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道,夜來風起琉璃院(一)

許思顏點頭,「便是我有時讓你不痛快了,你也會想法讓我更不痛快,是不是?」

木槿正要辯解,許思顏忽伸出手來,在她圓圓的臉上捏了一把,笑了一聲,轉頭出了車廂,又飛身騎上馬跟去。舒僾嚟朗

木槿摸摸被他捏過的面頰,緋紅著面龐低低罵道:「卑鄙!無恥!老色鬼!登徒子!」

樓小眠在旁聽得失笑出聲。

別的倒也罷了,許思顏才不過比她大五歲,居然擔了個「老」,若是聽見只怕得吐血婷。

木槿便轉頭瞪他。

樓小眠忙道:「你當我什麼都沒說吧!他敢讓你不痛快,我不敢!」

可他清澈的眼睛裡滿滿是明亮的笑意,彎一彎便要溢出來似的,看著完全沒有不敢的樣子詣。

於是,木槿更不痛快了。

唯一欣慰的是,這一路走得緩慢,許思顏拖著樓小眠關注民生時,木槿有的是機會欣賞沿途風光。待後來木槿傷處痊癒,也要了匹駿馬騎上,帶了青樺、顧湃等親衛四處遊玩,往往至晚間才到客棧或驛館與許思顏會合。

沈南霜便有些憂心,悄向許思顏諫道:「太子,太子妃何等尊貴,如此招搖,有些不成體統。」

許思顏笑道:「有什麼不成體統的?你不是也騎著馬時時跟在我後邊,連車都不肯坐嗎?」

沈南霜垂頭,「南霜微賤之軀,怎好與太子妃相比?」

許思顏輕笑道:「什麼微賤不微賤?若你倆一起騎馬出行,論容貌,論身段,論英姿颯爽,招搖惹眼的絕對是你好不好?」

沈南霜不覺羞紅了臉,撫著發燙著面龐正要說話時,卻聽身後有人清脆一笑。

二人轉頭看時,卻見木槿把馬兒交給青樺,正不緊不慢向他們走來,笑道:「論起體統,我忽然想起來了,這幾日沈姑娘每晚伴我同住,原該站在床邊立規矩才是。我又沒太子那樣的嗜好,怎可以和沈姑娘睡在一處?」

他們一行除了沈南霜並無其他女子,這些日子都是許思顏與樓小眠同住一屋,沈南霜伴著木槿同住一屋,也方便照顧太子妃之意。

許思顏不料木槿聽到,自悔失言,忙拍拍她肩膀,笑道:「南霜白天要侍奉我,晚上哪有精力侍奉你這小祖宗?不如我另覓兩個丫頭來服侍你?」

木槿才要說話,沈南霜垂手謹立,恭順說道:「侍奉太子妃,本就是南霜本分,南霜謹遵太子妃之命便是。」

這樣說著時,眼圈已經泛紅,只是隱忍著不肯落下淚來。

木槿眸光便凝了薄霜,卻依然蘊著冷淡笑意,緩緩道:「我和太子說話,幾時輪到你插嘴了?若真的心裡有主母,便不該在背後說三道四;既然說了,就不要假惺惺拿出這副賢慧模樣來,我可瞧不慣。若是在蜀國,這種不知禮的東西,我早令人打一頓板子趕走了;如今太子寵你寵得連上下體統都不顧了,我也管不了。只是從今日起,請你別在我跟前十步以內出現,不然給打了罰了,別說我心毒手辣!」

