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上七點。
倪珈洗漱收拾好,準備上班時,見倪珞房門緊閉。
倪珈問張嵐:「媽,倪珞起來沒有?」
「沒有,他昨天晚上打遊戲到凌晨才睡呢。」
「可今天不是要上班的嗎?」
「算了,他也累了,上不上都無所謂。」
倪珈無語:「……媽你怎麼能這樣?我去叫他起床!」
張嵐沒攔住,望著倪珈的身影,知道她沒聽,聲音越來越小:「別去了,我剛才叫了一下,他火氣大著呢……」
張嵐抬著茶杯,優雅地喝奶茶。
半刻之後,倪珞房間裡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啊!!!!!!」
張嵐手一抖,瓷杯乒乒乓乓地亂跳,杯子裡的奶茶灑了一桌子。張嵐心驚肉跳的,跑過去看看究竟。
還沒進房門,就見倪珈走出來,笑瞇瞇地說:「媽,沒事兒,他起床了。」說著話,右腳還半懸著,悠然自得地轉腳踝。
張嵐不信啊,這家裡居然有人叫得動倪珞起床?
她進去一看,只穿著內褲的寶貝兒子正抱著腿在地板上打滾,整個房間都充斥著他的哀嚎。
張嵐目瞪口呆,房外還傳來倪珈慢悠悠的提醒:「倪珞,十五分鐘哦。」
十五分鐘後……
倪珞洗漱完畢,叼著麵包片坐在餐桌前打瞌睡。
張嵐心疼,瞪了倪珈一眼:「你也真是的,他想睡就……」
「媽,我們去上班了。」倪珈直接把倪珞扯起身。
倪珞睡意正濃,不耐煩地推她一把,「我今天請假,不去公司。」
「請你妹。」倪珈瞬間跳起來,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一夾,爪子摁住下巴,一擰,倪珞的海拔立刻被只穿了平底鞋的倪珈拖低了181—168厘米。
他的頭被她細細的手臂鉗住,動彈不得,人弓成了蝦米狀,被她控制著往外拖。
「倪珈你放手!」他脖子被卡住,氣息不穩,悶聲悶氣的。
倪珈捏著他,夾著他的脖子:「上了車再放。」
倪珞就這樣被她挾持到車上。
才脫離束縛,倪珞就爆了:「倪珈,你別以為武力就可以解決問題。我就算去了公司,你難道要一天10小時地跟著我?」
倪珈望著窗外流動的風景,不做聲。她現在還不能告訴他,她已經給他報了一個管理班。但在那之前,她到處動用關係,把倪珞送到南山基地的青少年管理中心去了,封閉式管理,到時候,不是你想逃,想逃就能逃啊。
這種摧毀精神的消息,還是等他到了公司之後,自己慢慢發掘吧。
倪珈偷換概念,很好脾氣地哄:「倪珞,我們上次在酒吧停車場不是約好了的嗎?你要好好上課的。」
倪珞不可置信,鄙視她:「你以為我是白癡啊?賭約的截止日期都沒到,你還沒贏呢。」
倪珈:……
看來,是不能把他當做零智商兒童的。
到了公司,倪珞下車時,把車門甩得轟隆響。
倪珈考慮到周圍同事多,更考慮到她已經偷偷給他挖牆腳了,所以,很好地忍住了把他踢翻的衝動。
不僅如此,她還笑得很諂媚:「倪珞,上班快樂哦。」
倪珞被她這笑容刺激得臉抽搐一下,一溜煙就跑了。
倪珈看著他青春洋溢的背影,瀟灑地跑遠,長長呼了一口氣,跟著慢慢進了公司。
走進辦公室,原本喧鬧的室內靜默了幾秒鐘,姚菲等人看她時,明顯謹慎很多。其他同事的目光,或忌恨,或不滿,或羨慕,或友好,她都熟視無睹,找了第一排坐下。
剛坐下,電話來了,是倪珞。
一接起來就是特徵性的爆吼:「倪珈你又算計我。送我去監獄一樣的南山基地,你有沒有搞錯?那裡全是小孩子好不好?你是想死啊!」
倪珈坐在辦公室裡,一臉微笑:「嗯,好,再見。」
封閉式管理,無電子通訊,倪珞,會想死的人是你呢。
掛了電話,手機靜音。
沒一會兒,幾個女生湊過來,七嘴八舌地問:「倪珈,我昨天看了你寫的推廣告策劃案,很有深度。你好厲害。」
「每次就你寫的最棒,主管這次又要給你發獎金了?」
「不過你現在是大小姐,也不缺錢哦,賺的估計都是小兒科了。」
倪珈蠻友好地回答她們的各種問題,順帶推薦她們看一些好書和案例提高語言能力。
一時間,倪珈這一圈相談甚歡,笑語連連。
上班時間到,大家各自回到電腦前。上午十點左右,電話屏幕亮了,是蘇賢。
倪氏的高科技生產線要擴大,現在急缺生產設備。
倪氏以前都是直接和德國的一家裝備製造公司合作,委託它為倪氏進行專業定制。可倪氏與該公司的合作期限只有十年,現在合約剛好中止。不過,倪珈卻查到,那家公司這十年為倪氏打造的生產線機械設備,去年有五套,曾因精調超時而被退貨。
倪珈查看記錄時,覺得很奇怪,這種大型自動化機器的精調時間是以年為單位的,以前調整設備,德國專家都會駐廠2到3年,去年卻莫名其妙被趕走,就好像倪氏毀約似的。
