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縱敵北歸

雖到暮春,百花仍此起彼伏的競相怒放,花勢如火,綠樹成蔭。

京郊江邊淺丘之上衝下一群人馬。鮮衣怒馬意氣風發正少年。

一點緋影一馬當先,身後緊緊跟隨著騎粟色俊馬的公子。白衣箭袖,披風揚起,下擺繡了條銀龍,迎著風勢飛舞似真的活了過來,更襯得人如玉馬如龍。

白衣公子左手托著長弓穩如山嶽,右手抽出箭壺中的雕翎箭,驀得拉弓似滿月,扣弦疾射。

箭勢去得急,馬前那隻兔子正巧折身撲開。箭嗖的射進了草地,白衣公子遺憾的搖了搖頭,催馬過去俯身拾起了箭枝。

「看我的!」脆生生的聲音響起,說話的正是跑在最前面的那點緋影。她手挽骨雕長弓,搭箭射出,不偏不斜射中。頓時高興的歡呼起來。

白衣公子馬躍出,藉著馬勢甩蹬側身,手一撈拾得兔子,馭馬奔回,身手瀟灑之極。待行近了,展顏一笑,遞過了兔子:「丁小姐將門虎女,睿心悅誠服。」

丁淺荷嘿嘿一笑,接過兔子扔進革囊道:「三殿下客氣,故意讓淺荷贏。」

高睿瀟灑擺手:「哪裡!明明是小姐技高一籌。以往知道小姐騎術過人,今日方知小姐的箭術也是百步穿楊。」

從洛陽回了京城,丁淺荷想起杜昕言就生氣。偏偏杜昕年回到京中每日到監察院應卯,等有時間找她時,丁淺荷已經咬牙切齒等得火大,不見他了。

她日日約著一班顯貴子弟出城遊玩,十次有九次會遇到丰神如玉的三皇子高睿。高睿半點皇子架子都沒,不比杜昕言在她面前嬉皮笑臉,極斯文有禮。

這時聽見高睿語氣誠懇,一雙眼眸像破雲而出的皎月般柔和。她的心突然就跳了跳,臉上就起了片紅暈。淺荷羞澀的低下頭道:「三殿下這般誇獎,淺荷實在愧領,不過是碰巧罷了。如果不是它突然撲開,三殿下一定能先射中它的。」

高睿望了望身後,一班公子小姐正慢吞吞說說笑笑騎過來。他望向原野,爽快的說:「咱們再比一場,看到前面那座小山沒?咱們一路跑過去,路上若有野物盡所之能射之。到時候看誰最先到達山腳,誰獵的最多。」

淺荷本愛騎馬狩獵,悠然看風景非她所好。當下痛快答應,兩人相互看了眼,同時拍馬奔出。

她的胭脂馬是名種,高睿的馬也不差。霎時只見一點緋影與一團白影風馳電掣般在平原上追逐。

丁淺荷好勝心切,見了獵物不放過,還要跑過高睿。眼見不分上下,心裡更急,卻痛快的大笑。

不多時,兩人已接近山坡。橫的卻跑出一匹馬來,攔住了丁淺荷。

她眼睜睜看著高睿搶先一步到了山腳,心裡怒極,揚鞭就抽了下來:「你來幹什麼?」

追上她的人正是杜昕言。丁淺荷生氣不見他,他忙完公務好不容易騰出空閒去了丁府,又聽說她出城騎馬狩獵。杜昕言騎了馬出城,看到丁淺荷與高睿賽馬,心裡咯登一下急了。兩位皇子鬥得緊,他不想讓丁淺荷牽連進來。於是果斷的拍馬飛奔,攔住了丁淺荷。

「淺荷,還生我的氣?」杜昕言堆了滿臉笑,不閃不避受了她一鞭,忍著胳膊疼,伸手拉住了她的馬轡頭。

丁淺荷哼了聲,看到高睿已掉轉馬頭慢慢行來。她不想讓高睿看到她和杜昕年鬥嘴,粉臉生嗔,喝道:「你嘴甜,京城小杜到哪兒都能哄得女人開心。我不生氣!你放手!」

杜昕言急了:「那日擔心你落在她手上故意說的!」

丁淺荷翻了個白眼,哈哈兩聲乾笑,學著杜昕言的聲音說:「沈小姐多才多藝,早已打動在下的心。渠芙江嘗小姐一碗新荷粥清香撲鼻。落楓山琴簫和鳴引為知己,一碗清茶更沁人肺腑。積翠園賞雪飲酒,小春湖如醉春風。嘿嘿,人家都洗手下廚為你煮羹湯,又是琴簫和鳴又是知己,還賞雪飲酒,小杜,你還苦苦纏著我幹嘛?」

