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山從西城開車上路的時候收到來自海外買家的電話:A材料試驗成功,付給他們的最後一批軍火將在三天後從緬甸邊境運抵。
他對著車子的反光鏡擦拭臉上的血,整理有點混亂的衣服。
所以給查才將軍,給卉,他今日都有禮物。
一個是交易成功的好消息,一個是可以止牙痛的新鮮的普洱茶葉。
他來到將軍的宅邸,在後花園的水潭邊看見卉坐在那裡,手上抱著小兔子,她也穿著白裙子,像是另一隻可愛的兔子。孩子那樣安靜,黑亮的頭髮垂在她的肩上,她有一張他的臉孔,可香蘭把美麗的頭髮留給她。
他在草坪上坐下來,離她還有一段距離,他不願上前是因為膽怯,膽怯是因為不懂得,不懂得這流著她的血液的小小的生命,如何形成,生長,這麼美麗,這麼乖。
卉懷裡的兔子突然蹦下來,朝著他跑來,卉起身追那隻兔子。小山伸手把它逮住,她在他面前停下腳步。
他逆著光看她,孩子週身鑲著太陽的金邊,他說:「嗨。」
「嗨。」
她說:「那是我的。」
他要還給她。
她說:「哦,你要是願意,也可以抱一會兒。」
「這麼好。」他看著她,不願意轉移開自己的目光,「謝謝。」
她伸手摸摸他受傷的眉角:「受傷了?」
他點頭。
「疼不疼?」
「不。」
「怎麼會?都流血了。」
他低下頭,很久才說:「其實疼的,我這裡也疼,」他指指自己的肋骨,「還有這裡,」他指指自己的心臟,「都是傷,都在疼。」
她的手輕輕放在他的肩膀上。
他抬頭看她:「你呢?牙齒可好些了?」
「……」
「我拿了這個給你,」小山把裝在小口袋裡的新鮮的普洱茶葉拿出來,毛茸茸的小尖兒,還是翠綠顏色,上面還有透明的筋脈,那是此地青山綠水的精華,「你哪裡疼,就咬上一葉,很快就好。」
卉聽了就把口袋打開,捏了一枚小葉放在口裡,過了一會兒她說:「真的不疼了。誰教給你的?」
「我阿媽。」
原來她的牙齒一直在疼,都不會呻吟,不撒嬌,餓了還是疼的時候,大人不問,她也不說。他的手繞過她圓圓的小腰,輕聲問她:「抱一下,可不可以?」
她沒有回答,手卻摟在他的脖子上,這麼寬容的先給予一個柔軟的擁抱。
他緊緊偎著她,好像要把身上所有的溫度,所有的能量都注入到這個女孩身上去:「以後,要跟我說話,要告訴我。餓了,想吃什麼,還是哪裡疼,都要告訴我。好不好?」
「嗯。」
吃飯是三個人一起。
將軍,小山,還有卉。
小山將交易成功的事情告訴他,將軍卻未見高興,吃的很少。
卉被保姆帶去睡覺的時候,向小山擺擺手。
將軍見她走了方說話,聲音傷感:「錢,武器,兵,地盤,我有這麼多。可是仔細想想,身邊卻只有你們二人。」
「……」
「如果你是我,你高不高興這樣?」
「您是將軍,我是僕人。」
「小山,你以後再不要說這樣的話,你早就是我的孩子了。」
「……」
傭人奉上茶來,將軍呷一口清茶:「聽說你今天在西城殺了人。」
「那北京來的女人的丈夫。我們已經扣押多時。想要逃走,被我結果。」
「她呢?你怎麼處理?」
「您的意思?……」小山說。
「你可以再去交涉,做一下努力。爭取她留下來。我們給最優厚的待遇。」
「我明白。可是如果……」
「可是如果她不願意,那就……」
小山轉頭看著將軍,安靜的等待他的又一個任務。
「她來到了這裡,見到了你,見到了我,她知道的事情太多,如果她不願意留下來,那就也不要讓她回去……」
周小山明白,查才將軍給裘佳寧的兩個選擇實則殊途同歸,A或是B,都要把她的命留下來。
將軍飲完了茶,準備回房休息,快走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對他說:「莫莉回來了。完成了任務,但負了傷,你可以去醫院看看她。」
小山「騰」的站起來。
將軍搖搖頭:「小山,我何時才能再找到跟你一樣好的掮客?」
莫莉躺在病床上,身上覆著毯子。
月光照進來,她從前健康美麗的臉孔白的像紙,闔眼睡著。
小山進了病房,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盡量的輕手輕腳,莫莉卻還是醒了,看了他半天,有點不信任。
他撥撥她的頭髮:「莫莉,是我。」
她合上眼睛就有淚流出來,又不去伸手擦掉,順著深深的眼窩,流到耳側。
「聽我說,莫莉,以後再去執行任務,我去哪裡,你才去哪裡,再不要單獨行動。」
「我才不幹。」莫莉說,聲音哽咽,可是語氣強硬,「我已經都完成了我的任務。我是個跟你一樣的掮客。」
「為什麼一定要這樣?」
「就是要跟你一樣。」
她跟他說話的時候,一直在流眼淚,枕際濕了大片。
他不想讓她在這樣哭下去,只好不與她爭執,將她的被子角窩好:「傷了哪裡?嚴不嚴重?」
她混亂的搖頭:「哪裡都沒有。小傷而已。」
他的手伸到她的被子裡:「什麼傷?快讓我看看。」
「沒有,沒有……」
「快讓我看看……
莫莉,你的手呢?」
她忽然不躲閃了,瞪大眼睛看著他的臉,任他慢慢掀開自己的被子,周小山駭異的看到,那下面的身軀,莫莉那曾經矯健的身軀,被密密包紮著繃帶,而她的雙臂,自肩膀取齊,蕩然無存。
「我要完成任務。我不能被逮到。我得回來見你。
我炸死一個高手,賠上自己的一雙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