倪珈暫時沒有心思去管去年的事,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挽救。
製造一條生產線和設備需要至少一年的時間,倪氏根本等不了,倪珈讓蘇賢聯繫那邊的公司,就說倪氏願意原價重新買回。
可現在,蘇賢打電話來說,那家公司被收購了。而收購它的公司是國內的西斯裝備,隸屬越氏旗下。
匯報完情況後,蘇賢加了一句:「越家管西斯的人,是越澤所以……」
她能不能買到那5條生產線,全看越澤的心情。
倪珈想起越澤淡漠冰涼的臉,居然毫無心理負擔。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結果再壞又能怎樣?這輩子只要把倪珞和倪氏扶上正道,要她做什麼,她都一往無前。
但在越澤這貨上,有困難。
倪珈本想投其所好,他要是喜歡紅酒,她就把最悠久的給挖出來;喜歡收集車,就把倪珞的珍藏送去;喜歡美女,就把表演系學姐學妹打包了給他。
可蘇賢的反饋是,查不出這人有啥愛好。
倪珈囧了,說那至少查查他這人在哪兒吧,好去圍追堵截,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還是無果。
蘇賢說:見他比見越老爺子難。
倪珈毫無對策時,想到了問同在策劃部的副主管秦景。秦景是越澤的表嫂,肯定有電話號碼的。可她還沒開口,秦景卻問她週五下午要不要去騎馬,說都是她應該熟識的人。
聽這話,就像是秦景想幫她更快融入這個圈子一樣,倪珈於是答應了。
這次騎馬局是寧錦昊組織的,倪珈想,或許可以遇到越澤,只是,到了馬場後,有些意外,
舒允墨跑來幹什麼?
倪珈走進馬場休息室時,稍稍緊張了一下,她以為會見到寧錦昊。可是,目光掃了一圈,沒有。心裡一瞬間有些失落。
寧錦昊的爺爺和寧錦年的爺爺是親兄弟,寧錦年爺爺那一脈發展到現在,成了家族邊緣,但寧錦昊爺爺的這一脈卻是寧家的中心。而寧錦昊則是代表寧家政治的長子嫡孫。
寧錦昊這人是圈子裡最冷漠最面癱最表情冰凍的人,寧錦年偏偏相反,溫文儒雅常含笑意。
可就是這樣,倪珈對電冰箱寧錦昊心懷感激。
只因為,他給她遞過一張手帕。
22歲生日宴,本該和倪珈跳開場舞的寧錦年完全被舒允墨吸引走,搶了她的開場舞。倪珈刀叉弄不好,餐具放不好,不會喝香檳,穿高跟鞋歪歪扭扭,鬧了一系列的笑話。
一個人躲在外面哭時,聽見過一個異常冰涼卻讓她溫暖了好久的聲音:
「誰惹你傷心了?」
她抬起淚朦朦的眸子,就看見一張比黑夜還冷的臉,刀刻斧琢的俊,和雕塑一樣,沒有溫度,可他的手裡拿著一張手帕,無聲地抬在她面前。
就是那一刻的好感,現在想起來,都是溫暖。
只是,今天沒見到他,反倒是看見了寧錦年。
這局比較小,來的只有越澤、尹天揚和幾個倪珈不認識的男人,外加若干女人,還有寧錦年的親妹寧錦月。
倪珈淡淡一笑,哎,今天好玩了。
沒走一兩步,秦景看見了她,遠遠衝她招手:「倪珈。」
其他人看了過來,倪珈穿著一件吊帶印花小衫,水洗淺色牛仔鉛筆褲,高跟鞋,走路的姿態頗有T台模特兒的風範。
有人沖秦景笑:「你的朋友是個美女啊。」
還有人說:「求介紹啊。」
舒允墨沒想倪珈會來,有些意外,聽別的男人這麼誇她,吃味兒了,她看了那幾人一眼,有種想讓他們跪倒在她裙下的衝動。
可,她忍了忍,今天的衝動太多了。
她和宋妍兒是最早陪著寧錦年來的,每來一個男人,她都不動聲色地打量過。
最讓她留意的是那個越澤,太有氣場讓人挪不開眼了。
越澤這種冷漠型的很讓人有挑戰的慾望,手握大權,沉寂內斂,深不可測的很有吸引力啊。
只可惜,她現在的目標是寧錦年。
她討厭倪珈,也討厭宋妍兒。自從身份換過來後,她就不喜歡那種低人一等的感覺。
且上次晚宴,倪珈似乎對寧錦年有興趣,這個男人,她更加勢在必得。
倪珈走過來,坐到秦景和宋妍兒中間。
宋妍兒剛見倪珈時就忐忑,生怕她誤會她有意孤立她,於是章魚般挽住她的手,親暱解釋:「珈珈,我沒想到你會騎馬的,所以沒有請你過來,你千萬不要怪我。」
「沒事兒。」倪珈回答很簡短,對她這種求自我認同,不感興趣。
舒允墨笑容款款,聲音柔柔:「倪珈,你以前應該很少騎馬吧。過會兒不要害怕哦,馬兒都是很溫順的動物,很願意被人騎的。」
倪珈點點頭,眨巴眨巴眼睛:「嗯,允墨你好溫柔,一看見你,我就想到了溫順的馬,太可愛了。」
「噗!」尹天揚和秦景同時嗆聲,其他人都忍著笑,臉都憋紅了,就連越澤,淡漠的眼眸裡也浮現出一絲玩味的笑意。
倪珈這句話完全順著舒允墨說的,聽上去沒有一點兒問題,可,很有問題。
舒允墨的臉頓時血紅,她居然拿馬比喻她,而她自己說了馬兒願意被人騎?!下流!
