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天平的兩端
張林山在清晨回到家中,客廳的燈依然亮著,漸明的天色淡了燈光,淺黃的燈影幾乎不可見。他知道,這是慧安怕他回家晚了家裡漆黑一團,感覺會不好。只要他沒回來,這處燈總是亮著的。
他走過去,關了燈,看到餐桌上有紗罩罩著東西。張林山揭開一看,鼻頭一下子發酸。慧安從來不會煮飯,但桌上這幾樣菜,每樣都是他喜歡的……他從來不知道慧安學會了下廚,學會了做他愛吃的菜。
張林山拿了碗筷,坐下來夾了一筷,冰冷的菜吃在嘴裡也不知道是啥滋味。
「林山,你回來啦!」慧安揉著眼睛站在臥室門口。
蓬鬆的頭髮,嬌俏的身影,迷糊的面孔。張林山放下筷子,走了過去。
慧安自然地抱著他的腰撒嬌,「我等很晚呢,抱!」
張林山攔腰抱起慧安,軟緞的睡裙柔滑地勾勒出慧安曼妙的身材,「怎麼又瘦了?」
「你不在,晚上總是驚醒,睡不好。」
「今天週末,不用上班,再睡會兒。」張林山把慧安抱上床,起身要走。
慧安一下子拉住他,「我要抱著睡。」
張林山很無奈,他想起了杜蕾,嘴裡哄著慧安,「我就在客廳,不走,陪著你。」
慧安嘟起嘴不幹。
張林山和衣靠在床上,慧安高興地貼過去,她習慣地摟著張林山的腰,頭靠在他胸前,安詳地睡過去。
慧安雪白的背露在外面,兩隻肩胛骨高高聳起。張林山撫摸下去,慧安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手已伸進了他的衣服。
起初張林山沒有在意,然而慧安的動作慢慢地大膽起來,他還沒準備好,下面已有了反應。
慧安抬起頭看著他,低聲喚了一聲:「林山!」
她的臉柔若春水,眼睛裡盈著情慾,睡裙的粉紅帶子悄然滑落,露出瘦削的肩,壓在身下的睡裙繃緊了她的胸。張林山怔住了。
慧安抬起身,主動地吻他。張林山從來不知道慧安還有熱情似火的一面。他幾乎是帶著新奇、帶著感官的強烈刺激被慧安引爆了激情。
很長時間沒有和慧安做愛,這一次全新的體驗讓張林山滿足不已。
然而激情過去,他感到了疲倦。張林山閉上眼,想起離開杜蕾家時說的話:「你不要求,可是我想,不要內疚,這是我的事。」
而現在,張林山猶豫了。他看了眼慧安,慧安蜷睡著像只純潔的小羊,她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婆,張林山在心裡說。
苦澀的感覺又鑽了出來,他明白,他心裡的天平已偏向了杜蕾。她與他是契合的齒輪,絲絲合扣。
張林山處於矛盾的兩端。慧安是好女人,但她不能帶給他生活的激情,不能激發他內心最原始的渴望。他一直覺得慧安小,他是以父親、兄長的感覺待慧安,在新婚過去沒多久,婚姻的疲倦感就出現了。
他照顧她,呵護她,可是處於事業高峰期的他,回家後卻無法對慧安說出他的累、他的疲倦。慧安不懂這些。她大學畢業進入機關工作,生活環境單純,在單位沒有和他人競爭的野心,和慧安說單位的事情,他只覺得更累。他曾經對慧安抱怨人與人之間暗藏的競爭,還有複雜的關係。慧安睜大眼驚歎,「林山,咱不去爭不行麼?你已經是處長了。」
張林山無語。杜蕾和慧安是不同的。杜蕾懂得競爭,懂得不進則退的道理,她會和他分析,有自己的主見,他和她真的是互相欣賞。
這種欣賞開始只表現在交談中,然後他控制不住心底裡的熱情。張林山驚奇地發現漂亮的杜蕾居然還不會接吻。這樣完美的女人,他實在放棄不了。
慧安側了側身,柔美的胴體在薄被下微微起伏,又勾起了張林山的歉疚。慧安的主動熱情,還有花費心思為他學會下廚,這些讓他心裡產生了背叛的感覺。
最近一年來,他幾乎覺得慧安在生活裡變得若有若無,所以才對杜蕾說那樣的話。而今天,慧安又再次喚醒了他的責任感。
張林山頭開始隱隱地作痛,他輕輕地下了床,走到外間。
今天家裡很不一樣,慧安還去買了兩束花。她昨天在等著他過情人節嗎?
杜蕾發了條短信來,張林山嚇了一跳。以前杜蕾從來不在這樣的時候發短信,他默默地看完刪掉。
杜蕾說:不要勉強自己,我只要現在。
多懂事的杜蕾,她這樣聰明,完全猜到他每一步心思。人一生難得遇上知己。張林山還是想放棄慧安。
心意一定,他穿上外套,出了門。
慧安醒來給張林山打電話,「林山,你去哪兒呢?」
今晚上翊中那兒有點事,你別等我吃飯了。「
慧安看看桌上的菜,她小口小口地吃著,眼淚哽在喉間,怎麼也嚥不下去。慧安哭了很久,去洗了臉,打電話給堯雨,「小雨,你能來嗎?」
堯雨正和許翊中在一起,她正想把訂婚的事告訴慧安,就去了。
慧安靜靜地坐在家裡,看到堯雨問了她一個奇怪的問題,「小雨,是許翊中送你來的嗎?」
堯雨剛想點頭,怔了怔笑道:「他說今天有事,我自己打的過來的。」
慧安舒了口氣,臉上浮起笑容,說話也輕快起來,「看你和許翊中的樣子,真替你高興。」
堯雨伸伸手指,中指上亮出一枚戒指,「昨天許翊中向我求婚,我答應啦。」
慧安高興起來,「真的?什麼時候打算辦喜事啊?」
堯雨嘿嘿地笑著,臉上浮起一抹紅暈,她靠著慧安,輕聲說:「會不會太快啊?我打算把古鎮走完再說。」
「算了吧,結了婚也一樣可以去的。其實嘉林集團已經走得非常順利了,許翊中這個副總也沒多少事。他閒著可以陪你去唄,別一走又是幾個月半年的,丈夫,一丈之內才叫夫,遠了,誰也說不準。」慧安感歎,神色間便又有了黯然。
堯雨精明地看過桌上的剩菜,心裡有了幾分猜測,她笑著對慧安說:「許翊中這些天也忙啊,有什麼事吧,成天把張林山掛在嘴邊。懶得問他,過了三月我還是要走的。對了,千塵呢?好些天沒聯繫她,你和千塵有聯繫嗎?「
慧安搖搖頭,她最近哪有心思。
堯雨馬上給千塵打電話,不多會兒,千塵也過來了。三個人總比兩個人強,一會兒笑聲就傳了出來。
時間慢慢過去,晚上十點,堯雨和千塵從慧安家出來,兩人都變得沉默。
今天是週末,張林山還是不在家。
千塵突然問堯雨:「你知道了麼?「
「什麼?」
「我覺得慧安不對勁,以前,她很少這樣叫我們來,她性格好靜,我總覺得……」千塵欲言由止。
堯雨強笑著,「就是少有叫我們來,想聚了唄,別用你的敏銳去亂猜了。對了千塵,你怎樣?」
「小雨,我想離婚!」
堯雨腦袋「嗡」的就大了,她大驚失色地拉住千塵,「千塵,這還不到一年,你,怎麼搞的?還忘不了蕭陽?他結婚才兩個月!」
千塵臉色很平靜,「不關蕭陽的事,是我不想這樣過一輩子。」
「千塵,你要知道,如果你連離婚的勇氣都有,當初就不該結這個婚和蕭陽分手,這代價!」
「是的,我要是早經歷了婚姻,早知道這就是讓天下人滿意、自己難受的婚姻,我,我決不會……」千塵話還沒說完已經淚流滿面。
如果她早知道順從父母的婚姻會是這樣的生活,她寧可私奔!現在她騎虎難下。和蕭陽在一起與離婚這事比較而言,怕是離婚更讓父母難過傷心。
她腦子裡又響起了MarcTerenzi的歌,蕭陽溫存的笑臉一閃而過。千塵近乎崩潰地痛哭,「……小雨,我難受,我每天都像行屍走肉一樣。家不是我想要的家,我不說話,懷楊就沒話對我說,我一天最多和他說十句話!這正常嗎?我爸媽會覺得正常,林懷楊性格內向沉靜。他也會覺得正常,因為結婚前就是這樣。每天,只有簡單地重複……」
千塵眼睛裡一片虛空,「上班了?嗯,下班了?吃什麼?隨便。沒了,然後該上班上班,該睡覺就睡了。回父母家,吃飯,說說情況,也不需要我參與。小雨,我累,心累,我也害怕,我不知道是否這樣可以過一生!」
林懷楊用他良好的家世、英俊的外表,讓千塵迷惑了。他對她是好的,算得上是情深。可是他不會表達,不懂浪漫,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千塵覺得她與林懷楊無話可說,她和他是兩根可以相處得很好的平行線,像鐵軌,延伸得再長,卻永遠沒法合二為一。
千塵的心,在和蕭陽分手時就燃燒得只有一點餘燼。大半年的婚姻生活把這點微弱的星星之火也滅掉了。
堯雨摟緊了千塵,手上亮光一閃,她瞧到了訂婚戒指。婚姻是什麼?堯雨看到了不同的答案。
慧安是平淡而危險,千塵是痛苦而危險,她打了個寒戰。「千塵,林懷楊只是不懂表達,他好像也沒交過女朋友、談過戀愛,你教他!他不是蕭陽,沒有蕭陽活泛,蕭陽朋友多,愛玩會玩,林懷楊幾乎就是一直與書本打交道,你得教他,不溝通,換了哪個男人都不行!」
千塵咬咬牙,神色淒涼。「好啊,溝通,我教他,我能不教他嗎?!我要離婚,我爸媽會氣死!這代價也太大了,為了爸媽的感覺,我連阿陽也放棄了,我現在居然要離婚!」
夜色平靜,千塵惆悵地離開。堯雨靜靜地站在街邊,街燈淡淡地照在人行道邊的樹上,樹木籠罩在昏黃的光裡,身邊萬家燈火,每一棟樓裡,每個窗戶裡生活著不同的人,有著不同的故事不同的人生。她突然感到害怕。對愛情、對婚姻,她感到迷茫和困惑。她攔了出租車去找許翊中,她想他,她今晚特別想他。
許翊中驚喜地看著她,從門口一下子把她抱了起來,「看來我得給你配把鑰匙!」
