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單是我店裡的白襯衫,按1W5的預期算,利潤差不多175W左右,這個是總額,需要2、3個月分批回款。此外還有你搭配的那條小腳褲和內搭小可愛,小腳褲進貨成本60塊一條,我走150,90塊的利潤,我現在在找廠家翻單了,這幾天陸續也走了兩千多條預定款,可能可以走到30W左右的利潤吧。小可愛其實利潤率最高了,20塊的成本80元賣,基本是翻倍往上漲,單價便宜銷量還高,三千多條目前來看,估算到這一季結束也能走出30W左右。】
青哥畢竟是青哥,幾乎沒有絲毫猶豫,辟里啪啦就開始和喬韻算賬了,喬韻看著屏幕,也不由微微點頭:她和青哥的協議,當時是圍繞白襯衫來定分成的,其餘搭配單品她沒提,也是刻意想看看青哥的心胸和誠意。
二話不說,把五五分成擴張到所有單品,青哥表現算不錯,但,這還不夠。她還沒回話,依然在等。
【還有,我已經聯繫了東莞和莆田那邊的廠家,莆田那邊的報價,羅馬鞋成本可以壓到100以下,翻倍賣應該不是問題吧,這裡還有一筆,但銷量不好預計,因為我不會在大店上架,讓小號做吧,還能養養號。東莞那邊,我是預定了白襯衫的減配版,原料就用之前說過的那款白棉布,不水洗了,成本可以壓到30左右,做個半價版本,吸引廉價市場。】
【不過,人力有限,這個只能加30走批發了,但大批量出貨,全國各地的量也不會少的,利潤無法估量,如果按1W5翻倍來算的話,90w的利潤應該是會有,不過這得趕時間差,等到後續N市這邊拆版做出山寨款了,我們的批發肯定也受影響……我會把出貨單給你看,到時候按實際走貨量結算吧。】
服裝批發市場其實還是較原始和混亂,除了正規服裝企業以外,很少有簽訂合同的,出貨單也就是個心理安慰,愛寫多少寫多少,真要實際掌控這款的盈利,只能是盯緊青哥的賬戶了。但,青哥現在的表現,已足以讓喬韻點頭了:說到這一步,青哥縱使保留也不太會有多少,這款衣服的利潤空間,實際上已差不多被挖掘盡,而他在她沒有給出一點提示的前提下,就曉得自行擴張利潤空間,這才是最讓人滿意的一點,說白了,每個能做大的人都有慧根,青哥天分上,的確不缺什麼。
【一款就能做到兩三百萬的利潤,要是被算出來,直接都能上新聞了,幹這行還是應該悶聲大發財,從現在起多養小號肯定是對的。】她開始發糖讚許了,【選你合作,我眼光真沒錯。】
【你這是在誇我還是自誇?】青哥問,半開玩笑,半是催促,【但這也得建立在你的估計準確無誤的基礎上——】
【這幾天有空的話,你來B市一趟吧。】喬韻也沒迴避,有些事她還是喜歡當面談,【我們也到了該見面的時候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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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做了個爆款,青哥現在有多忙可以想像,但他還是用最快的速度趕到B市,僅僅只讓喬韻等了兩天。
「這是鞋和衣服的合同。」他身上彷彿還帶了制鞋車間的膠水味道,身為一個剛賺到一百多萬的小富翁,穿著一件洗到泛白磨毛的T恤,卡其布短褲,蹬著一雙阿迪拖鞋,睡眼惺忪,整個人看起來迷茫得不行。喬韻看著他都忍不住要笑:作為一個合格的同性戀,陳靛一直驕傲地堅持著自己過分精緻的著裝準則,三件套基本沒離過身,左耳永遠有枚騷氣的紫耳釘,現在這麼個毛茸茸的邋遢形象,太新鮮了。
