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以致用

不論是古代還是現代,要置辦一套產業都有很多繁瑣的手續,含光之前買屋倒是還好,只是出面了幾次而已,別的是都自有中介安排,這一次因為沒有人幫忙打下手,所以贈與合同也要找人去寫,于思平帶著她先去找了個律師,順帶著公證處把合同公證了,又要去證明自己是單身等等,一套手續辦下來,已經是天色垂暮之時,但仍未結束,過幾天兩人還要來完成最後的過戶手續,不過應該是能在于思平走之前弄成。

兩人中飯只是草草解決,此時自然要去大吃一頓,于思平又揀選了西餐,號稱要在回家之前盡量享受此物,含光雖然有心問他幹嘛一定要回去,但現在她也梳理出來頭緒了:人家不願說呢,說不定本來一開始都沒想過戶房產的,就想給她鑰匙,為了讓她閉嘴,才如此地賄賂一番。

「要是你名下突然多一套房產的事被你老師知道了,只怕他們會有所誤會,」點完菜的當口,于思平便道,「您想過該如何應對嗎?」

對她老師乃至睿王等人,查詢一個人名下的房產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含光覺得自己應該是經過所謂的身家調查,才能和睿王進一步接觸——這也是根據她在電視劇乃至報紙,甚至是女同學談論時得到的消息。劉德瑜也無意間說過,他們家對於要結婚的對象,一般也都會做個基本的調查。

當然了,以前她的財富沒什麼好說的,來路清白正當,經得起盤查,估計睿王那邊的人也不會一直盯著她,除非睿王忽然失心瘋要和她訂婚,不過那阻力又完全是另外一種強度了,有沒有來歷不明的財產,都不會降低難度。含光就事論事道,「如果你車也給我了,估計被知道的話,大家肯定會懷疑我們有什麼特殊關係。」

男未婚女未嫁,一個有錢一個長得還算漂亮,兩人年紀又相近……于思平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含光想了想,忽然發現她的確不在乎這個,她聳肩道,「清者自清,誰要是不相信我,寧願相信調查,那就隨便他咯。」

于思平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經常露出看不上她的表情,今天自然也不例外,他道,「你這個完全是消極思維,根本解決不了問題。就不說戀愛上的關係,如果被你老師知道了,你總要給個解釋吧,什麼都不說,他不想歪都難。」

「但問題是這裡頭存在解釋嗎?」含光反問道,「我該怎麼解釋才讓他們相信我和你沒有特殊關係?難道說你是個視錢財如糞土,隨便到處送人的大善人?」

于思平白了她一眼,又捏了捏鼻樑,「想到馬上就可以回去了,我是真高興啊……」

他歎了口氣,又道,「你可以這麼說。」

緊接著,含光就被迫聽到了一個極其精彩曲折的故事,故事的開始是她十一歲那年法門寺驚變,她救了于思平起,就莫名地覺得他有幾分熟悉,但是當時他記憶未復,兩人沒有多少交集。後來上初中時,她又遇見了于思平,于思平對她十分關心、特別看重,屢次和她有電話聯繫,還曾想給她錢財花用,但只簡單解釋自己的動機為關心恩人。含光不信之下,于思平被迫吐露了一點真情——他來自魯國某個權勢熏天的大家族,含光也算是他的親戚。

「就這麼說就行了。」他道,「你說到這,別人自然就懂得了。」

「懂得什麼啊?」含光還在感慨呢,于思平的這番話,沒有一句話是假的,但組合起來完全遮掩了兩人的生活屢屢發生交集的真實原因,她想了一下才明白,「哦,你的意思是,他們會覺得我本身是來自魯國的私生子什麼的,家裡也算是有權有勢?」

「不但如此,而且身份敏感,不然我怎麼會隱姓埋名地幾次到秦國來找你、照顧你,甚至以和你合夥做生意為由給你大把塞錢……如果沒有親戚關係,你道別人會相信你有如此的眼光,能夠淘到那副繡屏嗎?」于思平輕描淡寫,侃侃而談。「你初三那年,我和你在機場撞到了你的一位同學,當時怕他想歪以後,散佈出這個事實,我已對他說過,我是你的叔伯輩,但你身份特殊敏感,此事不宜洩露出去……」

原來他從幾年前就打了這個伏筆?含光有點目瞪口呆,但回心一想也漸漸明白,于思平當時可能已經是想要和大秦的上層圈子打個交道,他也要防備別人起底,雖然在法門寺之前,他的過去肯定是無從查證的,但他也需要一個正當的理由出現在法門寺,又和楊老師等人結交。再加上葉昱家也是古玩圈的人,說不定,他和自己的『親戚關係』,早就通過葉昱的嘴,傳到了楊老師等人耳中。

「你的舉手投足,畢竟還算是有點風範,」于思平似笑非笑,不無諷刺地道,「雖然我一向很看不起『龍生龍、鳳生鳳』之說,但天下奉行血統論的蠢材卻是大把,你懂我的意思嗎?」

「因為我氣質比較『高貴』,」含光做了個鬼臉,「所以這個說法,市場還是很廣大的,旁人便不會因為你把錢財留給我,而懷疑我們之間的關係……嗯,這個說法應該在老師那裡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她想了想,又就事論事地道,「但是如果暴露出來的話,估計談戀愛還是受影響,你看桂思陽,他還是婚生子呢,就因為沒上宗譜,感覺都不可能在圈子裡婚配。」