杜昕言苦笑,她哪裡知道他說的是反話,吃的是巴豆粥,喝的是黃連茶,有毒的酒。正想辨白,高睿已走近。他壓低了聲音說:「她是在捉弄我。」

丁淺荷更怒:「捉弄你,她怎麼不去捉弄別人?」

「誰捉弄誰?」高睿提馬走近,閒閒的問了句。

丁淺荷嘴快,張嘴就說:「沈相千金捉弄京城小杜。三殿下,你說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端莊嫻淑的沈小姐會捉弄人麼?」

高睿聽了眼光閒閒一瞟正巧與杜昕言的眼風對上。

杜昕言望定高睿眼神半點退縮都無,在馬上拱手行了禮笑道:「三殿下騎射又精進了!淺荷說的讓我冤哪!去年無意中在莫愁湖詩會上題詩,惹得沈小姐怒了。她在粥茶裡下藥,害我吃了點小苦頭。自作孽!」說著眼風含情帶怨瞟向淺荷。

丁淺荷猛然想起那首詩,知道是錯怪杜昕言了。當著高睿的面又拉不下臉,便把頭扭到一邊。

杜昕言說這話要的就是讓丁淺荷明白。見她神情,知道氣消了,唇邊那朵笑容就越發的深了。

高睿凝視著他,杜昕言因為習武,雙瞳蒙上層瑩玉般的光華,熠熠生輝。此時嘴角輕翹,說不出的風流俊俏,心裡不覺一動。他笑道:「女孩子總是受不得閒氣。小杜失言,自然該罰,吃點小苦頭,讓沈小姐消了氣也就罷了。睿先行一步,丁姑娘,改日有空重新賽過。」

丁淺荷應了聲,再看向杜昕言,不由嗔怪道:「讓三殿下笑話!」

杜昕言望著高睿的背影,眼裡卻帶著一抹深思,他隨口答道:「笑話什麼?」

丁淺荷被這句問話噎住,火氣又上衝,狠狠一鞭抽在他的馬屁股上,用力一挾馬腹追上高睿,回頭大罵道:「小杜,虧別人還說你心細,你,你就是隻豬!」

杜昕言拉住馬,見胭脂馬帶著她奔向高睿。追上也無趣,無奈的歎了口氣。然而從背後望過去,陽光照在丁淺荷和高睿身上,儼然一對壁人。杜昕言皺了皺眉喃喃道:「杜昕言,你若是再讓她和他走得更近,你就真成豬了。」

他朗笑一聲,騎馬趕上,三人並行,將丁淺荷夾在中間。

丁淺荷氣惱的瞪了他一眼,乾脆打馬離開,一溜煙跑得遠了。

杜昕言只是不想她與高睿在一起,並不追趕,和高睿並肩而騎,鬆了韁繩任馬緩行。

見了兩人神色,高睿失笑道:「京城小杜風流,卻唯獨只對丁姑娘上心。厚著臉皮追來是擔心睿會橫刀奪愛嗎?」

杜昕言也笑:「三殿下怎麼會看上淺荷這瘋丫頭。有沈小姐傾心,天下便沒有女子再能入三殿下的眼了。」

高睿目光閃爍,大笑出聲:「可惜沈相這隻老狐狸,生怕父皇疑心他與皇子勾結。太子未定,他是不會把女兒嫁給我的。小杜,我倒是極羨慕你與丁姑娘。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嬉笑怒罵無拘無束,何等快意!」

