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湮道:「景辭就是個白癡!這麼個大熱天,請你吃荔枝吃西瓜都好,喝剛烹的茶豈不是更熱得滿頭汗?當然,他本來就很蠢,不然也不會便宜我!」
他笑得很得意,順便在她臉上捏了一把,「我看我那個兄長越看越想打人,但看你越看越舒暢,簡直比大夏天吃西瓜還舒暢!阿原,我現在看你,怎麼比你妹妹還可愛些?攖」
阿原一掌拍開他的爪子,說道:「可惜,我比你心愛的那位凶悍多了,沒半分你們想要的溫柔賢惠!」
慕北湮道:「可惜她不只是我心愛的,而且是很多人心愛的……最要緊的是她最心愛的從來不是我,也不是謝巖。」
阿原不欲繼續這個話題,站起身來說道:「你見了左言希,我是不是也該見見長樂了?咳,這案子,她自然要拉謝巖一起查的。償」
她想了想,自去書房修書。
慕北湮看著她背影,喃喃道:「我好像忘了說了,我最心愛的也不是清離了……咱把心愛的那位都換一換可好?」
他拉開阿原妝匣,取過放在最底層的婚書。
「慕家公子北湮,與原家小姐阿原結朱陳之好合,締秦晉之姻緣,白頭偕老,五世其昌……」
他一字字又仔細看過,眉梢眼角便都是春日裡桃李盛放的冶艷。
想起日後他會和這丫頭結作夫妻,一世糾纏,他竟情不自禁地湧上滿懷歡愉。
他現在無比慶幸他半路截來的這門親事,——哪怕最初只是為了免她陷於尷尬的未來,才一時仗義替她解圍。
見小鹿在旁愣愣地盯著他有些怪異的舉止神情,他問道:「你家姑爺和你家小姐很般配,對不對?」
小鹿立時將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般配,般配!太般配了!」
慕北湮滿意之極,頓將左言希帶來的不快拋諸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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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長樂公主正在查長公主的案子,又體諒阿原近來身體不適還得忙於婚事,很少過來找她。
再則,她日日與謝巖在一處查案,多了個阿原未必不方便,故而阿原也避著嫌,輕易不肯去擾她。
收到阿原的書信,長樂公主很快出宮來探。
二人約在一間綢緞莊見面,可以順便瞧瞧有沒有新鮮花樣的綢緞。
阿原是預備成親;長樂公主也暗惻惻地想著,既然男人快定下來了,她當然也可以先預備著。——雖說各自家中都是大富大貴,必會安排豐厚妝奩,但自己尋些時新中意的自然更佳。
何況,是跟心上人一起去看嫁妝,這愉悅更是難以言說,如沸騰的水般熱烈得快要滿溢出來。
長樂公主甚至往阿原身邊打量了幾眼,確定她只帶了笨笨的小鹿和笨笨的小壞,奇道:「怎麼沒見慕北湮?」
阿原笑道:「說回去瞧瞧新房收拾得怎樣了,要擺幾樣我喜歡的陳設進去。」
她看向謝巖,「謝公子近來看著還算悠閒,早知道我偷個懶兒,讓北湮直接找你說事兒,也省得公主這大熱天的得跑出來這一趟。」
謝巖苦笑道:「也不悠閒。上回謀害長公主那個侍僕受不住刑死在獄中,好容易找到的線索又斷了,皇上催問過好幾次了!」
阿原問:「是死在大理寺監牢裡?」
謝巖道:「嗯,皇上雖然安排了我和公主此案,但尚未正式移交刑部,所以關押在大理寺中。」
阿原道:「哦,那他想不死都難呀!」
謝巖、長樂聽她這話蹊蹺,忙要追問時,綢緞莊內又來了客人,只得閉嘴不提,於是後面連看綢緞花色都難免心不在焉了。
進來的女客人是個年紀極輕的黃衫女孩兒,雖綰了已婚婦人的髮髻,清新秀麗,但眉眼間稚氣猶存,頂多不過十五六歲。
她帶了個婆子在身邊,正跟那婆子議論綢緞好壞,偶爾卻會用眼睛餘光瞄向阿原等人。看她們挑的布料也是最好最昂貴的,想來也是出自富貴之家。
長樂公主已留意到,嘀咕道:「那是誰家的女眷?看著好生面熟。」
謝巖定睛看了兩眼,吸了口氣,說道:「我想起來了……」
他正待說時,阿原已瞧見那黃衫女孩兒悄然遞來的一個眼神,忙將手中一塊面料塞過去,說道:「謝公子快看這花紋,九曲十八彎,看著混亂無緒,倒也別緻。」
謝巖怔了怔,說道:「是。公主,這花紋好看,你和阿原小姐都裁些回去做衣裳罷!」
長樂公主一雙妙目從二人面龐轉過,便有些抑鬱。
雖然這二人見面後一直保持著距離,可分明都知道了些她所不知道的小秘密……
看來想將謝巖收歸己有,尚須她鍥而不捨,奮力拼博,努力爭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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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畢綢緞,阿原令小鹿抱上馬車先送回原府,立於鋪子門口高聲道:「回去跟夫人說,許久不曾出來,我們要去綢緞鋪子東面的太白樓喝酒。聽聞那邊樓上開闊,正可以欣賞欣賞窗外的好景致。」
小鹿應了,只抬頭看了看天色,納悶地想著,這午膳剛過不久,晚膳早著呢,這會兒喝什麼酒?
