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慕一洵點了四個菜,口味都偏清淡,是他的風格,只是合上菜單的同時,他淡淡地添了一句:「再來一份焦糖核桃布丁。」

正在喝水的曾好一怔,心想,焦糖核桃布丁?

菜陸陸續續地上來,兩人面對面地吃著,誰也沒說話。慕一洵顯然是食不言寢不語的,而曾好鑒於剛才在藝術館劇場裡古怪的氛圍,此刻也覺得沒話找話不太合適。

吃到一半,服務員上了甜點,就是慕一洵最後加的那道焦糖核桃布丁。

在慕一洵的眼神示意下,服務員將甜點放在曾好的面前,然後退下。

「這是特地為我點的?」曾好拿起小勺子,在光滑,可愛,彈性十足的布丁上敲了敲。

「你不喜歡吃甜食嗎?」慕一洵放下勺子,隨手拿起熱毛巾擦了擦手指,語氣清淡。

「喜歡啊,我很喜歡吃甜的。」曾好說,「謝謝您。」

「我沒比你大很多吧。」

曾好反應過來,他在計較她對他的稱呼,於是糾正:「沒有,你還很年輕。」

慕一洵微微點了點頭,拿出口袋裡震動不停的手機,低頭安靜地發短信。

「我出去打個電話。」他起身,看了一眼曾好,「你慢用。」

曾好吃完了甜點,又喝了一杯茶,慕一洵才回座。

「是工作上的電話?」曾好問道。

「家裡的電話。」慕一洵言簡意賅。

曾好就不再過問了。

吃得差不多了,離開之前曾好去了趟洗手間,解決完個人問題,原路返回的途中看見了越錫廷。

越錫廷就站在雅間的竹簾門口打電話,背對著曾好,背影挺拔冷峻,熟悉的聲音低沉悅耳。

「對,悅諄是本市第一個採用EMC模式的,我們需要最好的能源管理公司,最專業的團隊,不能出一點紕漏。」他一邊說話,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挑了挑竹簾,「還有,老李,我是這個項目總負責人,你以後有任何問題,包括細節部分都直接找我,不用向程總監報告。」

曾好一步步走過去。

越錫廷「嗯」了一聲,隨即笑了:「行了,我的終身大事需要你操心?誰說我是工作狂?我現在陪女朋友在外面吃飯。」

曾好的腳步微微一滯,隨後加快了步伐。

越錫廷微微仰起頭,研究似地看竹簾頂端的紋理,聲音比剛才放鬆了許多:「除了她還有誰?我一直就這一個女朋友,沒變過。」

「小心點。」端著托盤的服務員走過來,及時提醒迎面快步過來的曾好。

越錫廷的餘光看見一道人影,很自然地側過身來,凝眸向斜對面的方向看去,那扇雅間的門正緩緩關上。

「錫廷。」雅間裡的女孩提聲喊他的名字,聲音溫婉親暱,「你的湯都涼了,有什麼事情待會再說吧。」

越錫廷結束了通話,轉身回座,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

*

慕一洵開車載曾好回工作室,一路上交通甚堵,等紅燈的時候,他打開抽屜,拿出一盒煙,打開取出一支,放進嘴裡,掏出打火機點燃,整個過程行雲流水。

大概他每次等紅燈的時候都會來一根,曾好想。

煙霧裊裊升起的時候,他才有些後知後覺地想起了曾好,提了提手:「介意嗎?」

「請便。」

他搖下車窗,安靜地吸煙。吸煙的時候,淡青色的厭惡縈繞在他臉龐,夾著煙的手修長雅致,關節玲瓏,慢慢的,熱氣將他的指端熏成淡淡的粉色。

紅燈很漫長,前面的一些車子已經熄火,有相熟的出租車司機索性搖下車窗,開始聊天。

不遠處傳來蔡琴的音樂,好像是這個時間點的一檔午後音樂。

曾好發現自己無法集中精神,思緒飄飄的,也許是天氣太熱,她在大太陽底下容易犯困,又也許是別的。

「曾好。」慕一洵開口,將煙捻在車內的煙灰缸裡,聲音沉沉中帶著一點啞,「你在想什麼呢?」

曾好抬眸,猝不及防地撞進了他黝黑清亮的眼眸裡。

她伸手扯了扯皮包上的帶子:「哦,我想起了讀高中那會的事情。」

「你念那所高中?」他問。

「市一中。」

「不錯,以理科出名。」

「嗯,一中出過好幾個理科省狀元,全國前五的也有。」曾好說,「一中的操場邊有一排鳳凰樹,五六月開花的時候,遠遠看去全是紅的,和火海似的。」她想了想反問,「你讀的高中是學屹吧?」

朱老師說過慕大師是他的高中校友。

「嗯。」

學屹是H市的重點高中之一,以民主自由的學風聞名於全國,學屹的校服很漂亮,女生秋季是千鳥格的毛衣,墨藍色的西裝外套和同色的百褶裙,羨煞其他各校。學屹還有一個特色,學霸情侶特別多,其中最有名的一對雙雙考入復旦大學,畢業後共赴美國加州大學聖地亞哥分校讀研,且在當地完婚。

