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眾人一直以來猜測的方向,于思平應該是很怕自己身份曝光,騙局被拆穿的——畢竟這也是唯一符合常理的解釋。甚至於含光心裡都給自己設定了一個安全墊,把她那未謀面的生母當成實在不行的話,擺脫于思平最後的手段。結果現在突然間發現于思平不但認識她生母,而且搞得關係還很好的樣子……簡直就有種大boss聯手的感覺,讓含光心裡情何以堪?她都有種大喊于思平騙人的衝動了,卻又是憋屈得沒法說什麼——誰讓他們誰也沒有正面問過這個問題來著?
也許是她憋屈的表情取悅了于思平,這一位罕見地輕笑了幾聲,臉上也出現了少許貨真價實的愉悅,「沒想到?」
含光用力搖頭,幾乎把自己又搖暈了,「完全沒想到……你……你怎麼會認識她的?」
現在權寅已經走了,屋內也就兩人在說話,護士頗有眼色,自然不會前來打擾,反正含光也就是中暑外加身體不適,並沒有什麼重症。于思平走過去把門關上了,返身又坐到床邊,正要說話時,含光已經截斷道,「如果是撒謊的話,你就不要說了。」
于思平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他有幾分不滿地橫了含光一眼,「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我要編造故事的話,那還不是張口就來?還至於要給自己爭取點時間嗎?」
他都如此表態了,含光要再不信,兩人的談話也就沒法進行下去了。只好多睨了于思平幾眼,雖未說話,但卻把自己的態度表示得很清楚了:于思平最好是別再遮遮掩掩的,把一切該說的都和他說清楚。
之前不說,可能是因為害怕含光繞過他直接去聯繫生母,不過現在反正多了權寅這條線,她願意的話,分分鐘都能聯繫得上,于思平的態度自然也就有所轉變了。他倒也光棍,一開口就先承認,「其實第一開始,也沒鋪墊那麼多。那時候還不知道你的身世,說自己是魯國來的,只是因為權家在魯國而已,而且當時我也只能用那個身份來迴避一些猜疑了。」
他的穿越含光是親眼見證的,這個說法還算合理,她點了點頭,「那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的身份的?」
「懷疑是一直都在的,你說你穿越是因為溺水的那一次,我就覺得有疑點了,為了確認你的說法真假,我去過你出身的慈幼局,一般說來,孤兒如果不是天生就有反社會傾向,是不會選擇危險性極高的溺水作為懲罰的,慈幼局內外的孤兒我都觀察過,固然有些小霸王類型的人物,但這種人如果要立威,多數也是直接採取拳腳虐待,而不會選擇痛苦度更隱蔽,無法激起同理心的溺水為手段。」于思平今天貌似是完全沒打算撒謊了,這一開口,說起的居然是那麼多年以前的事,而且從敘述方式來看,並不像是作偽,倒是把含光給聽住了。——原來這人這麼早就猜測到她的身世有貓膩了?
「既然如此,那麼你不是身份特殊,激起了別人滅口的需要,就是被變態連環殺手給盯上了……後者的可能性低得不成,我自然有些懷疑前者,不過,那時候從你的表現來看,你對這些事一無所知,再說,當時我想的都是回去的事,也就沒打算深究,知道你不會對我構成威脅那也就夠了。」于思平道,「至於我怎麼去的北京,又怎麼去的魯國,怎麼回去的,這些無關的事就不說了。第二次回來以後,我打算汲取一些知識,再帶一些裝備回去——這些你也都是知道的,而就我對兩國的國情觀察來看,魯國那邊要搞到這些東西,比秦國容易,這一次,我打算在魯國多發展一段時間,當然,冒充權家的後人,可以給我很大的方便。第一次去魯國的時候,我不過是隨口捏造了自己的身份,這一次我就比較認真了,經過一段時間的研究,我發現權家分支眾多,而且彼此聯繫不是太緊密,有些沒落偏房甚至和宗族也沒有聯繫,還好,當時網絡還沒有開始發展,資料也比較容易偽造。再說,我和後代也長得很像……我就很輕鬆地選中又冒用了權家一個合適的遠支繼承人名義,在身份上合法地成為了權家的一員。並且以這個身份和魯國的一些『親戚』、權貴有了來往。」
他輕描淡寫一筆帶過的經歷中,暗藏了許多話鋒,都是含光不敢去問的,她幾次欲言又止,都沒敢出口,于思平倒是很明白她的顧慮,他微微笑道,「你可以安心,這些事,不必一定要殺人才能做的。」
他這樣說,含光仍然不大放心,于思平只好加重道,「而且我也沒有殺人,放心了吧?」
