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霸們的友情

劉德瑜很快就回了話。

『在走路:(』

還附帶了一個傷心的表情,含光看了,不由得一笑,她按下了原本想訴訴苦(又或者在很多人看來是炫耀)的心思,回道。

『怎麼了,心情不好?』

劉德瑜沒有再回話,而是把電話給打過來了,含光有些詫異,忙接起來喂了一聲,劉德瑜在那邊已經是鼻音濃重地道,「你回西安啦?」

「嗯,怎麼了。」含光有點認真了,她沒想到劉德瑜居然會當真哭了。按說現在還是年節,依老輩人的規矩,都不該掉眼淚的,一哭這一年意頭都不好了。

「沒什麼。」小姑娘嗚嗚咽咽的,很明顯一邊哭一邊在和含光說話,含光聽她聲音像是在街上,忙道,「你怎麼這麼晚還在外面啊?出什麼事了?」

劉德瑜只是不肯說,反而問,「怎麼這麼早就回西安了?也、也不在北京多玩兩天……」

含光雖然和劉德瑜不算是交心的朋友——說實話,她也沒幾個交心的朋友,但好歹也是同桌了三年,和蓮湖比交情沒差到哪裡去。此時聽到劉德瑜情緒這麼低調,她猜這孩子肯定是自己一個人在外頭走路呢,就和電視劇裡演的一樣,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漫遊什麼的。

問題是電視劇裡演的是一回事,在現實中,深夜還在外面亂走,一邊走一邊哭的少女很容易淪為社會案件的受害者。含光剛才還是擔心劉德瑜的情緒,現在已經是為她的安全著急了。「你旁邊太吵了……你在哪呢?這時候商店都關門了吧?你要不要打車來我這裡?」

雖然兩人有些交情,但社會地位畢竟不同,劉德瑜從來沒有邀含光去她家做客,含光當然也不會邀她過來慈幼局了。

劉德瑜可能也比較迷茫,聽含光說了以後,「我……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可能在大雁塔附近吧,那不是有個商場嗎。」

「哦,那離我們這很近呢,要不然你打個車過來吧。」含光故意把語氣放得很平淡,「附近有出租車嗎?」

劉德瑜吸了吸鼻子,「嗯,好像是有吧……我攔一下啊。」

含光都不敢掛電話的,找了些不鹹不淡的話題問劉德瑜,「桂思陽回來沒有啊?」

就這麼保持通話,一直到一聲門響,劉德瑜上了車,她才略略鬆了口氣,又吩咐劉德瑜,「車牌號報給我……」

一邊說,一邊跑下樓到門前去等劉德瑜,果然過不得片晌,出租車便載來了一個雙眼紅腫、面有淚痕的小姑娘。含光把她領進自己屋裡,劉德瑜還在那挺著呢,東張西望了一會兒,稀奇道,「其實你們這也不是很差啊……你自己還一人住一間呢。」

