有老婆,以後還會有更多小老婆的男人!我那時的心思全在如何帶著我娘離開相府!我當時就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喜歡一個有婦之夫,王上!」阿蘿說完直挺挺往地上一跪:「這才是該對你說話的禮數!我怎敢叫寧王大哥,我高攀不起!」
子離後退兩步,深吸一口氣,她說什麼?她要跪著和他說話?她一心要扯遠與他的距離?子離不敢置信地看著跪在地上的阿蘿,怎麼也壓不下胸膛內騰起的陣陣酸楚:「你叫我什麼?阿蘿?連你也要和我分出個尊卑?把我推到那孤家寡人的位置上去?你竟然叫我,王上?你,你真會傷我的心!」
阿蘿緊閉著嘴,眼裡淚光閃動,眼神散亂沒有焦距,似乎看著他,又似乎透過他看向了別處。子離突然慌亂起來,一步跨過去拉起阿蘿緊緊摟住:「好,好,阿蘿,你別這樣,我不好,是我不好,你不要叫我王上,你不要朝我下跪,你不要離我這般遠!遠得讓我……我解散後宮,我只娶你一人,我不管朝臣彈劾,你就願意嫁我是麼?」他的聲音透著淒涼,低沉婉轉中帶著求懇。如果她只是因為不願與其它女人分享他,子離想,他的心會得到一絲安慰,他會告訴自已是情勢所逼,不是她不在意他。
然而話音一落,阿蘿情不自禁衝口而出:「不!」
一個字,世上比龍鞭抽打在身上更痛,比龍鞭抽打進心裡更陰寒刺骨的,原來是她的一個「不」字!
眼裡的世界瞬間失去了色彩,子離放開摟住她的雙手,垂下時緊握成拳,瞪著她的雙目漸紅,咬牙切齒道:「就因為他沒有娶妻?就因為他的父王也只娶了一個?就因為趁我不在時你在臨南城遇到了他?你見到了他對你的深情,你感動!為什麼你從來沒想過我!想過我對你的心!你甚至為了他要放出風聲口口聲聲道你愛的是我?」
子離一聲緊著一聲逼問著,阿蘿慢慢後退:「你可知道我明明清楚是演一齣戲,可是我卻當這是真的!你可知道我根本不需要去演給誰看,因為我的心本來就給了你。三年了,我在安清王府再見到你我就沒法告訴自已這一切是假的!」
阿蘿終於受不了吼了出來:「對,我沒辦法,我一開始沒有喜歡他,我一開始甚至避他如洪水猛獸,可那是從前,後來就變了,他一點點感動了我,他一點點讓我不知不覺就喜歡了他,我連我幾時喜歡他都不知道就喜歡他了!」
「好,你喜歡他,你置我於何地!」子離氣得手足發顫,失去了一如既往的冷靜,一把抓她入懷,「你喜歡他也沒用,他不會要你,他要不起你!因為他同我一樣,捨不得你死!」
子離抱得很緊,阿蘿束縛在他懷裡抬頭悲傷地瞧著他,只有這一條路麼?聽得子離冷聲道:「我不會讓你死,你必須要成為我的人!」
說完使勁一推,阿蘿「砰」的倒在床上,愣了一下,手足並用就往床的另一端爬去,腳踝一緊,子離捉住一拉,阿蘿尖叫出聲:「不要!」另一條腿奮力翻起朝子離踢過去。
他用手一擋,捉住阿蘿腳踝一翻,已將她甩得轉過了身。子離用腿壓住阿蘿,雙手一分,紗衣片片撕裂,露出瑩白的背。
「啊!不要!我不要!」阿蘿雙手亂打死命的掙扎。子離俯身壓下去,撐住她,唇已落在她光潔的背上。只覺得阿蘿全身一僵,脖子上冒出了一層小小的雞皮疙瘩。
子離瞧著被固定在身下的阿蘿,她不停地尖叫哭鬧,那哭聲那尖叫聲在凌遲他的心,劃出道道血痕,他停了下來:「你就般不願意麼?」
阿蘿臉埋在床上,恐慌得不行,原來要與不喜歡的人親密接觸是這樣難受!她掙不過子離,啞著嗓子道:「你狠,你狠得下心你就做,女人第一次沒啥大不了!」眼睛一閉,就當自已死了。
子離騰開身把她翻轉過來面對著她。阿蘿狠狠地瞪視著他,在那雙剔透晶瑩的眸子裡子離只讀出了決絕與恨意。他放開她的手,輕輕去擦她的眼淚:「沒用的,只要我想,不管你怎麼說都是沒用的。」
阿蘿一記耳光甩他臉上,子離不躲不避,她真狠啊!一摑一臉血,把他的心扇得忽悠悠飄到了離恨天外,再不回來才好!從此就做個無心人,倒也少了煩惱。
子離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阿蘿,什麼時候我們之間變成了這樣?你變得這麼討厭我?難道你不知道我們都不想看著你死,所以劉玨才會送你進宮,所以我才要你做的妃子,我做錯了什麼?就是當年我沒有向父皇拒婚,選擇了顧天琳,選擇了顧家的勢力?」
阿蘿淚盈於睫,側過頭不敢看他:「對不起,你沒有錯,是我負了你。」
子離長歎一聲:「你再想想好不好?阿蘿,你再想想。」
阿蘿安靜地躺在床上,窗外居然還能看到月光。就因為要救自已的命嗎?我不活了成不成?我把命還你們。以後,就不用一輩子圈在深宮裡了。
子離走後,宮侍走了進來:「娘娘,奴婢侍候你更衣!」
「滾!」阿蘿嘴裡輕吐出一個字。
宮侍嚇了一跳,退到三丈外默默地站著。
更鼓聲聲,似敲在心上。阿蘿想,換作剛來到這異時空的時候,她早就投降認輸,保命重要。人真的到了一定的時候,就真的不怕死了。活著是很重要。但要讓她這樣的活著,她寧可去死!