「學屹早戀的學生是最多的,對了,你那會有沒有早戀啊?」曾好隨便問了句。

「讀高中都十六歲了,準確來說不能稱為早戀。」慕一洵說,「不過,我沒有在高中交女朋友。」

「因為要全意全意地學習?」曾好聽朱學弈說過慕一洵是個全才,讀書時每門功課都是全年級第一。

慕一洵伸了伸手,手背輕輕貼在額頭:「那會很忙,回家除了寫作業,複習考試內容,還要利用一切餘暇時間作畫,雕塑,所以根本沒時間去找女朋友。我印象中那三年過得非常快,快到睜開眼,一天來了,閉上眼,一天就過去了,有些糊里糊塗的。」

糊里糊塗?這個詞語真不符合慕大師……

「你呢?」

「啊?」曾好有些詫異。

「我問你在高中時候戀愛過嗎?」慕一洵垂下手臂,隨意地擱在大腿上,陽光投射在他眼眸,折出一道亮光。他問的時候聲音很低很沉,在狹小的車內彷彿有回應似的。

「我嗎?」曾好垂下眼眸,「算是在那會戀愛過一次吧。」

如果說越錫廷那會算是真心對她的話,那就是一次真正的戀愛。

只不過越錫廷步步為營,老謀深算,最後留給她的是涼薄的真相:「你不是一直很想得到我?一直是你自己主動的。再說,我哄你玩了這麼久,要點回報也是無可厚非的吧?」

「曾好,你不會那麼天真,以為我真的喜歡你?你這樣乳臭未乾的小女生,有哪裡值得我喜歡的?」他用手背抬起她的下巴,目光清冷地巡視在她震驚的臉上。

……

他一直將她當成孩子,對他成熟,自信篤定的他而言,十六七歲的曾好的確是個孩子。他不需要用盡全力,亦不需要費太多功夫,半真半假中,就讓她陷入情潭了。

但她不只是愛慕,崇拜他那麼簡單,她單純地喜歡他,為了和他在一起而付出努力。她清楚兩人之間存在的距離,她願意去彌補,她要讓自己變得很優秀,很獨立,有理想,有人生目標,她要活得熾熱燦爛,這樣她才有和他並排而站的資格。

她一直將這份愛情當成大事,而他只是逢場作戲。

他作得太自然,完全不刻意,似真似假,若即若離,讓她有些霧裡看花。

他輔導她做作業,幫她講解考試難點,在她取得好成績的時候獎勵她冰激凌。他很忙,但會騰出時間帶她去逛書店,環湖騎車,甚至是陪她去天文博物館。偶爾冷落她,在她無限猜測自己是不是哪裡做錯了,正懊悔不已的時候,他發來短信,一個明暖微笑的符號,一句「明天我有時間,陪你出去放鬆一下,你想去哪兒?」,讓她跌入谷底的心又一次飛揚起來。

她喜歡做作業時,他俯身,握著鉛筆在她簿子上寫公式的樣子;她喜歡他剛修剪完頭髮,鬢髮犀利如刀鋒的樣子;她喜歡他教她怎麼玩天文望遠鏡時,薄唇彎起一個饒有興致的弧度的樣子;她喜歡和他坐在地毯上,背對背貼著各自讀書的愜意;她喜歡偷看他仰頭靠在皮椅上午睡,沉靜好看的睡顏;她喜歡偷偷嗅嗅他運動後換下的貼身T恤,上面有他熱乎乎的汗味……

除此之外,他對其他女生都很冷淡,給她一個錯覺,她是最特別的。

有了這樣的底氣後,她果斷對他表白。當時他們坐在江邊的休閒椅上,他聽後溫柔地撫摸她的發頂,認真地說:「好好,你現在的任務是學習,等你考上大學,我會親自和你父親說我們的事。」

「真的?」

「當然。」他湊過去,以額抵額,聲音輕而寵溺,「我的小公主,你才多大,我又多大呢?我都不急,你急什麼?」

她抬眸的時候,看見他燦若星辰的眼眸,那清亮璀璨的瞳孔裡有一個屬於她的縮影。

「還有一個重點。」他扶了扶她的腰,將她穩坐在自己腿上,微笑,「我現在不夠有錢。」

「這個沒關係。」她說,「我不在意這個。」

「我在意。」他收斂了笑意,認真地說,「我不想輸給你身邊的那些男生,無論是哪一方面。」

那時候,因為父親的關係,她結交的都是富二代,某某公子,X家的小少爺,他們身上帶著與生俱來的優越感,身體裡流動著虛華,浮躁的因子,曾好覺得他們舉手投足間做作到不行,半點接近的衝動都沒有。

她只喜歡越錫廷,她的越哥哥。

「我從沒有將他們和你比過。」曾好堅定地說,「我壓根就沒有想過他們。」

他聞言將她抱起來,放在沿江的花港巖護欄上,雙手圈住她的身體,笑著看她。江風吹亂她的短髮,毛茸茸的頭髮刷得她臉頰癢癢的,一個沒注意,他突然作勢放手,她整個身子凌空向後,嚇得尖叫出來,幸好下一秒,他及時拉她回懷,安撫地輕拍她的後背,戲謔地威脅:「你以後不能再看他們一眼,更不能和他們出去玩,如果被我發現一次,我立刻將你丟進江裡餵魚。」

他低頭看她,眼神鎮靜有力,像是遼闊沉靜的冬日天空,聲音很沉:「我說的是真的,你喜歡我的話就只能有我一個。」

她驚魂未定,貼在他寬厚,灼熱的胸口,看著他肅然的神情,慢慢發現手心滿是汗水。

他突然笑出來,親了親她的唇:「膽兒這麼小啊。」

《我若在你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