「他是他,你是你。」于思平冷笑道,「一無所有的孤女,和海那邊的私生女比,我包保後者吃香,你信我就對了。」

含光本來也沒不信他的意思,于思平的能耐她很明白,對人心陰暗面,他肯定是個專家——因為他自己就挺陰暗的。不過她仍有些好奇,「你解釋一下嘛。」

此時飯已上桌,于思平只淡淡說了一句話,「桂家的私生子不會有人看重,因為他們瞭解桂家,懂得桂思陽將要拿到多少。魯國大家族的私生子能拿到多少資源,你算得出來嗎?」

于思平對她,隨隨便便出手就是如此豪華的房子、車子,幾百萬當零花錢般給,他平時買古董,想必出手也闊綽。給人的感覺就是他是來秦國採買古董,倒騰一下走私生意,順便照拂一下親戚的。買古董出手大方,可見家底厚實,走私物資最考驗人脈,海那邊人脈只怕是不淺,又有錢又有勢,對她又好,特地到西安去找她,認識于思平的人只怕都要想想——他現在是還年輕,在族裡只怕說不上話,可等將來他往上爬到高處以後,含光這個私生女,代表的可就是一條極為雄厚的資金鏈和人脈了。

做生意,最講關係和現金,現在秦、魯兩國剛剛建交十年不到,對彼此的情況都還很陌生,雖然已經開展了貿易往來,但對一些龐大的經濟體來說,海那面的水依然很深。而含光可能直接就是海那面的一棵大樹落下來的果子……

她也不是不通實務的人,這些事,前世她是叛逆得不願這樣去想、去看,但真要如此考量的話,她父親就是打這種算盤的專家,如此簡單的關節,稍微想想大概也就明白了。她歎了口氣,「這麼說,你雖然走了,但倒還算變成了我的靠山啦?」

「若你有天遇到會起你底的人家,我自然就是你的靠山,要是你選了那個什麼、什麼……就你那一起長大的那個男孩……」于思平那什麼了好久,含光道,「於元正。」

「對,於元正。」于思平唇角又露出星星點點的嘲笑之意,「若你要和他在一起,這也就是一著閒棋。這就看你如何去選了——莫說我對你不夠好,五姐。」

最後一聲五姐,說得是極為嫌棄、極為惡意,可含光還能說什麼?只好賠笑點頭,「你對我好、你對我好,我可全賴你照拂呢。」

她吃了幾口牛排,又若有所思,「雖然你安排還算周詳,不過對那個人來說,我是孤女,反而比是私生女要強呢。」

她想想又聳了聳肩,「算了,反正也無所謂。成就成,不成就拉倒吧。」

自己安排的計劃居然還有疏漏,于思平有些不爽,「怎麼就不成了?你倒是給我說清楚了。」

「睿王啊。」含光簡單道,「他們家娶孤兒,還算是可以說好漢莫問出身,娶私生女那可真就丟大人了——哎呀,不過算了啦,我也不會為了他就怎麼樣,不然今天就不辦過戶了。」

以于思平之能,亦不禁為之語塞,他梗了一會才道,「反正就算沒有這點,你和他有結果的可能也接近於零——看你表情,你們最近在談著?」

「昨天剛約會。」含光想到自己那離奇的不適感,很想拿出來問問于思平,卻又沒膽,她知道自己肯定會被嘲笑的,因此只是聳了聳肩。「但是感覺有點不對,估計還是不能成吧。」

「哦?」于思平戲謔笑了一聲,「連王子都滿足不了你,你倒是想找個什麼樣的人呢?」

他想了想,卻也贊同道,「不過,的確,你前世的夫君,也算是人中龍鳳了,要找個和他一樣的可不容易。咱好歹穿越一回呢,怎麼也得找個比他強的對吧。」

含光白了他一眼,道,「按你的沒見血就不是男人理論,難道還要再找個軍人嗎?」

「從你相公的身份來看,應該起碼從將軍開始找,」于思平摸了摸下巴,「可將軍會不會又都太老了——這經過血雨腥風,心計過人,位高權重又年輕瀟灑的,估計要比咱們那會要少多了。」

「那肯定是找不到了。」含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打趣道,「我估計最後只能賴上你啦——那四個標準,你大概也就不符合位高權重這一點了。」

她思來想去,都覺得估計權季青是在家族奪權戰爭中失敗,因此以略帶優越感的態度瞟了他一眼,鼓勵道,「爭取啊,回去好好發展,早日位高權重,讓我為錯過了你而深深惋惜!」

于思平的臉又黑了下來,他先道,「誰說我不位高權重——」

後來又頹然歎了口氣,怒道,「等我回去以後,你就知道我的厲害了,首先我就要一刀把她殺掉……」

含光不可遏止地露出驚慌和好奇參雜的神色,于思平看了她一眼,又忽然咦了一聲,疑惑道,「我為什麼要讓你為了錯過我而惋惜?」

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高傲道,「都要走了,不如就告訴你這實話也罷:喜歡我——你也配?你也就配個那些沒有實權的破落戶,商戶人家的兒子,還有那什麼窮書生糾纏了,我這樣的人——」

含光翻了個白眼,打斷道,「好好好,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按我們那時候的標準,我本來也配不上啊,我比你大了七八歲……你正當齡時,我可不是人老珠黃了,哪裡配喜歡你呢?古代可又不流行姐弟戀。」

于思平遞給她一記眼刀,兩人在唇槍舌劍中吃過了晚餐,又散了一會步消食兒,他開車送含光回學校。

《盛世反穿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