沈南霜只聽她字句如刀,不覺又是驚駭,又是委屈,抬眼看向許思顏時,他的笑容有些僵硬,向她揮了揮手道:「你且下去,隨在成諭後面聽命行事吧!我若有事,自會喚你。」

「是!」

沈南霜低低應了,默默地牽馬到後面和眾護衛行在一處。

許思顏向木槿一豎大拇指,「厲害!我的太子妃,果然與眾不同!」

木槿持了馬鞍盈盈一笑,「好說,好說!我便是再笨,也不能對不起父皇這三年來的悉心教導呀!」

許思顏便再不理她,轉頭找樓小眠說話去了。

青樺有些擔心,上前輕聲道:「公主,你怎麼和太子起了爭執?實在……有些不妥!」

木槿冷笑道:「我若讓一個侍婢挑撥了去,才是真的丟了咱們蜀國的臉!」

她頓了頓,歎道:「哎,我真的想念明姑姑了!」

織布在旁點頭,「對,明姑姑訓起這些人來,抑揚頓挫,氣勢磅礡,公主可以聽得痛快淋漓,通體舒泰,毛髮俱張!」

木槿的憂傷和惆悵還沒來得及展現,便被自己的親衛打得無影無蹤,橫了他們一眼,自顧回車上憩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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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霜自被木槿訓了一頓,果然再不敢出現在木槿十步以內,夜間木槿獨臥,自有親衛們留心著,輪流在窗外值守。

而許思顏顯然「寵」樓小眠遠勝於沈南霜,一路依然和樓小眠同居一室,居然沒喚沈南霜侍奉,木槿便甚感奇異,每天晨間見到樓小眠,不免多看他幾眼,甚至會在他臉龐脖頸之類的地方多多停留片刻,試圖尋出些蛛絲馬跡。

她雖成親三年,但日子過得著實與未出閣時沒什麼差別。明姑姑雖然教過她一些事,到底不曾實踐,總是一知半解,對許思顏和樓小眠夜間到底有沒有做過某些事便格外好奇。

樓小眠每日被她那又大又亮的黑眼睛滿含探究地盯上幾回,著實倍感無奈。

他總不能好端端地去向她解釋,他和許思顏每天只是睡在一起吧?

何況睡在一起本身就很容易衍生出更多曖.昧不明的涵義來……

好在他每日與木槿談論音律,彈奏之際笛聲或琴聲依然清雅,遂讓木槿略感安慰。看來許從悅說的沒錯,他們應該沒什麼。

——便是有什麼,她的樓大哥出淤泥而不染,就是身體被她那個厚顏無恥的登徒子色狼夫婿染指了,至少心性沒給帶壞……

這日天色還早,眼看便快到高涼城,許思顏卻讓人提前去不遠處把客棧安排好,預備歇在城外。

「高涼郡守似乎姓曲?」

天氣甚是悶熱,許思顏坐在車中,喝著茶側頭問向樓小眠。

樓小眠手間的折扇搖出陣陣清風,習習涼意散開,他的聲音也便格外清澈如水:「對,姓曲名賦,字雅音,卻不曉得是否能人如其名。」

木槿拍手笑道:「從來千金易得,知音難求。若能人如其名,咱們不妨多呆幾日,正好聚作一處好好談談音律,想來也是件雅事!」許思顏便瞧向她,挺秀的眉蹙起,曜石般光耀的黑眸不掩鄙薄。

木槿便更鄙薄地瞪回去,淡粉唇兒微微一努,懶洋洋道:「自然,這等雅事,並非那種利慾熏心、色迷心竅之輩所能懂得的。樓大哥,你每晚對牛彈琴,想必也無聊得很吧?」

樓小眠歎氣,「聽聞那曲賦的確深精音律,只是近年和涇陽侯走得很近。」

「涇陽侯?」

木槿正回憶著從前看到過的關於此人的資料時,樓小眠已道:「涇陽侯夫人,是廣平侯夫人的妹妹。廣平侯慕容安,是臨邛王的弟弟,也就是慕容良娣的叔父。算來涇陽侯和咱們太子也是親戚呢!」

