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想再解釋時,那位卻已不容她開口。
原夫人扯著梁帝袖子,軟軟跪倒在地,泣道:「皇上,我原萬分不解,阿原究竟為何被人陷害,如今我可算想明白了!聽聞阿原相助北湮追拿刺客時曾誤入喬府,若非端侯及時趕到,他們二人險被當成刺客誤殺。事後阿原便告訴我,她無意發現了郢王正和喬立密謀什麼,似與儲位之事相關……我女人家怕事,當即勸她莫再提起,橫豎儲位之事皇上自有定奪,並不是憑誰的手段便能隨便肖想來的。如今瞧來,這才是阿原招來殺身大禍的緣由呀!」
聯想到阿原這半世苦楚,眼下身陷不測之境,原夫人痛哭失聲,伏在地上哀哀欲絕,倒也完全無須作偽。
梁帝見她哭得可憐之極,由不得彎腰拉過她,低聲道:「你莫哭壞了身子……此事朕自當查明。渤」
慕北湮忙道:「回皇上,此事千真萬確!當時端侯遇刺,我和阿原是跟著刺客誤入的喬府。如今看來,端侯遇到的刺客不簡單,當時喬府那些人,也不是誤傷或誤殺,而是刻意想殺我們滅口!其實阿原並未聽到太多,只是隱約聽郢王怨恨皇上偏愛養子,又提起楊大將軍和我父親,似有不喜之意。此事倒讓臣想起,臣父遇害之際,參與謀殺臣父的兇手同謀那裡,發現了郢王府令牌……當時只想著該是偶然,畢竟臣父與郢王無冤無仇,豈有相害之理?」
梁帝聽得駭然,怒道:「竟有此事?竟有此事?阿辭,你居然從未跟朕提起?」
景辭忙跪地道:「啟稟皇上,喬立欲殺賀王和原大小姐之事,當時在場的很多人都可以證明。但臣並不知郢王在喬府,更不知原大小姐等人是因此才被圍攻,見他們都沒什麼大礙,便沒敢驚動皇上。至於老賀王遇害案,真兇已明,便有令牌指向郢王,也不足為憑,臣也不敢冒然回稟皇上。」
「皇上,皇上……」
梁帝見景辭依然以臣,始終不曾叫過自己一聲父皇,更是怒不可遏,只是斷不好向他發脾氣,抬眼見蕭瀟侍立一側,當胸一腳踹了過去,喝道,「叫你去沁河查案,回來只說似還有些疑點,為何不說明白可能與郢王相關?叫你保護端侯,為何讓他遭遇刺客?」
蕭瀟跪地,又被踹倒,只得勉強道:「皇上,是微臣無能,始終查無實據……」
至於那個莫須有的刺客,便是真的有,他只能貼身保護景辭,又怎能做到提前攔著不讓刺客出現?
可惜梁帝怒火中燒,再說不得理,依然怒喝道:「若是無能,養你做甚!」
竟又是幾腳當胸踹去。
蕭瀟雖武藝高超,但梁帝亦是武將出身,力道極大,連受數下,唇邊已溢出血來。
景辭忙插到二人間,將蕭瀟護到身後,低聲道:「皇上龍體欠佳,還請善加保養,別因這些閒氣傷了身體。」
梁帝聽他言語中有關懷之意,這才稍稍釋了怒意,轉而連聲叫道:「郢王呢?不是讓人叫他來見朕,怎麼還不來?這畜生,瞞著朕做了多少傷天害理之事?遠不只一個賀王慕鍾吧?」
話未了,只聽外面通傳道:「皇上,郢王來了!」
梁帝擊案道:「叫那畜生滾進來!」
說話間,郢王已疾步入內,從容跪地見禮,飛快說道:「兒臣見過父王!聽聞三十六計中,有一計名為圍魏救趙,如今兒臣亦身在局中,求皇上做主,為兒臣解圍!」
梁帝原積了滿腹惡怒,欲待將這不肖子痛責一番再論其他,聽他這般說不由一怔,喝道:「你胡扯什麼?你的好謀劃,好算計,快把朕一股腦兒算計進去了,還需誰給你解圍?」
郢王道:「聽聞喬貴嬪處傳出與兒臣勾連的消息;若兒臣沒猜錯,如今殿上諸位,大約也衝著兒臣而來。可父皇請看,原夫人是原大小姐的母親,賀王是原大小姐如今的未婚夫,端侯則是她原大小姐從前的未婚夫,舊情未斷。不約而同出現在此處,無非是想令兒臣和喬貴嬪身處困境,喬大人受牽累,自然也無法再審理則笙郡主一案。說到底,原大小姐罪證確鑿,原夫人無法為女兒脫罪,方才尋出事端,將禍事引到兒臣身上,才好另換相好的大臣去營救她女兒。」
