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的氣氛宛如冰窖,兩名老者一左一右,各亮出了一柄烏黑無鞘的劍。近侍官嘶聲一喊,殿內外的侍衛彷彿被突然驚醒,群起撲上,開始了血腥的搏殺。
慘烈拚殺中不停有斷肢殘腿飛出,鮮血飛濺的聲音混著呻吟哀號響徹了大殿,一批披甲重衛的加入讓殺戮稍稍變緩,依然挽不回頹勢,隨著甲衛一個個倒下,王公朝臣的心也逐漸冰涼。
葛衣老者雖然僅有一臂好用,奪人性命猶如探囊取物,一劍攪入了衛兵的胸骨,正待甩開,一道閃電般的劍光掠上他受傷的背。
劍芒侵人,冷峻而犀利,絕非吐火羅衛兵能為。
葛衣老者雙目暴睜,剛要避又一襲冷風襲左肋,同一時刻另一道勁力侵向後顱,他極力騰挪躲開了兩下暗襲,左肋未能避過,雪亮的利刃深深切入,激出了一聲爆吼。葛衣老者不顧傷勢迸裂,將身邊的敵人震開數尺,猙著臉怒吼。「何方宵小!」
一個披甲衛士抬起頭,盔甲下一張英氣煥發的臉,劍眉冷銳如利劍出鞘。「蜀域三魔,到此算你們氣數已盡。」
意外聽得中原語音,段衍臉色劇變,脫口而出:「你們是內廷中人?」
另一名披甲衛士手執短戟,長笑一聲,疏朗豪邁的嘲罵:「鬼的內廷,是要你命的祖宗!」
位於葛衣老人的側方的第三名披甲衛士較為纖細,身姿端凝,長劍斜指,劍尖猶在滴血。
忽然間幾人對峙,大殿內的朝臣與侍衛一時難免發蒙,他們聽不懂漢話,卻能看出凶魔的神色有了變化,發現葛衣老者肋間濺血,明顯受了新傷,頓時精神大振,近侍官驚喜地高喊:「不管是何方勇士,能護衛王上,誅滅逆賊的都有厚賞!」
吐火羅王也醒悟過來,隨之道:「不錯,只要殺死這幾名逆賊,本王定封高官,賞賜珠玉黃金!」
第一個開口的甲衛正是殷長歌,他冷笑譏嘲:「枉你受封世子,到哪裡都被視為逆賊,換了我早就羞得一頭碰死。」
葛衣老者本就背後受創,猝然間又中了暗算,血染遍體不改面目冷梟,他運指連點止住血,沙啞地開口:「豎子也敢狂言,今天就讓你們盡數埋骨於此。」
陸瀾山性情豪拓,對手越強鬥志越旺,聽此言揚聲嘲弄:「三魔僅剩了兩個還如此張狂,重弩的滋味可還好受?」
褐衣老者一言不發,烏劍一橫平平削出去,招式極簡,卻讓殷長歌連變了七種身法仍無法擺脫,不得已硬接了一記。
三魔能橫行武林,自有其過人之處,劍上的伏勁如大浪激湧,殷長歌手臂一震竟是扛不住,陸瀾山與沈曼青同時出招攻其要害,迫使褐衣老者轉換劍勢。幾個回合下來,幾人均是暗驚,魔頭凶名極盛,不僅內力深厚,武功路數更是詭異毒辣。待葛衣老者執劍加入,幾人更是壓力倍增,連呼吸都困難起來。殷長歌一手快劍竟被黏滯得展不開;陸瀾山勁力雄渾,碰上這兩個老怪物也僅能左支右絀,險象環生。
競斗的劍氣與掌力激盪,宮人和衛兵避到了遠處,轉瞬間三人處於下風,沈曼青忽然劍招一變,如飛雪貫日,襲向遠處的段衍。
這一劍迅疾無倫,眼看觸及段衍,劍尖忽然被大袖盪開,葛衣老者已攔在了段衍身前。沈曼青劍式疾變再度刺向段衍,招招不離要害,決意要將段衍斃於劍下,葛衣老者儘管功力高絕,畢竟半身受創,沈曼青劍招又變勢極快,一時竟拿她不下。
殷長歌與陸瀾山也捨了褐衣老者齊攻段衍,用的全是決絕兩傷之招,兩個魔頭反而被動起來,為護段衍連番束手束腳。纏滯良久,褐衣老者凶性大發,捉住段衍往殿角一拋,與葛衣老者雙劍聯擊,威壓大盛,生生要將幾人重創當堂。
