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人結的法陣困住,眼見得天色將亮,巧兒終於將樊少皇搬了過來,樊少皇暴跳如雷,他平生最恨廢物,偏生天意弄人,讓他遇著了一群廢物。他黑著臉罵了句愚蠢,終是將那法陣給解開了。
而這一次捉妖卻給觀天苑惹了大麻煩,儘管綠瞳殭屍很小心,一眾妖物卻依然可以尋著細微的線索找到觀天苑,比如殭屍、女孩、九頭鳥。而一個種族在滅臨集體生存威脅的時候無疑最團結,絕大部分散落在人間的妖物都集在一起,決定端了觀天苑。
巧兒雖然身負樊少景絕大部分的真元,但在樊少皇面前她並不敢顯露,郝家道長只是為了自家祖宗,關鍵時刻他們只可能背紅瞳殭屍而走,絕不可能與觀天苑共存亡。
總得說來,護衛觀天苑、抵抗妖界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自然就落在了樊少皇身上。
而樊少皇也有苦衷,他雖吸食妖法無數,但這些妖法大多帶著戾氣或原妖魂的殘餘意識,他長住觀天苑就是需要借助這裡的香火念力將之淨化後方能納為己有。
此時他雖也能使用,但對自己元魂的損耗卻非常大。一旦自己的魂識鎮不住這些妖元,則有可能被體內各妖魂識所侵。當魂識裡塞滿各種妖物的感情與記憶,他有可能根本分不清自己本體。換句話說就是——會瘋掉。
果然當天夜裡,郝家道士察覺不妙,率先一步將自己家祖宗以符定住,背在背上逃了。綠瞳殭屍命鬼車和兩隻古洞殭屍一併護著巧兒。
這次來的妖物數目龐大,原本香火繚繞的觀天苑,瞬時間妖氣沖天。
夜已深,香客俱散,天地俱靜,只有海浪拍擊著沙灘。黑暗中的妖物一雙雙眼睛或深藍或猩紅,樊少皇與它們對恃,巧兒有些緊張。綠瞳殭屍站在巧兒身邊,這些小妖平日裡它也是不放在眼裡的,聚在一起就不可估量。
一應妖物本來隻虎視眈眈——都在等別人先動手。卻不知何處晚鐘傳來,緊張的氣氛被點爆,所有的妖物都化做獸形瘋了似地衝上來。巧兒夜間視物雖比以前清晰許多,此時卻也只見一片妖獸,樊少皇被淹沒在磅礡殺意中。
綠瞳殭屍未有動作,巧兒仰頭看它,仍是在它胸口寫字:「樊少皇道長有危險,我們……不幫他嗎?」
綠瞳殭屍輕握了握她的手,終於回她:「那我去了,你不要動。」
妖獸的血更激起了它們的獸性,在這之前它們眼中從來沒有同類,甚至這次的反擊其實也不是為了報仇,一切的團結或者拚殺,不過都是為了存活。
但是樊少皇身上洶湧的妖力仍是讓它們憤恨不已,那是多少同類數百數千年的寂寞修行,如今就這麼被這個人白白地掠奪了去。
戰至後來,樊少皇終於沒有辦法保存實力,蘊在體內的妖元,若是拼盡全力一戰或有可能生還,至於以後,且度得當前再說吧。
綠瞳殭屍加入戰局,但它可沒有半點拚命的意思,只在妖物中摸摸這個的頭、又拍拍那個的肩,純粹觀光。直到後來它真正出手,樊少皇的壓力開始減輕,畢竟一人一屍共生,它是不能看著他死的。
綠瞳殭屍抵抗著妖物,樊少皇的情況卻開始不好。驟然爆發的妖力未能全部淨化,他雖經魃築基,靈魂卻仍是人類的靈魂,承受不了妖元如此強烈地入侵。
及至後來,他的意識都成了空白,所有的術法都成了下意識的動作,唇角鮮血滴落,令臉龐亦褪了那種陰鷙,巧兒當時只有一種想法——如果魃在,想必心疼壞了。
近三更時分,綠瞳殭屍命所有妖物、殭屍齊上,只留下兩隻古洞殭屍保護巧兒。
妖物初時的確也低估了樊少皇,如今吃了大虧,見敵人又有增援,一時猶豫不定,半晌,終於有妖物開始偷偷逃跑,有人帶頭,聰明些的就也跟著腳底抹油了,剩下些憨厚老實的很快也寡不敵眾,被觀天苑打跑了。
綠瞳殭屍伸手扶住樊少皇,它倒還好,四肢俱在、安然無恙,樊少皇就傷得有些嚴重,體內真元混亂、魂識不清。
綠瞳殭屍將其扶入內室,卻見一群道士上得觀天苑,藍黑相間的道裝,正是翠微山的裝束,敢情妖物是發現翠微山的人方才急急撤離的。
一行人為首的是樊少景,他的功體似乎恢復得不錯,神色間卻並無劫後餘生的喜色,見到巧兒也並不寒暄,直接便問:「少皇呢?」
巧兒對他始終存著一份歉意,雖然綠瞳殭屍派古洞殭屍和蝦蟹精吸他功體的事自己並不知道,但她條件反射般已經將綠瞳殭屍所做的事都當作自己所為。
她將樊少景帶入觀天苑後室,綠瞳殭屍正想法子將樊少皇制住,他已經神智不清,全身法力混亂,損及元魂經脈。
樊少景只傾身把了他的脈便臉色大變,回頭對巧兒道:「我要帶師弟回翠微山,你照看好觀天苑。」
他去扶樊少皇,綠瞳殭屍伸手擋住了他。樊少景與它對恃,最後還是巧兒翻譯:「它說,樊少皇道長已經被翠微山逐出師門了,現在和翠微山或者和道長您都沒有半點關係,您無權帶他離開。」
