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好,你讓我感到噁心。」
夏奈的話音落下,對峙的雙方都陷入了靜默。
曾好絕不會料到有一天,夏奈會對她說出這兩個字,印象裡夏奈優雅得體,再看不過眼的事情,她最多說的也僅是:這真的太糟糕了,令人無語。
而現在,她用了噁心這個詞。
悶熱的氣息拂在臉上有點透不過起來,像是被一張蜘蛛網被纏住,曾好對視夏奈,選擇平靜的解釋:「你看到的是真的,我和他在一起了,不過是在幾天前決定的,我沒來得及和你說,是我的不對。奈奈,很抱歉。」
「你和他在一起了?」夏奈目光冷到了極致,「他允許你做他的女人?」
曾好想了想點頭:「對。」
「原來你早就喜歡上他了,看來還背著我做過不少事情,曾好,我真是小覷你了,你簡直是當年一套背後一套的典範啊,表面一聲不吭,其實心裡早算計好了對吧?看著我被他拒絕,你心裡快活得不行,表面上還要做出假惺惺的樣子,你活得累不累?」
「不是,我沒有在心裡嘲笑你,感情本來就沒有強者和弱者,只有合適和不合適罷了。」曾好解釋,「奈奈,其實我理解你現在的情緒,但你要相信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我是該早和你說的,但我不知道怎麼說。」
「真是勝利者的姿態啊。」夏奈冷笑,「曾好,你到現在還和我玩這一套?從頭到尾,你有那麼多機會和我說明你對他的感情,但你沒有,你選擇默不作聲,看著我一次次主動去工作室找他,一次次碰壁,最後被他狠狠拒絕?我大概知道你的心態,你不過是想證明你終於贏了我一次,我夏奈就算條件再好,在慕一洵這裡就是輸給你了,是吧?」
「你怎麼會這麼想?」曾好不可置信,「我要證明可以贏你?我要贏你幹嘛?」
「你自己心裡的真正想法,不用我點破。」夏奈聲音繃直如弦,「我們做朋友三年了,這三年來我周圍追求者不斷,他們對我各種慇勤,你一定介意很久了吧,的確,誰都想做眾星拱月的女主角,誰都不願當陪襯,你對此一定會有芥蒂,現在報仇的機會來了,你終於贏了我,成為女主角了,不值得慶賀?」
「奈奈!」曾好提聲,「我從沒有想過和你攀比,也沒有嫉妒過你的人緣好,請你不要胡亂下定義。」
「否則呢?!我想不出其他原因,你為什麼要瞞著我?你不就是享受看我自以為是地站在雲端,然後從上面掉下來,摔個狗吃屎?」夏奈聲音激烈,「你明明知道我喜歡慕一洵很久了,在讀書的時候他就是我的精神偶像,那時候你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是我先喜歡他的,我看過他的作品,瞭解他的思想,我比誰都有資格說喜歡他,你呢?你有什麼喜歡他的資格?憑你在他的工作室做助理,有更多的時間和他接觸?就憑這個?」
「原來在你眼裡,我沒有喜歡慕一洵的資格。」曾好反問,「這才是重點,你覺得你配得上他,但我不行,是嗎?」
夏奈側過頭,橙黃的路燈投映在她憤怒的臉上,她咬了咬唇:「你不要混淆概念,我生氣的是你的所作所為,曾好,你但凡有半點將我當朋友看都不會這麼對我,你最清楚我對慕一洵的感情,你知道他對我的重要性,你直接想辦法奪走了這一切,還是背著我做的。」
「我想過和你說明自己對他的感情,但是那時候我自己也沒有很清晰的意識,我不明白自己對他的感覺是崇拜多一點還是喜歡多一點,我不想貿然和你說這些。」曾好語氣平靜,實話實說,「我也會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但是奈奈,我沒想過一直瞞著你,我和他才剛剛開始……」
「誰會相信你們是剛開始的?無緣無故地走在了一起?曾好,你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夏奈截斷了她的解釋。
「那你說你知道什麼?」
「習煥文。」夏奈再一次抬眸對準曾好的眼睛,神情凜冽,「你和他說過什麼你沒忘記吧?你讓他放棄我去找更好的女孩子,當時他告訴我的時候我沒多想,但現在我覺得挺微妙的,你竟然會和他說這樣的話,你就沒有特別的用意?」
曾好想起來,夏奈被慕一洵拒絕的那天,她喝得爛醉,習煥文趕來接她,順便載自己回去,當時在自己的住處門口,習煥文問過一句:憑你和她這麼多年的交情,是不是覺得我半點希望都沒有?