堯雨摟住他的脖子,臉埋進他的頸窩,心裡難受得不行。
「怎麼了?」
「你說實話,張林山是不是給你打電話串供了?」
許翊中沉默了會兒,點點頭,神情有些緊張地看著堯雨,「你不會為這個又和我吵吧?」
堯雨「撲哧」笑了:「不會,我只是難受。許翊中,我不想結婚了……」
「不行,!」許翊中斷然拒絕,然後好言好語地開導她,「你爸媽婚姻很成功吧?」
「嗯。「
「那你就往好的看唄!對我這麼沒信心?「
「我只是覺得,我們相處時間少,沒準兒還不明白是不是適合結婚。「
堯雨認真起來,瞅著許翊中開始數落他,「你看,我們在一起吵架的時間很多,還有,我做事只有三分鐘熱度,我下廚做飯也是憑興趣,我心很粗,不太懂照顧人,我其實很少站在別人的立場想事,做事就憑喜好,還有……」
「數啊,怎麼不數下去?」許翊中含笑看著堯雨。
堯雨沮喪地停住,小聲地問:「說實話吧,我到現在也不明白你喜歡我什麼,也不知道這種感覺能維持多久。」
「今天受打擊了?在慧安那裡?她一直是你們羨慕的對象,山子對她照顧、體貼、包容,突然發現怎麼不那麼美好了。」
「還有千塵,她結婚才多久啊,她想離婚,千塵哭了,很傷心,有點絕望,覺得這樣過一生,還不如死了的好……」
許翊中摟緊了堯雨,「小雨,我以前呢,在國外讀書的時候愛過一個意大利的女孩,你和她挺像的,都是我喜歡的那種性格。有時候喜歡一個人或者說和一個人在一起感覺快樂,是因為從對方身上得到一種心理回應,我和你在一起,就像二十出頭的人似的,做的事在別人面前打死也做不出來。我喜歡這樣,自然舒服地流露心情。「
「那就是說無論我做什麼你都喜歡!「
許翊中沉下臉,「你要紅杏出牆我當然不喜歡!「
「我哪有!」堯雨嘀咕了一句,猛然回過神,「我還沒嫁你呢。哼!」
「會的,我適合你,你也適合我。」
「可是,我很不喜歡你對待張林山與杜蕾的態度,想起來我就難受,今天還撒謊了,引導慧安想張林山是和你在一起,我難受。」堯雨心裡就是堵,她不喜歡看到現在的慧安。
春夜溫暖,那個時候的慧安與張林山是多麼好的一對夫妻。他比她大十歲,他能包容、理解、寵愛著慧安,現在呢,張林山怕是覺得慧安太小,不能給他理解和包容吧?許翊中歎了口氣,「小雨,你就是這個毛病。這事你千萬不要憑著你的意氣用事去插手。任何事情都不是絕對,都是變數,如果因為你橫加插手,沒準兒會往壞的一面發展。」
堯雨不服氣地說:「我難道會害慧安嗎?」
許翊中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地撫摸她的頭髮,「窗戶紙沒捅破之前,一切都還有迴旋餘地。如果你讓慧安知道,她該怎麼回應處理?和山子哭鬧?找杜蕾吵架?還是置之不理?哪一種都讓慧安難辦。既然是山子找的事,他自會處理。我給你打個比方,你去過教堂的,知道那種美麗的彩色玻璃窗子。我們從外面看,只覺得玻璃窗上蒙上了灰塵,暗淡無光,甚至老舊。可是走進教堂,當陽光照過來,或燭光映射著時,那些彩色窗子是多麼漂亮,五彩斑斕。婚姻就像教堂的老房子,我們從外面看到的,和走進裡面的人感受到的絕不相同。明白了嗎,小雨?」
許翊中溫柔地抵著她的頭,「每個人的情況都不同,幸福感也不一樣,你不要擔心會和別人一樣,你不是別人,我,也不是。」
堯雨仔細地思考許翊中的話,她心裡的鬱結慢慢散開。她驚奇地看著許翊中,他也時時地在不斷給她新的認識。這是那個跑去為她偷燭台的許翊中,凌晨給她買早點的許翊中?還是撫平書頁硬要把自己的名字折進書裡的許翊中,她咬了他一口,在他耳邊小聲呢喃:「我喜歡那對耳環,它的名字真好聽。」
許翊中耳朵泛起了可疑的紅色,他轉開頭,嘀咕著說:「買了才知道叫啥名字,時間急,哪顧得上挑啊,都差不多,隨便買了一對就走了……」
「哈哈!你害羞!」堯雨狂笑出聲。
許翊中故意把臉一沉,轉開話題,「聽到沒有?別瞎摻和,到時後悔。」
堯雨忍住笑,點頭答應。新的愁緒又爬上來,這是成熟的人才會做的事吧?少了自己現在的衝動,一旦慢慢懂得處理,學會怎麼處理的時候,人也就慢慢成熟起來。可是,她不想成熟起來,不知不覺堯雨歎了口氣。
她歎氣的樣子讓許翊中悶笑不已,「強說愁也愁不來的。告訴我,你最理想的情景是什麼樣?比如和老公一起?」
堯雨想了想說:「我想,比如去走完古鎮吧,他能陪在我身邊,和我一樣有興趣,一起看古鎮的文化,吃當地的美食,見了有趣的一起開懷大笑。就是這種感覺。」
「這樣啊,那我只能陪你去找找感覺了。」
堯雨橫他一眼,「你多半沒興趣,沒準兒啊,你和那個林懷楊一樣,千塵問他,南京好玩不?他回答,就那樣!千塵又問,你去了哪些地方玩?他回答,就那幾個地方。恐怖!什麼叫沒情趣,沒共同語言,就是這種!「
「那我倒想知道了,你喜歡我什麼啊?」
堯雨目光中露出狡黠,猛地從他身上跳下來,站得遠遠的,咯咯地笑著說:「你是出資方唄!」
許翊中也不急,不緊不慢地站直身體朝堯雨逼近,趁她轉身想跑的瞬間,長手一伸,拎回了懷裡,「出資方有權要求你履行義務……」
窗外春風吹拂,室內暖意融融,笑聲輕揚。
第五十四章天平的兩端
張林山在清晨回到家中,客廳的燈依然亮著,漸明的天色淡了燈光,淺黃的燈影幾乎不可見。他知道,這是慧安怕他回家晚了家裡漆黑一團,感覺會不好。只要他沒回來,這處燈總是亮著的。
他走過去,關了燈,看到餐桌上有紗罩罩著東西。張林山揭開一看,鼻頭一下子發酸。慧安從來不會煮飯,但桌上這幾樣菜,每樣都是他喜歡的……他從來不知道慧安學會了下廚,學會了做他愛吃的菜。
張林山拿了碗筷,坐下來夾了一筷,冰冷的菜吃在嘴裡也不知道是啥滋味。
「林山,你回來啦!」慧安揉著眼睛站在臥室門口。
蓬鬆的頭髮,嬌俏的身影,迷糊的面孔。張林山放下筷子,走了過去。
慧安自然地抱著他的腰撒嬌,「我等很晚呢,抱!」
張林山攔腰抱起慧安,軟緞的睡裙柔滑地勾勒出慧安曼妙的身材,「怎麼又瘦了?」
「你不在,晚上總是驚醒,睡不好。」
「今天週末,不用上班,再睡會兒。」張林山把慧安抱上床,起身要走。
慧安一下子拉住他,「我要抱著睡。」
張林山很無奈,他想起了杜蕾,嘴裡哄著慧安,「我就在客廳,不走,陪著你。」
慧安嘟起嘴不幹。
張林山和衣靠在床上,慧安高興地貼過去,她習慣地摟著張林山的腰,頭靠在他胸前,安詳地睡過去。
慧安雪白的背露在外面,兩隻肩胛骨高高聳起。張林山撫摸下去,慧安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手已伸進了他的衣服。
起初張林山沒有在意,然而慧安的動作慢慢地大膽起來,他還沒準備好,下面已有了反應。
慧安抬起頭看著他,低聲喚了一聲:「林山!」
她的臉柔若春水,眼睛裡盈著情慾,睡裙的粉紅帶子悄然滑落,露出瘦削的肩,壓在身下的睡裙繃緊了她的胸。張林山怔住了。
慧安抬起身,主動地吻他。張林山從來不知道慧安還有熱情似火的一面。他幾乎是帶著新奇、帶著感官的強烈刺激被慧安引爆了激情。
很長時間沒有和慧安做愛,這一次全新的體驗讓張林山滿足不已。
然而激情過去,他感到了疲倦。張林山閉上眼,想起離開杜蕾家時說的話:「你不要求,可是我想,不要內疚,這是我的事。」
而現在,張林山猶豫了。他看了眼慧安,慧安蜷睡著像只純潔的小羊,她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婆,張林山在心裡說。
苦澀的感覺又鑽了出來,他明白,他心裡的天平已偏向了杜蕾。她與他是契合的齒輪,絲絲合扣。
張林山處於矛盾的兩端。慧安是好女人,但她不能帶給他生活的激情,不能激發他內心最原始的渴望。他一直覺得慧安小,他是以父親、兄長的感覺待慧安,在新婚過去沒多久,婚姻的疲倦感就出現了。
他照顧她,呵護她,可是處於事業高峰期的他,回家後卻無法對慧安說出他的累、他的疲倦。慧安不懂這些。她大學畢業進入機關工作,生活環境單純,在單位沒有和他人競爭的野心,和慧安說單位的事情,他只覺得更累。他曾經對慧安抱怨人與人之間暗藏的競爭,還有複雜的關係。慧安睜大眼驚歎,「林山,咱不去爭不行麼?你已經是處長了。」
張林山無語。杜蕾和慧安是不同的。杜蕾懂得競爭,懂得不進則退的道理,她會和他分析,有自己的主見,他和她真的是互相欣賞。
這種欣賞開始只表現在交談中,然後他控制不住心底裡的熱情。張林山驚奇地發現漂亮的杜蕾居然還不會接吻。這樣完美的女人,他實在放棄不了。
慧安側了側身,柔美的胴體在薄被下微微起伏,又勾起了張林山的歉疚。慧安的主動熱情,還有花費心思為他學會下廚,這些讓他心裡產生了背叛的感覺。
最近一年來,他幾乎覺得慧安在生活裡變得若有若無,所以才對杜蕾說那樣的話。而今天,慧安又再次喚醒了他的責任感。
張林山頭開始隱隱地作痛,他輕輕地下了床,走到外間。
今天家裡很不一樣,慧安還去買了兩束花。她昨天在等著他過情人節嗎?