這下丟人丟大了,她怎麼會料到倪珈忽然給她玩了這麼出文字遊戲?
在場人都聽出這話的言外之意,只有宋妍兒以為倪珈是拿溫柔良順的馬作比喻,多好啊,而且,倪珈說這話時一如既往的底氣又安然,誰會想到她是諷刺。
在場所有女人,除了宋妍兒,都憑著女人的直覺感覺到舒允墨這種嬌弱又搶男人眼光的風格有些做作,所以,不太有好感。
而秦景更是看過舒允墨的女人模式,周圍沒男人時,立刻沒精打采不發一言,所以,也沒好感。
至於在場的男人,除了寧錦年,對舒允墨說不上不喜歡,可倪珈這種鬼靈精怪又貌似重口的女生,還是蠻好玩的,所以也不至於對倪珈有壞印象。
寧錦年見舒允墨受辱,不太開心,剛準備幫著指責倪珈。
倪珈卻不給他機會,直接看向越澤:「越先生,我聽說西斯收購了德國的一家裝備公司。那家公司有倪氏退去的5套F9A3生產線裝備,我想把它們原價買過來,你看行嗎?」
越澤扭頭,玻璃窗外的陽光在他細碎的頭髮上染上一層層的光暈,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眸,他沐浴在溫暖的陽光,整個人卻是靜靜的,說了一個字:
「哦。」
倪珈:「……」
好想掀桌。
你要是想裝酷,「是」和「否」也是一個字啊!
倪珈忍住心裡無數頭痛快馳騁的羊駝,無限好脾氣地問:「哦~~是是還是否呢?」
越澤看她一眼,很是平平淡淡,居然嘴賤地按著她的句式,回了一句:「哦~~就是介於兩者之間。」
倪珈:「……」
真不要臉。
這要是倪珞,她絕對把他踢得鼻青臉腫,連他媽都認不出來。
倪珈:「越先生,這套設備是按照倪氏的要求打造的,現在倪氏收回去,可以讓你們盈利;扔了太可惜了。就那麼放著,保養費也不少啊。」
越澤目光深邃,越過她,看向另一邊的人:「我只是在考慮,賣給誰比較好?」
倪珈一愣。
身旁傳來舒允墨的嬌嗔,柔滑得跟絲兒一樣:「是我先和越家哥哥說起這件事的,倪珈,你要排隊了哦。」
倪珈轉頭,涼涼看她一眼:「你聲音真好聽,可在場這麼多人,說話要注意,免得引起桃色誤會。對你對越先生都不好。」
一片寂靜。
越澤薄唇輕抿,意味深長地瞥了倪珈一眼。
舒允墨舌頭打了結,說不出話來,想眼淚汪汪,又擠不出眼淚,只差活活氣死。
宋妍兒面色微紅,輕輕扯了扯倪珈,小聲道:「珈珈,允墨也是為了我,才幫寧家要這套設備的,你別為難她。」
倪珈拳頭一緊,舒允墨這混蛋。
舒允墨明知道那套生產線是倪氏的核心,明知道寧家卡納設備公司是倪氏的競爭對手,她居然把如此機密的事情告訴了寧錦年,還幫寧家奪這套生產線。
是她太低估她了,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攪在一起了。
她此刻心裡火大,偏偏寧錦年見舒允墨委屈心酸好像要哭的可憐模樣,沉聲質問倪珈:「倪珈小姐,我以為你雖然21年養成了一些不好的習慣,但也不至於說出這種不妥的話。」
倪珈眼神輕蔑:「說我教養不好,你是在侮辱舒允墨的媽媽舒玲呢。」
寧錦年啞口,忙對舒允墨道歉,後者趕緊搖頭說沒事,她倒是真不在乎別人怎麼看舒玲,她只是難過牽連了寧錦年,一下子眼淚就砸了下來。
寧錦年見舒允墨好似受了千百般委屈地落淚,更是怒火中燒:「允墨這麼純真的人,你為何處處針對她?」
倪珈瞬間冷臉,卻直接無視寧錦年,目光灼灼盯住哭得梨花帶雨的舒允墨,聲音冷厲得像一道道鞭子:
「純真的舒允墨小姐,倪家養了你21年,給了你這麼好的教養。於是一轉身你就把倪家倪氏的商業機密洩露給競爭對手寧家,還想幫著寧家奪倪氏的核心生產線。你真好。」
這句話無疑狠狠一耳光打在舒允墨臉上。
我教養不好,至少我沒有背叛家族吧?
她純真,她卻曉得陰險地把親養家族的核心機密送給競爭對手!
舒允墨羞恥得頭都抬不起來,就連宋妍兒這個商業盲人也發現是好像不對。
其他人則差點兒被這冰凍的氣氛攪成冰渣渣,一個個好想變成背景牆憑空消失啊。
我們只是想來騎馬的啊!駕!