「對,我是和他說,你不喜歡他,讓他放手,去尋找更適合他的女孩子。」曾好坦承,「我不覺得我哪裡說錯了,你的確是不喜歡他,也提出和他徹底分開,難道我說的不是實情?」
「實情就是你一面瞞著我追求慕一洵,一面又勸習煥文對我放手!」夏奈提高音量,「你現在敢說你對我所言所行都坦蕩的?你是我的好朋友,你真正為我著想過?」
曾好悠長的目光覆上濃濃的失望,她澀笑了一下:「原來你已經認定我是那種人前一套,背後一刀的小人,覺得我一直在阻撓你的幸福。奈奈,我明白了,作為朋友,我的確是不合格的,但是你,也並沒有真正信任過我。」
「你讓我怎麼信任你?」夏奈面露不可置信,「你都和慕一洵在一起了,你得到了我最嚮往的男人,事先卻半點風聲都不透露給我,現在竟讓我完全相信你是無意的,再對你和他送上祝福?抱歉,我夏奈不是這樣的聖母。」
「我沒有讓你送祝福,相反我知道你會很難受,所以才會猶豫該用什麼樣的方式對你坦白。但是現在,我不需要糾結了,你已經看到,而且事實就是這樣,你不願意接受我不會勉強你。」
「事實就是這樣。」夏奈的眼神黯淡到了極點,她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心心唸唸奉若神明的慕一洵,竟然屬於了自己的朋友,明明是她先喜歡上的。
「回去吧,有什麼事情改天再說,可以嗎?」曾好看她的臉色不對,不想在今晚繼續和她談論慕一洵的事情,以免她再受刺激。
夏奈輕笑,笑容古怪,糅雜著悲哀,不甘和自嘲,片刻後看著曾好:「你覺得自己和他可以長久?曾好,你忘記他的家庭背景了?他家早就給他安排了一位門當戶對的名媛,你確定自己贏得了那位辛小姐?你和他在一起需要承擔很多,他會一直在你身邊護著你?別天真了,很多問題是你必須獨自去面對的,慕一洵再強大,也不能幫你擋去所有的麻煩。退一萬步說,你對慕一洵就這麼有信心?你覺得他對你的新鮮感不會褪去?他會一直喜歡你?」
「這個是我和他之間的問題。」
「你和他之間。」這幾個字在夏奈聽來非常刺耳,她第一時間反詰,「你和他根本就不是一類人,你懂畫畫?你懂他的藝術作品表達的內涵?你懂他追求的是什麼?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你對他的感情很淺薄,你只是迷戀他的光環,他對你多半也是一時的新鮮,你以為僅靠這些脆弱的東西可以維持到最後?感情沒那麼簡單,除了衝動,還需要很多其他的因素維繫。」
曾好面無表情地看著夏奈,她知道夏奈在宣洩情緒,她再多說一個字就是點燃她的另一簇怒火。
夏奈笑得悲哀:「我寧願他選擇那位辛小姐,也不願他和你在一起。」
曾好明白,夏奈對辛小姐可以認輸,對她不甘服輸,在夏奈眼裡,自己比她更適合慕一洵。
……
不歡而散,夏奈走之前的最後一句頗有些一陣見血:「不是任何人都適合穿高跟鞋的。」
曾好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的確,她沒穿過這麼高的跟,走起來很不輕鬆,也不舒服。
*
週一午休的時間,曾好對慕一洵說:「奈奈知道了我們的關係,她不太能接受。」
慕一洵放下手裡的礦泉水,想了想問:「她怪你了?」
「對,她怪我了。」曾好語氣沉重,「她覺得我不該瞞著她。」
「其實我不懂你們女孩子之間的感情。」慕一洵揉了揉太陽穴,「我的建議是能解釋清楚最好,不能解釋清楚就算了。」
「放棄奈奈這個朋友?」曾好反問。