「你是多久沒好好休息過了。」她拿過合同翻了幾下,掃過幾個關鍵細節就不再多看:青哥沒來B市之前先去把兩個單下了,盡顯誠意,她也不會太過小氣。「錢賺不完的,青哥,有些事也該學著放手給底下人做。」
青哥抓抓頭髮,笑得靦腆,他看喬韻的樣子就像是看女神,充滿敬畏,簡直連試探都不敢。「其實也不是太忙,就是我有點認床——」
他從懷裡掏出一張卡給喬韻推過去,有絲歉意,「這裡有五十萬,剛到賬的批發預付款……抱歉,下了那兩個大單以後手裡現金真有點不湊手,剩下五十萬,過幾天打給你。」
「不急。」喬韻手裡拿著卡轉了幾圈,她往後靠了一下,方便服務生送上餐點。「咱們先說事吧——你早飯在飛機上吃的吧?快吃點,邊吃邊說,不耽誤事的——」
青哥聽話地狼吞虎嚥,一邊吃,雙眼一邊滴溜溜地看著她,流露出純真的好奇。喬韻見了又忍不住要笑,她沉吟一下,單刀直入,「青哥,這一波做下來,大致的盈利模式你也清楚了,你覺得前景如何?如果還看好的話,你和我——咱倆組個隊怎麼樣?」
邀請青哥組隊,有感情分,也有青哥表現的加分,更是現實的需求。現在是2007年,整個行業才剛開始,一切都是草創,還會有個體戶,但等到1、2年之後,真正做出水平的服飾網紅,背後哪個沒有團隊?一開始沒有,之後也會去找。一個網紅能走多遠,自身的素質占比多少?看她就知道了,臉都幾乎是假造出來的,剛見面的時候,青哥猶豫了很久才敢認她——臉實在是網紅的事業中最不重要的一環,搭配眼光、供應鏈、營銷能力,這些才是關鍵要素,而她自己一個人顯然無法提供全部。
「在咱們的組隊裡,我的優勢是搭配眼光,這是我的核心競爭力。」她直言不諱,並不自我吹噓,「工藝書、營銷,這些其實你都可以找人去做,但選哪款來作,用哪種搭配把單品營銷出去,這是我的專長,目前來說,還沒人能夠取代。」
「而你也有優勢,你對服裝工藝內行,有服裝廠和大批發商人脈,自己又有個經營得相當不錯的淘寶店,零售渠道也強,我們兩人的優勢很互補,幾乎不用磨合就能上路,在這個藍海市場,早啟動一步,得到的優勢有多大,相信你也有所感覺。找你合作,我已經拿定主意了,你的意願如何呢?」
這基本是廢話,青哥如果不想繼續合作,幹嘛白白給她這麼多分成?喬韻根本沒想過他會拒絕,但還是大方扔下許諾,「想知道什麼就隨便問,這是大事,你有疑問也很正常。」
果然,青哥的表現就和所有走在路上忽然撿到巨款的人一樣,有種『我何德何能有此福報』的本能疑問,但仍反射性地把錢一把摟進懷裡,「當然有強烈興趣——」
他深呼吸幾下,重拾鎮定,這會也不再故作傻白甜了(喬韻早猜到他的狼狽有五分是裝的,一方面賣慘博點同情分,一方面也降低別人對他的提防),而是垂頭深思,柔和的眉眼時不時閃過一絲「智慧的光芒」——青哥思考時眼皮會輕輕的跳,他管這叫迸發智慧光芒——片刻後,他坐直身子,雙手擱上桌面,直直地望進喬韻眼底。
「合作的話,當然有強烈興趣,」他說,語調也不再含糊不清,而是清晰又堅定,在在顯露他的敏捷與才智,青哥確實不是扮豬吃老虎的那種老闆,「但借此機會,我也想請教一個問題——喬小姐,我實在很好奇,你是怎麼選定那件白襯衫做爆品,並且預估出它的當季銷量落點會在一萬五千件左右呢?」
喬韻不疑惑青哥會問這個問題,從敲定合作起,她就在多方試探青哥的底細,這一點,他不會全無感覺,也交上了一份讓她滿意的答卷。能力、誠意、才智、氣魄都無可挑剔,現在輪到青哥發問,她當然怎麼也得給點乾貨出來,否則,又如何體現自己的誠意?