轟然一聲過後,陸瀾山退了七八步,口角溢血;殷長歌面如金紫;沈曼青臂上受創,雖有軟甲遮攔仍是鮮血淋淋。
三人形容狼狽,對手也不輕鬆。褐衣老者還好,葛衣老者重創在身,連番運力終是難支,神情已然委頓下來,他眼角餘光一瞥,更是心頭劇震。
段衍被巧勁拋在殿角,四周原本無人,此刻有十餘名勇猛的侍衛衝過去,意欲將之擒下為質。眼看段衍危殆,葛衣老者縱躍過去,一劍將離段衍最近的侍衛斬為兩段,另一掌捏碎了一個侍衛的喉骨,忽然一抹森然烏光從已死的宮侍背後捲出,悄無聲息,迅捷無倫,如死神冰冷的指尖劃過魔頭的胸膛。
一聲鈍響如中朽木,借宮侍遮擋偷襲的商晚跌出去,手上的刀盪開,內腑被反震之力擊傷,瞬時吐了一口血。
葛衣老人立在原地,鮮血如泉湧濺而出,胸膛幾乎被剖成了兩半,僵了一刻,花白的頭顱垂落,縱橫一世的魔頭頹然栽倒,殞命當堂。
商晚口角噙血,呼吸急促,神情興奮而激昂,他已經成功地誅殺了強敵,讓這強橫的魔頭成了修羅刀下的亡魂。
雙魔折一,段衍面色慘變。殿中的吐火羅人來不及歡呼,褐衣老人見兄弟身亡,憤怒欲狂,爆發出一聲狂烈的咆哮,掌力盡吐,聲勢驚人,一擊震死了數名侍衛。
四人不敢輕掖其鋒,仗著身法躲避。
商晚狙殺既成,臨敵的壓力頓時輕了許多,幾個人索性將硬戰變成了纏鬥。隨著褐衣老人狂怒的攻擊,瓦礫簌簌而落,大殿一片狼藉。江湖客藝高膽大無所畏懼,吐火羅的王公貴族卻受不了,不時有人被墜瓦砸中,發出受傷的慘叫,人們唯恐大殿坍塌,護著吐火羅王紛紛逃出,如一群倉皇走避的螞蟻。
段衍也想逃,然而動彈不得。
他被制住了要穴,眼睜睜看著一個少年在自己懷裡摸索,扯出一個玉盒,將裡面華光如雪的長圖抖開驗看,爾後對自己身後恭敬的稟報:「公子,確是此圖。」
段衍極想回頭,僵硬的身體無法移動分毫,似乎明白他內心所想,身後的人踱出來,清貴優雅的公子漾起一抹深長的笑。
這張面孔著實過於陌生,段衍流露出愕然和不甘。
翩翩公子從容恬淡,與段衍的狼狽形成了鮮明的反差。「段世子不認識我,但應該記得出逃那一日,那個被你推落階下的人。」
段衍靜了一瞬,彷彿想起了什麼,眼珠突出,喉間發出憤怒之聲。
「狼皮是我送過去,又著人換了禮單。」左卿辭善體人意地解惑,話語不緊不慢,「若非如此怎奈何得了蜀域三魔,總要不枉這一番千里跋涉。」
段衍面目扭曲,鼻翼翕張,目光變得怨毒而猙厲,不是被制住必定已破口咒罵。
四周紛紛墜瓦,左卿辭輕彈了一下指,薄淡的長眸如霜:「讓我一路追這麼遠,世子可是頭一個,自然要給點回報才是。」段衍知活命已無望,臉色青灰,奇怪的是左卿辭僅對他笑了笑,什麼也未做,帶著少年飄然出殿。
段衍身子一鬆,發現穴道已解,狂喜之下正要逃走,忽然膝蓋一軟,身不由己跪倒。血從鼻子裡湧出,他本能地去拭抹,怎麼也止不住,眼睛似乎也多了一層紅霧,模糊地看不清,耳際彷彿有什麼流出來。
彷彿有什麼墜落,他拄地極力看去,竟然是一雙耳朵,反手去摸,原本是耳廓的地方僅剩了血肉模糊的傷口;驚恐之極時又一聲輕響,地上又多了一隻鼻子,他想發出慘號,喉嚨一片瘖啞,有東西從眼眶裡滾落,臉上一片溫熱的潮濕,排山倒海的劇痛襲來,淹沒了每一寸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