讓她莫名穿越的神秘力量啊,求求你讓我死了再穿一次吧。穿回到現代家中的床上睡著,一覺醒來這一切只是個夢,一個太長太長的夢而已。阿蘿一動不動地躺著。漸漸睡過去。
第78章
天色漸明,陽光明媚地跳進殿內,宮侍走到床上跪下道:「娘娘,該起了,奴婢侍候你起身!」
阿蘿一動不動。閉著眼不想答話。
宮侍有些急,再次小心翼翼問道:「快巳時了,娘娘。」
阿蘿順手撈起瓷枕扔了過去。
宮侍嚇了一跳,跪著退下。
讓時間一點點殺死自已吧,阿蘿想道。她不想動,也懶得動,起來又如何,走來走去也不過是這殿中三四十平米的面積。就這樣吧!
午時六刻。
「娘娘,該進膳了。」宮侍放好飯菜又一次來請她。
「不吃!走開!」
酉時一刻。
宮侍硬著頭皮又來了:「娘娘,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多少用點?」
阿蘿被她煩得要死:「你敢再來問,我揍你趴下!」
夜又來了。阿蘿沒覺得餓,她不停地回想從來這兒起到現在的每一件事。一天時間,不過才回憶到那個春天美麗的桃花宴,她開心地想,馬上就要想起劉玨了。閉著眼一幕幕地回想著,不捨得放過一個能想起的動作,不捨得放過一句說過的話。
自已可真是刁蠻啊,在相府呆了六年,都忘了是在另一個時空,第一次出府,除了相府中人沒和別的人打過交道。他好心救了她,沒讓她栽進水裡,就一個愣愣看自已腿的眼神,就摔他進水。是存了心思想試試空手道練得如何吧?還是在現代的性格使然?
他在空中翻身的功夫很好看呢,要不是怕他報復,都忍不住要鼓掌讚美了。
他也很笨呢,明明功夫那麼高,硬是被自已劈暈過去。嘿嘿,自已用了聲東擊西,接下來是防狼絕招正中他要害再加掌劈!阿蘿想到這裡,嘴角又忍不住扯開一絲笑容。
睡過去前,她還在偷笑自已居然把劉玨洗劫一空。第一桶金原來是這樣挖到的!可惜,銀子現在都還沒還他呢……
絕食是麼?子離捏緊了手裡的硃筆,宮侍跪在地上稟報阿蘿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不管她,隨便她吃不吃!」子離淡淡說道。心想,你那麼愛吃,我看你忍得了多久。「吩咐下去,明日起,一個時辰換一次飯菜,一涼就撤走!」
第二天,宮侍沒敢來喚醒阿蘿。她被陣陣菜香逗醒。剛一睜眼,宮侍趕緊上前:「娘娘可要用膳?」
阿蘿冷冷看她一眼,眼睛閉上,昨晚回憶到那兒了?哦,在桃花宴上打暈了劉玨。呵,他那麼好的功夫居然被自已打暈。想不到啊。她睜開眼看看窗外,也是這樣的天氣吧。可惜,再沒去過花林,不知道桃花還有沒有。都四月了呢。
阿蘿坐起身,身上還穿著那件被子離撕爛了的羅裙。她慢慢下床:「給我拿件衣服來。」
宮侍見她起身,高興地去拿過衣裳,小心地替她穿好:「娘娘梳洗過後便吃點東西吧。」
阿蘿沒吭聲,換了衣服洗乾淨了臉,沒讓宮侍替她挽髮,自已動手梳了一根辮子。拿了本書又窩進了床裡。
每隔一個時辰,桌上的飯菜就換上新的菜品。阿蘿瞧也不瞧,看會兒書累了,又躺下繼續回憶。
宮侍晚上再報於子離知道。
還是不吃麼?子離心裡一抽,咬著牙問。「水也不喝?」
「滴水未沾!」
子離一揮手把桌上的茶碗打翻在地。他看著茶水順著桌面往下滴落,手抖動著利害,他怔怔地看著滴落的茶水,阿蘿不吃不喝,她的生命也會這樣一滴一滴地流逝掉吧?她寧可死!這一想法帶起綿綿不絕的哀傷一波又一波似潮水拍打著他的心,直至痛得麻木。
告訴她實情?放她與劉玨一起?讓所有的痛都自已一個人吞了。可是,他一想到阿蘿要嫁給劉玨,從此離開她,就難以忍受,難以張嘴。三年裡在邊城每一天思念的感覺歷歷在目,他實在不想再去思念!實在不想放了她一生都去品嚐那種苦痛。放了她,嫉妒與思念就會變成世上最毒的噬心蟲鑽進他的身體,一口口蠶食他的心、他的肝,直到把整個人咬成一個空空的大洞,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子離頹然倒在椅子上。怎麼這麼難?不放手在心痛,放手也會心痛,阿蘿,你可知道,你給我出了一個多難的題!
