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死

這一巴掌打得很重,事發突然,徐循壓根就沒能反應過來,硬生生地就被打了一耳光,她竟有片刻的恍惚——和皇后也算是敵對了這麼久,兩人雖然不睦,但彼此都還算是有點底線,她沒想到皇后恨她恨到這個地步,聽其意思,好像還是特地闖進來打的這麼一耳光。

「娘娘這又是——」臉有些麻麻的痛,她摸了摸臉頰,玩味地抬了抬眉毛,「娘娘,您還不至於到這個地步吧?」

皇后冷冷地望了她一眼,沉聲道,「大哥對你一片真心,還不如喂頭狗——好歹狗還養得熟,你這白眼狼,卻連眼淚都不會掉!」

一個人是否真正悲傷,其實一眼可知,真正哭得淒慘的人,不過幾天簡直都可以形銷骨立,徐循能吃能睡,雖然因為食慾減弱多少也瘦了一點,但神態安詳、雙目有神,怎麼也不像是夜夜飲泣的樣子,皇后的責問,不能說沒有道理。

徐循略覺有趣,她本以為自己在這宮裡的故事已經結束,如今看來,卻好像還有個尾聲,她道,「娘娘,都什麼時候了,您還和我計較這個?」

皇后對她,其實從來也說不上是厭惡,她們雖然敵對過好些時候,也過了很多招,但她對徐循一直都是抱著欣賞、友善的態度,倒是徐循自己曾多次將她的好意往外推拒,要說有誰熱臉貼冷屁股的話,那個人也一直都是皇后。可今日卻不一樣,她望著徐循的表情有失望、憤怒、妒忌,彷彿是真為了皇帝不值,「我算是看透你了,大哥對你,不用我說,可你對大哥,卻從未有過一點真心。枉大哥那樣挖心挖肺地對你……唉!他若是變心愛上了別人,哪怕是袁嬪、諸嬪,只要她們也是真心對他,我又會好受一些。偏偏他倒是執迷不悟,只把你錯認了。」

她今日倒是坦白——不過,在一個快死的人跟前,再虛情假意似乎也無必要。徐循也沒有迴避話題的意思,她搖頭道,「我本來是處處比不上你,大哥就算變了心,也不是因為我把他搶過去的,是你自己不該,若你沒有行差踏錯,旁人又哪有一絲機會?你怨別人,還不如怨自己吧。」

皇后頓時一驚,她望定了徐循,雙目閃閃,緩緩問,「大哥……大哥和你說了?」

雖說就這一句話,但皇后在這一瞬間流露出的患得患失、迷茫痛苦,已經足夠說明她的著緊,徐循心底,感慨萬千——她並不懷疑,皇后就算更看重後位,但心底對皇帝,也並非沒有一絲真情。

「當日爭奪後位,你的姿態太過了一些,」到這個地步,又何必再吊著她的胃口?徐循痛快地道,「你自以為能瞞死大哥,能做了他的主,殊不知他管的是天下,每日裡都要和閣臣那樣貨真價實萬千人拚殺上來的角色打交道,又哪裡會被你完全瞞住呢?」

皇后似哭似笑,神色中現出幾分惘然,她張口欲言,卻似乎又不知說什麼,半晌,才是一聲長歎。

這脆弱也不過是片刻而已,她很快便恢復了那堅若磐石的模樣,冷然道,「這都是以前的事了,今日我來,只想問你一句:徐循,你想死麼?」

徐循雖然早有預料,但心裡也不乏波瀾——她不怕死,卻也不會趕著找死,若能有轉機,又怎會尋死?不論心裡對皇帝去世有多少感想,不論對人生有多少厭倦……她今日在此若放棄了努力,就等於是往自己臉上扇了一記重重的耳光。

「能不死,誰想去死?」她說,「但我不懂,娘娘對我還有什麼所求?竟要闖進來尋我?」

兩個人都不算笨,一些背景已經無需再分析解說了:皇帝既去,宮事順理成章由太后接手。畢竟管家的徐循已經被趙昭容助攻瞬間拿下,皇后體弱多年沒管家,威望、權勢都和太后無法相比。現在宮裡說了算的肯定是太后,殉葬人選,自然也由太后決定,皇后只能把人往裡塞,但要說她能輕易決定誰不必殉葬,那也是高看了她。尤其徐循現在身帶官司,要保住她,皇后必定要付出極大的努力,兩人多年來關係冷淡,誰也說不上喜歡誰,皇后救她,必有所求,而且這求還不能小了,起碼要對得起她的努力。