眾人都囧著臉,只有越澤漫不經心地喝著茶。
倪珈說完,悠然歎了口氣,道:「或許我們可以以洩露商業機密的事情,法庭上見,看看你的純真能給你加多少分。」
舒允墨此刻感受著身旁寧錦年的歉疚和心疼之情,愈發可憐得一句話也不反駁,可勁兒地掉眼淚。
「真可笑。」一直冷眼旁觀的寧錦月開口了,「德國那家公司和倪氏的合約早就終止,被退回來的儀器就算列在保密協定裡,那也是前公司的事情。公司現在被西斯收購,如果你要告舒允墨洩密,首先要牽扯進去的應該是西斯吧?你難道想說是越澤洩密了?」
說完,嘴臉一換,衝越澤甜甜地笑:「越澤哥哥,我只是打個比方,不要介意哦~~~」
越澤淡淡的,沒看她。
倪珈微微瞇眼,這個寧錦月很狡猾啊,居然偷換概念把越澤扯進來。
倪珈淡淡一笑:「西斯至始至終都沒有承認過F9A3生產線設備的事情,我剛才問越先生,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保密工作做到了這個份上又何來洩密一說?」
她現在算是明白越澤那模稜兩可的「哦」是什麼意思了,這是一個無時不刻都警惕感高得嚇人的人。
倪珈輕輕鬆鬆語氣一轉,「反倒是你,你為了保護舒允墨,準備冤枉說生產線這個消息是越先生透露給你們的?」
越澤眸光微閃,看住倪珈,後者此刻正信心十足地盯著寧錦月,臉上全是不饒人的氣勢,可這麼自信到囂張跋扈的臉卻一點兒不令人生厭。
寧錦月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更氣的是這個死丫頭居然敢說她冤枉越澤,挑撥他們的關係。
她原本以為可以帶著寧家大小姐的風範好好地教訓倪珈一頓,挽救可憐的舒允墨,讓大家看看她的本事,沒想才一個回合,就把自己給搭了進去。
她真氣了,往倪珈身上扣帽子:「倪珈,你真要把幾家的關係攪成這個樣子嗎?」
倪珈從容鎮定地還手:「寧錦月,你和你哥哥別想著挖我們倪氏的核心設備,我們幾家的關係,應該還會是蠻好的。」
反諷?
寧錦月從沒遇過這種牙尖嘴利的對手,她的朋友圈子裡都是大家閨秀的淑女啊,什麼時候混進過這種嘴毒的人。
在場其他人更加化成背景牆。
連最刁蠻的寧錦月都拿不下她,這個倪家的大小姐,太強了。
倪珈還特寬容,特和煦地笑了:「當然,我是真心不想破壞大家的關係。所以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不過,越先生,我可以提個建議嗎?」
越澤點頭。
「那些設備,要麼我拿走;要麼,寧家出錢,」倪珈甜甜一笑,「毀掉。」
她娓娓道來,好似徐徐清風,卻句句都帶著狠,
「設備本來就是倪家定制的,就算是退貨,也絕不能為其他公司所用。賣給我是好事一樁;不過,好歹寧家也開口要了,如果寧家想要,就花大價錢買吧。只是寧家應該不想讓越先生背上販賣商業機密的壞名聲吧。既然想買,就買個把它報銷毀掉的結果吧!」
寧錦月瞠目結舌,這女人怎麼如此陰險?她居然用越澤的「名聲」做要挾,寧家當然不會給越澤戴上出賣商業機密的罪名。
如果讓她拿回去,太不解氣。
可如果寧家出錢買個毀掉的結果,那不是襯托寧家處事陰毒?
兩邊都對寧家不利。
越澤並未想太久,似有似無地彎了彎唇角:「你說的這種方法,還不錯。」
傻子都看得出來他站在倪珈這邊了。
倪珈沒想到他這麼快回答,很感激,想對他笑笑感謝,又覺彆扭,結果擠出來的笑歪歪扭扭的。
她這麼古怪又扭捏的笑,和剛才氣勢逼人的她判若兩人,越澤無聲看著,有點兒無言。
越澤贊同倪珈提議時,寧錦月已震驚得不可置信,為什麼越澤不護著自己,再一看,越澤那千年風波不起的臉居然,貌似唇角彎起?
他在笑麼?
而這女人居然不知廉恥地笑得那麼醜地勾引他,兩人古怪又面癱的笑是怎麼回事?直接的眼神對視是怎麼回事?
她一時間氣瘋了,狠狠蹦出一句:「那我們買下那些設備,讓他們報銷毀掉。」
寧錦年冷靜地坐在一旁,沒有任何異議。
倪氏公司近年生產力不足,迫切需要加生產線,請裝備公司製造設備,起碼有一兩年的工期。而現成的只有去年他們挑刺推掉的那5條。
1條生產線的能力就已經很強大了,更可況5條。
寧錦年絕對不能讓倪氏拿走。
他之前從舒允墨那裡聽到消息時,就想過要找越澤,可寧錦昊不肯幫他出面。今天好不容易見到越澤了,說起這事,他隻字不回。
連舒允墨這麼可愛的女生跟他說起,他也毫不透漏和F9A3生產線有關的任何消息。
寧錦年一度懷疑那些設備早就處理掉了,或信息有誤,直到倪珈說起,他才知是真的。寧家卡納設備製造生產線還很薄弱,技術難關突破不了,而F9A3是倪氏的生產核心。如果從越澤手上拿下來,倪氏就再也不是對手。
可現在,越澤明顯不會為了寧家而得罪倪家,不久前才燃起的希望就這麼破滅,那幾條生產線,寧家是拿不到了。
寧錦年寧願毀掉。可這話由他來說不適合,一個男人說這種話,怎麼都不體面。
可寧錦月小丫頭說氣話,就完全沒問題。所以,他沉默地默許了。
5條完備的生產線,價值不菲;可用來打擊倪氏,不算虧。
寧錦月冷冷一笑:「我說了,我要買了,讓它報銷。」
秦景頭靠著尹天揚脖子,無聊地輕笑:「花大把的錢毀掉別人急切需要的東西,寧小姐,你的興趣愛好真獨特。」
寧錦月氣極,她這不是在越澤面前說她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嗎?