阿蘿記得,人要是只喝水還能多活幾天,要是不吃不喝,這裡沒有葡萄糖、營養液,五六天後,救也救不回來了。
她躺在床上喃喃道:「劉玨,讓我再想你三天,三天夠我想完所有的事情了吧。」
第三天,她連床都沒下。動也沒動。
子離站起身掀翻了面前擺滿珍饈的桌子。一般宮侍嚇得全跪伏於地。他在屋子裡急走了兩步,終於向玉華殿衝了過去。腳一邁出,心就急了起來,不知道她倒底怎樣了,湧起的酸楚軟了四肢讓他無力施展輕功。
進行殿內,他眼睛瞥見床上已顯憔悴的阿蘿,疼痛如萬箭穿心。子離兩大步跨過去,撈起她的身體,看到嘴唇已乾裂,不禁吼了出來:「沒用的東西,水都喂不得麼?」
他輕晃著阿蘿:「醒醒,阿蘿!」
阿蘿睜開眼睛,大而無神看著他,子離見她睜眼:「拿水來!」
「不……喝!」阿蘿聲音堅定。
「你!」子離痛苦地瞧著她,阿蘿,你要怎樣才停止來折磨我?子離踉蹌退後,旋風般衝出了玉華殿。阿蘿,我勸你你不吃,劉玨來了,你就會進食的對嗎?心酸又在心底裡蔓延。子離仰望夜空,風城的夜晚總是有這麼多的星星,一閃一閃,那是片片碎裂的心飛到了天上。子離在無力的掙扎。
第四天一早,子離召來宮侍:「召平南王進宮!」
劉玨已經知道阿蘿絕食的消息,在王府急得團團轉。他想進宮,又怕見到她會忍不住想要帶走她。讓子離帶她進皇陵就是白費努力,她不做皇妃,只有死!可見不著她,劉玨食不下嚥,放不下心。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聽得宮侍傳旨。他緊跟著進了宮。
子離站在書案旁,背影蕭索。劉玨剛想行禮,子離已經開口:「不用行禮了。允之。」他回過頭,勉強地掛著一絲笑容,聲音空洞虛無:「她,這是第三天了。你去看看她吧。」
劉玨不知道說什麼好,低聲答道:「是,王上!我……」
「不必多說,我明白,或許,」子離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或許,她會聽你的勸,你去吧!」
劉玨心裡歎息,子離的眼睛也有了血絲,這兩天,他必然難受之極。劉玨輕輕退出御書房直奔玉華殿。
他推開殿門。宮侍們跪下請安:「給平南王請安!」
「起來吧!」
阿蘿聽到劉玨的聲音睜開了眼睛,夢裡思念的人真的就在眼前,她綻開一個明麗的笑容,向劉玨伸出了手。
劉玨恍惚中覺得她似風雨中快要被吹落的花,轉瞬即逝。情不自禁地想奔過去摟她入懷,腿剛一動,又收了回來。不能,他不能啊!