他們倆一個是天之嬌子,一個是人中龍鳳。從小一起聽太傅講學,同窗學藝。彼此瞭解頗深。

高睿的話聽到杜昕言耳中,話裡半真半假。他揶揄道:「三殿下對沈小姐鍾情,不若上折請立大殿下為太子。沈相保管沒了搪塞理由。」

高睿不緊不慢偏過頭,劍眉揚起,清的臉上浮現出冷傲之色,他淡淡說道:「江山美人睿一個也不會放棄。小杜向來有才情,只可惜,咱們是敵人。」

他猛的抽了一鞭,蹄聲得得,已將杜昕言扔在了原地。

「囂張!」杜昕言吐出兩個字,擔憂的看著丁淺荷的去影。

高睿不會無緣無故與丁淺荷賽馬。他若心裡有了沈笑菲,為什麼又要纏上丁淺荷呢?是因為武威將軍丁奉年嗎?

武威將軍丁奉年領河北東西路大軍駐守大名府與真定,沿邊境佈防。現在又是北方春荒,契丹年年越邊境搶糧,隱有侵佔中原之意。大齊與契丹戰事不斷,高睿去冬打退了契丹進犯,與丁奉年已有交情。

杜昕年的黑瞳漸漸變得幽深。他隱約覺得這場皇位之爭將越演越烈。

側耳聽著賣唱姑娘的小曲,看著人們平和喜樂的臉。耶律從飛嫉妒得歎氣。他們怎知塞外苦寒,燕雲十六州的荒涼。一到春天草原未綠,牲畜飢餓,族人跟著鬧糧荒。過了黃河一路南下。看到的是一望無際綠油油的田野,牛耕繁忙,炊煙裊裊。更叫他對北方枯黃的大地心生痛楚。

風拂過他的輕衫,看上去與漢人沒有不同。他的母親是漢人,他小時候不受契丹王重視,等到大了,奪了契丹第一勇士稱號,再憑著軍功在契丹漸漸有了威信。此次南下,憑著這副相貌打扮成客商一路*****關進了京城。