杜蕾發了條短信來,張林山嚇了一跳。以前杜蕾從來不在這樣的時候發短信,他默默地看完刪掉。
杜蕾說:不要勉強自己,我只要現在。
多懂事的杜蕾,她這樣聰明,完全猜到他每一步心思。人一生難得遇上知己。張林山還是想放棄慧安。
心意一定,他穿上外套,出了門。
慧安醒來給張林山打電話,「林山,你去哪兒呢?」
今晚上翊中那兒有點事,你別等我吃飯了。「
慧安看看桌上的菜,她小口小口地吃著,眼淚哽在喉間,怎麼也嚥不下去。慧安哭了很久,去洗了臉,打電話給堯雨,「小雨,你能來嗎?」
堯雨正和許翊中在一起,她正想把訂婚的事告訴慧安,就去了。
慧安靜靜地坐在家裡,看到堯雨問了她一個奇怪的問題,「小雨,是許翊中送你來的嗎?」
堯雨剛想點頭,怔了怔笑道:「他說今天有事,我自己打的過來的。」
慧安舒了口氣,臉上浮起笑容,說話也輕快起來,「看你和許翊中的樣子,真替你高興。」
堯雨伸伸手指,中指上亮出一枚戒指,「昨天許翊中向我求婚,我答應啦。」
慧安高興起來,「真的?什麼時候打算辦喜事啊?」
堯雨嘿嘿地笑著,臉上浮起一抹紅暈,她靠著慧安,輕聲說:「會不會太快啊?我打算把古鎮走完再說。」
「算了吧,結了婚也一樣可以去的。其實嘉林集團已經走得非常順利了,許翊中這個副總也沒多少事。他閒著可以陪你去唄,別一走又是幾個月半年的,丈夫,一丈之內才叫夫,遠了,誰也說不準。」慧安感歎,神色間便又有了黯然。
堯雨精明地看過桌上的剩菜,心裡有了幾分猜測,她笑著對慧安說:「許翊中這些天也忙啊,有什麼事吧,成天把張林山掛在嘴邊。懶得問他,過了三月我還是要走的。對了,千塵呢?好些天沒聯繫她,你和千塵有聯繫嗎?「
慧安搖搖頭,她最近哪有心思。
堯雨馬上給千塵打電話,不多會兒,千塵也過來了。三個人總比兩個人強,一會兒笑聲就傳了出來。
時間慢慢過去,晚上十點,堯雨和千塵從慧安家出來,兩人都變得沉默。
今天是週末,張林山還是不在家。
千塵突然問堯雨:「你知道了麼?「
「什麼?」
「我覺得慧安不對勁,以前,她很少這樣叫我們來,她性格好靜,我總覺得……」千塵欲言由止。
堯雨強笑著,「就是少有叫我們來,想聚了唄,別用你的敏銳去亂猜了。對了千塵,你怎樣?」
「小雨,我想離婚!」
堯雨腦袋「嗡」的就大了,她大驚失色地拉住千塵,「千塵,這還不到一年,你,怎麼搞的?還忘不了蕭陽?他結婚才兩個月!」
千塵臉色很平靜,「不關蕭陽的事,是我不想這樣過一輩子。」
「千塵,你要知道,如果你連離婚的勇氣都有,當初就不該結這個婚和蕭陽分手,這代價!」
「是的,我要是早經歷了婚姻,早知道這就是讓天下人滿意、自己難受的婚姻,我,我決不會……」千塵話還沒說完已經淚流滿面。
如果她早知道順從父母的婚姻會是這樣的生活,她寧可私奔!現在她騎虎難下。和蕭陽在一起與離婚這事比較而言,怕是離婚更讓父母難過傷心。
她腦子裡又響起了MarcTerenzi的歌,蕭陽溫存的笑臉一閃而過。千塵近乎崩潰地痛哭,「……小雨,我難受,我每天都像行屍走肉一樣。家不是我想要的家,我不說話,懷楊就沒話對我說,我一天最多和他說十句話!這正常嗎?我爸媽會覺得正常,林懷楊性格內向沉靜。他也會覺得正常,因為結婚前就是這樣。每天,只有簡單地重複……」
千塵眼睛裡一片虛空,「上班了?嗯,下班了?吃什麼?隨便。沒了,然後該上班上班,該睡覺就睡了。回父母家,吃飯,說說情況,也不需要我參與。小雨,我累,心累,我也害怕,我不知道是否這樣可以過一生!」
林懷楊用他良好的家世、英俊的外表,讓千塵迷惑了。他對她是好的,算得上是情深。可是他不會表達,不懂浪漫,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千塵覺得她與林懷楊無話可說,她和他是兩根可以相處得很好的平行線,像鐵軌,延伸得再長,卻永遠沒法合二為一。
千塵的心,在和蕭陽分手時就燃燒得只有一點餘燼。大半年的婚姻生活把這點微弱的星星之火也滅掉了。
堯雨摟緊了千塵,手上亮光一閃,她瞧到了訂婚戒指。婚姻是什麼?堯雨看到了不同的答案。
慧安是平淡而危險,千塵是痛苦而危險,她打了個寒戰。「千塵,林懷楊只是不懂表達,他好像也沒交過女朋友、談過戀愛,你教他!他不是蕭陽,沒有蕭陽活泛,蕭陽朋友多,愛玩會玩,林懷楊幾乎就是一直與書本打交道,你得教他,不溝通,換了哪個男人都不行!」
千塵咬咬牙,神色淒涼。「好啊,溝通,我教他,我能不教他嗎?!我要離婚,我爸媽會氣死!這代價也太大了,為了爸媽的感覺,我連阿陽也放棄了,我現在居然要離婚!」
夜色平靜,千塵惆悵地離開。堯雨靜靜地站在街邊,街燈淡淡地照在人行道邊的樹上,樹木籠罩在昏黃的光裡,身邊萬家燈火,每一棟樓裡,每個窗戶裡生活著不同的人,有著不同的故事不同的人生。她突然感到害怕。對愛情、對婚姻,她感到迷茫和困惑。她攔了出租車去找許翊中,她想他,她今晚特別想他。
許翊中驚喜地看著她,從門口一下子把她抱了起來,「看來我得給你配把鑰匙!」
堯雨摟住他的脖子,臉埋進他的頸窩,心裡難受得不行。
「怎麼了?」
「你說實話,張林山是不是給你打電話串供了?」
許翊中沉默了會兒,點點頭,神情有些緊張地看著堯雨,「你不會為這個又和我吵吧?」
堯雨「撲哧」笑了:「不會,我只是難受。許翊中,我不想結婚了……」
「不行,!」許翊中斷然拒絕,然後好言好語地開導她,「你爸媽婚姻很成功吧?」
「嗯。「
「那你就往好的看唄!對我這麼沒信心?「
「我只是覺得,我們相處時間少,沒準兒還不明白是不是適合結婚。「
堯雨認真起來,瞅著許翊中開始數落他,「你看,我們在一起吵架的時間很多,還有,我做事只有三分鐘熱度,我下廚做飯也是憑興趣,我心很粗,不太懂照顧人,我其實很少站在別人的立場想事,做事就憑喜好,還有……」
「數啊,怎麼不數下去?」許翊中含笑看著堯雨。
堯雨沮喪地停住,小聲地問:「說實話吧,我到現在也不明白你喜歡我什麼,也不知道這種感覺能維持多久。」
「今天受打擊了?在慧安那裡?她一直是你們羨慕的對象,山子對她照顧、體貼、包容,突然發現怎麼不那麼美好了。」
「還有千塵,她結婚才多久啊,她想離婚,千塵哭了,很傷心,有點絕望,覺得這樣過一生,還不如死了的好……」
許翊中摟緊了堯雨,「小雨,我以前呢,在國外讀書的時候愛過一個意大利的女孩,你和她挺像的,都是我喜歡的那種性格。有時候喜歡一個人或者說和一個人在一起感覺快樂,是因為從對方身上得到一種心理回應,我和你在一起,就像二十出頭的人似的,做的事在別人面前打死也做不出來。我喜歡這樣,自然舒服地流露心情。「
「那就是說無論我做什麼你都喜歡!「
許翊中沉下臉,「你要紅杏出牆我當然不喜歡!「
「我哪有!」堯雨嘀咕了一句,猛然回過神,「我還沒嫁你呢。哼!」
「會的,我適合你,你也適合我。」
「可是,我很不喜歡你對待張林山與杜蕾的態度,想起來我就難受,今天還撒謊了,引導慧安想張林山是和你在一起,我難受。」堯雨心裡就是堵,她不喜歡看到現在的慧安。