「那是因為我現在是這裡唯一常住的高中生了。」含光說,「別人都去上技術學校,是在臨潼那邊,要住校的,只有寒暑假回來——這裡空屋也不少,你要不要來住?」

「我來住幹嘛。」劉德瑜瞅了含光一眼。

「哦。」含光很淡定,「我還以為每個和家裡鬧矛盾的人都想出來住呢。」

劉德瑜撲哧一聲,還被她逗笑了,她道,「我就是要搬出來,也不住這,我、我自己在西安府買一套房子住。」

「都和家裡鬧翻了,你哪還有錢啊。」含光吐槽。

「我找奶奶要!」劉德瑜不服氣,「我……我去山東找我奶奶……」

她突然傷心起來,撲在含光的被窩垛上就嗚嗚地哭了,「我想我奶奶,嗚嗚……我要去找奶奶……」

含光由她哭了一會,便道,「喂喂,你今晚要不要和我睡,要的話就別哭了,被子都被你哭濕了,一會兒怎麼睡啊?」

劉德瑜哭哭啼啼地挪開了一點,把枕巾揪下來塞到臉下頭了。「我……嗚嗚……我和你睡……我不要回去了……」

她的手機偏偏在此時震動了起來,含光看了下屏幕,上頭顯示的是大哥兩字,她道,「你哥哥給你打電話呢,你不接嗎?」

「不接!」劉德瑜悶在被窩裡喊,「我討厭他!討厭他!嗚嗚嗚……」

含光沒辦法,只好按掉電話,又給劉大哥回了短信過去解釋了一下情況,這邊又是倒水又是拍肩膀的,好容易把小姑娘的情緒給安撫下來了,含光也不問她,就安排她洗漱,「睡這裡就該去洗臉洗腳了。」

劉德瑜反而有點不好意思,「真……真睡這裡啊?也太麻煩你了吧……」

「這說得上什麼麻煩。」含光說,「咱倆同桌三年,今晚也同床共枕一把,以後高中再同桌的時候就更親密——」

她這一句話說壞了,劉德瑜嗚地一聲,眼淚又掉下來了。

「我、我可能上不了桂樹了……」她忽然一把抱住了含光,抽泣著說,「她、她要我去北京上學……」

含光有點詫異,她順著劉德瑜的話往下說,「去北京上學,那是好事啊?」

「好什麼啊!」劉德瑜使勁抹眼睛,「她讓我去上女子高中,讓我去北京上,讓我……嗚嗚,讓我努力和睿王套近乎,太子高攀不上,就打起了睿王妃的主意,說、說我讀桂樹浪費時間,沒必要……」

含光至此,哪還有不知發生什麼事的?不禁是一陣啼笑皆非,在心底做了個筆記,迅速打消了所有透露和睿王交集的念頭。口中道,「你媽媽可能是不知道你的成績……」

「她哪有不知道的。」劉德瑜忽然不哭了,她猶帶著稚氣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冷笑,「她知道得很,就是覺得讀書沒用。我主科好副科差,她覺得不順意,要我別學沒用的,集中精力攻克馬術、插花,好在別人跟前露臉……我拚命地學,拚命地考好,就是想要考個高分,我知道考低了沒有用,也許她就不讓我念了……」

西安府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做夢都盼著自己家的孩子能考上桂樹高中,又有多少家庭願意掏出大量金錢為孩子運作這麼一個機會。劉德瑜家裡是副省長,平日用度也很大方,應該是有錢有權的家族,家裡居然都不願意讓她去念桂樹。名次差一點說不定就覺得不必念了……含光簡直都很無語,她也搞不懂劉德瑜的母親到底是怎麼想的,只好道,「你別誤會你娘了——」

「我可沒誤會,」劉德瑜的眼淚又掉了下來,「我學書法就是為了要上桂樹,可她連這個都不支持……要不是奶奶說,寫一手好字也好,都不會給我請家教拜老師。就讓我學那些花哨的玩意兒,學管家,老說書讀得好也沒用,總有一天是要嫁人的……」

含光真沒想到,這都什麼時代了,還有這種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思想。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劉德瑜好了,只好拍著她的肩膀,「哭也不是辦法,總是要想辦法說服和解決……」

好容易把劉德瑜的情緒給安撫了下來,又讓她洗了臉。劉德瑜吸吸鼻子,又顯得反常的鎮定——今晚她整個人的狀態就一直在好幾個極端之間搖擺,她道,「我是不管她,我一定要上桂樹。她要幫我轉學,我就打電話告奶奶,讓奶奶和爸爸說,反正我就是一定要上桂樹,要考國子監!」

按大秦如今的法律,孩子要到十八歲才能算是成年人,現在劉德瑜本人的意志其實是無關緊要的,而且從她話裡看來,母親是相當強勢,父親似乎不大管孩子們的學習。含光皺了皺眉頭,道,「你告奶奶,只怕也沒用吧。她要給你辦轉學,你奶奶在山東也沒辦法啊……倒不如拿我師母做個例子,她還是郡主出身呢,一樣是念了國子監的碩士啊,而且找的我老師家裡也很殷實。我剛從北京回來,就是在留王府過的年,現在不都要找內外兼修的嗎。當然是考上國子監更風光啊……別的都可以等到大學再去惡補嘛,好歹有個國子監的名頭在——而且,指不定睿王就念的是國子監呢。」