「阿蘿,為什麼不吃東西?你是在折磨誰呢?」劉玨啞著嗓子說道。
阿蘿等了許久,他還是站在兩丈開外,他,真的不管她了麼?眼裡衝進一道熱流,她聲音顫抖:「你來勸我吃東西,然後乖乖地嫁給子離麼?」
劉玨努力控制著自已,輕聲說道:「阿蘿,子離待你真是極好的,你……我不能看著你死,那怕是你讓做他的妃,我也,也願意!」
「可是我寧可死!也不要在王宮裡呆一輩子!」阿蘿吐出堅定的話。
劉玨低下頭,看著自已握緊了的拳頭,突然喝道:「給我端碗湯來!」
宮侍趕緊遞過早已準備好的肉湯。
劉玨接過,一步步走近阿蘿:「今天你不吃也得吃!」
阿蘿憂傷地看著他,晶瑩的雙瞳裡閃動著讓劉玨心碎的深情,她側過頭:「你們都要我活著,可是這樣,我不快樂,你知道嗎?為什麼,是你來逼我?」
劉玨手一顫,差點端不住碗。咬咬牙,一個健步跨過去,伸手點中阿蘿的穴道。喚來宮侍扶起她,劉玨捏開阿蘿的嘴餵進一勺肉湯,手指按著她的咽喉用內力一逼,已將肉湯順下。他沉著臉不看她的眼睛,一勺一勺喂完一碗肉湯方才住手。
阿蘿不敢相信地看著他居然這樣逼著她吃,眼淚一顆顆滑下面頰。片刻之後劉玨解開她的穴道,他沉默地看著她,她含淚瞪著他,相對無語。
「吃了?」子離走進殿內輕聲問道。
「臣,用內功……」劉玨很無奈。要用這樣的法子逼阿蘿,他又何其忍心。可是,不這樣做又怎麼能行?他硬起心腸對子離道:「若她還是不吃,王上,就這麼辦吧!」
阿蘿吃驚地張大了眼,氣得發狂,她支起身體,左右看看,抓起几案上的一個瓶子就砸了過去,「嘩啦」摔得粉碎。她哭叫著去拾碎片:「你們都逼我,我,我這就去死。」
劉玨嚇了一跳,衝過去攔住她,雙手一抱,鼻子一酸,她,竟然瘦成這樣,骨頭硌得他痛。子離臉色一變喝道:「把這屋子裡所有尖銳的東西,這些,這些!全給我收了!你們四個十二時辰看著她!」
宮侍急急奔進,收拾地上的殘片,搬走屋裡的東西。
阿蘿困在劉玨懷裡,眼睜睜瞧著他們要斷了她所有的念想,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劉玨輕輕把她放在榻上。對子離一禮:「她,就交給王上了!」說完退出了玉華殿。
子離沉默地看著他慢慢離開的背影。張張嘴想喚住他,眼睛又看到阿蘿那讓他難捨的面容,一揮拳打在了牆上。驚得宮侍齊齊跪地哀求:「王上!」
「出去!」
子離走到睡榻旁。輕輕抱起阿蘿,讓她倚在懷裡。她可真瘦啊,蜷在懷裡像只小獸。他喃喃道:「阿蘿,我真的為難,我恨自已怎麼就放不下,我怎麼就不能放下啊!」頭靠在她柔順的髮絲上,「……阿蘿,我愛你愛得都認不出自已了……我這樣勉強著你,拆開你們倆,換作從前,我絕不會。可是,現在我卻做了,明明還有一條路,我卻捨不得說……阿蘿,我一說出來,你就要離開我了,你就要嫁給他了……讓我眼睜睜瞧著你們雙宿雙棲,阿蘿,你知道對我是多麼殘忍的一件事……阿蘿啊,要是你一直這麼乖地讓我抱著,一輩子都不離開我的懷抱該是多好啊!」
第二天,劉玨便得到消息,阿蘿恢復了進食,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他遙望王宮想了許多,阿蘿那尖瘦的下巴,嶙峋的身體,眼中的悲傷……
第79章
第二天,劉玨便得到消息,阿蘿恢復了進食,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他遙望王宮想了許多,阿蘿那尖瘦的下巴,嶙峋的身體,眼中的悲傷……
他垂頭走進書房向安清王跪下:「父王!兒子我……」
安清王看著兒子,沉默了一會兒道:「在很久以前,父王還是少年時,心性好動貪玩,有次為獵頭黑熊闖進了黑山森林,走得遠了竟迷了路。只得順著水聲而去。行不多遠便瞧見一條山縫,水從中流出,我走進山縫,出口處是一座山谷。百花怒放,景色迷人。一直想要是有一天能帶著心愛的人在這裡住著會是多麼愜意的一件事。可惜你娘親去的早,一直沒能圓這個心願,你去瞧瞧,她必是喜歡。」
劉玨眼中含淚:「兒子不孝!要連累父王了。」
安清王緩緩伸出手拉起他,笑笑:「比父王個頭高多了!去吧!」
劉玨一把抱住他,安清王拍拍他的背:「他們在松風堂等你。」
劉玨回到松風堂。樹林裡走出四個人,他笑笑:「原來你們幾個也挺帥的嘛。」
摘除面具的玄衣、赤鳳、冥音、青影相互看看,臉上露出笑容。青影貧嘴道:「那是,青衣一露臉,保管迷死風城裡的丫頭們!男的也不放過!通通迷死!」
劉玨閒閒地說:「這樣啊,明日我就與青玉坊的老鴇子說說價,讓你掛牌接客去。」