他側過頭輕聲對侍從木鷹說:「江南那批糧食運走了?」

「已經分散從陸路運出。做得乾淨利落,沒有追查糧食去向,以為分散賣出換了金銀。」

耶律從飛深遂的目光中露出一絲滿意。「長蘆寺的請佛法會籌辦得如何?」

「今日便完了,明日佛像可上船運往幽州。」

他長舒一口氣道:「明日我便先行回去。你看著佛像上船再離開。」想起自己領兵屢屢進犯中原,明帝卻不知懸賞萬金的契丹王子冒險來了京城,不禁有些得意。

酒樓下突起喧嘩,木鷹有點緊張,手情不自禁握住了包袱裡的刀柄。耶律從飛手放上去搖了搖頭。擺出一臉輕鬆神色繼續聽曲喝酒。

樓梯上皮靴急響,上來一隊官兵。為首一人身著校尉服飾,手按鯊皮銀吞口的腰刀。他環視酒酒,大喝一聲:「官府搜查契丹奸細,全都坐好了!」

小曲聲停,賣唱的瞎女瑟瑟發抖抱緊了琵琶。

那校尉目光從酒樓客人身上掃過,落在靠窗行商身上,見他們衣著與南人不同,衣領襟口全為左衽,哼了聲道:「非我族類,給我拿下了!」

木鷹眼中冒出怒火,便要拔刀。耶律從飛一記銳利的眼風掃過,木鷹悻悻扭過了頭。

那幾位來自塞外的行商便哭喊起來:「軍爺,小的是正經生意人。雖非南人,卻也不是什麼奸細!」

校尉得了令,那管這些,指揮官兵鎖了人就走。

待他們離開,酒樓就炸開了鍋。有人不屑道:「契丹狗賊,屢屢過邊鏡搶人搶糧,真要殺得乾淨了才解心頭之恨。」

附和聲眾。又有人道:「聽從北邊回來的商人說,邊境這些日子又查得嚴了。四月北地還是枯黃一片,那幫賊子又要來搶糧了。」

「年年這樣打下去,朝廷國庫空虛,加在咱們老百姓身上的稅又高了。」

「不知這次會派哪位將軍出征?」

耶律從飛眼中冰寒。這幫南人成天花天酒地,哪知塞外風寒。沒糧,當然只能搶。何況哪一次掠奪契丹男兒不是用血換回來的。

他站起身,會了鈔,帶著木鷹離開了酒樓。

木鷹見四下無人,恨恨道:「王子,等咱們把這花花江山全佔了。搶了他們的女人,讓這些南人通通變成咱們的奴隸!看他們還敢罵咱們半個字!」

耶律從飛穿著湖藍輕衫,他悠然笑道:「看似強大,內部卻紛爭不斷。南人不足為俱。」

木鷹眼中露出驕傲之色。

監察院內,督使成斂臉色鐵青,恨恨道:「打草驚蛇,還自以為是!京城府衙那幫蠢才!」

監察院暗探密報契丹五王子耶律從飛悄悄南下,並一路尾隨他們進了京城。成斂尋思耶律從飛冒險南下來到京城必有圖謀,只想穩住他查個清楚。

沒想到京城府衙不知從哪兒也得了消息,四處派人全城搜捕。

成斂想了又想對杜昕言道:「事不宜遲,雖然查不到與他勾結之人,密捕了耶律從飛問出他南下所謀之事也好。記著,一定要密捕。否則契丹定要生事,大齊需要休養生息,經不得戰事了。耶律從飛號稱契丹第一勇士,小心點。」

杜昕言應了,人卻不動。

成斂笑道:「你又想到什麼了?」

杜昕言笑道:「下官只是想封了水路。嚴查北上貨船。」

成斂想了想忍不住樂了:「小杜,你想到什麼就直說。別在老夫面前賣關子。」

杜昕言嘿嘿一笑,指著京城地圖道:「耶律從飛來京城必有圖謀。下官猜必為春荒籌糧而來。大批糧食要運往幽州,走陸路關口太多,只有走水路北上最為方便快捷。下官也只是猜測罷了,防著點沒壞處。」

成斂撫鬚點頭,滿臉笑容,突雙目一睜,精光閃爍,低聲道:「大殿下正巧領了整治河道的差事。你小子,想讓大殿下在皇上面前多立一功?」

杜昕言眨了眨眼道:「大人怎麼沒有想到,若是耶律從飛從水路逃走,大殿下不是倒霉了?」

成斂哈哈大笑,拍了拍杜昕言的肩道:「我只管要耶律叢飛的人。別的不管。記住,一定要密捕。」

杜昕言大喜告辭。暗自調集監察院好手前往客棧抓人。

江北長蘆寺緊臨長江江岸,巍峨壯麗。相傳達摩祖師一葦渡江來到的就是長蘆寺,是禪宗聖地,香火鼎盛。

耶律從飛帶了木鷹離了酒樓徑直來到了長蘆寺。

游過三寶殿,二人閒逛著來到造佛堂。見佛堂外的院子裡立著一尊高達兩丈,丈圍一丈的金身佛像,佛態端莊,鑄造精美。四周還立有四大天王護立。神態逼真,工藝考就。四周香火環繞,經幡飄浮。和尚紗彌執了禮器圍著佛像唱經做法會。

耶律從飛眼中露出笑意,看了會兒見旁邊有個小沙彌侍立便開口問道:「這尊佛教寶相端莊,為何要供在院子裡做法會?」

「這是在鄙寺開光後運往大名府興華寺供奉的。法會做了七天,今天是最後一天了。明日就上船運走。」

耶律從飛讚了幾聲,示意木鷹捐了香火錢。兩人離了造佛堂悠然在寺中遊覽。

長蘆寺上香者眾,游至達摩祖師殿,見殿外站了一隊官兵,將香客擋在殿外,不由得奇怪。不多時,殿內娉婷行出兩名蒙著面紗的女子,身邊跟著幾名嬌俏的侍婢,這才明白必是權貴人家的女眷前來上香。

