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長,槍聲忽然停了。
許久,沒有動靜,車門忽然被打開,一隊全副武裝的黑人軍人,站在外面。
黑色的血液直流到我的腳下。
我們是這裡僅有的活人。
領頭的一個出來說話,他高大結實,身上紫色的肌肉堅硬的虯結著,有碳條畫出的黑紋。
他並沒有殺我們的意圖,用法文對我們說:「出來。」
我們四個下車,保鏢仍然擋在我們前面。
父親自己站出來,問說話的這一個:「你是頭兒?」
「游擊隊上校,科非·太岡。」
太岡說,「我們有備而來。」
「很好。」父親說,「留下我,你們可以得到任何東西。讓我的同事們回去。」
太岡將機關鎗背在後面,雙手抱在胸前:「這裡說的算的,是我。」
「你知道我車子的後面是什麼?」父親與太岡高度相當,針鋒相對,毫不退縮,「我同胞的遺體,我們中國人,死,不留在外國。請讓我的同事們送死者回國。」他回頭看看我們,用中文說:「你們務必把靈柩安全送回。」
兩個保鏢說:「部長……」
「住口。」他打斷他們,聲音裡連一絲波瀾都沒有,「我們此行的目的是什麼?」
我的震驚無以復加,我的父親,他自己留在這裡,要我們護送靈柩回去。
我們的車子尚能發動,太岡的人讓開,父親催我們上路。
我的一隻腳已經上去了,又收回來,我對太岡說:「留下我,我是程先生的兒子,你們會有更多的籌碼。」
太岡笑了,露出白牙,顏色殘忍:「真是熱鬧。」
這次換了父親震驚,看著我為兩位保鏢關上車門,我說:「同志,順風。」
我們繼而上了游擊隊埋伏在山包後面的卡車,穿過荒漠向不可知的地方前進。
我發覺這些人,太岡與他的部下,並不是一群散兵游勇,烏合之眾,這群黑色的軍士身體強壯,訓練有素,儀容正規,難怪可以如此輕易的就襲擊我們成功。
我在觀察他們的時候,也被別人觀察著,我的父親。
車子在顛簸的時候,他扶了我一下,手就握住我的手,看看我的臉,忽然就有了感慨:「這人啊,真是沒話說去,怎麼就長了這麼大了?跟我鬥,跟我耍賴,還過來跟我一起送死。」
我笑了一下:「突然吧?嚇一跳吧?」
「後不後悔跟爸爸來這裡?」他問我。
我想一想說:「有點。」我看看他,「爸,如果我不來,我現在就跟她註冊結婚了。
不過,是她告訴我你要獨自出訪,是她讓我陪同你來。
如果,現在換了是她,也會做一樣的事情。」
我父親鬆開我的手,抬起頭,看看暮色四合的天空:「我想的到,不是這個女孩當初自己申請去科特迪瓦的嗎?」
「是。」我說。
「怎麼脾氣會這麼倔?」他看我,「你以後,小心吃苦頭。」
「我讓她吃苦頭還差不多。」
父親沒有笑,臉上卻有柔和的線條:「家陽,回去後,讓她來,我們,要見一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