她剛要反駁,秦景已經仰頭跟尹天揚咬耳朵了:「天揚,我們騎馬去吧!」乖乖尹天揚聽老婆的話,立刻起身。
秦景經過越澤身邊,說:「我看寧小姐挺生氣的,讓她們打一架吧,寧小姐贏了,就滿足她這個花錢害人的興趣愛好。」
秦景居然這麼羞辱她。
寧錦月臉紅得要滴血,肺快氣炸,卻沒想越澤居然笑了,還煞有介事地點點頭,看向寧錦月,眼眸深不見底的冷:
「寧小姐覺得呢?」
寧錦月指甲嵌入手心,差點兒掐斷。
倪珈看了秦景一眼,很感激,這麼明顯的諷刺,寧錦月應該不會繼續逞能了,而且,就算真的打架,寧錦月哪是她的對手?
熱血少年倪珞都打不贏她。
「打什麼架?」寧錦月突然平靜下來,微微笑,「倪珈,我們比騎馬吧,誰贏了,聽誰的。」
本已經走遠的秦景腳步一滯,回頭:「倪珈她……」
「我接受。」倪珈落地有聲地回答,沖秦景笑了笑,又看向越澤,「如果這樣,越先生也不會覺得為難了吧?」
其他人都詫異了,宋妍兒也一時忘了立場,拉住倪珈,衝越澤道:「不公平,珈珈才搬去倪家幾個月?她根本就不會騎馬。寧……」
她剛要斥責寧錦月,可看著自己喜歡人的妹妹,後面的話就嚥了下去。
越澤眼眸幽深,靜得如一口井,看著倪珈,後者臉上卻仍舊是淡定如風般的從容自信。
他在所有人等待判決的目光中傾身,T恤折出柔和的陰影。
他把手中的空杯子穩穩放在茶几上,淡淡道:「請便。」
意思是,就這麼決定了!
比賽規則很簡單,騎馬繞500米的馬場跑道兩圈,誰先到終點誰贏。
倪珈戴好頭盔護膝和護肘,牽了馬出來,寧錦月已準備就緒。而其他人三三兩兩,或坐在場地周圍的欄杆上,或懶散地靠著,當觀眾。
對男人來說,看美女玩競賽,就跟女人看肌肉男比賽一樣有激情。
寧錦月自認為在騎馬這方面完全有優勢,她譏諷地朝倪珈勾起唇角,英姿颯爽地翻身上馬。
倪珈平靜地騎上去。她22歲時確實不會騎馬,還摔下來過;可她一個人默默苦練了兩年。
秦景找馬場管理員借來了口哨,等兩人兩馬都準備好了,「一二三!」
口哨聲起。
兩人幾乎同時揚鞭打馬,栗色馬兒瞬間加速,飛一樣在草場上奔馳。
在起跑線上,就沒有分出先後,跑了大半圈,都是並駕齊驅,寧錦月只領先一個馬頭。
這是她沒料到的。
兩人選的都是好馬,所以在安全性溫順性和體力方面旗鼓相當。
寧錦月之前有底氣,全因認定了倪珈不會騎馬,更因她本身就愛刺激,騎馬從來都是急速奔馳。
這種近乎男生騎馬狂奔的速度,女生大都會恐懼。所以,寧錦月還從沒遇過速度比她快的女生。但今天,遇到了。
更可氣的是,她每次加速,倪珈也會跟著加速,死死地追著她,一點不落後。
大半圈跑下來,寧錦月已經被倪珈逼得超過平時的最高速度。
雖然都是颯颯英姿地在馬背上飛逞,但明顯寧錦月時刻提防著倪珈,十分拘謹;而反觀倪珈,逍遙自在,無論策韁繩,還是揚馬鞭,姿勢都是舒展自然。
場邊幾人詫異了。
舒允墨輕聲問:「你妹妹從沒這麼快過吧?」
寧錦年面色不明,沒有回答。
越澤等人不動聲色地看著,不發表評論。反倒是尹天揚笑了笑:「對手那麼快,她也只能突破極限了。」
秦景扭頭問宋妍兒:「妍兒,倪珈不是不會騎馬的嗎?」
宋妍兒更不解:「是啊,以前我教她騎馬,她還摔下來,從此一見到馬就嚇得要死。允墨,是吧?」
舒允墨扯扯嘴角,沒回答。她此刻全心全意地祈禱著,千萬不要讓倪珈勝出。且不說那個賭約,光是倪珈到目前為止的表演,已經讓人印象深刻了。
一想到倪珈要在這麼多男人面前出風頭,舒允墨心裡就像是有千萬隻爪子在撓。