巧兒也不知道綠瞳殭屍為什麼阻止樊少景帶走樊少皇,樊少景心急如焚:「貢兮,師弟傷勢嚴重,若不能及時救治,性命堪憂。我必須帶他回翠微山,集合眾師叔、長老的法力,佈陣為他導出這些霸道的妖元。」
巧兒原話轉達給綠瞳殭屍,綠瞳殭屍仍然不允,只令巧兒回了他,以樊少皇目前的情形,根本就經不住這一路奔波。
樊少景也皺了眉,他此番前來亦是發現群妖彙集觀天苑,擔心樊少皇安危,一來卻見這個師弟又捅了這麼大個馬蜂窩。
綠瞳殭屍不准他將人帶走,他本想先替樊少皇穩住傷勢,但伸手一探,卻只覺他體內妖力磅礡,若不是魃為他築下的仙基,他只怕早已爆體而亡。
樊少景也開始憂慮,這樣的傷勢,只怕就算是回到翠微山,幾個長老合力,也不一定能夠救治。
樊少皇的意識有時候清醒,有時候糊塗,清醒時他能認出樊少景,口齒也清晰:「你傷好了?」
樊少景眼中憂慮更深,凡人的魂魄鬥不過這些千年道行的妖物魂識,他卻不能做什麼,只得握了他的手,輕聲道:「嗯,師尊……將他的功力,盡數傳給了我。」
回應他的是樊少皇的一聲冷笑:「從小到大,他對你一直就這般。」
樊少景眼中黯然:「他這樣做只有一個要求,不是守住翠微山,他只要求我照顧你,不管發生什麼,盡我全力照顧你。」
樊少皇一怔,又是一聲冷哼:「我不需要你照顧,他既狠心逐我出翠微山,我與他之間便再無任何關係,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態。你們師徒二人性格倒是合得很,虛偽!」
樊少景語帶無奈:「師弟……」
樊少皇又犯了性子:「莫叫我師弟,老頭子已將我逐出師門,我早就不是你師弟了……」
若與他絆嘴,他似乎能清醒得久一些,樊少景握緊了他的手,輕聲歎氣:「好吧,被逐出師門的師弟……」
「滾!」樊少皇又怒。只是片刻,他的神識又開始不清楚,學著女妖嬌滴滴地哭道:「江郎,你在哪裡啊江郎……」
……
這般直鬧到黎明時分,啟明星光亮漸微。樊少景沒有盼來翠微山幾大長老,卻盼來了一個水桶。
是的,盼來一個薰死人不償命的水桶。
這個水桶毫無預兆地出現在門口,一手扶著門,本來是個極性感的姿勢,但是若是整個門都被她堵住了呢?
樊少皇一見她,深受刺激,又清醒過來,情緒更加激動:「我靠,你別過來!!」
樊少景卻面色凝重,這個女人,他完全探不出修為,如今的他已經擁有樊復清的全部功力,卻探不出這個女人的修為。她的修為如月光般有質無形:「你是誰?」
那水桶卻並不理他,水綠色的羅袖一揮就將樊少景掃到一邊,逕自坐到了樊少皇榻旁。
樊少皇垂死掙扎,但他本重傷,連行動都困難,更不要說對付魃了。魃將他抱在懷裡,握了他的手腕細細把脈,半晌方皺眉,語聲中雖帶薄責,姿態卻更如同情人間的嬌嗔:「你又何必如此心急,強行吸納妖元,這般不自然的修煉,對你並不好。」
巧兒將樊少景等閒人等都趕出了後室,魃喚住她幫忙打打下手。巧兒於是將小道士端進來的熱水,擰了毛巾遞過去。那一下挨得極近,她嗅到魃身上那股幾乎可以摧毀她嗅覺的香氣,香氣中似乎夾雜了什麼怪味。
她仔細地嗅了嗅,只因香氣實在太過濃烈,無法分辨。魃卻帶著笑意看她:「回到妖魔道我很無聊,於是寫了些東西,你把這篇先看完,照著煉,過幾天……或許我需要你幫忙。」
巧兒應了一聲,將書仔細地收了。魃開始為樊少景療傷,規正他體內散亂的妖元。
巧兒無事,便也出了房間,關門時發現魃薄紗下若隱若現的身體整個成了紫黑色。巧兒有些心疼,再次撞壞妖魔道的禁制,她傷勢又加重了吧?
她決定回小木屋查查書籍,看看受傷的殭屍怎麼樣能恢復得快些。她不是普通的殭屍,一般的法子估計也沒用。
她在小木屋翻了好一陣書,想起魃給她的那本,也掏出來翻看。那本書說是女魃的修行日誌也不為過,記載了許多修煉的偏方和竅門。而她讓巧兒重點翻看的那篇,卻只是強韌經脈的修習方法。
她正嘗試著修煉,綠瞳殭屍小心地推門進來,巧兒不理它,它便化作屍形懶洋洋地趴在巧兒身邊。它不認識這書上的字,卻又對人類的文字好奇得緊,巧兒只得連讀邊翻譯給它。
好在與它相處太久,巧兒幾乎已經將殄文當作自己的母語了,翻譯起來倒也迅速。
綠瞳殭屍雖然主修,但是好歹也活了數千年麼,對法術一類懂得也多。巧兒有不懂的也問它,一人一屍交談了半晌,它將頭往巧兒身上蹭蹭,感受著她的體溫,半晌突然說了句風牛馬不相及的話:「這樣活著,真好。」
作者有話要說:上次二十九章的分分還米送完,我爭取今天全部送完。另外:如果我雙更,你們會不再霸王麼……TAT