她這番話,倒是說得劉德瑜有些意動,含光見有戲,又款款道,「現在和你大哥聯繫一下,明天回家好好道個歉……」

劉德瑜想了想,也點了點頭。

「好,就這麼辦。」她掏出手機開始發短信了,「不管怎麼樣,騙著先把桂樹上了,考去國子監……哈哈,等我滿十八歲,我就找個男人結婚,我氣死她!」

這……含光不敢接腔了:時代畢竟是不同了,她那時候再怎麼不情願,最終也只能服從,不然就是一條死路。而劉德瑜,你看多有主意啊?為了不為嫁睿王而奮鬥,這閃婚的念頭都有了。

「唉,看來這有錢也不好。」她搖頭歎了口氣,「還是和我一樣,孤兒一個,也沒人能迫我嫁人。雖然窮點,倒也自由自在的。」

「我這還算好的了。」劉德瑜抹了抹眼淚,「還有桂樹上……我們家裡幾個姐姐,直接就上了女子高中,畢業就結婚了……你還記不記得柳子昭?」

含光當然記得了,她的成績也是中游,雖然和她沒法比,但好像也考上桂樹的。「怎麼,她也要去念女高?」

「那倒沒有,不過她已經定親了。」劉德瑜淡淡道,「衛京白拍她那麼多年了,柳家根本就看不上衛京他爸,嫌他們那房沒本事……最後她定的是魯國那邊孫家的一個旁系子弟,桂樹也不念了,直接去魯國念高中,估計也是高中畢業就得結婚。」

「啊……」含光說不出話來——她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慶幸自己穿成了孤女。

也是在這一刻,她感到自己是真正的進入了大秦的上流社會:她開始看到上流社會背後的辛酸與醜陋了。

劉德瑜一邊說著幾個退學定親,又或者是考取女高的同學,一邊飛舞著手指,不多時,手機又震動起來,劉德瑜看了下便起身道,「我要回家了……我大哥來接我。」

含光自無二話,看她情緒漸漸穩定,也不大為她擔心,只道,「可別硬碰硬啊,沒好下場的……說不定還會被抽巴掌,唉,好好和你娘說吧。」

「嗯。」劉德瑜淡淡地笑了一下,「大哥也說了,會幫我和娘說的。有他開口就沒問題了……」

含光披衣送她到了門口,兩人等了一會,果然見到一輛黑色的雙輪小跑從遠處慢慢地開了過來,雪亮的車燈,照得含光有點睜不開眼,她又拍了拍劉德瑜的肩膀,便目送她下了台階,繞到乘客座上開門坐了進去。

對劉德瑜的大哥,她自然是有幾分好奇,不過車燈實在是太亮了,連輪廓都看不清,含光也就放棄了這想法,和劉德瑜揮手示意了一番,轉身回屋睡覺去了。

睡起來才看到,劉德瑜半夜發了條短信來。

『已經說好了,別擔心。:)大哥說讓我謝謝你,下次他請你吃飯。』

含光看到前半句已經放心,後半句掠過而已。手機一關,便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既然已經回到西安府,最重要的就是好好讀書,接下來的假期,含光按著楊老師的安排一口氣預約了三個私塾去試聽,等到她確定下來跟著哪傢俬塾學習英語之後,也就到了桂樹高中開學的時間。

——劉德瑜在三年前提示得並沒有錯,如果說桂樹初中的男女比例還算平均的話,能入讀高中的女生就實在是少之又少。少到什麼程度呢?

少到整個年級一百多人裡,就只有十個女生,而分完班以後,含光她們班更是只有她和劉德瑜兩個母的……

《盛世反穿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