秦景歎道:「那她真是豁出去了。」
越澤眼瞳微斂,眸光愈發幽深。
寧錦月緊緊被追著,卻無可奈何,她很清楚已經到極限,如果再快一點,很可能就會摔下去。只剩最後半圈,她不能再快了。
可倪珈還有加速的趨勢,彷彿飛速倒退的世界,呼嘯的風聲和顛簸的坐騎,對她沒有任何影響。
在倪珈超越她的一刻,寧錦月氣急攻心,生了一計,說:「倪珈。」倪珈回頭,她揚起馬鞭,朝倪珈揮過去。她的計劃是,倪珈要麼躲避,滾下去;要麼回擊,自己趁機滾下去,反誣一口。
她使勁畢生的力氣,可倪珈沒有躲,也沒有回擊。
馬鞭揮舞的狠烈力度把空氣抽出辟里啪啦的炸裂聲。
鞭子落下的一刻,倪珈毫無預兆,慘叫出聲
「啊!」
欄杆上的看客全倒抽冷氣,這一鞭子打在人身上,光是聽那聲音,都背脊冷顫。
倪珈痛得瞬間失去了知覺,手臂像是被人砍了下來,可下一秒,感官恢復知覺,火燒一般的灼熱痛感,爆炸般沿著手臂,劇烈放大。
可她握著韁繩的手絲毫沒有鬆開,馬兒沒受到波及,依舊加速著。
倪珈狠狠咬牙,眼瞳一暗,她早就想抽這個人了。
她想也不想,手中的馬鞭乾淨利落地甩下去。
卻沒有打在寧錦月和馬的身上。
是啊,既然是混蛋,就得防她,要是她裝模作樣從馬上滾下來,倪珈就成惡人了。
她雖然很想抽她,抽死她。
可她更不想讓今天這麼光明正大的勝利沾上污點。
打人最狠是打臉面。
馬鞭在寧錦月的馬頭前虛晃著扭轉幾下,訓練有素的馬兒見了障礙物,立刻條件反射地減速了。
寧錦月還沒反應過來,就眼睜睜看著倪珈絕塵而去,衝過終點。
寧錦月停在場地中央,幾乎是不可置信。
倪珈居然受住了她這一鞭,讓她都沒有裝受害者的機會。
倪珈還停了她的馬,這下,她是徹頭徹尾地輸了,而且,就連輸,都輸得很不光彩。輸得臉面丟盡。
倪珈的馬慢慢減速,停到了眾人面前。
她取下頭盔,從馬上滑下來,一邊解手上的護肘,一邊笑意盎然地沖完全驚怔住的眾人打招呼。
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
她看住越澤,洋洋地:「我贏了,那5條生產線,可以賣給倪氏了吧。」
說話還是那麼底氣十足,好像這是她應得的。
不過,這確實是她應得的。
越澤眼瞳寂靜無聲,盯著她陽光下燦爛的笑臉看了半晌,金色的太陽在她清澈的眼底跳躍,看上去很溫暖,其實裝著毫不掩飾的不可一世和囂張。
可一點兒不讓人討厭,反而,像是真的,沒有一點兒造作的純真。
他點了點頭:「那是你應得的。」
她咧嘴笑了,這一刻像個孩子:「謝謝越先生。」
說完,她像是終於完成任務,輕輕鬆鬆把身上的各種防護措施卸下來。
越澤垂眸,看了一眼她的手臂,嬌嫩白皙的肌膚之上,赫然一條足足兩指寬的血痕,從上至下,半截手臂都受了傷。
且她估計是皮膚敏感體質,血痕周圍已腫的老高,纖細的手臂乍一看上去,像是全部紅腫了,很是嚇人。
秦景看著肉跳,剛要說話,沒想越澤淡淡開口了,
「我送你去醫院吧。」
倪珈沒所謂地揮揮手:「不用了,我有司機。而且,你們過會兒不是要吃飯的嗎?」
越澤默默的,倒並沒有因為被人拒絕而有什麼異樣的情緒,而是很平常地問了句:「你不去?」
倪珈手上的動作滯了滯。
這段對話怎麼回事?
我們有那麼熟嗎?
那麼熟,為什麼之前那麼多時候,不理不睬,一點幫助的意向都沒有?
不過,倪珈心裡一哼,我也不需要男人的幫助。
後面的寧錦月恨得眼睛都紅了,醫院?吃飯?越澤幹嘛對個陌生女人這麼好?這女人是要賴在這兒講多久,而手臂上的傷是求同情嗎?