春夜溫暖,那個時候的慧安與張林山是多麼好的一對夫妻。他比她大十歲,他能包容、理解、寵愛著慧安,現在呢,張林山怕是覺得慧安太小,不能給他理解和包容吧?許翊中歎了口氣,「小雨,你就是這個毛病。這事你千萬不要憑著你的意氣用事去插手。任何事情都不是絕對,都是變數,如果因為你橫加插手,沒準兒會往壞的一面發展。」
堯雨不服氣地說:「我難道會害慧安嗎?」
許翊中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地撫摸她的頭髮,「窗戶紙沒捅破之前,一切都還有迴旋餘地。如果你讓慧安知道,她該怎麼回應處理?和山子哭鬧?找杜蕾吵架?還是置之不理?哪一種都讓慧安難辦。既然是山子找的事,他自會處理。我給你打個比方,你去過教堂的,知道那種美麗的彩色玻璃窗子。我們從外面看,只覺得玻璃窗上蒙上了灰塵,暗淡無光,甚至老舊。可是走進教堂,當陽光照過來,或燭光映射著時,那些彩色窗子是多麼漂亮,五彩斑斕。婚姻就像教堂的老房子,我們從外面看到的,和走進裡面的人感受到的絕不相同。明白了嗎,小雨?」
許翊中溫柔地抵著她的頭,「每個人的情況都不同,幸福感也不一樣,你不要擔心會和別人一樣,你不是別人,我,也不是。」
堯雨仔細地思考許翊中的話,她心裡的鬱結慢慢散開。她驚奇地看著許翊中,他也時時地在不斷給她新的認識。這是那個跑去為她偷燭台的許翊中,凌晨給她買早點的許翊中?還是撫平書頁硬要把自己的名字折進書裡的許翊中,她咬了他一口,在他耳邊小聲呢喃:「我喜歡那對耳環,它的名字真好聽。」
許翊中耳朵泛起了可疑的紅色,他轉開頭,嘀咕著說:「買了才知道叫啥名字,時間急,哪顧得上挑啊,都差不多,隨便買了一對就走了……」
「哈哈!你害羞!」堯雨狂笑出聲。
許翊中故意把臉一沉,轉開話題,「聽到沒有?別瞎摻和,到時後悔。」
堯雨忍住笑,點頭答應。新的愁緒又爬上來,這是成熟的人才會做的事吧?少了自己現在的衝動,一旦慢慢懂得處理,學會怎麼處理的時候,人也就慢慢成熟起來。可是,她不想成熟起來,不知不覺堯雨歎了口氣。
她歎氣的樣子讓許翊中悶笑不已,「強說愁也愁不來的。告訴我,你最理想的情景是什麼樣?比如和老公一起?」
堯雨想了想說:「我想,比如去走完古鎮吧,他能陪在我身邊,和我一樣有興趣,一起看古鎮的文化,吃當地的美食,見了有趣的一起開懷大笑。就是這種感覺。」
「這樣啊,那我只能陪你去找找感覺了。」
堯雨橫他一眼,「你多半沒興趣,沒準兒啊,你和那個林懷楊一樣,千塵問他,南京好玩不?他回答,就那樣!千塵又問,你去了哪些地方玩?他回答,就那幾個地方。恐怖!什麼叫沒情趣,沒共同語言,就是這種!「
「那我倒想知道了,你喜歡我什麼啊?」
堯雨目光中露出狡黠,猛地從他身上跳下來,站得遠遠的,咯咯地笑著說:「你是出資方唄!」
許翊中也不急,不緊不慢地站直身體朝堯雨逼近,趁她轉身想跑的瞬間,長手一伸,拎回了懷裡,「出資方有權要求你履行義務……」
窗外春風吹拂,室內暖意融融,笑聲輕揚。
第五十五章一路上有我
蕭陽來車站接了堯雨,他沒吭聲一直把車開到佟思成新買的房子樓下。「他才回來,看上去精神還好。」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蕭陽沉默了會兒,說:「去年冬天起他不再喝酒了,他很喜歡酒,這你知道。這次,他去北京一家醫院,看有無手術的必要,走之前托我把院子的產權證給你。」
堯雨的眼圈又紅了。她抬頭看著公寓,突然說:「蕭陽,今天就不去了。你別告訴他我知道了,好不好?順便幫我一個忙……」
堯雨回了家一直沉默,她似乎又回到了高三的時候,這讓堯雨的爸媽異常擔心。「堯堯,去B市出什麼事了?」
在最愛她的父母面前,堯雨忍不住傷心,她沒有大哭,只微紅了眼睛,告訴他們她的決定。
「堯堯,我看還是先和翊中溝通一下,畢竟你喜歡的是他。」
堯雨一下子爆發了,「他扔下我就走……媽!」她哭了起來。
堯雨的爸媽嚇傻了。堯雨的媽摟住堯雨也跟著抹眼淚,堯雨的爸長歎一聲,出了房間,給許家打電話,「請問,許翊中在嗎?」
接電話的是許家老爺子,他和老大一家住在別墅,接到電話,忍不住犯嘀咕,老二翊中一直在外面住,是誰找他找到家裡來了呢?「你哪位啊?!」
「哦,是許董啊?」堯雨的父親有點尷尬,仍然溫言說,「陳南亭!」
許董事長嚇了一跳,「陳省長啊,抱歉,剛才沒聽出來,呵呵,是找翊中啊?他……」許董事長多了個心眼兒,笑呵呵地說,「您等會兒,他和翊陽好像還在集團,我馬上叫他給您回個電話。」
掛掉電話,許董事長就急著找許翊中,結果許翊中沒有在集團,手機也關了,這下可急壞了老爺子,他敏感地察覺到是兩個年輕人之間出了問題。
堯雨的父親等了很久也沒等到電話,他心裡便明白了幾分。他同往常一樣帶著笑容,輕聲勸說女兒:「堯堯,翊中會吃醋,也會難過。你聽到佟思成病了就方寸大亂,在翊中眼裡,他會認為你心底裡真正喜歡的還是佟思成。他會怎麼做呢?他離開,也許是因為難過,也許是為你好,你要是因為這個生他的氣,就是你不對了,你不夠體貼他的心思。」
「可是,他為什麼關了電話打不通?他也不聽我說呢?他就這麼自以為是地就跑了?他不夠瞭解我……」
堯雨的父親哭笑不得,他瞪了堯雨的母親一眼,夫妻倆的眼神交流中透露出一個意思,相互指責堯雨這種只許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的性子是對方慣出來的。
堯雨的母親小心翼翼地說:「你去古鎮半年也沒給他聯繫過……」
「這點考驗都受不住?」堯雨蠻橫起來。想起許翊中就這樣把她扔回佟思成的身邊,就氣得不行。
兩個老的沒轍了。心想,許翊中要是還愛他們的堯堯,以後還不知道要費多大力氣才能說好呢。
「凡事都留個餘地,嗯?」堯雨的父親最後給了女兒一個忠告。
蕭陽照堯雨的計劃謊稱想要關心千塵的事,又不好意思開口,所以讓佟思成幫他。
出乎堯雨的意料,眼前的佟思成看上去精神很好,只是還是瘦。他見著堯雨,異常開心,笑著問堯雨:「最近好嗎?你的客棧開張了沒?我想了想,院子還是送給你了,讓你來經營,我對那個是外行。」
堯雨輕快地笑道:「最近我還沒去過古鎮呢,現在不急,古鎮在維修,現在開張請了人手,還要付工資,古鎮還沒宣傳出去,客人少了是要賠的。思成,你那院子我還是不要,我經營,利潤我們分成好不?思成,我知道你忙不過來,最近你們公司事情是不是很多啊,你和蕭陽都瘦得不成人樣了。」
佟思成聽她這麼說,輕鬆地笑了,「你覺得怎樣好就怎樣吧。」
「最近單子比較多,我們已經增加人手了,還是忙不過來,思成主要針對外地客戶,出差也多。」蕭陽適時地插話,這些都是商量好的,不讓佟思成覺察到有什麼不對。
