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情湮,六宮縞素隔世念(三)

即便慕容雪將成為名正言順的太后,慕容氏會繼續坐大,還是會被設法打壓,端的只看許思顏的態度。

木槿想及此,歎道:「思顏其實挺有決斷,只是有時候太重情義,容易心軟。」

明姑姑道:「何止心軟呢,耳朵根子也軟!當日若不是聽信了姓沈的那個賤人的話,對公主動了手,公主那孩子,都快出世了吧?若是能生下來,大行皇帝看著皇孫心情愉悅,大約便不至於走得這麼早了。」

木槿便不吱聲。

青樺等因她好端端失去了一個孩子,曾經商議過幾次,想取沈南霜性命報仇。但沈南霜自那日後再也沒有回過太子府,只在紀家住著。

以木槿身邊那些人的實力,若真要設計殺沈南霜並不難。

木槿從不是心慈手軟之輩,想起那日她是怎樣刻意激怒自己,引得許思顏對她動手,也的確暗存殺機。

但沈南霜依然是許思顏所倚重的紀叔明的義女,又與許思顏有那麼多年的情分在,真殺了她恐怕紀叔明面上不好看,還會惹得許思顏不悅。到時夫妻再起爭執還是小事,驚擾了病榻上的許思顏便大大糟糕了。故而還容沈南霜在紀府好端端住著,至今未曾和她計較榛。

何況,木槿一向認為,被人打了一巴掌,可以選擇打回去,也可以選擇大度原諒。

原諒,不等於遺忘。

你在陽光裡笑得開懷,便有人不得不在你的陰影裡瑟縮。8那將是你所給予的最兇猛的還擊。

至於指使沈南霜陷害木槿的人,在木槿小產後根本不用查了。

因為孟緋期失蹤了。

把太子府攪得亂成一鍋粥後,他便離宮而去,蹤影全無,無疑是怕吳帝父子追究皇嗣之事不會放過他藝。

算來也只有他的身手,可以悄無聲息地跑去指點沈南霜若幹事而不被人察覺。

能把吳蜀兩國皇室都攪得天翻地覆,恨他入骨,也算能耐了。

明姑姑提到那沒了的皇孫便懊惱,歎道:「也怪我,當日覺出不對,該立刻提醒公主才對,也不至於鬧成那樣。若不是那次小產身體受損,公主也不至於至今都沒能再懷上吧?」

木槿苦笑,「近幾個月侍奉父皇還恐不周到,若有孕在身豈不更麻煩?算來還是懷不上更好……」

正說著時,眼前驀地一暗,陽光已被頎長的身影擋住。

木槿抬頭,已見許思顏立於身前。

背著陽光,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向來黑亮的眼眸倒也隱約閃過光芒,卻似有一線冷冽,一線惱怒。

「思顏?」

木槿站起身時,許思顏已經攜過她的手,掌心與她密密相貼,低低問道:「等很久了?」

木槿搖頭,「和明姑姑坐著說說話,倒也沒覺得多久。」

細看許思顏神色,雖微有不豫,倒也不見惱意,仿若剛才那瞬間的冷冽與惱怒只是她的幻覺。

他撫了撫她清瘦蒼白的面龐,輕聲道:「下面只怕還會勞碌好一陣子,我該讓你趁這會兒進些飲食才對。」

明姑姑忙道:「早吩咐他們在偏殿備了血燕銀耳羹,呆會兒都用一些吧!大行皇帝在天有靈,必也不忍見到皇上、公主哀傷成這樣。」

他們倒不曾絕食,但委實悲痛至極,這兩日亦是飲食俱廢。

尤其木槿,伴在許知言靈柩前,想著往昔寧靜平和相伴於武英殿的日子一去不復返,早已哀痛逾卒,加上第一日小殮,第二日大殮,然後將梓宮移至長秋殿供百官弔唁,內外不知多少的繁雜事務,忙得水都不曾好好喝一口,方纔這般形銷骨立的模樣。

許思顏轉頭盯向明姑姑。

明姑姑心頭一跳,頓覺出他眉宇間的慍怒。

正不明所以時,許思顏淡淡道:「明姑姑,木槿在蜀國是公主,但在吳國是太子妃,下面更是皇后。從此便記得你眼前之人是大吳皇后,公主這個稱呼從此就收起來吧!」

明姑姑忙應道:「是,皇上。」

背上卻已密密地滲出了一層汗珠。

木槿入吳近四年,倒有三年被冷落空閨,與在蜀國做公主時無異,故而她從蜀國的近侍都只以公主相稱。去年二人終於圓房,但私下依然只稱木槿為公主。明姑姑喚順了口,方才當著許思顏的面,不慎又呼作公主,又與皇上二字並提,的確不妥當。

木槿瞅他一眼,說道:「方纔應了母后多少事?這會兒心裡不舒服,拿我的人撒氣?」

許思顏慍道:「連你都是我的人,何況他們?這都預備入主中宮了,還一口一個公主,把堂堂皇后之位當成鳳儀院的楠木交椅,愛坐就坐,不愛坐可以瞄都不瞄一眼哪?」

木槿怔了怔,「才多大的事兒,說一聲就完了。眼看著皇上不是拿我的人撒氣,是拿我撒氣了?」

說著,她便要甩開許思顏的手。

許思顏忙握緊了,說道:「不拿你撒氣。」

木槿便默不作聲,跟著他往長秋殿方向行去,心頭卻兀自在猜測,方才到底是哪句話惹到了他。

許思顏外剛內柔,性情恰與她相反,何況又比她大了五歲,尋常相處向來容讓的時候多,便是慕容雪之事令他不快,也不至於遷怒於她。

走了片刻,許思顏才道:「我已應了母后,加封臨邛王為太傅,赦慕容繼棠無罪,繼續以其為廣平侯世子、並授官武衛中郎將。若他在北疆建功立業,另行擢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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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