舒允墨也是面色難看。
「不去了。」倪珈隨意笑笑,笑容收斂了很多。之前一時的燦爛全因獲勝後的喜悅,但現在平靜下來,當然換了戒備而有度的表情。
倪珈見寧錦月過來,涼薄地看她,以勝利者的姿態揚起唇角:「我要的東西到手了,多留無益。不好意思,攪了你們的局!大家繼續。」
她說著「不好意思」,但肆意勾起的唇角,沒有一點兒不好意思的味道,分明是把所有人傲視了一遍。
她笑得格外妖嬈,轉身離去,留下一個美麗又瀟灑的背影。
一直到了停車場,倪珈才痛得蹲在地上,抓著手臂幾乎尖叫,痛得眼淚都差點兒漫出來,
寧錦月,今天這一鞭子,以後一定連本帶利還你。
司機從後視鏡裡看見倪珈,和她手上的傷,嚇了一跳,趕緊從車上下來:「大小姐,你手怎麼了?快上車,我們去醫院。」
「不必了。」倪珈忍著痛鑽進車內,「先去南山基地吧,接倪珞。」
馬上週末了,要是把倪珞落在那兒,估計他會瘋掉。
五天沒見倪珞,也不知他在那裡搗亂沒。
南山基地是專門管教叛逆青少年的地方,倪珞是特殊情況。那裡封閉式管理,禁用任何電子通訊設備,包括手機。基地在山上,學員根本逃不出來。
這麼做,倪珈也很心疼,很迫不得已。可沒辦法,她必須給倪珞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道,就算她自己綁不住他,她也有N種方法束縛他。
倪珈見到倪珞時,他正在宿舍樓前拿著大掃帚掃落葉,多數學員由於太搗亂,都是被家人半年十月地關在這兒,週末也不來接,所以倪珞並不是很孤單。
他還挺自娛自樂地,揮舞著大掃把像武林大俠一樣,擺弄各種自以為很酷的招式,還玩什麼秋風掃落葉,把青青的葉子扑打得滿天飛。
倪珈忍不住輕笑,聲音像春末的夕陽一般溫暖:「倪珞!」
倪珞一回頭,看見她,愣了半秒鐘,立刻一臉驚喜地跑了過來,紅色的霞光在他的髮絲臉頰上跳躍。
他剛來的前兩天,恨得要死,可惜無處發洩電話也被沒收,每天腦子裡裝得最多就是等他出去一定要掐死倪珈,連晚上做夢都是掐著她的脖子搖晃。
可才過三四天,他就迫切希望,有個人來看看他都好啊,哪怕是他最痛恨的倪珈。
宿舍樓外還有一圈鐵柵欄,任何時候,學員出現在任何地點都是嚴格規定的,所以,倪珞還出不來,只能隔著柵欄跟倪珈講話。
片刻前的欣喜很快過去,他這下又清楚了,他怨恨她。
他瞪著她,眼中的火足足燒了十幾秒鐘。雙手也狠狠抓著柵欄,彷彿那是倪珈的脖子。
倪珈見他怒氣沖沖,一點兒不惱,反而咯咯笑起來:「倪珞,你這個樣子,好像是第一次被媽媽送去幼兒園的小孩,天天站在門口哀哀地望,」
倪珈腦補出一個Q版的小倪珞,小手抓著幼兒園的門,小小一坨在春風中眼淚汪汪,
「哭著想,『麻麻為什麼還不來接我?』好可愛啊!」
倪珞一頭黑線,你是媽我是兒子?母愛氾濫也不是你這麼裝,全世界女人母愛氾濫母雞愛小雞也輪不到你這個黑心又絕情的姐。
倪珞黑著臉,等她笑完,才沒好氣地瞪她:「你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看我好可憐?」
倪珈搖搖頭,又望了一眼柵欄:「不高啊,翻過來應該很容易吧?」
「其實我可以很輕鬆地翻過來,」倪珞豪氣地說完,語氣一轉,無奈道,「但是不行,違反規定,就要蹲在地上班鴨子走路。」
倪珈很不厚道的撲哧一聲笑,沒忍住,
「學鴨子走路,你學給我看看。」
「我沒被罰過學鴨子走路。」倪珞暴躁。
倪珈聳聳肩:「我不信,肯定學過上百回了。」
「學鴨子走路要在全校同事面前走,那麼丟臉的事情,我會做嗎?」倪珞氣得跳腳,這麼慫糗的事他怎麼會做,他差點兒被她不相信的表情氣死,
「還有,這都是你害的你居然還曉得來看我,把我害得這麼慘,不怕遭報應。」
倪珈隔著白色的柵欄,靜靜看了他一秒鐘,側了側身子,拿滲著血的手臂給他看:「喏,已經遭報應了。」
倪珞看見那又紅又腫的血痕,肉跳了好幾下,片刻前的怒氣頃刻間煙消雲散,轉而變成震驚:「你被人打了?是誰?」他猛地搖晃了一下柵欄,
「誰打的你?」
他有些不可置信,難怪一個小時前,他的左手臂,也就是倪珈受傷的這個位置,莫名其妙地撕痛了一下,原來這就是雙胞胎的心靈感應嗎?
倪珞心中湧起一陣怪怪的感覺,五味陳雜,說不清楚。
倪珈心裡偷偷的暖,表面卻不屑一顧,白他一眼:「怎麼,你想給我報仇啊?」
倪珞條件反射地「切」,臉上帶著不願承認的尷尬。
他這才發現剛才他表現得緊張了,他們兩個明明還是處於對立面的,哼,真狡猾,這樣就想裝可憐博同情,才不會上當。
倪珞面無表情,很酷很拽地吐了一句:「我是想拜打你的那個人為師。」
倪珈臉一僵,好想一腳把他連同這個柵欄踹倒了,狠狠跺成平面啊。
倪珞見她貌似被氣到,更加得意了,笑得花枝亂顫:「倪珈,看那樣子傷口早就不疼了,還跑來我面前裝可憐,你羞不羞啊?」
倪珈差點兒把拳頭捏碎,丫的你和我逆著來的時候,腦袋轉得比誰都靈光。
「我本來是來接你回家的。」倪珈笑笑,「既然如此,你繼續掃地吧,我走了。」
「別啊。」倪珞長手穿過欄杆,趕緊抓住她,一臉憋屈,「我把剛才的話收回,你帶我回去吧。我想死奶奶和媽媽了。」
見倪珈似乎不太滿意,又狗腿地加了一句,「還有你。最想你,想死你了!真的每天都在想你。」
天天都想怎麼把她掐死……也算是一種深刻的想念……吧……
倪珈這才嘿嘿地笑:「好啦。收拾東西,帶你回家了。」
倪珞樂顛顛地背著包跟著倪珈上了車,那副喜滋滋的樣子,就像是上幼兒園哭了一整天終於等到麻麻來接他回家的小孩子。
倪珈忍著笑,沒敢表現出來。
一直等車開下了山,倪珞才狠狠鬆了一口氣。遠離了基地,倪珞立刻變臉,跳著腳,沖倪珈嚷:「我告訴你,你害我被關在這裡,像囚犯一樣待了一個星期,這筆賬,我一定會給你……」
後面的話被倪珈一句風淡雲輕的話活活掐死。
倪珈托著腮,望著窗外,幽幽地說:「我申請了強制執行。」
片刻前還耀武揚威的倪珞瞬間吃癟,獨自石化又凌亂,凌亂又石化了,他不可置信地盯著倪珈沐浴在晚風中的側臉,好想拍死她啊!