他重重磕下頭去,聲音愈發清朗動情,「兒臣自知愚鈍,從不敢有非分之念,只知衝鋒陷陣,助父皇開疆拓土,以冀父皇少些顧慮,好好保養身體,才好收拾山河,平定天下,令四海晏然,八方來朝……誰想偏有人利用父皇的信任和憐愛,要置兒臣於死地!他們既將兒臣說得十惡不赦,壞事做絕,到底有何鐵證?雖說眾口鑠金,三人成虎,可究竟黑是黑,白
tang是白。父皇英明,必會細細查明,絕不可能聽信饞言,讓人離間了父子君臨的情感!」
他一邊自辯,一邊盛讚梁帝,說得極是真摯,眉眼間滿是誠懇孺慕之色,並不迴避梁帝猜忌的目光。
梁帝哼了一聲,「你倒是和你母親一樣,天生的能言善辯!以為朕真的不知你滿心在算計著什麼嗎?」
他雖這般說著,掃過殿內眾人,不由躊躇。
他本是多疑之人,與博王親近的武將宗室先後出事,他猜疑郢王不假;但誠如郢王所說,僅憑數人言語,實在不足為憑。便是鸞鳴宮小太監身上搜出的密信,真假且不論,如此湊巧被尋常很少入宮的慕北湮搜出,也有些不合常理。
郢王還要再敘父子情分時,慕北湮忽道:「郢王殿下,你再三說是我等饞言陷害,喬貴嬪亦說信件非她所寫,這麼說來,你二人當真清清白白,向來無涉?」
郢王怔了怔,歎道:「喬大人頗有才識,本王頗是欽服,拜訪過數回,故而喬貴嬪入宮前也曾見過一兩面。莫非你還打算借此再編排什麼,譭謗本王聲譽?」
慕北湮笑了笑,向梁帝道:「皇上,其實臣見到鸞鳴宮的小太監生疑,執意擒住細細搜查,並不僅因為其行為有異,更因臣無意找到一位人證,可證實喬貴嬪與郢王有染,並且……居心險惡!」
自郢王趕到,喬貴嬪的神情已安然很多,此時忽聽他如此說,不覺失色,怒道:「你……你血口噴人!」
梁帝倒吸了口涼氣,喝問:「人呢?」
慕北湮道:「就在宮門外候旨!」
梁帝喝令:「傳!」
很快,一名老僕婦被帶了上來。
郢王一眼瞧見,面色已是微變,只強作鎮靜地與喬貴嬪對視一眼。
這老僕婦上前拜見梁帝,進退行止,拿捏得半分不錯,一看便是久經歷練的老宮人。
梁帝細細端詳她,已有驚疑之色,「你……你是……」
老僕婦道:「回皇上,奴婢是郴王的乳母郭氏,當年一直隨在郴王身邊的。」
梁帝想了起來,「對,你早年侍奉他母親,後來侍奉郴王,是跟了我們十幾年的老人了……朕記得郴王逝後,跟他的人大多被遣出了王府。」
郴王便是梁帝的長子朱友裕,倒是允文允武,頗得人心。可當日亦曾被梁帝猜忌謀反,憂懼之下年輕早逝。梁帝后悔不已,卻也無可奈何,將他府上姬妾侍婢遣散時,倒也不曾苛待。
郭氏已答道:「皇上好記性!奴婢出府後回了老家隨本家侄兒度日,不想侄媳厲害,容不得奴婢,奴婢便又到京城尋些差使過活,恰好郢王府尋人教導喬家小姐宮裡的規矩禮儀,便把奴婢請了去。」
梁帝瞇了瞇眼,目光橫過郢王,止住他聲辯,問道:「你是說,是郢王府延請你教喬氏規矩?你見到郢王了嗎?」
郭氏笑了笑,「奴婢當然見過郢王。郢王每隔三五日便去和喬氏相會,你儂我儂,情意款洽得很呢!」
梁帝驀地色變,郢王亦失色,慌忙磕頭道:「父皇莫聽小人挑撥!這老婢的確是喬府延請來教導喬貴嬪的,兒臣只是見過一兩面而已,再不知她為何陷害於我!」
喬貴嬪亦道:「臣妾冤枉,冤枉!」
郭氏道:「莫忙著喊冤。若論冤時,哪有侍奉喬大小姐的卉兒冤?只因郢王多看了兩眼,你便將卉兒割掉舌頭丟出了府。聽聞她後來流落街頭,受盡欺凌,也不曉得如今死了沒有。郢王對此事倒也沒意見,反認為喬大小姐已癡心不移,又讓奴婢告訴她皇上性情喜好,那些侍奉皇上的妃嬪,又是怎樣各出手段抓住皇上的心,贏得皇上的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