但小姐和長樂公主好些日子沒見,喝點小酒似乎也沒什麼……
三人隨即徑去太白樓,將樓上整個兒包了。阿原吩咐道:「我們同行的還有個十五六歲的黃衫女孩兒,稍後就來。其他人一個不許放上來。」
這時遠未到晚飯時間,本就無甚客人,見三人出手闊綽,掌櫃自然歡迎之極。
沒等酒上來,長樂公主便問:「那女孩兒到底是什麼人?我看著眼熟,但怎麼也想不起來。」
阿原低笑道:「你忘了?當初靳大德那個伶俐的女兒。」
長樂公主恍然大悟,「對,對!咦,也不能怪我認不出,這通身的氣派,不像喪父毀家的模樣呀!」
阿原道:「沒事,橫豎謝公子一直伴在你身邊,只要謝公子認得出就行了!」
長樂公主頓時掃去滿懷陰霾,笑道:「嗯,我眼力差,查案的確少不了阿巖在身邊。看來以後出門就得讓阿巖陪著才行,指不定路上遇著個嫌疑人也認不出呢?」
謝巖面龐微紅,倒也不曾辯駁,只咳了一聲,問道:「阿原,你特地喚公主出來,是不是有急事?」
阿原點頭,將跟蹤姜探、夜探喬府前後之事盡數說了,然後攤一攤手,說道:「先前誘我們去找長公主的那位韓勍心腹小校已『畏罪自殺』,止戈又死在獄裡,咱們又沒那能耐衝進去揪出郢王,——便是揪出來,也不能憑我一面之辭便讓郢王定罪,於是這案子……其實已不必查了,對不對?」
長樂公主的面色便有些不大好看,剛送來的烏梅湯再也喝不下去了,只嘀咕道:「姑姑也糊塗,怎會信了這麼一個隨從?止戈止戈,拼起來不就是個『武』字麼,哪還會有她想要的太平?」
謝巖眸光依然清湛,靜靜掃過長樂公主,說道:「殺害長公主的顯然是高手,以止戈的能耐根本做不到,所以即便他認罪我們還在繼續追查。我們也認定那位小校背後有人指使,北湮又是因疑心到韓勍時被人設計,韓勍便很可疑。但韓勍與賀王或長公主並無矛盾,且對皇上忠心耿耿,他並沒有參與謀害賀王或長公主的理由。」
阿原冷笑,「若似忠實奸,才是最可怕的!他秘會姜探,隨後姜探同她父親秘會郢王,又該作何解釋?」
忠奸並不寫在臉上,大奸若忠之人,心計才是最可怕的。
謝巖沉吟之際,長樂公主已道:「可韓勍與郢王的矛盾並不假,韓勍不可能替郢王辦事。先前征戰時有所爭執我並未親見,但他們兩人幾次在皇上跟前互相告狀,恰好我都在跟前。其實北湮疑心韓勍有參與此事,無非是因為靳家也出現過花生殼。但你們別忘了,靳家奴婢遇害好些天後我們才查過去,誰也說不好那花生殼是什麼人什麼時候留下的。姜探這女人看著跟白蓮花似的嬌滴滴,卻慣會裝神弄鬼。秘會韓勍、秘會郢王算得什麼?我敢肯定,她還秘會過朱繪飛,秘會過左言希,指不定還有其他男人!」
她忽看向了謝巖。
謝巖怔了怔,忙道:「我並不認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