「怪不得,」堯雨笑著應和。她否認去了古鎮,不想讓佟思成知道她看到那裡的東西了,可是,心裡的酸楚在慢慢地漲大。佟思成的手,難怪在拉薩時感覺像禿鷲的爪,他給她夾菜時,一雙手骨節突出,真是瘦。
「堯堯,怎麼了?」佟思成還是敏感地發現了堯雨神色間的不自然,擔心地問道。
「沒什麼。」堯雨知道瞞不過他,她和佟思成太熟悉,他向來對她都心細。
蕭陽適時地插了句話,「和許翊中吵架了?」
堯雨眼圈一紅,這倒不是假裝,她知道瞞不過佟思成,要自然地回到他身邊,她和蕭陽商量好了說辭。
佟思成眼中閃過深思與心痛。他柔聲勸她:「吵是很正常的,過了身就好了。我覺得許翊中人也很不錯的。」
「他,」堯雨頓了頓說,「不提他了。對了思成,你搬新家啦?」
「嗯,搬過去住方便點,和爸媽住一起,也不太方便。」
蕭陽輕輕地撞了下佟思成,一方面讓今天的飯局借口充分,另一方面,他也是真的想知道千塵的近況。
「堯堯,千塵好嗎?很久沒她的消息了,結婚也沒請。」佟思成反應過來今天吃飯的目的。
堯雨擔心地看了眼蕭陽。假話要成真,是真話九句半,再用半句騙到人就行了。今天的目的是走回佟思成身邊,可是真話呢,卻是告訴蕭陽千塵的情況。
她斟酌著字句說:「她和林懷楊的性格合不來,林懷楊沒啥浪漫細胞,千塵又是急需要人體貼照顧的。你知道千塵的性子是好靜的,偏偏林懷楊比她還安靜。這不結了婚,要千塵去帶動他,能高興多久嘛。」
蕭陽心裡一痛,是啊,認識千塵那會兒,她總是安安靜靜地,是他帶著她瘋、帶著她玩,只有那時,千塵的雙眼會驟然亮起來……現在她眼中沒了亮色,難怪在街上看到她時,她像一個木頭人似的,沒了活力。
一個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婚姻,堯雨在心裡評價。她想起千塵告訴她,她和林懷楊待在家裡,一天不說話也沒什麼,而那種二人世界的溫馨甜蜜,時常能爆發出笑聲的東西沒有了。沒有人奇怪或覺得這樣的婚姻是錯誤的。兩個人,有好的家世、好的工作,看上去,很美。她又想起許翊中形容婚姻是鑲嵌了彩色玻璃窗戶的教堂,千塵的婚姻就是在牆上鑲著彩色玻璃窗戶,外表看和一般教堂無二,而裡面該透進陽光讓玻璃窗煥發璀璨的地方依然還是一堵牆。堯雨歎了口氣。
吃過飯,蕭陽提前走了,佟思成要送堯雨回家,堯雨笑了笑,「思成,我想參觀下你的新家,歡迎嗎?」
佟思成看了她一會兒,點點頭。、
新家兩室一廳中式裝修,掛了幾幅古鎮特有的窗花,然而整個房間用色大膽,暖色調為主。
「這樣溫暖點。」佟思成簡單的解釋。
溫暖?堯雨環顧四周,他的心是冷的,所以才想要溫暖的色澤。她徑直走到窗戶邊,背對著佟思成,不讓他瞧到臉上的淒涼。
這裡擺了張和古鎮院子裡一模一樣的木桌,上面凌亂地擺滿了各種印石。她想起U盤裡的那些印章,心情越發低落,聲音裡卻還帶著驚奇和歡喜,「你還是喜歡刻印章啊?」說話間已隨手拿起一枚。
這是一枚正方形的壽山石。淺黃溫潤的質地,陽文隸書。堯雨哈了口氣按在旁邊的白紙上,藉著未拭淨的印泥,印出了淺淺的字:杏花春雨。
她順勢將桌上的五六枚印都在紙上印了出來:小樓雨聲、夜北寄雨、苦雨難晴、微雨燕來。
每一枚都有雨,每一枚!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荷苞亭亭玉立於雨中,隨風搖曳。堯雨想起那一天和佟思成笑著跑進雨裡。「思成,原來荷是要在雨天看才最美的!」
佟思成在她身邊喘著氣答道:「只要是雨,我都喜歡!」
只要是雨,他就喜歡。因為她的名字有雨,因為那天有雨……那天回去後,他刻了風雨同舟的印章送她,大四時他拒絕與她風雨同舟而離開……因為幸福所以悲傷滿溢,因為擁有所以憎恨失去。
這些刻的一枚枚的印,你哪裡刻的是印呢?分明是一刀刀往我心上戳!堯雨後悔,她後悔為什麼不去理解他的心意,為什麼不給他,哪怕是感動的一個微笑!
佟思成的深情像颶風排山倒海般摧枯拉朽湮沒了她。堯雨悶得喘不過氣。
手裡握著的那枚「微雨燕來」,印石的稜角硌著她的掌心,些微的痛讓她保持著鎮定。那裡還印著他的親吻。她曾經以為會和她掌心的生命線糾纏一生的烙印。
她想哭,哭不出來;想笑,也笑不出來。
微雨燕來,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似曾相識燕歸來,堯雨艱難地開口:「思成,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沒有緣分罷了。」
佟思成輕快地笑笑,他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看不見堯雨的表情,她的背在微微地顫抖,他沒有走過去,忍住了擁她入懷的衝動,平靜地說,「一直想說對不起的是我,我不夠瞭解你,四年也不夠,所以,犯錯的是我,我太主觀……堯堯,你開心就好,我看你和許翊中在一起是很開心的,這就好了。」
他居然還可以笑,他是不想讓她擔心嗎?堯雨猛地回頭,看著佟思成。他的鼻樑挺直,如今瘦了,眼睛凹陷得更深,顯得更深邃。她想起他的病,鼻子發酸,勉強扯開一個笑容,開玩笑地說:「忙賺錢忙成這樣啦?還是剛回國那會兒身材看著舒服,現在又成曬衣服的竹竿了,衣服掛身上一扇扇的,呵呵!」
佟思成忍不住也笑了,「要不要看我在國外的照片?」
堯雨點點頭。
佟思成帶她進了書房,點開文件夾邊看邊給她解說。
堯雨拋開別的思緒,好奇地問東問西。一下午的時間就消磨過去,晚上,堯雨拉開冰箱,滿意地看到裡面還有菜,擼起袖子給他做吃的。
佟思成沒有反對。他靜倚在門口看她做,這一切原本是他極想得到的溫馨場面,此時看了只覺看不夠,一心想讓她在面前多忙活會兒,眼睛貪婪地黏住堯雨洗菜、切菜、淘米。
等到菜上了桌,佟思成努力地想表現他的喜歡,大口大口地吃。才吃幾口,突然就吐了出來。
堯雨的手足冰涼,手忙腳亂地扯著面紙給他,顫著聲音問他:「怎麼了,思成?」
他嗆咳著,臉漲得通紅,手無力地揮了揮,淡淡地說:「沒事的,我最近腸胃不好,前些日子酒喝多了……」
堯雨迅速地跑進衛生間,眼淚洶湧而出,她擰開水龍頭,捧著水澆臉,反手拭去,一個勁地對自己說,別慌,別慌,別讓他知道自己什麼都明瞭。她擦乾臉,大口大口地吸著氣,鎮定啊堯雨,你得鎮定!她拿了拖布走出來,輕輕地責備,「你啊,暢胃不好還喝什麼酒!」
聲音嘶啞得連她自己也吃驚。
佟思成歎了口氣,輕聲說:「嗯,以後不喝了。」
堯雨低著頭擦地板,聽到他喘著氣解釋,眼淚還是沒忍住,大滴大滴地落下來。她沒有抬頭,拖掉地板上的穢物,拎著拖把走進衛生間,放開水龍頭去沖。她狠狠地吸著鼻子,靠著門小聲地哭了,可是終究忍不住,堯雨的哭聲一聲高過一聲。她趕緊把水龍頭開到最大,讓嘩嘩的水聲足以淹沒她的哭聲。
她邊哭邊洗拖把,腦中迅速閃過了許翊中的樣子。翊中,原諒我,原諒我!我要在他身邊,我必須在他身邊!思成說,哪怕一天也好,我卻是一天也見不得他這樣子的!
