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叫于先生。」于思平不愧是場面上的人物,乍然見到她,表情沒任何變化,第一句就是糾正含光的錯誤,含光一開始還被他瞞過了,「哦哦,于先生。」
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其實叫於叔叔也不錯啊,你不是我老師的朋友麼——你來幹嘛啊?我怎麼不知道你要來?」
「難道就許你來,我就不能來了?」于思平似笑非笑地反問了一句,才解釋道,「本來我就拿到了邀請函,不過……之前有別的安排,也不打算過來湊熱鬧。現在當然是另一回事了。」
這是閒著也是閒著嗎,還是過來查她的崗?又或者他本來也有過來的動機?
對這個甜言蜜語任點任演的演技派,他說的話含光現在是一概不信了,她知道自己分不清真假的,只能是于思平的壞話當真,好話就打折扣聽。這樣的事情那就當真好了。「好吧……那你不在茶室,走出來幹嘛?」
見左右沒人,她也就壓低了聲音埋怨,「外面這麼冷,你又老穿這麼單薄……」
「都和你說了我不怕冷。」于思平看來半點沒感動,還是那樣略帶不耐煩,隨時毒舌的本色,在外頭,他對含光只有兩種態度,一是非常客氣,戴了面具,二就是這樣比較屌、比較吊兒郎當的表現,「茶室人多,空氣悶得很,我出來走走。」
是嗎……
含光睨了他幾眼,即使一直讓自己別想太多,心裡依然不禁有些想歪:不會就是為了她來,來了以後找不到她,出來找人的吧……
她當然不可能傻到直接詢問,也不多說什麼,就往茶室裡進,「那要進去再應酬一下嗎?」
于思平聳聳肩,「也行。」
就這樣和她晃蕩回了室內……
含光心裡大概更篤定點了:這個人這一次過來,應該就是為了找她的。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找她幹嘛呢?
不會是懷疑她在外頭勾三搭四之類的吧?以她的智商,有這樣事情的話肯定是瞞不過于思平的,這一點含光自己也很清楚,所以從來不敢有什麼異動,平時和異性短信往來都是非常簡短和公事公辦,就怕被于思平發覺了什麼不對。再說,她這麼忙,也沒時間啊,于思平不可能不清楚的。
難道是擔心睿王?也不至於……第一個他未必知道睿王會留下來找她,第二個,即使他看穿了睿王重新追求她的心思,以于思平那種絕對的自信,又如何會在乎一個廢柴?連含光都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篤定她不可能和睿王在一處。(雖然她現在也越來越明白睿王不是她想要的對象,但這不是重點)
那他到底是為什麼來的呢?
進了屋子以後,以含光的當紅,當然不可能一直和于思平待在一處,她這裡應酬一些已經熟識的人脈,偶然看去一眼,于思平也就在附近和楊老師等人談笑,看來並未特別注意她,含光幾乎都要以為她完全是誤會了,他來這裡,就是為了經營一下人脈關係的。
好吧,把安國公也應酬了一下,開玩笑般地定下了幾個商業午餐約會,含光找了個空檔就去洗手間了,她特地在洗手間多待了一會,又從側門溜出去,就在附近的幾條路上來回遊蕩,時不時踢踢石子兒,也在心裡默算著時間。
大概十分鐘以後,于思平出現了。
「在這裡踱來踱去地幹嘛?」他好像有點被逗笑了,閒閒走來,一邊揚聲說,「看上去就像是迷路的小狗,不知道怎麼回茶室?」
算下,她正常去洗手間隨便也要個七八分鐘,一般人都會在起碼半小時不見人影的情況下才會發覺不對的吧?現在才二十分鐘不到,于思平就到這裡了,可見他和楊老師說笑的時候,也一直都在留意她的身影……
果然是為她來的啊,只是,為什麼呢……
含光笑著說,「裡面真的很悶,就出來走走。」