青影臉一白:「不會吧!主上,我這文武雙全的高手去掛牌接客?」
「你說你想迷死風城裡的男男女女,爺我想了半天,也只有城中最大的青樓適合你施展才華!」
青影一呆,苦著臉道:「主上,我開玩笑的。」玄衣、赤鳳、冥音埋下頭強忍笑。
劉玨也被青影逗樂了。笑了會兒他看著四人:「這次,一定要做到萬無一失!」
四人也斂了笑容沉聲答道:「主上放心,早已佈置妥當,劉英攜小玉已先行一步,只等小姐身體好一點就可動手。」
劉玨俊臉上現出一種嚴峻:「說是萬無一失,但沒有不透風的牆,好好保護老王爺!」
「是!」
「七日後,四國來使到風城朝賀新王登基,王上無法脫身,就定那天行動!」
「是!」
劉玨眼中露出感激,單膝對四人跪下,四人一驚,齊齊跪下道:「主上不可如此!」
劉玨緩緩道:「我們都是一般長大,親如兄弟,劉玨不才,能得這麼多好兄弟生死不棄!如今為一女子要父王與眾兄弟陷入困境,劉玨慚愧之至!你們起來,受我一拜!」
四人一動不動,玄衣懇切說道:「能入烏衣騎,跟隨主上是我等的榮幸!主上乃至情至性之人,烏衣騎眾人生死願隨主上!」
劉玨站起身,扶起四人。沉聲道:「暗夜會安排烏衣騎中堅全部離開散入市井,人馬不能解散,還要放到明處,這個聽老王爺安排。你們四人中冥音隨我走,其它三人照計劃行事!」
「是!」
阿蘿恢復了進食,心寂如死,四個宮侍日夜寸步不離,她躺在窗邊睡榻上望著外面的春色。綠意生機隔著窗子就似隔了整座太平洋,遙不可及。
子離也在看窗外的景致。阿蘿的心不是春天,走到他面前已凍成寒冰。他真是不明白,他什麼地方輸給了劉玨,就連散盡後宮只娶她一人,她也不願意。是他對她不夠好麼?他已委屈自已把心捧在她面前任她蹂躪。
他是寧國的王啊!她對此不屑一顧。他為了她甘受龍鞭之苦,她卻不知情。子離低低輕歎:「為什麼,阿蘿,我這般對你,為什麼?」
他恨自已捨不得!子離想起大婚那夜對阿蘿說過的話,眼睛裡難以掩飾的痛苦:「我真是的是自作自受,這一天竟真的來了,我真的看到你愛上別的男人了。」
摸出玉簫,子離躍上玉龍宮大殿屋脊,吹出那時應和阿蘿笛聲的曲子。那個時候他多麼孤單,偶然緋徊在安靜的河邊聽到相府後院傳來清揚的笛音。吹笛人的技藝並不高明,但他聽出了裡面的孤單。院牆內有人與他一般心境麼?他沒有去看是什麼人,只想與這笛音一起,簫笛合鳴時似兩隻落巢的小鳥終於找到了同伴,撲騰著翅膀互相勉勵著飛翔。
他想起那時阿蘿男裝打扮來到河邊,她也想看看是何人在吹簫吧。她是那麼善良,不忍見他因為笛音消失而露出的落寞表情,急急取出了笛吹給他聽。他自然對她有了好感。後來再知道了她就是牆內的吹簫人,他是多麼欣喜。從此一天天接觸她,小心地呵護她,寵著她,最終為了王位又放棄了她。
子離簫聲一變,曲調由溫柔轉而淒涼。
阿蘿,你既無心,為何又要費心來開解我?給我說各種趣事,各種有深意的話題,讓我的心淪陷在你的溫暖裡。你既無意,為何要給我錯覺,讓我覺得你依賴著我,望向我的目光滿是信任?阿蘿,只是三年,你在臨南城也不過呆了兩月而已,為什麼?難道我愛你比他少嗎?
簫聲再變,轉而憤怒。子離不知覺用上了內力,聽得啪的一聲輕響,簫聲嘶啞,他低頭一瞧,吹口處現出細細的一道縫。他怔了怔,簫已碎了麼?子離從殿頂飛身躍下,去了玉華殿。
「恭迎王上!」宮侍伏地請安。
子離大步走向阿蘿。她無神地躺在睡榻上。下巴尖瘦,人窩在榻上小得可憐。眼睛更大,嵌在臉上像一汪湖水。盈弱得想教人恣意憐惜。
他看著他,那是他的夢,他心裡的最美的夢,子離心一橫說道:「四國的使臣將到風城賀我登基,忙過朝賀之事,我便封你為妃。你,你把身子養好一點。」說完這句話他不敢再看阿蘿,逃也似的走出了玉華殿。
兩行淚從阿蘿眼中滑出。似湖水漫出,順著下巴滴落在衣襟上。她閉上眼睛,再睜開時雙瞳光華閃動,好,你要我嫁你,呆在後宮是吧?子離,你不要後悔!從此你這後宮將雞犬不寧!「來人,我要沐浴!順便弄點夜霄來!小姐我餓得慌!」
宮侍大喜。
顧天琳癡癡地遠望玉龍宮,那簫聲,那個飄逸的人,她的王啊!為何看不到她在盼他呢?
手指輕撫琴弦,顧天琳婉轉唱著哀傷的歌:「絕代有佳人,日暮倚修竹。泠泠琴聲起,淒淒無人顧。承歡三年矣,夫郎心有屬……」
「皇后是在怨寡人冷落了你麼?」子離淡淡地在她身後說道。
顧天琳一驚回頭,看到子離。忙跪下行禮:「王上,妾身……」
子離已扶住了她,顧天琳嗅到一絲酒味,低呼道:「王上醉了麼?」
「哈哈,是,寡人醉了。」子離大笑,他是醉了,但願長醉不復醒!
