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海灘把車子停下,自己下車,迎著海風點起一支煙。
終於見到喬菲,但我們此時的距離卻比這過去的一年還要遙遠。
我有許多事情想在她這裡弄個明白,可是千頭萬緒,不知道如何開始。
但有一件事情我很清楚,喬菲她非常出色,她應該留在外交部,這對她來說是最好的出路,她會有最好的前程。
為了她還是為了我自己,我的腦袋裡模糊一片。
無論如何,我們一起生活過,喬菲,她是比我有心眼兒,不過也不是毫無破綻的,我知道不能來硬的,我跟她講道理。
她走到我身後。
我轉過身說:「剛才跟你吼,對不起啊。我,」我笑一下,「心情不太好。」
我的態度出乎有道之人的預料,她愣一下:「啊,沒事兒。」
「喬菲,去外交部工作的事兒,你真得考慮一下。我當你是朋友,這麼勸你。你自己想想啊,這是多好的機會,別人想進進不來,你怎麼還不希罕啊?」
「我覺得不太適合我自己。」
「你不是一直想當職業翻譯嗎?進到部裡,要培養有培養,想鍛煉能鍛煉,你去企業工作,不是那回事兒啊。專業不荒了才怪呢。我說的是實情,你的專業成績這麼出色,如果那樣,太可惜了。」
「我在別處也有可能當職業翻譯啊。」她的嘴很硬。
「是不是有什麼顧慮?」
……
我說得很慢,有些話在自己的腦袋裡也沒有成型:「不要考慮太多,畢業是個坎,你要當大人了,以前的事兒,不值得考慮。」
喬菲聽了這話,似乎有些震動,她抬頭看看我,淺褐色的貓眼,我看來,迷迷濛濛。
「再說,你家,你不考慮嗎?在這兒無論如何還離家裡近一點,還能照應到。真去了那麼遠,你爸爸媽媽有點事兒找誰啊?」
她低下頭:「謝謝你啊,不過,我得考慮,我現在決定不了。咱們回去吧。」她說著往車那邊走。
她看不到我,我便得以仔細的看她,瘦了,身子在裙子裡空空蕩蕩的,頭髮還是那麼好,這是這個人的頭髮,柔韌的,堅強的,我從來握不住的。
我知道,這些話會在她的心裡發生作用。
喬菲,她是個滑不溜手的泥鰍,心卻是軟的。
我抬起頭,看見遠處有人在放風箏,風箏很高,漸漸的變成黑點。
我覺得自己疲憊,像個沒有卷軸的放風箏的人,赤著一雙手拉風箏的線,要把它拽回來,直到自己血肉模糊。
程家陽
我們再回去的路上都很沉默,往市區開的時候趕上了下班的高峰點,車子堵在馬路上,半個小時,也僅僅挪動了一點點距離。
很安靜,我好像能聽得見喬菲的呼吸聲。
我的心裡很平靜。
我希望永遠這樣,我們永遠停在這裡。
她忽然有點不耐煩,向前後看一看,車子排成長龍,沒有通融的可能。她看看我:「你倒是想想辦法啊。」
「什麼辦法?沒辦法。」我說,「趕上這樣,就跟著一起堵著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