「你,你,你說的那個什麼強制執行,就是,如果我不回南山基地,就會,就會像綁精神病人一樣被強制綁回來?」
倪珈扭頭,覺得他的話有待商榷:「不是像綁精神病人啊,是幾個人押著,更像人性化的……」
倪珞爆炸:「現在重點不是被強制的方式好不好?」
「你……這裡全是小孩子,我快丟死人了!」倪珞又怒又氣,更加哀怨,他不要再回這鬼都不拉屎的地方啊,「你怎麼能這麼折磨我?」
倪珈一點兒不心軟,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彷彿她才是受害者:「沒辦法啊,你不好好學習,總是逃課,我又管不了你。只能委託比我厲害的人來管束你了。」
你還不厲害?你還裝什麼弱勢的受害者啊?
倪珞漂亮的臉抽搐得幾乎扭曲成一團,差點兒沒咬碎一口白牙,他覺得自己的血管都快要氣爆掉了,可是,滿腔怒火,最終只能化作一句悲催的認輸:
「如果我好好學管理,好好上班,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回這個鬼地方?」
倪珈看上去很為難:「可是我都給你交了一年的學費了,退不回來,豈不是浪費了我的錢?」
「我欠你的,行了吧!」倪珞聽到「一年」這個詞,渾身一抽,幾乎要暈厥,最毒女人心啊!
「你欠我的也行,可是我不太相信你。」倪珈懷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掃視他一眼,他立刻舉手賭咒。
倪珈這才鬆了口,「除了不准逃課,還一定要認真聽講,尤其是和管理有關的專業課內容。」
倪珞小雞啄米地嘩啦啦點頭。
「還有,上管理課不許玩手機,我會找人查你的電話賬單的;也不許看漫畫不許發呆,我會找人不定期去巡視;必須做筆記,我會根據你的課表,每天檢查。你哪天違反了任何一條,當天晚上就會被送走。」
倪珞傻了眼,這是什麼滅絕人性的管理模式?不許玩手機不許看雜書就已經是極限了,連發呆這種事都要管?還有什麼做筆記,那難道不是80年代學生幹的事嗎?他這輩子就沒記過筆記啊摔。
倪珈見他震驚到石化的表情,聳聳肩:「看來,你還是覺得掃落葉比較好玩。」
「我答應了。」倪珞一咬牙,忿忿扭過頭去。
不就是幾節課嗎?認真記筆記了又不會死!反正課不多,好歹白天晚上都有玩樂的時間,總比在南山一下課就跑步站軍姿的好啊。
他都快活活站成,一棵小白楊,長在哨所旁了。
倪珞憋著火氣,動靜很大地打開手機,一連串唱都唱不過來的提示音。
倪珈聽了,笑:「業務挺繁忙的嘛。」
倪珞哼哧一聲,不理她。
倪珈又說:「我猜,未接來電和短信最多的是張欣吧。倪珞,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哦。如果你不想這輩子都軟趴趴的話。」
倪珞恨不得眼光變成刀,剜她一塊肉下來。他聲勢浩大地扔下電話:「不用你提醒,你最好也是規矩點,別耍花樣。」
倪珈翻了個白眼,意思是不信又不屑。
倪珞被她氣到七竅生煙,賭氣地把手機給她:「那,未接來電和沒看的短信,麻煩你幫我全刪了。我一條都不看,也不回。」
倪珈真接過來,不客氣地開始刪除記錄,盯著閃光的屏幕,心裡一陣冷笑,呵,這個張欣,還真是盯上倪珞了。
賣得了萌,撒得了嬌,裝得了白蓮花,還會玩重口。
那種什麼「幾天不見,好空虛,心裡空虛,身體也空虛,來填補我『芯』的空洞」這種浪話,看著都肝顫好嗎?
倪珈越看臉越黑,再怎麼說倪珞心性很幼稚,張欣這種混成人精的體貼溫柔又風騷浪漫的姐姐型情人,他很難駕馭得住。
幾句調情的話,幾個勾魂的身體動作,就把人迷得七暈八素神魂顛倒。
煩人。
她不可能一天到晚守著倪珞的手機啊,而且,聯繫人太多,又不可能輕易換號碼。
倪珈刪完記錄,心事重重地把手機還給倪珞。
倪珞沒好氣地奪過手機,不想把倪珈的左手扯了一下。傷口被帶動,倪珈吃痛地狠狠抽了一口冷氣。
倪珞再次看向那又紅又腫,血跡斑斑的傷處,又是一陣肉跳,忙對司機說:「前面左拐,先去醫院。」
倪珈第一反應居然是:「你別想趁機去泡吧,我就算是去報失蹤用衛星定位,也會把你找出來。」
倪珞瞪了她一眼:「我跟著你去醫院,然後跟著你回家,行了吧。」
倪珈嘴唇有些白,癟癟嘴:「那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