「你自己做決定,我不會干涉你。」
曾好喝了口紅茶,放下杯子,輕輕抬起眼看他:「都說紅顏禍水,原來藍顏也能禍水。」
「別賴我。」慕一洵的語氣風輕雲淡,「我什麼都沒做。」
曾好笑了笑,若有所思。
就在昨天週日,她打電話給夏奈,夏奈拒接,她發了無數的短信過去,夏奈也沒有回復。
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收到習煥文的一條長短信,密密麻麻的幾百字,最後一句話是:你真的在乎奈奈就應該考慮怎麼做才能減少對她的傷害。她對這事非常介意,如果你選擇繼續和那個人在一起,奈奈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不會接受,對你會有不小的牴觸,請耐心地和她溝通,多照顧她的情緒,謝謝。
對此,曾好有點搞不清楚習煥文的真實意思。
不過,潛意識的確竄出一個念頭,很清晰:如果和慕一洵在一起,她很有可能會失去夏奈這個朋友。
並不是說她將愛情看的比友情重,而是她不願為所謂的「感情」犧牲自己的真實意願;她想和慕一洵在一起,這是她的自由,也是她的意願。
慕一洵起身,走到沙發邊,伸手攏了攏她的頭髮:「別想太多,事情不會越來越壞。」
「嗯。」她貼在他腰上,感覺到安心。
週五是慕一洵工作室和潤拓合作項目第一期的收尾日,為了表達敬意,酒店特地在晚上舉辦慶功宴。
聽劉秘書無意中說起越錫廷這幾日不在H市,曾好鬆了口氣,坦然地準備了正裝參加慶功宴。卻沒想到,越錫廷姍姍來遲,他走進來的時候正好瞧見這樣一幕:
曾好和慕一洵並排站在自助餐檯前,她一手端著盤子,一手捏著叉子在吃麵條,慕一洵低頭對她說著什麼,而突然間,他挪了挪身體,似乎嚴嚴實實地遮擋住曾好,不過就算如此,越錫廷還是看到了一幕特別的,慕一洵抬了抬手臂,摸了摸曾好的頭髮,又快速擦了擦她的嘴角。
越錫廷的臉色驟然沉下了去,目光陡然銳利,充滿警惕,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屬於男人的直覺告訴他,這一幕不同尋常。
「越總,您來了?」劉秘書看見越錫廷有點驚訝,立刻走過來。
「嗯。」越錫廷淡淡地應了一個字,目光不離曾好和慕一洵的那個角落,修長的右手輕輕撫了撫左手袖管,心底升起莫名的煩躁,他斂了斂目光,修養完美地隱藏了自己的真實情緒。
劉秘書向他解釋了幾句,關於今晚的慶功宴流程。
「您來得正好,再過一刻鐘,danceoftime就到了。」劉秘書笑說,「等會在場的女員工不會輕易放過您的,主動邀請您跳舞的可以排成一隊。」
越錫廷興致缺缺,神情冷淡疏離,目光不動聲色地投向曾好,見她正抬頭和慕一洵笑著說話,那種突如其來的煩躁感更甚,終於撇過頭,冷冷地笑了一下。
danceoftime到了,燈光暗下來,小步舞曲開場,慕一洵接了一個電話,用眼神示意曾好休息一會,他則安靜,沉穩地走向外挑陽台。
曾好放下盤子,拿出濕紙巾擦了擦手,正轉身,熟悉又陌生的黑影逼近,她還未看清楚是誰,已經被扣住了手腕。
「曾小姐,有幸和你跳支舞吧。」越錫廷的目光直接沒有掩飾,在穹頂的紫水晶投射下,顯得冷而魅,他扣住了曾好的手腕,逼近了她,皮鞋尖和她的鞋頭抵在一起。
沒給曾好答覆的機會,他一個轉身,右手攏住她的後腰,輕巧地帶她下了舞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