堯雨努力地壓抑住哭聲,不停地用水澆自己的臉。身體猛地抽搐著,眼裡的淚流不盡似的,才洗過擦乾又溢了出來。
她在心裡鼓勵著自己,提醒著自己,喘著氣擦乾眼淚,告訴自己得高興點兒。洗了手,抹了抹臉,對著鏡子扯了個笑臉。再走出衛生間時,臉色平靜地看著思成說:「思成,你得好好養養胃,不然,我好不容易做的菜,你一吃就吐,我沒信心呢。」
佟思成呵呵地笑了,「醫生說我不能再喝酒了,真是遺憾,慢慢調理就好了,你別亂想了。」他想了想,眨眨眼睛,「其實我很想吃你做的菜,堯堯,你會燒蓮藕排骨湯不?我媽做的也很好喝,就是這段時間我很少回家,忙呢。」
「會啊,不會,我學就是了。我媽特別喜歡做菜,明天我就給你做,好不好?」堯雨明白,他不想回家讓父母看著擔心,也不解釋她哭紅的眼睛,趕緊一口應下來。
從這天起,堯雨幾乎每天都買菜過來,吃了飯收拾房間,然後和佟思成說說笑笑,想安靜了就各自一台電腦忙事情。
每天佟思成打開門看到她,眼裡就會閃出神采,一整天精神都很好。堯雨的心裡就充滿感激,希望這樣的神采在他眼睛裡多停留一會兒。然而,當堯雨第五天再買菜上門的時候,佟思成吃完飯,隨意地說:「堯堯,你別再這樣了,我這麼大人了,知道照顧自己,我只是不想回家聽我媽嘮叨而已。「
堯雨沒吭聲,自顧自地夾菜吃,眼睛偷瞟過去,佟思成神色不變,眼睛卻在躲閃。她把筷子一放,「思成,我和許翊中賭氣,還沒聯繫呢,我心裡不舒服,來你這兒玩會兒,也不行啊?這幾天,我還真對做菜有興趣了,你沒發覺我每天都做不同的菜?」堯雨輕歎口氣,「你煩我了是麼?」
佟思成有點急,嘴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於是堯雨繼續買菜上門,和他聊天說笑話。
許翊中沒打過電話給堯雨。
堯雨也沒打過去。
她的心漸漸沉重起來,想起佟思成眼裡的那點光亮,她又精神抖擻。
如果一個人需要用信仰來支撐信心,那麼佟思成現在就是堯雨的信仰。如果一個人需要用勇氣來鼓勵自己,那麼佟思成眼裡的光就是堯雨全部的動力。
日子一天天過去,堯雨每天去買菜,然後走路去佟思成家。她在街上逗留的時間越來越長。看著往來的車流、繁忙的人群,生活多麼美好,她順著一間間櫥窗瀏覽過去,玻璃窗反射的世界,思成還能看到多久?她和許翊中還有沒有未來?
堯雨漸漸地有點害怕去佟思成家,終於有天沒去,悶在家裡逗狗玩。
佟思成在下午給她打了個電話,電話接通時,堯雨明顯地聽到他鬆了口氣。
「思成,我媽今天有事,我在家陪她。」
「沒事的,我只是想打個電話來,沒有別的意思。這半個月你每天都來,你爸媽會有意見吧?」
「沒有的事,」堯雨很自責,她怎麼忘了思成還病著呢,「對了,思成,我媽今天做了好吃的,我晚一點給你帶過來,你中午吃的什麼?」
佟思成猶豫了下,說:「堯堯,我沒什麼,你不要這樣緊張。」
他越是這樣,堯雨越心慌。「思成,醫生怎麼說?」
「說我很好,」佟思成笑了,「你該幹嗎幹嗎去,我長胖了,重了五斤。」
堯雨高興起來,半個月佟思成居然胖了五斤,她太有成就感了。堯雨咯咯地笑了起來,「我明天還來,用不了多久,就會把你喂得肥肥的。」
佟思成也忍不住笑,她就是這樣,很容易就快樂起來了。他對著鏡子看自己,是夠瘦的,佟思成心裡的火花又開始閃動,眸子裡透出希望。
千塵為佟思成的事找了蕭陽,她不知道是借口,還是真的想瞭解佟思成的病。或許兩者都有吧,她忐忑不安地約了蕭陽。
這是兩人結婚後第一次單獨見面。
蕭陽沒有變化,然而在千塵眼中,兩人之間已經千變萬化,隔著寬寬的河流。
就如同現在,他坐在她對面開口問她:「你還好吧?「
以前,蕭陽不會用這種疏離客套的語氣問她。堯雨告訴千塵,蕭陽知道她和林懷楊性格不合了,換作從前的蕭陽必然是激動地、熱切地關心。
她能說什麼呢?千塵覺得自己和蕭陽一樣的客氣,「你呢?」
「還好,我,我老婆有孩子了。「
是啊,他已經成家,不管當初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態結的婚,他已經有個老婆,還馬上要做父親了。
「恭喜!」千塵乾巴巴地道喜。
然後就是沉默,越是相愛過越是無法回到融洽地相處。
「千塵,或許有孩子會不一樣。」
這就是男人的想法嗎?千塵不是這樣想的。她想起與春生君的聊天,「大多數中國人的婚姻都是這樣,不管滿不滿意,只要還能過得去,再有了孩子,年華與激情就隨著孩子的成長慢慢地逝去。」
千塵想,是這樣的,包括蕭陽現在,他接受了現在,他變成了現在的樣子,試圖勸說她也變成這樣……他還是她愛的人,因為沒有得到,因為失去,因為原來時間堆積的情感。可是他又不是她愛的那個人,他的思想已發生了變化。
「阿陽,每個人的生存法則與生活目標不同,我現在不會要孩子,有了孩子我會負責,但是我不想要這樣的生活。」
蕭陽驚詫地看著她,眼裡漂浮的淡然消失了,他咬咬牙,突然說:「離婚麼?千塵,我們在一起。」
他眼中閃爍著異彩。這一瞬間千塵想哭,這才是她熟悉的阿陽。「不,阿陽,你有孩子,你有老婆。你是男人。」
異彩慢慢黯淡,蕭陽又恢復了平靜。他深深地看著千塵,結婚一年,她的變化令人驚歎!
生活在拉大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眼前的千塵清麗中帶著一抹成熟,不再是那個拉著他的手撒嬌的小女孩了。蕭陽感到心疼,一年時間,她得經歷多少才會變成這樣?
堯雨還是看到了許翊中,她拎著菜,站在人行橫道等綠燈通過。綠燈一閃,她穿國了馬路,熟悉的感覺從眼中晃過去。堯雨回頭看到許翊中開著車在等紅燈。
她看著他,眼圈就紅了,正要走過去,紅燈亮了,車從她眼前開走。堯雨遲疑了下,攔了輛出租車就跟了過去。
許翊中走進辦公大樓時,堯雨喊住了他。
他剛回頭,堯雨已走到他面前,扯住了他的衣擺,只低著頭不吭聲。他長歎一聲正要說話,那邊出租車司機叫囔著:「小姐,你的菜!」
堯雨看了許翊中一眼,去拎菜,再回來,他神色已恢復正常。
「為什麼關機?跑那麼快幹嗎?你躲我幹嗎?」堯雨的問話連珠炮似的射來。
樓下過往的人好奇地看著他們。
許翊中抬頭看著天,心裡也不好受,他想她,想得快發瘋。他找著出差的機會,跑去了S省談合作。他待在A市就會心猿意馬,坐立不安。他忍著,他現在連看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他真怕自己會一揮手打掉她手裡的菜,拉著她離開。
讓他怎麼辦?佟思成這樣子,堯雨是放心不下的,她照顧他、陪著他、他能說她什麼呢?但是他又很不舒服,兩種感覺讓他矛盾。
「你說話啊?!」堯雨開始急。
「你給佟思成買的菜麼?」
堯雨下意識地點頭。
許翊中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你心裡始終有他的。」
堯雨一愣,瞬間明白了許翊中的意思。他在為難,她何嘗不也在為難?堯雨望著他,低下頭瞧瞧手裡的菜,輕聲說:「你是想和我說分手嗎?」
許翊中一怔,心痛從胸口掠起,酸酸的感覺讓他全身無力,然後就是恐慌,他嘴唇動了動,又死死地閉住,看向堯雨的目光中有著痛,這種痛讓他的眉緊緊地糾結在一起。
堯雨沒有抬頭,「錯了,是我,說分手。」
他一把拽住她,使勁地往懷裡按著,嘴裡迭聲說:「不是,不是……」
「對不起……」堯雨心裡痛得跟什麼似的,她抬起臉,企盼地望著他,想他能理解,想他能原諒,想他的擁抱永遠這麼有力、這麼溫暖!