「你從沒進過服裝企業工作吧?」她明知故問,得到青哥肯定的點頭,「預估銷量當然是服裝生產裡很專業的一個分支,通常是交由商品企劃經理來做——不要這樣看著我,我不會給你掉書袋,我只是告訴你,預估銷量是每個專業人士必備的技能,至少你要有嘗試去預估的這個勇氣,才能稱得上是個合格的服裝團隊,這件事以後你也要經常做。」
「企業的銷售額預估當然是建立在一大堆數據上的,去年的單品累計銷售額,門店銷量分佈等等,但淘寶店怎麼做預估這就不好說了,像是你這種貨源受控的原單店根本沒有做預估的意義,反正賣什麼,賣多少都身不由己,所以你從未思考過怎麼利用淘寶來做數據收集,怎麼以此選款。這個做法,我只會複述一次,不可能手把手教你,所以我建議你仔細聽——在選款之前,我思考的是,目前市場的痛點是什麼,市場缺什麼樣的衣服。」
「這答案當然很簡單,市場永遠缺性價比高的衣服,所以原單才會如此大行其道。扣掉了服裝企業運行的所有成本,直接把設計拿來用,定價才能如此之低,原單或山寨當然是性價比之王,我發帖的Onlylady也無疑以原單為主,所以為了導流我們也只能在山寨和原單之間選。接下來我問自己,現在市面上最紅的原單是什麼?」
「日單,毫無疑問,還是日單最火,歐美大牌雖然認知度高,但品控嚴,生產成本也高,市面上絕對沒有90%以上相似的原單,只有質量低劣的仿貨。Q市的韓單價格夠低廉,但韓國品牌自己也是七零八落,沒檔次,日單在N市,可以用很低的成本價搞到90%以上的原單正品,所以現在說原單就是說日單,說日單就是說原單,這個市場已經有足夠多的競爭者了,所以我要繞開日單擅長的仙衣領域,那麼,我該做什麼?」
她的語氣是啟髮式的,再加上有結果推導,青哥很快跟上,和她一起說出結論,「一款有性價比,易仿的基礎款——」
「我在淘寶品類裡劃定了150-400的價格區間,搜了一下女裝品類,從返回的結果來看,在這個價格區間內,襯衫品類的搜索結果是最少的,OK,供給有缺陷。然後,查詢這個價格區間內銷量最高的幾家評價,大部分差評都集中在質量問題上,這是理所當然的事,襯衫不比仙衣,很多顧客是要穿到一定場合裡去的,對布料和做工都有要求。所以痛點也呼之欲出:顧客需要性價比高,質量好的基礎款襯衫。這個需求非常的旺盛,目前淘寶的市場不能滿足,而且,需求人群量極大——估算一下,這個人群是日系仙衣愛好者的幾倍?」「唔……其實日系衣服受眾群挺狹小的,要這麼說的話,日系牌子碼數都小,而且對胸部有要求,胸太大穿著根本沒法看,所以具體說,應該是身高從150到165之間,體重在80到100斤的女性群體……」青哥說著也笑了,「確實很苛刻,不過就這樣的群體限定,我們家的爆款還能走出好幾百件……」
「可見現在市場潛伏著的購買力有多麼恐怖了。」喬韻聳聳肩,「你不會以為Onlylady就只有這種女孩在看吧?當然還有天涯,一個可以查詢到的數據是,我國中學生的平均身高是女165厘米,這也就是說,在淘寶用戶集中的年齡段,至少有一半的女孩是要比165為高,基本被日單排除在外,而且從自身著裝風格來看,對日單也沒有太大的興趣——你是做原單的,你最清楚,L碼每次都是最不好賣的,不是嗎?」