天琳面露嬌羞靠近了子離,埋下頭,輕聲道:「臣妾,臣妾侍候王上歇著吧。」
子離睜著醉眼,瞧著她欺霜賽雪的肌膚,手指劃過她的臉,撫上她的眼睛。
天琳慢慢閉上眼,睫毛微顫,想起新婚那晚子離便是如此,似嬌似喜的笑意難以抑制的浮上唇邊。
子離托起她的下巴:「睜開眼睛。」
一雙清水眼慢慢張開,酡紅如醉的臉仰望著子離,天琳的眼裡寫滿愛慕與渴望。畫像上的人就在眼前,看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可是這眼睛,這不是他一千個日夜裡凝望著熟悉著渴盼著已鐫刻進心裡的眼眸啊!
天琳的手溫柔地解開他衣襟的繫帶,子離腦中一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喃喃道:
「我……天琳……對不起。」蹣跚著後退,子離眼中流露出一種絕望、一種悲傷,看著顧天琳瞬間變白的臉,他一狠心轉身走出了玉鳳宮。
他怎麼能,他做不到!
顧天琳的眼淚終於如瀑布般傾瀉,人一軟跌倒在地。他來是心裡不痛快趁酒勁而來,他心中愛慕著的始終是玉華殿裡的那個女人啊!
子離出了玉鳳宮,深藍色的天空憂鬱安靜。他呼吸了一口清洌的空氣。往玉華殿望去一眼,阿蘿,我怎麼會有負了你的感覺呢?明明她是我的皇后,我卻感覺我親近她會對不住你。明明可以酒後亂情,我,我一看到她就想起那幅畫像,想起你的眼睛,你的模樣。阿蘿,就算是我對不住你吧,我放不了,真的放不了手。
三年前我就告訴過你,不要再讓我瞧見你美麗的樣子,我不想毀了你,所以,我寧可違你心願納你為妃。只要你呆在宮裡,留在我身邊,我就滿足了。
顧天琳無力地聽著更鼓聲傳來。流淚祈求:「天上所有的神啊,給我他的心吧!」
第80章
子離登基國號龍興,稱璃王。寧國龍興元年四月二十六,陳、啟、安、夏四國使臣到達寧都風城,朝賀新帝登基。
風城自璃王登基後恢復了昔日的繁榮。四國使臣入風城之日,城中旌旗飄揚,百姓夾道歡迎。與其它三國不同,安國使臣從海路轉水路,使船逆都寧河而上,直抵風城南城門碼頭。安國位置靠北,世居苦寒之地,相國鐵罕親率使團,一則賀璃王登基,二來想求得水陸通商,購得寧國糧食、鐵器以強安國國力。
使船入都寧河後行至寧國境內,見綠意昂然,土地肥沃,兩岸時現炊煙,百姓熱情有加,安相不禁羨慕起寧國的富足來。待到離風城百里,已有軍隊沿途護送,秩序井然,他又歎寧國兵強馬壯。心思還好安國與寧國間有黑山森林為屏,若真的是一馬平川,就令人擔憂了。打定主意,此番前來,一定和寧國締交結盟,世代友好。
啟國是草原王國,部落居多,幾十年的休養生息,已隱有霸主之氣。啟王親弟穆親王身兼全國兵馬元帥之職,此次請命帶使團前來寧國朝賀,多少也有親自勘察地形的意思。入得邊城,顧天翔親臨右翼軍相迎,一色白衣鎧甲,冷峻儒雅。一路護送至風城。穆親王知其乃皇后親兄,將來要入寧國,首當其衝就要與之先戰,不由多留了上了心,冷眼觀察。
陳國二王子楚南帶使團過了漢水,抬頭望了望臨南城門,切齒的恨意又湧上心頭。過了臨南城,楚南濃眉下射出一道貪婪凶狠的目光,他望著沃野千里,冷哼一聲暗道,有朝一日,必將這片土地納入陳國版圖。
夏國地處西南山區,四國之中屬它最為軟弱。此次卻是夏王親臨。進得風城,四國各入自家使館歇息。
當晚,寧國官員傳旨,璃王王宮設宴款待四國使臣。
巨大的宮門沉沉打開。四國使臣過了宮門外的玉橋,分由軟轎送至怡心殿。這處宮殿是王宮中除金殿外最大的宮殿建築。專為招待四國使團或宮中大宴百官時使用。
怡心殿中擺放有九座高約兩丈的九龍盤燭,每座燭台安放有八十一根紅燭,殿頂垂下九百九十盞宮燈,牆邊一溜燈盞,齊齊點燃燈油,把怡心殿耀若白晝。
從殿門到大殿之內,處處擺有春日鮮花,鐘鼎內燒著龍涎香。挑選出的宮女宮侍均年青美貌,穿梭其中。
四國使團主臣分兩邊靠龍椅坐定。下方是寧國諸臣相陪同眾使團成員。清王劉鑒奉旨入宮,子離道:「大哥處理四國政務多年,子離經驗不足,懇請大哥今夜前來夜宴。」
