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用了三個多小時吃火鍋，然後一起橫七豎八地躺在林霜家的客廳看電視打牌吃零食，喝啤酒。林霜坐在地上，背靠著沙發，吳馨的頭枕在她腿上，謝逸星的頭枕在吳馨的腿上，三個人和沙發形成了一個奇異的四方形，中間丟一堆零食啤酒罐和撲克牌。
「吳小馨，不准吃我的牌。」謝逸星大叫。
「謝小星，我就要吃。還有，不准叫我吳小馨。」吳馨頭在林霜腿上磨蹭來磨蹭去的，有點疼。
「不要用你的腦袋在我大腿上亂轉，很痛。」林霜用力推起吳馨的頭，有點不耐煩。大家都喝了酒，有點微醺是發脾氣的好借口。
吳馨突然被推起來，有點不穩，尖叫著又要往她身上倒，林霜突然把腿挪開，吳馨的頭就「咚」的一聲砸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好大的一聲。謝逸星跳了起來，大步跨到吳馨身邊，抱起她的腦袋，緊張地問：「吳小馨，你沒事吧？沒事吧？別嚇我。沒事吧？說話啊——」吳馨楞了好幾分鐘之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好痛。」
林霜嚇傻了，她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躲開的，她真的不知道的。
「吳馨，對不起，對不起。」林霜喃喃地說，有點像自言自語。
「去拿冰塊！」謝逸星大聲吼了一句，語氣很沖，甚至帶點責備。林霜被他吼的呆住了，他空出一隻手來推了林霜一下，「快去啊。」
林霜跌跌撞撞地跑去拿冰塊，耳朵裡都是吳馨的哭聲，和謝逸星的心疼的哄著她的聲音。她從冰箱裡抓出冰盒，顫抖著手想敲出冰塊，卻怎麼也敲不出來，然後眼淚就滴了下來，她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沒有那麼壞啊，沒有沒有沒有，真的沒有！
吳馨的後腦勺腫了好大的一個包，林霜用毛巾包著想去敷那個包，一碰她就大叫，然後她突然掙扎著坐起來開始吐，謝逸星嚇得臉色發白，攔腰抱起她就往外跑，邊跑邊叫：「林霜，開門，我送她去醫院。快！」林霜臉色蒼白地跑去開門，跟著他衝下了樓。
「醫生說是輕微腦震盪，打了點滴好好休息就沒事了。」謝逸星從病房外進來，跟林霜說。林霜點了點頭，沒說話。謝逸星看了一下她紅紅的眼睛，說：「我先送你回家吧，吳馨睡著了，沒那麼快醒的，你應該也嚇壞了，回去休息吧，我會照顧她的。」林霜搖了搖頭，不動。「你還是回去吧，不然我又要照顧你，又要照顧吳馨，你還不如明天再來替換我。」林霜猶豫了一會兒說：「好吧。」謝逸星掏出車鑰匙要往外走，林霜阻止了他：「不用了，你照顧她，我自己打車回去。」「好吧，那你小心點。」他也不堅持。
林霜回到了家，覺得兩腳很輕，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樣。打開門，客廳的燈還亮著，電視還開著，地上有啤酒罐、零食、撲克牌和冰塊融成的一灘水，還是圍成了奇異的四方形。
她跪在地板上，一件一件地收拾著，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她是個壞人，她弄傷了她最好的朋友，她最喜歡的人用責備的眼神看著她，大家一定都對她很失望了，她是個壞人。
收完東西，她虛脫地坐在客廳，兩眼空洞地盯著電視，電視裡的人在笑，為什麼在笑？有什麼好笑？她跳起來「啪」的一下關掉電視，關掉燈，然後兩手抱腿蜷曲在沙發上，黑暗會把一切的聲音擴大，外面的車聲，樓上的腳步聲，風吹樹葉的聲音，自己的呼吸聲，還有……還有頭部撞擊地板清脆的聲音，吳馨的哭聲，謝逸星的吼聲，交織著呼嘯著向她湧來，讓她暈眩窒息。
她掙扎著站起來開燈，把家裡裡裡外外每一盞燈都開了，還是覺得不夠亮，她再開了電視，開了冰箱，開了一切會發亮的電器，還是覺得不夠亮不夠亮不夠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