「對日單沒興趣,不意味著不上論壇,當然現在滿論壇都是在秀日單的,但如果你留意一下那些秀大碼衣服的貼主,你會發現雖然回帖率不高——這可以理解,她們的照片實在是不敢恭維——但點擊量卻並不會特別少。所以,我們現在有了這麼一個市場——這些女孩對原單市場很有興趣,但不論從審美還是尺碼來說,都罕有合適她們的商品,她們只能在論壇裡幽怨地遊蕩,看著別的小碼女孩撿便宜,自己卻還是要到昂貴的專賣店去兜衣服來穿——」
「然後你在這時候出了一款她們也合適穿的白襯衫。」青哥恍然大悟,他語調裡的心悅誠服半真半假,但驚艷讚賞絕對是真的,「市場的需求一下就釋放出來了——」
「其實白T可能也可以,但那太好仿了。」喬韻聳聳肩,「工藝上毫無難點,別家的山寨會出得很快的,妨礙我們賺錢。——是的,所以,我出了一款不挑碼數和氣質,設計本身就極受讚賞,有一堆街照的白襯衫,基礎款,性價比高,料子好,百搭,誰不需要這樣一件白襯衫?它有什麼理由不賣?在市面上本來就缺少一款能讓大眾滿意的襯衫,市場飢渴的情況下,它有什麼理由不爆呢?當然,也許時機不對,這衣服在春秋季的表現會更好,但……」
這一次是青哥幫她補完,「以我們現在的生產能力,如今的訂單也足夠全力消化了,真正在春秋季上檔,過量訂單吃不下,反而會手忙腳亂……」
他噓出一口長氣,這個在原單界也算是有點名氣,自己做得風生水起的年輕人用含義極為複雜的眼神盯著喬韻,這眼神她很熟悉:人對著從天資、長相到資源都全方面碾壓自己的人時,就會出現這樣的表情,不能說是妒忌了,差距太大無從妒忌,只能說是一種茫然的失落——大家都是人,年紀也差不多,為什麼差距會這麼的大……?
以前她不是沒見過這種表情,多數時候是對著秦巍,有時候她甚至在想自己是否也在小心翼翼地隱藏著這表情的出現,她已經那麼努力了,為什麼總還跟不上秦巍的腳步?是不是有些差距,再努力也注定彌補不了?
現在,她也成為被注視的對象,但喬韻還未厚顏到會沾沾自喜的程度,這裡有許多知識,其實本來就是將來的陳靛教給她的。「至於估算本季銷量,和其實是有基本公式的,從上架前的收藏數量和頁面瀏覽量就能預判,以後會有這樣的數據軟件來提供,很貴,但等你做大以後就很必要……但更重要的是,你之前和我說過,很多人一氣買兩個碼數,因為做外套需要Oversize,要買大一個碼,所以它的銷量理所當然會比正常款式還要更上浮。——好了,你還有什麼問題?」
「……」青哥死瞪著她,沉默了大概一分鐘,迸發出疑問,「最後一個問題——你什麼都會,還要我……幹嘛呢?」
他有點沮喪,但更多的還是疑問:兩人素昧平生,沒有任何感情而言,平等的合作,必然建立在平等的能力上,總要互有長短才能和樂融融。喬韻剛才說得好聽,其實屈指算算,她會挑款,能扒版,可以導流,所差的無非就是去跑廠而已,至於大批發商,那更是純屬講笑,以喬韻今時今日的導流能力,會愁結識不了大批發商?青哥不是沒籌碼,只是他的籌碼並非無可取代,且過分稀少,讓他自己都建立不起和喬韻平起平坐的信心,而他的心氣,又讓他不願屈居人下,做喬韻的小弟。
「其實你說得沒錯,現在,我還真沒什麼非你不可的地方。」喬韻也沒有空言安慰,「如果我想做的只是這個團隊的話,並不需要第二個老闆來話事……」
「但你想做的並不只是一個團隊?」青哥真正來了興趣——他好像終於真正抓住喬韻的需求點了。