她有點想挽住于思平的胳膊,只是勉強忍住,表情上也極力維持著若無其事,因為從茶室裡還是有角度看到這裡的,雖然可能性不大,也依然存在被撞見的危險。「我都想回去了,但是師母她們一直沒動,只好躲出來清靜下。」
「早呢,起碼還得一個多小時賞花會才會結束。」于思平看了看腕表,「估計那些想給你做媒的太太們,現在已經在滿世界找你了。」
含光本來走出來只是為了測試自己心意,現在聽了于思平這句話,立刻下定決心。「走,我們去賞梅花吧!」
于思平看似也無所謂,聳聳肩悠悠閒閒地和她一道往梅林踱去,沿路就和她說些單純的花卉話題,他對這種事懂得也很多,知識面之豐富,讓只知道幾本名花的含光只能自慚形穢。
天氣有些冷了,室外越發無人,現在大部分人都集中在大茶室,含光迎面也就撞見了兩三波客人,又難免應酬一番,等她脫身出來,于思平早閃得遠了,兩人在梅林入口處會合時,睿王早已經不知去向,也不知道是走了還是回大茶室去被眾星捧月。
「說起來,上回見面還是半個多月以前的事了。」周圍沒人,含光聲音也不大,說話就大膽了點,「那時候還想去看菊花展來著,就是太累了。」
之所以太累,也是因為工作、學習之餘,還要和某人鍛煉身體,搞的她第二天連門都不想出,菊花展當然也泡湯了。
「原來都有半個多月了?」于思平好像有點吃驚,「你不說,我倒沒覺得。」
含光照例分辨不出話中真偽,她瞟了他幾眼,見于思平看著梅花,彷彿心情不錯的樣子,心中忽然想道:這人……該不會是因為半個多月沒見了,有點想我,所以才來的吧?
想下,明天雖然是週日,但她要去公司加班,也就只能晚上過去,還未必抽得出時間。現在靠近期末了,她一直在複習,這一次不見面,說不定就得等到寒假了。
哇……不會吧……
雖然這麼想很合情合理,但也實在是太美好了,簡直都不像是真的。含光幾乎都要在心底呵斥自己自作多情了,她皺著眉,又向于思平投去了幾個眼色,于思平收回看花的眼神,莫名其妙地給了她一瞥,「做什麼?」
「沒什麼。」含光搖了搖頭,又在想方設法地套他的話。「等會兒我得和老師他們一起走,都找不到借口脫身,肯定也要一起吃晚飯的……」
于思平微露笑意,「幹嘛,難道你想把你老師他們甩掉?」
「我……是有點想啊。」有目的在,含光也不排斥甜言蜜語,她從睫毛底下看了看于思平,低聲問,「你想不想?」
于思平的眼神微微有些沉黯了下來,他沒駁斥她,只是笑著拿手指隔空點了點含光,「傻瓜。」
這……算是肯定嗎?
含光的心情忽然變得很好,其實也沒有什麼論據,但……就是從于思平的表現,她就迷迷糊糊的也認定了,于思平過來,應該就是找她,找她,應該就是……想她了,想和她呆在一塊兒了。
她禁不住沖于思平甜甜地一笑,把牙齒都亮了出來,于思平左右看了看,見沒人在附近,才嫌棄她,「幹嘛,你沒毛病吧?忽然就這麼傻樂。」
「嘿嘿。」含光沖于思平靠近,「反正沒有人……抱一下吧?」
于思平往後退了幾步,非常冷靜理智地說,「最好還是不要,你今天身上噴了香水。」
「噢,對。」含光也想起來了。「造型師噴的,留香真的很久啊。」
對於鼻子很靈的上流社會婦女來說,一點香味已經足夠帶來一個緋聞了。含光現在還沒有任何興趣讓人知道她和于思平的關係,她矯枉過正,「那你快回去吧,我一會和你分頭進去。」
「嗯。」某人還是那麼拽拽的,彷彿很受不了她的癡纏一般,頓了頓,很有幾分勉強地道,「今晚我會和楊兄一道聚餐,吃完飯送你回家。」
「是不是看在我想你的份上啊?」含光又忍不住衝他傻笑,想到今天晚上,一顆心就砰通砰通地跳了起來。
于思平高姿態地哼了一聲,「知道領情就好。」
他雙手插進口袋裡,說了聲「回去了」,便又慢慢地踱回了茶室的方向。含光靠在一棵梅樹上,笑著看他遠去。
——她覺得今年的梅花特別地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