「我等你。」許翊中不敢看她,說完轉身就走進了辦公大樓。他腳步穩健,背挺得筆直,似是怕她再說,怕她再拒絕。
堯雨微張著嘴,又緊閉住,深深地把他的背影印在心裡,轉過身離開。
思成還在等我,堯雨抽噎著,思成……在等我!這股子念頭支撐著她堅定地走向佟思成的家,她與許翊中背道而馳,越來越遠,心裡卻慢慢變得安寧、祥和。
她想讓佟思成多一點開心,佟思成想要什麼他心知肚明,讓他怎麼和他爭?許翊中坐電梯上樓時,默默地想,就算堯雨心裡有他,她也是瞞著、騙著佟思成。而他,決不想讓堯雨夾在中間兩頭為難。他想,讓堯雨去做她想做的事吧。看不到她,也比看著她難受好。
杜蕾敲門,走進了許翊中的辦公室。她從樓上正巧看到了,特意在這裡等許翊中,「翊中,我看到了,你要放棄了麼?」
許翊中揚揚眉,「你呢?你要放棄麼?小雨很善良,也念舊,我和她不會分開,談不上放棄。」
杜蕾笑了笑,那笑容有點驚艷的淒美,「翊中,其實你不知道,剛畢業那會兒,我和堯雨都能回B市找份輕鬆穩定的工作的。她賭氣留在A市,我何嘗不是一樣。其實她想要的和我想要的都是相同的,都想要一種純粹的愛情。不同的是,我居然愛上了林山,慧安的老公,這是多大的區別!她始終還是比我強,就衝你這句不打算放棄也值了。」
「小雨和你不一樣,你埋怨大過感恩。她對生活的熱情比你高。我可以告訴你,小雨永遠不會愛上山子那樣的人,在她的觀念裡,她根本不接受。你和她要的不是同樣的東西。看上去似乎一樣,但本質上絕對不同,就拿現在來說,你來,不外是好奇,看到她一個人離開,你內心深處還是不希望她得到比你多,過得比你好。」許翊中淡淡地說。
他並不惱,杜蕾和張林山的事他一清二楚。他同情杜蕾,因為她畢竟是真心愛上了張林山,與當初追求他完全不同,杜蕾對張林山是赤裸裸的真心。她不張揚,不用任何心機,從單純的相互欣賞一步步發展到現在。
他想到了堯雨說的話,她不接受這種,除非張林山把婚離了。]
「杜蕾,山子對你也是真心。問題在慧安,如果陳慧安不是那麼好的女人,山子不會猶豫。他其實骨子裡還是很浪漫、很看重兩人間的感覺的。你打算就這樣跟他一輩子嗎?」
杜蕾良久不語。她坐在許翊中對面,目不轉睛地瞅著他,「翊中,我真的很欣賞你,堯雨眼光不差。你是懂她的。我提醒你一句,佟思成這樣,你好好想想該怎麼處理吧。堯雨心軟得很,如果佟思成再病兩年,她會陪他兩年。她最大的毛病也是這個,她這樣,完全不考慮到你的感受了。」
「好了,顧好你自己吧,我對你和山子還是保留意見,但是我答應你父親,會照顧你,有什麼為難,你就直說,我能幫的一定幫。」
「呵呵,所以說欣賞你,我來就是想讓你幫我一個忙。」
堯雨心不在焉得切著菜,土豆一滑,刀差點切著手。
佟思成慢慢地走過去,取下她手裡的刀,「這樣切,先切下一塊,這樣放著就不會打滑,瞧著。」他落刀如飛,一會工夫就切成了細絲。
佟思成喘了口氣,突然笑著說:「真是沒用,切土豆絲也氣喘。窮人怎麼得富貴病了。」
堯雨大驚,她搶過他手裡的刀,白他一眼,「男人不要下廚。」
佟思成噴笑,「你什麼時候有這樣的理論的?」
「我爸一直這樣說,只要我媽在,他就不下廚,頂多洗碗什麼的。他常說,不是不下廚,而是看我媽下廚感覺很好。」
佟思成摟住了堯雨的腰,「堯堯,我也喜歡看你下廚。你和許翊中還沒有和好嗎?」
堯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回轉身,發現佟思成眼中的光在漸漸黯淡,臉上的笑容在消失,不由得衝口而出,「思成,我們在一起別提他好不好?」
「對不起,我想你還是和他在一起開心一些,陪著我這個病人很悶的。」佟思成說完,走出了廚房。
酸楚衝上堯雨的眼睛,鍋裡咕咕煮著綠豆苦瓜排骨湯,香氣瀰漫了整個廚房。堯雨知道,佟思成肯定清楚她已經知道了。
她炒好菜,端出去。佟思成默然坐在窗戶邊上往外看。
「吃飯。」
佟思成突然發火,「不吃,你走!」
堯雨嚇了一跳,「怎麼了?」
他喘著氣回過頭,眼睛裡全是屈辱的怒氣,「覺得是我快要死了所以憐憫嗎?我不需要!你喜歡的人是許翊中,不是我,我想你來陪著我,我想看著你,可是,不要這樣……」說到這裡,他的聲音已弱了下去。
整個人頹廢不已,暮春陽光照在他身上,絲毫不能讓他鮮亮。
堯雨呆了呆,心裡著急,生怕佟思成就此一蹶不振,她小心地說:「思成,不是憐憫,我一樣也在意你的。」
佟思成抬起頭不敢相信地看著她。
「我看到古鎮院子裡的東西了,對不起,思成,我很難過,我也捨不得你,我陪著你,真的,我……」堯雨哽咽地說不下去。
佟思成一個健步邁過來,緊緊地抱住了她。
堯雨的頭靠在他胸前,聽到他心臟急跳的聲音,她遲疑了下,抬手抱住了他的腰,心裡又是一陣淒涼,他的腰可真細,隔著外套也能摸著突出的肋骨。堯雨再不猶豫,手上加大了力度,給了他一個實實在在的擁抱。「思成,你會好的,你前天不是說醫生說你在好轉嗎?不是說不用動手術嗎?你看,你都長胖了好多,胃口也好了,這個星期一次都沒有吐過……」
堯雨說著,眼淚洶湧而出。她知道,這一次是要和許翊中分離很長很長時間了。
她沒有說謊,她在意他。她怎麼可能放任他熄滅眼裡的火光?是的,她在意,然而在意和愛是兩回事。可是,只要他能好一點,她願意混淆概念,她願意。
第五十六章相見時難別亦難
千塵坐在總編辦公室,低著頭不吭聲。
「千塵,你好好考慮一下,做了幾年記者轉做編輯也好,我們也需要有採訪經歷的編輯,這對女孩子也是件好事。陶教授說了好幾次了,你今年也二十七快二十八了吧?」總編和藹地說。
千塵抬起頭,眼中閃動著堅定,「我還可以做幾年記者,我喜歡做記者,可以到處走走看看,做編輯,我怕我坐不下來。」
「這樣啊,」總編受千塵父親之托,想讓她少奔波一些,千塵既然不願意,他笑笑說,「再跑一兩年也可以,這樣,B市古鎮的這次招商引資引起了省政府重視,六個億的投資,最近就要簽協議了,你去B城做個系列吧。」
千塵高興地謝了總編大人。她鬆了口氣,父母連工作也想安排得周周到到,就這樣讓她窩在辦公室,連工作的樂趣也剝奪,還覺得這就是為她好。千塵知道他們的安排,轉到後期,時間更規律,然後就開始勸著她要孩子,然後抱孫子,然後……她就在他們安排的幸福生活模式裡過一生。
她的父母,包括林懷楊及林懷楊的父母都是這樣希望的。千塵微笑,她的生活,她的路,從現在起,她要自己決定。
回到家,林懷楊也回來了。千塵正在上網,隨口問他:「今天很準時。」
「沒堵車。「
「晚上我們吃什麼?我沒做飯。」
「隨便。」
千塵轉過身,看著他,「懷楊,那我要不問你呢?你說吃什麼?」
「隨便吃唄。」
還是這樣的答案,千塵當然知道隨便的意思,就是湊合,去樓下或附近看到哪家館子有胃口了,就走進去吃。
平時林懷楊也這樣回答,千塵就做主。她笑了笑,繼續上網。
天慢慢暗下來,林懷楊從書房出來叫千塵,「沒做飯,咱們出去吃。」
千塵不動聲色地關掉電腦,換鞋出門。林懷楊帶著她,在樓下點了兩菜一湯。千塵一門心思想知道,如果她不挑起話題,林懷楊會說什麼。
等到飯吃完,千塵數了數,九句話。
「這菜味道還行。」
「嗯。」
「多吃點。」林懷楊給她夾了菜。
「好。」
「聽說臨江區舊城改造的設計你參與了?」千塵開問。
「嗯。」
「有什麼講究嗎?」
「說了你也不懂。」
「老闆,結帳!」
回到家,林懷楊打開電腦開始畫圖。千塵想和他一起說點什麼,又找不到話題。她打開電視,正在放《幸福像花兒一樣》,千塵覺得還不錯,她伸長脖子喊他:「懷楊!」
「什麼事!」
「你來陪我看電視,好不好?」
「我忙著呢,自己看吧!」
千塵看看劇情裡的婚姻,歎了口氣,關掉電視上網。
堯雨和慧安都在網上,最近一段時間的晚上,她們三人常在自己的群裡碰面。
聊過天之後,千塵一看時間晚上十一點了,書房沒有動靜,千塵走過去一看,林懷楊還在作圖。她走到他身後看了會兒,林懷楊很專注,他沖千塵笑笑,又埋頭繼續。
千塵看不懂,她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說了你也不懂,這個太專業,等你哪天需要採訪這方面的時候再說吧,這一說話就長了。」
「那我玩會兒睡。」
「嗯。」