「若我說,我是念在大哥對你的情分上,要保住你呢?」皇后語氣鋒銳。

徐循不禁失笑道,「娘娘,別和我開玩笑了吧?」

「這卻也未必是假。」皇后沉默了一下,才悠悠歎道,「我早說過,徐循,你雖討厭我,但我卻一直都還算喜歡你……若換了是我做主,倒還真未必會安排你來殉葬——」

見徐循神色淡淡,顯然未被打動,她話鋒一轉,終於揭開了自己的來意,「但換做平時,若太后要你殉,我也不會怎麼努力救你,最多為你說一兩句好話,也就算了……要我保你,你就得傾力助我。」

徐循愕然道,「如今大哥都去了,我還有什麼好幫助你的?」

想當年仁宗賢妃,生兒育女沒有少過,深得夫主寵愛,和主母關係密切,在宮中又何嘗不是地位超然?仁宗一去,頓時沒有一點聲音,和毫不受寵的敬妃比,待遇甚至還略有不如,這完全說明一個道理:人死燈滅,皇帝一去,他的意向頓時就是一文不值了。如果吳美人沒有犯過大罪,徐循現在只怕連壯兒都未必保得住,更遑論其他了,她實在想不到自己還有什麼殘餘的價值,可以給皇后利用。

皇后的眼神,更是亮得驚人,徐循忽然發覺,她眉宇間勃發的那股亮光,並非出於喜悅——以她對皇帝的感情,此時也實在不可能真心高興——皇后此時之所以如此亢奮,是因為她正怒火中燒,但從她言談中可知,她又正在壓抑著自己的怒火,力圖做出最穩健的判斷。

究竟是什麼事,可令皇后如此著緊?徐循的眉頭漸漸地聚攏了起來。皇后亦是緊緊注視著她,她沉聲道,「我要你代我,去敲開長安宮的門,請胡姐姐出面,進清寧宮說項!」

也許知道徐循這幾天困在屋內,對外頭情況一無所知,她不過一頓,便很快地又補充了一句,「請老娘娘回心轉意,擁立栓兒為帝!」

徐循一下就站起身來,驚聲道,「什麼?老娘娘竟有別意?」

她迅速地反應了過來——襄王可還在京裡,未曾離去!

「現在清寧宮中都有誰在?」她沒等皇后回答,便立刻改了問題,「襄王不會正在裡頭吧!」

「沒有,在十王府中,大哥去後,他就進來哭了一次,風聲傳出以後,便立刻回去了,一步也不曾入宮。」一切既然已經說開,皇后也不再遮掩,臉色幾乎沉得能滴下水來,她喘了口氣,忽然猛擊桌面,怒道,「襄王是親子,難道栓兒就不是親孫了?國家傳承,多大的事!她竟有如此滑稽想法,真是老背晦了!她這是要把栓兒往死路上逼——就不怕到了地下,難見大哥?虧得大哥對她處處留情容讓……他若有知,此時還不知有多傷心。」

說著,亦不禁有幾分哽咽,徐循聽了,也是默然:皇帝身邊的人,很少有不辜負他的,太后雖曾辜負過,但畢竟不是不能分說,在去後的這一番作為,由皇帝來看,也算是負盡了母子親情了。若再往深一些想……

「只怕老娘娘是早有此意了。」她低聲道,「不然,夏天時候,也不會召襄王入京。」

「這我自然也想到了。」皇后不過感傷片刻,也就恢復了正常,她冷聲逼視徐循,「你我雖有齟齬,但此時亦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我也不瞞騙你,你目前還沒有被殉葬的危險,之後若你拋開一切尊嚴,苦苦哀求她,看在點點面上,也許她會免了你殉葬,也許又不會……我現在也不好說。你不助我,也有一定幾率活下來,你助我,若是事敗,我也未必能保得住你。兩條路放在眼前,你自己選吧!」

她這一次也算是坦然無比了,居然連風險都體貼說明,甚至把對她不利的信息都拋出來了。徐循從她話裡,似乎捕捉到了一點信息,她沉吟片刻,問道,「什麼叫做目前沒有被殉葬的危險?」

「已經殉了一批了,沒你。」皇后爽快地道,「現在就余南苑那群小賤人沒處置,但一旦老人家騰出手來,也就是遲早的事,若要殉你,或是單獨處死,或是和她們一批,都有可能。但話又說回來,第一批沒你,也許她心裡就沒打算要你殉葬了……這件事現在對局勢毫無影響,只她一念可決,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想的,也許就是把你忘了,也許是要等日後從容料理,也許是沒打算你死。」

「已經殉了一批了?」徐循不由自主地抬高了聲調,「都——都——都有誰?」

皇后撇了撇嘴,毫不在意地道,「有名分的都殉了,唯獨就餘下你我二人。」

都去了?徐循一時都找不到自己的聲音,雖然早想過起碼有一半人以上難以逃生,但卻也真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居然這麼狠……