塞外姑娘多身材高大健碩。南方女子卻是嬌小柔弱。兩名蒙著面紗的女人身著同樣的白色絹衣,身材相仿,看不清楚面容,氣度卻是不凡。兩人不覺多看了幾眼。

這時其中一名婢女突然抬頭往兩人所站的方向看了看,目光冷然凌厲。

耶律從飛一愣,以他的武功修為輕易看出這名婢女身懷武藝。他不欲多事,示意木鷹離開。

那俏婢正是無雙,天生的敏感讓她從人群中注意到了耶律從飛與木鷹的與眾不同。她扶著沈笑菲,低聲道:「那兩人都會武功。」

笑菲眉心一蹙道:「你護著四公主。」

說罷有意無意的瞟去一眼,心裡卻是一驚。

等到上了轎,笑菲喚來無雙叮囑道:「跟著那兩人,查出他們落腳的地方。」

無雙領命離開,笑菲心裡卻另有打算。

入夜三更鼓響,京城棗兒胡同聚友客棧外面悄悄聚合了眾多人影,不多時便將客棧圍了個嚴實。杜昕言沒穿官服,與監察院的暗探一樣,穿著黑衣黑褲蒙了臉。

自接到耶律從飛秘密南下起,杜昕言就覺得能讓他冒險南下,一定是有極緊要的機密之事。如果朝中沒有大臣與之勾結,耶律從飛斷不會親自前來。這人會是誰呢?普通官員滿足不了耶律從飛,杜昕言非常希望耶律從飛來見的那個人是他心裡所猜測的。

他無聲打出手勢。自己輕輕一掠進了客棧,開了門,放暗探進來。悄悄向耶律從飛住的天字號房靠攏。

見合圍已成,杜昕言一腳踹開大門,手中長劍直挑床幃。

床幃被劍劃落,床上空無一人。他臉色鐵青,點燃了油燈。

看到燈亮,暗探們從門窗躍入,只看到杜昕言冷冷站在房中,詫異萬分。一人低聲道:「怎麼會沒人?」

杜昕言喚來一人問道:「你親眼看到他們回客棧?」

「是,末時末牌他獨自一人回的客棧,再沒出去過。他的侍從沒有跟著一起回來。」

杜昕言負手在房中行了幾步,又問道:「離了酒樓又去過何處?」

「長蘆寺上香遊玩。」

耶律從飛信佛?杜昕言心中疑惑。

「杜大人,客棧搜遍,不見可疑之人。只是,申時三刻,沈相千金與四公主從長蘆寺上香回來專程來到客棧。聽老闆說,要了個雅間,專為吃客棧大師傅做的糖糕。吃完就離開了。」一暗探低聲回報道。

杜昕言眼睛一亮,急聲問道:「四公主和沈相千金也去了長蘆寺上香?」

「四公主為病中的賢妃娘娘祈福,昨日前得了皇上恩准出宮,歇在相府。她與沈相千金是閨中密友。今日便與沈相千金一起去了長蘆寺上香。在客棧吃完糖糕四公主便和沈相千金分道揚鑣,回了宮。」

「著人看住相府。」杜昕言下了令,臉上浮起若有所思的笑容。

每一次都有她的身影。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杜昕言一時之間看不清楚。

他心裡冷笑,與契丹勾結死罪,私放耶律從飛也是死罪。杜昕言想不明白的是高睿如果真的愛慕她,會叫她去做這麼危險的事?

從洛陽回來之後,杜昕言就悄悄在相府後花園對面買下了一處小院。他看中的是院子天井中兩株鬱鬱蔥蔥大柏樹。

躍至樹上,相府後花園一覽無餘。

他對一個人起了好奇,就一定會想盡辦法去瞭解。

這會兒,杜昕言佈置了監察院暗探守住了相府前後兩門,自己就拎了壺酒躍上了樹。

不遠處後的繡樓燈光朦朦朧朧,窗戶上映出一條纖細的人影。杜昕言飲著酒看著,腦子裡就想起沈笑菲嬌柔的模樣。夜晚如此安靜,杜昕言看著窗戶上的人影,覺得今天的酒很香很醇。

突然,又一條高大的身影投在窗戶上,雙手竟按在沈笑菲肩頭,將她摟進了懷中,燈光突的滅了。

敢把耶律從飛藏在繡樓上?還和他有私情?杜昕言不停的冷笑,恨不得現在就闖進去拿個人贓並獲。聽到四更鼓悠悠敲響,對面繡樓再無燈亮。他目沉如水,眸中寒芒閃動,咬牙崩出四字:「姦夫淫婦!」