「當然,」喬韻毫無猶豫,一口承認。「我們現在在做只是服裝生意而已,時尚圈都尚未入門,錢是多,但有多少格調?就好像收廢品,年年都出幾個億萬富翁,但你絕對不會說它能和製造廠家平起平坐……」
這話說得不好聽,但青哥亦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山寨原單,的確也處於整個行業金字塔底部,甚至只能說是隱形的那環夯土基,利潤率的盤子的確大,但那不過是拾人牙慧,的確,尚不能說進入時尚圈。
「而你想要做的,是……」
喬韻笑而不語:她現在找青哥搭檔做的是一門穩賺不賠的生意,又不是創業要忽悠天使投資,青哥只需要知道這些就夠了,餘下的,保留一點神秘感也好。網紅這邊,只會是她的起步,必然不是她的全部。喬韻要混的是時尚圈,並不是服裝界,這二者雖然交融,但卻也有本質的不同。青哥的能力足以打理好一個網紅小團隊,之後的機會,得靠青哥自己爭取。當然,能否讓青哥想要這個機會,也需要她的努力。
青哥生意場裡打滾的人,不會讀不出喬韻的潛台詞,他不由有些氣餒:喬韻是名校T大的學生,這個青哥是知道的,他寄過快遞,也因此解開她會做工藝書的謎團,這種名校生的心氣一向高,尤其喬韻又有本事掙錢,不想被原單業局限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她想做什麼,此時此刻他並無半點概念,就連想都想不出來,服裝業現在最好賺也最簡單的商業模式,在他看來,也就是他和喬韻現在在籌劃的紅人商業了。能把這條路走通,能在這個時機進入,在青哥看來,已經是讓他心滿意足甚至有些惶恐的幸運,但……這模式,對喬韻來說,卻只不過是她的一塊踏腳石?
雖然他也是年少多金,在服裝這行不能說是毫無建樹,但……在喬韻跟前,青哥總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她是大學剛畢業的新鮮人,他是混跡圈內有年的達人,但在他跟前卻總是建立不起自信,這女孩沒有矯飾,沒有誇耀,甚至頗多保留,但在言談間隱隱透露出的那種……心氣兒,她的那種談吐,那種利劍一樣言出不二的氣質,他不知怎麼描述,只知道結果——
在喬韻面前,他感到了自己的平庸、無知與空虛。他隱隱能感受到,世界的簾幕對他掀開了一角,行業的簾幕對他掀開了一角,他第一次發現原來這世界上真存在這樣的人,擁有常人難以比擬的天資和長相和氣魄,但還有比常人更可怕的決心和意志力,數百萬的巨額財富都無法讓她動容——
原來世上,還真有這樣的活法,原來——
他甚至還不知道她想幹什麼,心頭已若有若無地起了騷動:是否,他也可以像這樣的活?像她這樣的活?
服務生從隔壁經過,擦撞到他的椅背,陳靛猛然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已經沉默了太久。他深吸一口氣,把所有蠢蠢欲動的野心鎮壓下去,露出慣有的溫和笑容。
但眼神仍盯緊喬韻,雲淡風輕之下,隱藏深深緊繃,甚至還有連自己都未察覺流露的自卑,「你覺得,有朝一日,我能讓自己,變得不可或缺?」
現在不知全部,不要緊,他有足夠耐心,也肯付出足夠努力,但喬韻有沒有這個誠意,讓他至少在這塊版圖裡不可或缺?或者,他在這段時間的合作裡所表現出的能力,能否讓她,有這個信心?