「我記得文皇帝那次,起碼還等了一個月——」她胡亂揪了個話頭。

「哦,是了,昭皇帝那次你不在京裡。」皇后說,「因文皇帝那次,辦得不妥當,她覺得丟了臉面。昭皇帝那次就不那樣辦了,文武大臣不曾廷辭,嗣皇帝也不出面,昭皇帝一去,便聚集到景陽宮偏殿,由我們在外送,一起吊死了事。免得她們自知要死,神思不屬的,在葬禮上還丟了天家的臉面。」

徐循瞪著皇后,半晌才道,「那,仙仙……」

「你也知道,殉葬要免,肯定是要有些特殊情況,」皇后還是維持著鋼鐵般的冷靜,「她雖有女,但莠子去了,平時又深居簡出,根本不在老娘娘跟前討好,如何能免?再說,都是低等妃嬪殉葬,也不像話,總是要去個位高點的撐場面。」

「她好歹和你是一批晉封的……」徐循艱澀地道。

「我那時自顧不暇,哪有閒心管這個事。」皇后哼了一聲,「她還算是受了十多年的恩典,去得也不吃虧了。我聽說殉掉的人裡還有四五個是剛選入宮的秀女,本是今年春入宮,待要再挑選一番,給大哥充實後宮的,這回也都跟著去了。這幾個小姑娘,又該上哪去哭呢?」

徐循正是主辦宮務的人,如何不知道這一撥候選秀女?本來按例正是夏天選的,沒想到遇上瘧疾,誰也沒心思搭理她們,一耽擱就是一年。年前剛剛辦完了終選,因皇帝身子不爽,全是徐循和馬十一道做主,挑選了幾個來定了名分。沒料到這十幾天以後,就要為連面都沒見過的人殉葬……

她想問一聲為何,卻又知道也是白問,為什麼不放回去?為什麼不改為女官?為什麼不賞賜給藩王——這些為什麼,只有一個答案,那就是太后她不想,其餘所有理由,也就是因為這一個念頭引發,去尋找出來的而已。沒有不得已、沒有不情願,甚至沒有在意、權衡,只因為太后輕飄飄、無傷大雅的一念,她們的命運,便已經終結在了正月初三那個晚上。

進宮這麼久,其實,她早該習慣。

「那趙昭容——」她猶有些不解,「老娘娘不會連她也——」

「第一個死的就是她。」皇后冷笑了一聲,「不知天高地厚的淺薄東西,她知道什麼!大哥去世症候,和昭皇帝如出一轍,按冉太醫說法,甚至文皇帝也是這麼去的。血脈裡有病根罷了,若是你照顧出來的,昭皇帝去世前,還不是老娘娘在側服侍,這是說老娘娘也有問題?」

趙昭容喊那一聲,實在很符合她趨炎附勢的作風,她的反應之快,也算是一絕了。只徐循沒想到居然還有此前情,她這才明白為什麼皇后分析殉葬可能時,沒算上皇帝的病情,昭皇帝去世還沒有十年,宮裡的老人還有很多都正當壯年,太后不可能也犯不著拿趙昭容這句話來打自己的臉,這一記馬屁,是拍在了馬腿上。

徐循搖了搖頭,不再糾纏這個問題,她道,「罷了,不說殉葬的事,只說如今清寧宮的狀況。這改立襄王的事,進行到哪一步了?大哥的遺詔裡都說了什麼,你仔細說給我聽。」

皇后苦笑道,「這幾天也亂得可以……我從頭和你說吧。」

皇帝突然去世,第一件事自然是找人了,雖然他的家人基本都在這裡,但天子畢竟不同,太后的反應也很標準,先不報喪,而是立刻急招內閣三臣、英國公入宮,大家在最初的震驚和悲痛過後,自然要坐下來商討遺詔問題。一切程序都和徐循猜想得差不多,遺詔也是中規中矩極為簡單,無非就是國家大事皇太后皇后做主,傳位於皇長子,喪事怎麼辦等常規問題。

這份遺詔雖然是皇帝口氣,但太后也是絲毫不能做主,必須閣臣草詔,嗣皇帝又小,也沒有什麼好說的,當時很順利地就草詔好了,等著用印簽發,接下來大臣自然退出開始操辦喪事,太后這裡也忙活起了各種瑣事,比如說殉葬什麼的,一切似乎是井井有條——結果才是當晚,太后就反悔了,竟扣住遺詔不發,召集三楊進宮議事,有立襄王為帝之意,用的理由都是現成的:國有長君、社稷之福。襄王素來賢德,比起幼小而且不知天賦的栓兒,更適合做國朝之主。

這種思維自然不可能被三楊贊同,然而沒有遺詔,皇帝理論上又不算是死透了,也無法進行下一步驟,所以現在就僵在這兒了,皇帝已經去了第六天,就快到頭七了,喪事還沒開始辦,但天下人又從各種渠道知道他已經去世了,可想而知,如今的朝局該有多麼動盪不安、人心惶惶,宮裡又是多麼的議論紛紛了。