林懷楊不明白千塵的心態,她喜歡聽他說屬於他那個領域的事情,就如同她喜歡告訴他採訪中遇著的各種趣事一樣。
千塵走到電腦旁歎氣,她盡力了,盡量地想教會林懷楊如何溫柔體貼,他還是不會。她無可奈何地上網,意外發現春生君在線上,她有點興奮,兩年了,和春生君聊成了很好的朋友,而且從來沒有感到厭倦過。
「這麼晚?」
「因為我發現你也常這麼晚在。」
「呵呵,我有時候都想打破規則知道你是什麼樣子。」
「你會知道的,我們遲早會見面。」
「這麼肯定?」
「我會算,說不定還很快,呵呵。」春生君是很成熟的人,聊天時也不乏幽默。千塵覺得他像蕭陽和林懷楊的綜合體,有蕭陽的浪漫幽默,也有林懷楊的穩重內斂。
七月,嘉林集團和北方集團的代表正式與B市政府簽訂合作協議。媒體雲集B市,這是省內目前最大一筆旅遊開發引資項目。
千塵要去,也告訴了堯雨。
堯雨的心禁不住又跳了起來,她有好幾個月都沒有看到許翊中了。他沒來找她,她也沒有聯繫他,但兩人之間卻有著共同的感覺。堯雨不覺得她和許翊中分開了,她相信許翊中的感覺也是一樣。
佟思成這幾個月精神越來越好,這個月居然去上班了,用他的話說,閒著無所事事,難受。
堯雨去他家的時間週期慢慢固定下來,她一般一周去兩次,週三和週六。去了就給佟思成做點吃的、給他煮中藥,然後她也會帶著筆記本電腦,整理走過的古鎮筆記。
佟思成從來不讓堯雨陪他去醫院,堯雨只要知道他精神好就行了,她從來不問他的情況。每次佟思成回來都帶著笑,每次都說很好沒事,堯雨也跟著高興,就似忘記有這麼回事一樣。
她埋頭整理資料的時候,她會感覺到佟思成沒了笑容,只用一雙憂傷的眸子看著她,看得堯雨連頭都不敢抬。
「思成,古鎮簽約,很熱鬧,我想和千塵去玩,也瞭解一下規劃。我們不還有兩座院子麼?」
「佟思成伸手扯扯她的頭髮,「頭髮再長點就和原來一樣,喏,還差這麼長!」佟思成用手掌比給堯雨看,目光中不無留戀,「堯堯,你頭髮還要多久就和原來一樣長呢?」
堯雨側過頭看看,一個巴掌,她笑了,「怎麼著也得小半年吧,我頭髮長得還蠻快的。」
「有時候,死亡也不知道是好是壞,也許,是件好事,可人總是怕死的。」
佟思成慢慢地說。
堯雨怔住,眉豎起來罵他:「呸呸!沒事說什麼死!你這不好好的?」
佟思成溫柔地瞧著她,「我錯了還不行嗎?堯堯,我想去古鎮。」
堯雨一愣,擔心起來,「要坐三四小時的車,不好,你還是別去了。」
「不,我想去看看,我喜歡那裡,覺得很清靜……」眷戀從他眼裡透出來,堯雨明白,他捨不得他。
她拿起佟思成的手,修長的手指,有點乾燥的皮膚,帶著稍稍偏高的熱度。養了幾個月,掌心的氣血看著都比從前好。「思成,我不去了,陪你吧。」
佟思成固執地堅持,「一點機會都不給我?我一直想你能陪著我去看看你從小長大的地方,陪我去吃鴛鴦面。」
堯雨背轉身,淚眼朦朧,鴛鴦面,他還記得鴛鴦面!她點點頭,不敢出聲,怕佟思成看到她已淚如泉湧。
堯雨開車去接了千塵和慧安。慧安是她和千塵硬拖出來的,堯雨一直知道張林山和杜蕾的事,她牢記許翊中的吩咐隻字不提。
慧安猶豫了一下。許翊中打電話來家裡,請張林山一塊去B市參加簽約儀式,順便玩玩,他在B市……她心裡有兩個聲音,終於架不住堯雨和千塵的勸說,跟去了。她想,如果看到林山,他會有驚喜麼?
堯雨握著佟思成的手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慧安和千塵還是嚇了一跳,眼前的佟思成太瘦了。一年沒見,佟思成完全變了樣。堯雨還告訴她倆,佟思成已經胖了七八斤,好多了。
兩人沒吭聲,幫著堯雨放行李,打開後備箱,又嚇了一跳,裡面已經裝了很多堯雨從家裡搬來的東西,「帶著好,反正有車。」
堯雨開得速度很快,卻很穩。她特意借了輛沃爾沃,想讓佟思成坐著舒服點。
慧安在車上笑起來,「小雨,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開車,還這麼猛。」
佟思成也笑,「是啊,我也不知道。」
「我小時候就在車上長大的,我爸媽兩地跑,但是我只要不開車,坐車就會暈。我的駕齡都好多年了,跟著我哥他們,哦,堂哥表哥學的。我喜歡開快車,感覺像在飛。」
「堯堯,你開慢點沒關係的,我沒事。」
「可是我喜歡快車,特意去借的,這車性能不錯,三小時准到。」堯雨沖佟思成笑。
佟思成回了她一個微笑。
走在高速路上,堯雨一路超車。快到B市的時候,她放慢了速度,她隱約看到了許翊中的車在前面。堯雨心酸,沒辦法,她現在只能先顧佟思成。
到了B市安頓下來,千塵去會務組簽到,慧安識趣地跟著千塵走了。堯雨體貼地問佟思成:「要休息會兒嗎?」
佟思成點點頭。
堯雨給他熱好中藥放在床頭,「稍涼一點兒再吃。我去買點東西再回來。」
佟思成伸手拉住她,閉上了眼,「堯堯,你不要這樣對我好,我,」他在心裡重重歎氣,我會捨不得,我會不放你走,會一直留著你,會拖累你。佟思成輕輕鬆開了手,「坐車累了,我睡會兒,你回來叫醒我。」
「那先喝藥,再睡?」
佟思成笑笑,「好,」他幾口喝完藥,漱了口躺下去,看著堯雨,「去吧,記著買糖,藥太苦。」
堯雨「撲哧」笑了。
她輕輕拉上房門,心裡又不想去找許翊中了。她就在房門口站著,走廊靜悄悄地。她上網查過,也去醫院問過。她從來沒有當面問過佟思成,但是從她瞭解到的,看到的,她已經完全明白。
想起還要給佟思成買糖,堯雨徑直往電梯走去。
許翊中正巧和集團的人坐這班電梯上來。他看到堯雨,一怔,對身邊人說了幾句,沒有出電梯。堯雨低下頭,走進去,電梯門才關上,許翊中已攬過她狠狠地吻了下去。
堯雨喘著氣,回吻著他,電梯「丁冬」一聲停在了八樓,許翊中拉著堯雨出了電梯。
一進房門,激情就爆發了。她想他,他也一樣。
堯雨柔軟的身體窩在許翊中懷裡,從進電梯到現在,他們一句話也沒說。
許翊中撫摸著她光滑的背,他不想再讓她離開。他知道佟思成的狀況,也明白堯雨的心意。他很想告訴堯雨,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
「只能用這樣的法子嗎?小雨,你要想想,這樣太委屈,不僅是你,還有我呢?」
堯雨想起佟思成,想起每次他見到她時,他的雙眸就會驟然亮起來,她不忍心,她想給他希望,也許以後……以後的事情誰又說得清楚,她只求安心。堯雨不想看許翊中,低低地開口:「翊中,對不起,我這樣沒法……」
許翊中堵住了她的嘴,不讓她說下去。
空調降低了室內的溫度,此時又升高了。
堯雨洗了個澡,穿上衣服要走。許翊中輕輕地摟抱著她,,「小雨,別說分手,我能等。」
「可是,我不要你等,我不知道要多久。」
「小雨,你心太軟,你明明不愛他了,為什麼還要這樣呢?」
「我不是心軟,我沒有辦法,我看不來他這樣子。」堯雨想起佟思成的癡情,心裡說不出的滋味,「他從來都說他沒事,他對我那麼好。」
「一年好嗎?」
堯雨喃喃地重複他的話,「一年,翊中,不是這個,我總覺得對不住他。」
「一年,還不夠嗎?」許翊中搖了搖堯雨,有些傷心,「我會受不了。小雨,你對他心軟,為什麼不對我心軟?」
堯雨沒法回答他,她推開他朝門口走去,「我去買東西,思成說要買糖。」
走到門邊,聽到許翊中在身後說:「一年,都不行嗎?」
堯雨張大嘴深深地吸氣,她多想答應他,多想!佟思成瘦弱的樣子又出現在眼前,他望著她閃動著神采的眼眸,她每次離開他家回頭張望,現在是換了他站在窗邊望著她,走了很遠她都能感覺到他還在看著她。
她怎麼答應?一年,一年是什麼?堯雨不敢去想,「一年?」她沙啞著聲音,「我不只想讓他簡單地過一年,我,還想他好起來,他,他眼睛裡的希望不會消失掉……你就說一年……你怎麼能這樣想呢?」
堯雨的話大大地震撼了許翊中,她是在指責他嗎?他隱忍地看著她,她的身材這麼瘦,她怎麼去擔起這樣重的悲傷?
她想她是自私的,她無法給許翊中承諾,她害怕面對佟思成,她做不到這樣的承諾。堯雨輕輕地說:「對不起,翊中,我愛你,但我現在放不下他。」她打開門,離開了。
許翊中呆呆地看著她,猛地拉開門,只看到一個迅速跑開的身影,他想追回她,腳又牢牢地停留在原地。他也只能這樣,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