劉鑒往身後一望,好一場盛宴!從他這裡已看不清尾席上的官員了。他轉過頭看看上方的王座。那張龍椅上坐的人本該是他啊。如今坐在下首,雖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但他覺得分外難堪。小心藏好這份情緒,劉鑒含笑與四國使臣寒暄。目光與夏王一碰,他心中翻起疑慮,迅速移開眼。驀然明白了,心裡騰起一股喜悅,臉上春風拂面,似乎一月前的奪位事件子虛烏有。
穆親王別有所思地看著劉鑒。這個廢太子似乎有利用的價值。
楚南早就看到了斜對面的劉玨與顧天翔。眼裡不由自主射出一道逼人的目光。劉玨也瞧見了他,微笑著拱手一禮。楚南鼻子裡冒出輕哼,掉轉了頭。
劉玨在等。今日能到場作陪的是寧國的皇親國戚,三品以上官員。他看似不經意地看向末席。兵部侍郎成思悅含笑地陪著安國使臣。目光閃爍間眨了三下眼睛。
劉玨眼睛再次看向楚南,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他是在恥笑他麼?楚南一直盯著劉玨,心中隱有怒氣,臨南城一敗他陳國要歲貢來朝,對他而言簡直是莫大的恥辱。
這時鍾聲敲響,鼓樂齊鳴。宮侍高聲喊道:「璃王駕到!」
眾人紛紛離桌施禮:「恭迎王上!」
子離身著九龍纏身皇袍,頭懸珠冠,腰結玉帶。氣度不凡緩緩駕臨怡心殿。年青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坐上主位後雙手一伸:「諸使臣多禮了,眾愛卿平身!」
「謝王上!」
整齊劃一的呼聲,黑壓壓的人頭,最遠處的尾席排至殿門口,已看不清所坐何人,只有自已,高高在上,萬眾矚目。子離心裡湧起了一股滿足感。難怪為爭帝位那怕伏屍百萬,血流成河也有前赴後繼者,為的,就是這美妙的帝王感覺!他淡定地開口,語氣溫和:「各位使臣不遠千里前來,寡人敬酒一杯!」
他的態度是和藹的,話語是略帶謙遜的。安相鐵罕心中一喜,素聞璃王待人可親,今日一見,果不其然,諦交同盟,物資供應想來商談會很順利,眼裡已冒出喜色。啟國穆親王一笑,黃口小兒,初初登基,就是一個書生,寧國危矣!楚南仰頭喝下杯中酒,暗道南方十五座城池陳國勢在必得。夏王一臉高深莫測,微笑飲酒。
片刻,使臣們抬上朝賀禮物。宮侍高唱著長長的禮單。安國獻上了一顆海碗大的明珠,揭開沉香木盒,一道亮光從盒子裡射出來,鐵罕得意地道:「此珠千年難遇,偶然有漁民從星月海海底巨蚌取得,懸之於頂,一室光明!」
子離掛著淺淺的笑容,看到明珠時眼裡閃過驚歎:「如此寶物,安國有心了!」
穆親王心中不屑,璃王原是愛財之人!等會就將你這光華比了下去!他拍拍手,殿外進來一人,全身罩於斗蓬之中。穆親王哈哈大笑道:「我啟國也送明珠,陛下,本王送來的是草原上最亮的一顆明珠!」
話音一落,為人掀開了斗蓬,現出一個美人。身材婀娜,長髮結成細辮拖至腳踝,飄飄蕩蕩,越發顯得腳踝的玲瓏秀美。一張白色紗巾掩住面容,只露一雙眼睛,眼波流轉處,殿內的燭光全耀進了深瞳,星星點點,璀璨動人。子離心中一動,多像阿蘿的眼睛!
穆親王再拍手,殿外再湧進一群披著輕紗的女子,口中歌聲婉轉,手上小鼓敲出鼓點。美人身形一轉,身上的白色的紗裙片片散開,她旋身一舞似鮮花綻放,花瓣層層鋪張,美人旋個不停,這朵花便在怒放中一點點飄向子離。近身兩丈鼓聲停住,美人正好跪伏於地,羅裙撒開,嬌軀微微顫抖,花已開放,只等待子離擷采。
眾人都瞧得呆了,定力稍弱的,已恨不得跑上前去摟她入懷。劉鑒也是一愣,沒想到草原粗陋之地還長出這麼一朵嬌柔的花來!
美人慢慢抬起頭,面上紗巾滑落,露出張完美無瑕的臉。子離定定地瞧著那雙眼睛。真像啊!阿蘿,世上還有與你相似的眼睛呢,已瞧得有些癡了。
劉鑒坐在子離下首,也看到了那雙酷似阿蘿的眼睛。心中一動,對美人含笑舉杯。
穆親王很滿意,相當滿意璃王的表情!相當滿意清王劉鑒的舉動!