月華照得後花園樹影卓卓,沈笑菲倚進耶律從飛懷裡的影子還在眼前晃動。心裡似有貓爪撓動,杜昕言再不遲疑。

天是黎明前最黑的時候,火把熊熊燃燒映紅了夜色。狗吠聲,小兒啼哭聲,與密密圍住相府的黑衣監察院暗探臉上嚴陣以待的神情構勒出一幅讓人緊張不安的畫面。

沈相聞報匆匆披衣起床,此時相府大門洞開。身穿八蟒五爪黑袍官服的杜昕言滿臉驚色站在堂前。

「何事驚惶至斯?!」沈相被打擾好夢,匆匆披了外袍出來。見監察院竟圍了府邸,心中不免有氣。

杜昕言拱手行禮,聲音壓得極低,帶著緊張之色道:「相爺,契丹大王子耶律從飛秘密南下到了京城。下官奉令緝拿,誰知此賊狡猾,中途逃脫,有暗探看到,他似乎藏進了相府後花園。相爺,你看……」

沈相一驚,耶律從飛南下必有大事,他只猶豫了一下便道:「後花園只小女並兩個婢女獨居……」

「下官囑人守在外面,小姐繡樓不敢讓官兵打擾,下官一人前去便可。」

沈相意味深長的道:「杜大人,事關小女名節。大人一定要小心慎重。」

「下官明白。」

沈相瞟了杜昕言一眼,吩咐管家掌了燈籠,直奔後花園。

睡意朦朧的嫣然開了院門,見了沈相迷惑道:「老爺有急事麼?」

沈相看嫣然髮髻鬆散,披著外衣開門,神色並無絲毫慌亂,沒有任何異樣,心裡石頭落了地。他微笑道:「監察院發現有賊子似躲進了後花園。我放心不下。去喚小姐起身,先避入內堂。」

嫣然應了聲,急急走上繡樓。不多時,樓上燈亮,窗戶上映出嫣然無雙與笑菲的身影。

杜昕言目光如鷹在園子裡巡視。

沈相撫鬚笑道:「顯然耶律從飛並沒有進入後花園,杜大人多慮了。」

杜昕言心中一緊,臉上也露出笑容:「沒有最好,下官擔心的是那賊武功高強,有契丹第一勇士之稱,如果挾持了小姐……大人,還是等小姐平安下樓,下官獨自在園中搜尋,免得那賊子藏身園中。」

他說的話也不無道理,沈相氣定神閒,巴不得他多在後花園留些時辰,當即同意。

一柱香後,繡樓門打開,笑菲與嫣然無雙出了樓。

沈笑菲挽了個松髻,素面朝天,一副才起床的模樣。見父親與杜昕言站在樓前,笑菲跺腳道:「爹怎麼隨便帶陌生男子來女兒繡樓?哪有什麼賊子入園?!」說完嗔怒的帶了嫣然和無雙離去,看也不看杜昕言。

故作鎮定!杜昕言腹誹,他目送三人離開,壓低了聲音道:「大人,下官擔心那賊會否藏身於花園,下官獨自進園查看,穩妥一點為好。若不在,就當是虛心一場。」

耶律從飛若真的避進了後花園藏匿,相府麻煩事就大了。沈相多年為官,深知牆倒眾人推的道理。萬一被扣個窩髒的罪名,皇上疑心重,也吃不消。他微笑道:「小女面淺,杜大人不必介意,細細去搜便是。相信以杜大人的武功,那賊若藏在園中,必會束手就擒。若是不在園中,後花園乃小女閨房所在,杜大人務必慎言。」

「下官明白,大人放心。讓老管家陪著我好了。大人還請堂前奉茶等候消息。」杜昕言知道沈相話中意思,心裡冷笑,你家女兒與耶律從飛有了姦情,你還指望保住她冰清玉潔的閨名?

不多時已搜了個遍。他在園子裡轉悠了會心中不知為何挺高興。杜昕言回到堂前向沈相告了罪:「看來是暗探們看得錯了。又或者是避入花園掩人耳目,又悄悄離開。」

沈相撫鬚笑道:「有杜大人親自搜過後花園,老夫很放心。」意思是耶律從飛若是與相府有半點瓜葛,責任全由杜昕言一人扛了。

《流年明媚·相思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