含光看他有些不爽了,趕忙點了點頭,于思平又道,「你也知道,麥登家族和權家關係還是比較親近的,我的身份冒用得也很成功,大家都以為我是這個沒落遠支的希望之星,對於有投資意義的潛在對像來說,聯絡家族感情也是十分有必要的。在一次聚會中,我無意間見到了麥登夫人的大女兒,雖然只是遠遠一眼,但你們姐妹長得非常像,一眼已經足夠發現不對,之後怎麼查出真相,也不必細說了,反正少不得各種套話。不過,麥登夫人的故事在權家高層中也不算是什麼秘密,知道此事以後,再聯想你年幼時候的溺斃事件,我想這應該就是你的身世給你帶來的結果了。說實話,後來又一次遇到你的時候,知道你還活著,並且還是個小名人,我還有點吃驚呢。」
含光完全沒有自己在驚險中求生存的感覺,畢竟她的中學生活實在平凡得一塌糊塗,她吃驚地看著于思平,不過這個疑問于思平一會兒也就給解答了,「不過想想桂太太的身世,我也就釋然了,我猜她是知道一些底細的,否則也不會對你如此關注,在我第二次回西安以後,慈幼局附近區域的治安一直很好……尤其是整個慈幼局的安保,外鬆內緊,一直都是很嚴密的。你平時上下學都有人接送,要不著痕跡地在高峰期幹掉你也有點難。」
仔細想想,含光也的確不是個會到處亂跑的孩子,去的都是人潮很洶湧的地方,也從沒有深夜獨行的機會,唯獨一次同學出遊,結果就是車禍。她的活動範圍擴大還是近幾年的事。雖然難以相信,但她還是反射性地想到了知道自己要報讀國子監大學,去北京的時候,李局管那特別的表現。
「那等我上大學以後——」她問著,于思平聳了聳肩,「在西安時候駕車撞你的那個人應該是被你阿姨處理了,而且按你的飲食習慣,要給你下毒也不容易,所以那些潛在的殺手也找不到什麼機會。至於來了北京以後,一開始你不是住在你老師家,就是住宿舍,安全度都比較高。後來我乾脆從黑面關注了一下,解決了幾波有意對你出手的人,又把發佈懸賞的那位嘍囉幹掉了。姑且不論想殺你的人是誰,首先他的手段就說明他的能量有限,也不敢鬧大,而且這必定是私人恩怨……畢竟殺掉你,除了讓麥登夫人受打擊以外,並沒有太多的好處。既然如此,任何一個稍有理智的對手都不會為了洩憤付出太多籌碼,在我強硬的手腕之前,必定也會有所收斂。」
「這一收斂就收斂了三年?」含光現在就覺得完全是在聽故事——她周圍居然發生過這麼多事,而她本人真的一點都沒有察覺到不對!如果于思平現在和她說她走出醫院就會被殺,說不定她都會相信……反正——也都完全沒有真實感啊!
「前一年是這樣的。」于思平聳了聳肩,「後來……我不是又回來了嗎,就決定把在現代的身份經營得更牢靠一點,再搞點事情賺錢。不過做軍.火需要靠山,在這方面最好的靠山當然是麥登夫人,這不就是時候讓你的身份由暗轉明瞭嗎?我怎麼說也救過你幾次命,麥登夫人得領這個人情吧?」
屈指算算,大概就是在對權寅等人暗示她來歷有問題的時候,于思平可能已經是打好了這個主意,難怪他從來沒擔心自己的謊話會穿幫……含光虛弱地望著他,「所以,她一兩年前就知道了?」
「知道了。」于思平點了點頭,「相信前一陣子國內有些謀殺案和麥登夫人是脫不了關係的。」
「那她——」含光比了比自己。
于思平笑了,「就像是你擔心她會拿你做婚姻交易一樣……她也會擔心自己自小被拋棄的女兒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世,尤其是你自己也混得很好,又被牽連過幾乎喪命兩次,你自己說,你有多少可能會接受她?」
含光不必想也知道,這個數字接近於零——她也是第一次從麥登夫人的角度來思考這個問題:原來,她也是近鄉情怯了……
「我也不瞞你。」于思平又道,「如果你被說服去見她,又和她重歸就好的話,她自然是喜出望外,我也能得到一些好處,對你來說,這也不會是什麼壞事,麥登夫人心裡對你是很歉疚的,只要她說話算數,都會盡力讓你過上公主一般的生活……當然,其中也包括不再受我的制約。」
含光瞥了于思平一眼,心裡驀地閃過明悟:要不是自己打了那通電話,于思平未必會說這麼多,更不會把麥登夫人真實的想法告訴她吧。現在,他心中十拿九穩,應該已經是肯定了自己對他的愛意,自認為是牢牢地拿捏住了她。這個邀約,開得看似寬容,便是于思平自信的證明,他認為即使她認祖歸宗,在身份上有了他制約不了的地位,但在心理上,卻也已經擺脫不了對他的依賴,所以才會把話說得這麼好聽,隱隱有慫恿她認回生母的意思。畢竟,這對他應該也有不小的好處。
其實,從許多角度來說,他想得其實也不無道理,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