木槿道:「那敢情好,如此論起來豈不是更加親近?太子為何不進城去見涇陽侯?想來飲食起居更加方便。」

許思顏倚著微涼的車廂內壁坐著,不緊不慢地啜了口茶,涼涼淡淡道:「皇家只有君臣,沒有親友。」

正如此說時,車駕忽然緩了下來。

許思顏皺眉時,成諭已在外匆匆稟道:「太子殿下,前方官道似有大隊人馬過來,應該是……迎著咱們過來了!」

木槿忙掀了簾子查看時,果見前方鳴鑼開道,不知是何官員正擺了全副儀仗,領了黑壓壓一大群人馬向這邊行來。

樓小眠側耳聽了,微笑道:「鳴鑼十一下,來的應該是該是郡守以上的地方官員。看這儀仗勢派,像是公候出行。太子,你不認親,有人來認親了!」

前方之人已經發現他們車駕,鳴鑼喝道聲頓時止了,原本安坐八抬大轎內的官員俱下了轎,領了一眾人等急急往這邊步行而來。

許思顏的車架早已停了,隨從們屏息靜氣,連馬兒都端然凝立,等候那群人上前見禮。

他們一行才不過寥寥十餘人,雖不過尋常商旅裝束,如此靜默於站於黃塵漫天的官道之上,峻傲冷凝,已有無形的威壓之勢悄然散開。

那一大群官員、差役已走到近前,俱是衣冠整齊,形容謹肅;為首二名官員更是身著嶄新官服,簪金飾玉,舉止有度,度其服色和隨行儀仗,應該是當地郡守及某位公候。

果然,待到許思顏車駕前,二人攜部屬上前叩道:「臣涇陽侯秦蘇、臣高涼郡守曲賦,攜高涼文武官員,拜見太子殿下!」

便有太子近衛輕輕撩開錦簾,卻只露出許思顏若明若暗的面容來,卻浮了絲淺淡笑意,溫和道:「都免禮吧!孤一時興起,才微服到江北走走,順道散散心,原不想興師動眾,誰知二位還是知道了。」

涇陽侯恭恭敬敬道:「太子親至,實是高涼之幸,我等之福,自當稍出綿薄之心,略盡地主之誼!」

許思顏輕笑道:「如此,又勞眾位費心了!」

涇陽侯道:「我等已在城中為太子備下筵席,為太子接風,盼太子切勿推辭為幸!」

許思顏瞧瞧天色,點頭道:「也好,這天氣悶熱得很,只怕會有一場暴雨,尋常客棧,的確難以安身。」

曲賦忙道:「涇陽侯已將琉璃院打掃出來,預備太子和太子妃居住。那琉璃院本是前幾年皇上說要到高涼走走,特地修繕了預備接駕的。」

許思顏微笑道:「那就勞煩涇陽侯、曲郡守前面帶路吧!」

涇陽侯等連忙聲應了,遂在一旁緩緩引著太子車駕入城。

而許思顏打算夜宿城外、然後微服訪查官聲民情之謀劃,也不得不就此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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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城時天色已暮,卻見沿路燈火通明,三步一衛,五步一崗,將好奇的百姓盡數擋住,容眾人大搖大擺直奔涇陽侯府。

朱戶碧亭,雕欄玉砌,更兼園中芳草蔥鬱,此時紫薇吐蕊,榴花耀眼,沿過水邊走過時,一路荷香相伴,倒也頗有意趣。

待引入琉璃院,石山碧水,竹影搖曳,襯著白牆碧瓦,更是舒爽怡人。門窗處有大幅水色琉璃珠簾迤邐而下,在迴廊裡八寶琉璃宮燈的映襯下晶瑩剔透,瀲灩奪目,更覺優雅幽靜裡透出股清冽出塵之氣,竟似浮於星辰之上的天宮一般,令人心傾神奪。

木槿便向許思顏笑道:「太子,這侯府的氣勢可比咱們太子府大多了!便是這琉璃院,也有我的鳳儀院兩倍大,而且漂亮許多。」

許思顏睨她一眼,「你從蜀國帶來的嫁妝甚是豐厚,盡可照這模樣建上一座。若嫌太子府地方小,便讓父皇再賜你一座太子妃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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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