這問題,讓喬韻微怔,隨後,不知想到什麼,她笑了。
這笑容染遍雙眼,讓她在這一瞬如花綻放出灼灼光華,即使以青哥性向,仍有片刻目眩:對美的欣賞,是全人類的本能。
她舉起手,隔空一指點中青哥,壓低聲音,理所當然,像是在告訴他一個人盡皆知的秘密,玩笑的口吻不掩篤定。
「當然,」喬韻說,「就算你本來不會,我選中了你,你也會變得特別。」
喬韻是真的很美,絕非Coco妖妖能比擬的美,那個經過重度PS的二次元瓷娃娃,怎能和現在這熊熊燃燒的精神與氣質比較?她勾起的唇角,如刀鋒的自信,眼波流轉間,嫵媚的霸氣,讓青哥被震懾到啞口無言。
「……好。」他說,片刻後忽然回神,慌亂地調整姿勢,眼神四處漂移,掩飾這瞬間的激動與失態,根本不知自己在答應什麼,「好,可以,那可以……」
他的動作頓了一下,眼神凝定在櫃檯邊,從觸動中漸漸平復,「嗯,妖……不,喬小姐。」
「你叫我喬喬就好了。」喬韻說,跟著他的眼神一起往回看,她的眉頭跳了一下:是傅展。
沒想到真的遇到他。
傅展當然早就也看到她了,他手裡拿著一杯咖啡,對她遙遙舉了一下,笑容燦爛地走了過來。「喬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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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遇到傅展,是巧合,也不能說是巧合——這間咖啡館就在專賣店斜對角,青哥找的靠窗座位,傅展打理生意之餘,只要有點餘裕走到櫥窗邊看看風景,確實也有很高的幾率發現他們。
但要說是喬韻刻意為之,那又過了,青哥落腳的酒店就在這附近,這間咖啡館下午人少,喬韻就帶他來了,她思考過遇到傅展的幾率,只是沒特別在意。現在看到他,有些意料之外,但又隱隱覺得這彷彿也在意料之中。
遇到他,說不上歡喜,但被打擾了正事,她居然也不惱怒,只有隱隱的興味,隨著他含笑的俊臉重燃,似有一個喬韻從事業心之下活轉回來,有那麼一秒,她在想自己的髮型和衣著——
喬韻斜眉打招呼,似笑非笑,「傅先生,好巧呀。」
她沒招呼他坐,但青哥似因傅展熟稔語氣發生誤會,慇勤友好地為他拉開椅子,傅展也就這樣大大方方地坐下來。「是真的好巧,我下午偶爾會過來買咖啡——沒想到,今天下午有這麼美麗的驚喜等著我,看來以後要常來。」
這台詞太爛俗,若以闊少口中自命風流說出,那就很好笑了,偏偏傅展語氣一本正經,煞有介事,又有點自嘲,喬韻就被他逗得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說得和真的一樣。」
傅展也笑了,他的長相是很適合笑的,這笑容文雅、溫存而真誠,讓人忍不住想要加入。剛才那隱隱的生澀和尷尬一下就全被化解開,氣氛變得溫馨又隨意,「對了,喬小姐,有件很有趣的事想告訴你。」
「什麼事?」喬韻舉起咖啡喝一口,黑漆漆的眼珠溜溜地轉,從咖啡杯上瞥傅展,有點俏皮的意思。
青哥看看左,看看右,站起來去洗手間,傅展說,「您買的那個Lady Dior,最近忽然間很走紅,現在全亞太都沒貨了。尤其是櫻花粉,我聽說,這顏色現在外面二手市場已經漲到了三萬塊。」
「真的呀?」喬韻問,對這消息她是真的很有興趣:Lady Dior會走紅,當然在她算中。不是每件商品經過炒作都會紅,能大紅的單品,肯定是投合了一大部分人群潛意識中的審美。就像是LV老花,香奈兒2.55,你現在吐槽它,也許只是因為欣賞它的時間點還沒到。既然前世這個包一度紅得發紫,可見它確實很投合網絡人群的審美,她只是沒想到,才一次搭配就有這麼大的效果,還以為尚且需要幾個月的頻繁出鏡,沒想到,銷量發酵居然如此立竿見影。
「……看起來,中國的有錢人比任何人想像得都要多。」想來想去,也只能下這個結論了,喬韻聳聳肩,「這消息是很有趣,傅先生,謝謝你告訴我。」
「是我要謝謝喬小姐才對。」傅展的笑意更濃,對她舉舉咖啡杯。「謝謝你幫我拉動業績,這個月都多拿不少獎金。」
傅展知道了?喬韻眼仁微縮。
「傅先生現在知道我為什麼要買櫻花粉了嗎?」她問,沒有迴避,有疑惑就單刀直入。
「知道了。」傅展淺呷一口咖啡,姿態依然一如既往,漫不經意又深思熟慮的優雅,和初次見面比,沒有絲毫變化。「喬小姐的智慧,讓我非常震驚和欣賞——」
又是那一本正經的自嘲語氣,喬韻些微的緊繃散去,她強忍笑意,傅展把這桃花一樣淺淡的笑靨盡收眼底,他也笑了。
「但我還是那句話——我覺得,喬小姐背紅色,最好看。」
他的語氣親熱又真誠,貼心貼肺,熨帖珍惜得叫人無法招架——他就只是想要讓喬韻擁有最好的東西,不是為市場,不是為事業,只是為了美麗,擁有一件能讓她最美麗的東西。
喬韻雙眼微微瞠大,居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傅展從懷裡掏出名片,放在桌上推過來。「喬小姐,那個漆皮紅,我還為你留著,主意有改變的話,歡迎隨時給我電話。」
喬韻手指按在名片上,沒有馬上拾起來,而是又推回桌中。「我已經有一張你的名片了。」
「我知道啊。」傅展說,眼神柔和,「但,名片是為了某種儀式而存在的——」
名片被發明,是為了交換的,喬韻不給他自己的名字,這交流怎麼完成?