「如今她就帶著栓兒住在清寧宮裡,也不大見內閣。」皇后沉聲道,「亦不見襄王,內閣請見了幾次,她都沒有反應。我也去了幾次,結果自不必說了。」

這是正月裡,還沒公務,不然簡直宮務都要停擺,徐循望著皇后,凝重問道,「你老實和我說,你覺得她欲立襄王,是出於公心,還是私心?」

公心不必說了,真是為社稷考慮。畢竟襄王有賢名,且兒子多、身體好,和似乎不算多聰明,也根本不知能否養大的栓兒比,肯定更適合管理國家大事。徐循憑自己常識判斷都知道這肯定對國家是更好的,栓兒上位,伴隨的自然是更為複雜的權力和宮廷鬥爭,這麼大的國家,這麼小的孩子,讓人如何能夠放心?

至於私心,那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栓兒被皇后養大,自然和她親,祖母可比不得母親,現在還說不出什麼,等栓兒再大兩年,開始有主意了,皇后地位自然水漲船高,做太皇太后,有時可不如做皇太后舒服。再說,栓兒上位那是名正言順,沒什麼好感激的,若是襄王繼位,必定會對太后百般孝順,太后只要活著一日,在內宮就是至高無上的存在,肯定會遠比皇帝在時又或者栓兒上位後,得意許多。

「這有區別嗎?」皇后反問了一句,她似笑非笑道,「若我是她,只怕也有公私兼顧的考慮,到底哪個佔上風,卻不好說。」

「區別大了。」徐循冷然道,「若是私心為主,胡姐姐出面勸說,也許還能收到一點成效,把清寧宮的門給你推開了,你再過去磕頭認錯,此事倒也不是沒有轉圜餘地。若是公心,你以為她的決心,會為和胡姐姐的一點情分動搖嗎?——這清寧宮門口,你也不是跪過呀。你和她當年情分,豈非更是深厚?」

「那能一樣麼,我是主動和她翻了臉,胡氏那裡,她多少還覺得有些虧欠……」皇后略微猶豫了一下,卻立刻下了決心,「我哪知道她現在想什麼——可也管不得這麼多了,死馬當活馬醫,怎都要搏一搏!」

她轉身逼視徐循,冷道,「今日越發說破,她原本也許事多,把你忘了,可你若找上長安宮去,她卻不可能再忘了你的存在,到那時要殺要剮,我卻不能承諾絕對會幫你,只能說見機行事……你要不要去長安宮,你自己選吧!」

徐循失笑道,「走出去是也許死,留下來也是也許死,你問我想不想死,又有什麼用?」

皇后呵了一聲,「你若真想隨大哥去,我也許又會更想救你了。你不想隨他去,我反而心裡有些不情願……這一問,誰說沒用?」

她對皇帝的情感,實在是太過複雜,徐循簡直不知該怎麼評論,她道,「那你剛才又何必再蒙我?你闖進這裡,如何能瞞得過太后,就算她原本忘了我,這不馬上就要被人提醒了麼?你到底是希望我和你去,還是不希望我和你去?」

皇后被她戳穿,也不羞惱,她沉默了一會,忽然也歎了口氣,別過頭去不看徐循,低聲道,「我希望你是為了大哥,才同我去。」

就算皇帝和她日漸疏遠、移情別戀,就算兩人之間有著極其複雜的感情糾葛,到底她心裡還是希望他鍾愛的皇貴妃,能為他拋開自己的生死,還是希望他向別人付出的感情,能有回應,別再被辜負了去。

徐循心領神會,她望著皇后,實在百感交集,思量半晌,方才搖頭歎道,「算了,要去就去,哪那麼多廢話。」

說著,便去撿自己的厚襖子——天氣雖冷,但也沒人來送衣服,在室內還好,一旦要出門,她別無選擇,還是得穿當時新春喜慶的紅衣。

才站起身,手背又為皇后按住。

她抬頭望著徐循,眼神陰鬱似水,輕聲問道,「告訴我,你是為了誰出去?」

徐循再歎了一口氣,她打從心底感到一陣疲倦,也不顧打磨言語,便隨意道,「隨心所欲而已,到底為了誰——我怎麼知道?」

皇后微微一怔,便不再問,見她要去穿那紅襖,她一皺眉,又揚聲喚道,「周嬤嬤進來!」

片刻之後,徐循裹著還帶了周嬤嬤的襖子,和皇后一起,步履匆匆地走出院子,貓著腰,鑽進了皇后的鳳鑾暖轎之中。

不知不覺,雪又開始下了,片片六角晶瑩,落在石板地上,不片刻就積起了薄薄一層,迎著剛升上天空的上弦月,一頂轎子身邊簇擁了寥寥數人,急急地往西面長街行了過去。

《貴妃起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