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蘭薰,一曲清琴認知音(二)

她這樣說著,卻起了身,整一整衣襟,伸手在一旁的銀盆裡淨了手,又走到那邊熏爐邊,親手把冷了的香爐重新焚上。舒榒駑襻

凝脂般的纖纖小手,不急不緩,熟稔而慎重。

公子微瞇了眼問道:「為何三年不彈琴?」

木槿道:「公子既知琴道,當知學琴者有七不彈。」

聞喪者不彈,奏樂不彈,事冗不彈,不淨身不彈,衣冠不整不彈,不焚香不彈,不遇知音者不彈。

這不是學琴者的七不彈,而是琴藝高手的七不彈。

前六者皆易,獨第七條難說。

滿座春風皆朋友,欲覓知音難上難。世間學琴者千千萬,若都這般不遇知音者不彈,全該罷手把琴給砸了。

公子問:「這三年姑娘都未曾遇到一位知音?」

木槿道:「有一位我極敬重的長輩,可稱知音。可惜他大約不愛聽到我彈琴,於是我便不彈了!」

「除此之外,再無一人?」

「再無一人。」

木槿終於坐到琴前,指尖觸上琴弦,那略顯平凡的圓圓面龐忽然煥發出奪目神采,一雙曾經木訥的眼神清澈流光,絕世寶珠般顧盼生輝。

她像一個女王般端坐寶椅,睥睨著自己的領地,翼下生風,驕狂肆恣,那樣不可一世地斷言道:「三年,再無一人,值得我為他彈奏一支曲,高唱一闕歌!」

指弦撥動琴弦,錚淙聲起。

阿薄在門口悄悄伸著懶腰,正要繼續閉著眼睛練就他站著打盹的本領,忽聽屋中如有驚雷破耳,直衝心扉,嚇得他腿腳一軟,差點摔下,而四面已有鼓點激昂,聲聲如在近前,頓又驚得他汗流浹背,拔腿欲逃,偏偏股戰而栗,驚怖得靠在門邊,再不敢動彈。

驚恐回首時,只見屋內只有那少女獨坐琴邊,指尖撩動如有神助,精靈般挑舞於絲絃之上,竟讓那細細的絲絃瞬間有了勃發的生命力,奔驚雷,奏鼓點,豪宕喊殺聲四起,如席捲一切的海潮,雄壯慷慨,快要卷盡前方波濤萬丈。激越勁健的琴聲裡,有笛聲奔起,如金鵬展翅,直破雲霄,正與那琴聲相和相依,狂肆不羈,仿若萬馬奔騰,橫掃千軍,其銳勢可驚天地,無可阻擋。

高昂的曲調裡,有勝者當為王的喜悅,亦有死當為鬼雄的悲壯。

竟是一曲慷慨激昂的《逐鹿》!

如此激越磅礡的曲調,竟由一個來歷不明的平凡少女和一個身纏痼疾的病弱公子奏出……

一曲終,四面寂靜。

而餘音激dang,由在耳邊盤旋。

阿薄許久才噓了口氣,咕濃道:「是彈琴呢!」

人已軟綿綿坐倒在石階上。

而木槿只與那公子對視,兩人額上都有密密的汗珠,卻雙頰泛紅,雙眸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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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