喬韻失笑,「我填過會員卡呀——連手機都在上面,難道你不知道?」
傅展又故作正經,「那是喬小姐基於信任,交付給敝司的資料,保管它是我的職務行為。沒有喬小姐的允許,我怎能公器私用。」
他半帶著笑意的雙眼不離開喬韻,言下之意,兩個人都知道很明顯:他要的是喬韻的允許不假,但這允許,卻又不僅僅只意味著這麼一點點。
這個傅大衛,實在是有點狡猾,喬韻往後一縮,半瞇起眼看他,倒不想讓他太得意:氣焰太囂張,必須予以堅定打擊。
「年中總有那麼一百幾十人問我要號碼,」她隨隨便便地說,刁難的,傲慢的,又是這麼理所當然的——她說的本來也就是實話,如果傅展利用會員卡上的資料打電話給她,她亦不會覺得反感,三不五時,總有人通過各種手段弄到她的手機打來,喬韻早習慣了。「傅先生,你有什麼特別的,憑什麼,能要到我的電話?」
連剛坐下的青哥都被她的氣勢震得縮縮肩膀,一臉同情地看傅展,但傅展卻仍不為所動,這世上很可能沒有什麼事能讓他失去從容與鎮定,還有那一點點調劑的諧趣。
「我確實是個普通人,」他說,對喬韻眨眨眼,「但如果喬小姐選了我,我不就能變得特別了?」
這話,理直氣壯,把皮球又踢回喬韻這邊,她愕然眨眨眼,被巧合震得再度說不出話,顯露出罕見的怔忪之色。
傅展微微一笑,修長的指頭壓住名片,又把它推到喬韻跟前。
「你有我的電話,喬小姐。」他還是叫她喬小姐,「新包到貨,有什麼需求,隨時給我打電話——對您,我有特別優待。」
說罷,他站起身,撣撣西服對襟上的灰塵,沖青哥點點頭,以勝利者的姿態,從容退後。
「他是……」青哥還是一臉震驚地目送他,向喬韻傾過身含糊八卦耳語。
喬韻低頭把玩這張素淨的名片,她的嘴先嘟了一下,似有點不服氣,想想,又翹了起來。
「一個挺有趣的人。」她回青哥,隨後,放大聲音,「傅先生。」
傅展站住回頭,做詢問狀,喬韻迎視他,寸毫不讓,甚至可說是挾艷光逼視他——
「你有我的電話。」她說,素白的紙片夾在纖長的手指裡,一遍又一遍,時緩時急地刮著桌沿。
傅展的眉頭展開了,他又笑了起來,在這笑意擴大為笑容之前,喬韻接著往下說。
「新品上貨——」
她的笑是淘氣的,惡劣的,挑釁的,飽含了挑釁與興味,又似有那麼一絲絲嫵媚的勾引。肩頭一塌,傅展攤開雙手,似在表示無言的投降,在他會意的,帶笑的歎息裡,喬韻偏頭笑了起來,她學他,衝他飛了個故作正經的眼色,「——記、得,給我電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