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覺得一盆冰水嘩地扣在我的腦袋上,我好長時間一動沒動。
小多扔了一疊錢在我旁邊:「我就這些了,2000塊,你拿去急用,記得還我啊。」
我把那疊錢拿起來,在手裡小心的體會了一下它的厚度和質感,我走過去,把它放在小多圍裙的口袋裡,我說:「你,你還是先拿著吧,我的,我的問題不止這些呢。」
她嚇了一跳,看著我:「怎麼了?你是不是,學費交不上了?」
小多她算個朋友,她這時候沒再數落我不自量力的念商校了,她把電話抄出來:「我去找小裴想個辦法,你,你要多少?」
我把她的手按住:「唉別,我沒事兒。你先忙你的吧,我今天去了外地,我累了,我去睡覺了。」
我輕輕關上房門,和衣躺在床上。與丹尼海格獨處的喜悅轉瞬不見,那個好夢忽然消失了,我如今身處一個貧窮的,窘迫的,不能按時交納學費,又週身都是中國煙葉味道的噩夢中。我的汗水又下來。
這個噩夢在第二天早上達到□。
有人蠻橫的敲門,我披上衣服去外面,看見小多在一地的煙盒中扎煞著雙手站在那裡。
我小聲問:「那是誰啊?」
還未等她回答,來人在外面說到:「警察。我們懷疑你們與一起香煙走私案有關,請開門協助調查。」
我們怎麼會與此「有關」?我們就是案犯啊。所有的罪證堂而皇之的擺在腳底下,警察出這個任務可是省了事兒,連搜查都不用了。
我看看小多,她看看我。誰來把這兩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從噩夢中叫醒?
門被越拍越急,越拍越狠。我還是繞過小多,走過去,開一條小縫兒,外面是四個荷槍實彈的警察,其中的一個順手一支,我們的門被大打開來。
「秦多方,齊慧慧?」
名字被怪聲怪調的叫出來,我點點頭。
警察看了看一地的香煙,一掃剛才敲門時的急躁,忽然從容了,四平八穩的說:「你們二位被懷疑跟一宗香煙走私案有關,請跟我們去警局協助調查。你們可以委託別人進行辯護,也可以自己辯護。你們從現在起說的每一個字都會被視為與本案相關。」
已經出門的小多回頭說:「跟她沒關,她是我的室友。」
我呆呆的,早就沒了動靜。
我們兩個被四個警察前後看管著下樓,螺旋形的黑色樓梯像是個沒有底的深井,我們向下走,越陷越深。
房東在樓下,倚在門邊上看著我們。
後面的警察催促:「請走快一點。」
大門外面忽然進來一位西裝革履的年輕人,手裡拿著一個方形的金色盒子,他與剛剛下樓的我們打了一個照面,身體立時閃到一邊,給被警察簇擁的囚犯讓路。
快要出門的時候,我聽到那位年輕人提到我的名字,他問房東,這位齊慧慧小姐住在幾樓?
我回過頭來。
房東努努嘴巴:「呶,就是她。」
年輕人看上去蠻失望,他雙手把盒子托起來讓我看:「能不能把這個禮物收了再走?」
警察的手扣在我的頭上向下一按,我被塞到了警車裡。
為了防止竄供,我和小多在警察局裡別分開。我被關押在一間不到五平米的長方形的小房間裡,沒有窗子,門是鐵柵欄的,就像動物園的籠子,挨著牆有一圈長條形的木板,寬不到二十公分,人坐上去,只夠支撐半個臀部,那是一個無比尷尬的姿勢。
除了我以外,這個房間裡還關著兩個人:一個白人女孩,年紀不大,畫著濃重的黑眼圈,滿臉的銅環鐵定,她坐在我對面,雙腿交疊,不停的抖動著;另一個是看不出來年紀的的黑人婦女,戴著花頭巾,身體臃腫,身上的氣味很大。
我是在送我們來的警車上徹底醒過來的,也不再發呆,此刻腦袋裡面再清楚也不過。只是我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我從沒坐過任何一個國家的班房,我沒有自己的律師,也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我於是在腦袋裡開始回憶自己19年的人生道路,我究竟是做錯了什麼,導致我現在在這裡?我是不應該來法國?還是不應該念一個好學校?我似乎應該省下學費住一個乾淨或者安全些的房子,那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想著想著,我聽見哭聲,嗚嗚的從隔壁傳來,原來小多就在旁邊。我站起來,向門口走了幾步,我聽見她說:「這個該死的小裴…… ……」
我說:「你為什麼罵他?」
小多在那邊說:「一定是他害我。」
我們兩個隔著牆壁嘀咕,女警官從對面的位置上噌的一下站起來,走到這邊來,手壓在自己腰間的警棍上,威嚴的看著我,她的意思很明白:要安靜還是要吃傢伙?
我也不知道哪裡來了那麼大的勇氣和力量,我雙手抓著欄杆說:「怎麼會是他呢?他是你的男朋友啊。他怎麼會害你呢?」
女警官揮著手裡的電棍說:「退回去!閉嘴!」
後面那白人女孩哈哈笑起來,像烏鴉碰到了最好玩的事情。
我看著警官說:「我渴了。」
她用警棍指著我的鼻子說:「退回去!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