宮侍輕咳一聲。子離回過神,朗聲笑道:「如此明珠,如此美人!美人便叫明珠吧?」
「大王聖明,美人正是明珠,是我啟國的明珠公主!」
子離心裡一驚,送個公主來和親?是想和,還是想迷惑我呢?他繼續笑道:「萬里離家,隻身留在寧國,只怕委屈公主了,明珠蒙塵,寡人不忍!」
明珠抬起臉瞧著年青的璃王。又瞥見坐在一旁含笑注視著她的清王。嬌媚一笑,深深埋下了頭。
「公主平身!」子離輕聲吩咐道。
明珠低聲謝恩。緩緩搭著宮侍的手站起來。不知道是舞得久了跪得長了還是有意為之,腳一軟,身體微傾,劉鑒眉皺了一下。
明珠扶緊宮侍柔聲道:「明珠自小便心慕寧國繁華,陛下難道不肯遂了明珠心願麼?」言語中已帶了絲委屈嬌嗔。
子離睥睨著劉鑒,劉鑒看到明珠時眼裡閃過的那絲光沒有逃過他的眼睛,子離笑了:「既然如此,穆親王,明珠公主許我寧國清王為正妃,不知可會委屈了公主。」
穆親王呵呵笑道:「一切皆由大王作主!」
劉鑒不知是驚是喜,是憂是歎,只能伏地謝恩。他瞧見明珠眼睛似阿蘿已知此女有打動子離的可能,沒想到轉瞬之間,子離便把她送給了自已。他想起了青蕾,一心想做他的正妃,正商討著這兩日請了王命將她扶正,沒想到又帶了個公主回去,還是四國之中野心最大的啟國公主。子離是害他還是幫他呢,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呢?劉鑒應酬著周圍的使臣,腦中迅速轉過一個接一個的念頭。
隨後陳國、夏國紛紛呈上禮物。子離安然受之,手輕輕一拍,怡心殿樂音四起。宮中樂妓舞姿翩翩而來。
殿中談笑風生,一片融洽。誰也沒有留意到,末座的成思悅不知何時已出了大殿。
楚南徑直舉杯朝劉玨道:「平南王神勇,本王子敬你一杯!」
劉玨輕笑道:「楚南王子能刺本王一劍,端的是好武藝啊!」舉杯欲飲,又停了停:「還是敗了。」
「你!」楚南心中怒火騰起,他斜睨著劉玨:「本王子還要在風城呆上兩月,好好仰慕大國繁華,有時間楚南還想向平南王討教幾招。」
「討教就免了,估計二殿下會被風城的溫柔鄉絆住手腳放不開了。」劉玨輕狂地取笑著。心中暗暗算計著時間,惹怒這位陳國王子,在宴罷前才能脫身,不然宴會一完,就難以脫身了。
果然,傳聞中驕傲的楚南王子已經發怒,喝道:「平南王,你竟膽蔑視本王子?」
「又如何?難道不是陳國大敗?哼,妄想犯我邊界,吞我國土,下場又是如何?」
劉玨說這話時把話聲逼成了一線。子離遠遠的只瞧到兩人之前頗有些劍拔弩張的味道,卻聽不見他說了些什麼,看到楚南臉紅耳赤,似要發飆,想這位陳國王子功夫了得,驕傲異常,敗在手劉玨和顧天翔手中,肯定不服氣。但這樣的場合卻容不得兩人當庭鬧起來,便笑道:「二殿下,常言道不打不相識,我寧國的平南王和忠勇公都是豪爽之人,二殿下逗留風城,多多往來為好!」
楚南冷著臉端酒向劉玨示意。劉玨嘴一撇,頭已轉過一邊。楚南跳了起來,指著劉玨道:「本王子是給陛下面子,你武功若是了得,就不會傷在本王子劍下了!」
劉玨藉機露出大怒的神色,跪下對子離道:「臣請旨與楚南王子切磋切磋,請王恩准!」
子離笑道:「等宴會罷了,你二人另約時間便是,允之。」話語中已含著威嚴。意思是,這是宴請四國使團的國宴,你別給我搞砸了!
劉玨狠狠地瞪了一眼楚南。回座悶悶地飲下幾杯酒。對子離一禮:「臣酒量不好,恐再飲失儀,王上准臣先行告退!」
心裡有火要憋著,劉玨驕縱慣了,自然忍不下這口氣。子離微微一笑:「平南王好生歇息。改日你與楚南王子比試,寡人親自裁決!」
劉玨四周團團一禮,走的時候還瞪了楚南一眼。楚南哼了一聲。也掉過頭不看他。
走出怡心殿。劉玨速速出了王宮。宮門外冥音已等候多時。見著他,兩個飛速地馳往西城門。這裡的守門軍士今晚全換成了劉玨的親兵。見兩人行來,速速開了城門,兩條身影瞬間消失在夜色中。
陪在末座的成思悅神不知鬼不覺地早早離開了大殿。走到陰暗處,換好夜行服,他又成了暗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